刺猬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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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除夕前,张祈忙着陪妈妈大扫除,准备各种年货。陈嘉演也没怎么再找他玩。那天晚上陈嘉演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张祈在帮着妈妈做肉圆。他洗干净手跑去接电话,陈嘉演也没什么事,就说有点无聊,想找人聊两句。

张祈说:“我妈妈在炸肉圆。”

陈嘉演叫道:“我要吃肉圆。”

过不久,陈嘉演踩着自行车到了。进厨房甜甜叫一声“阿姨好”,捞到一个刚出炉的香喷喷小肉圆。张祈看着他呼哧呼哧吹肉丸子,捧着碗边吃边夸。张祈低头搓着丸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嘉演走前,张祈妈妈打包了一小袋肉丸给他。陈嘉演推脱了几下,开心地收下了。张祈送他下楼,陈嘉演说:“要不我年夜饭也过来吃算了。”

张祈看了他一眼,没说话,陈嘉演笑道:“开玩笑啦。”

他们在小区楼底散了会步。陈嘉演抓着那袋肉丸,忽然变得很沉默。张祈本来就不是那种会起话题的人,也不会贴心地问:“你有心事啊?说出来我听听。”

陈嘉演不说话,他也就不说话。一只野猫从草丛里蹿出来又蹿回了另一边草坪。陈嘉演叹口气说:“这学期期末考成绩还是不太好。”

张祈感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放了半颗心,只是因为成绩啊。他说:“下学期回县城跟重点班,你多问问老师。”

陈嘉演哦了一声。

年前,张祈跟着父母回了趟外婆那边。做生意的舅舅给他只用旧的小灵通。坐大巴回家的路上,张祁抓着小灵通,想着到家要打给陈嘉演。他笨拙地按全电话号码,听到手机里嘟嘟的接线声,但一直没人接。张祈又尝试打了几次,都没人接。

一直到除夕前,陈嘉演都没再联系过他。张祈照常帮着妈妈忙前忙后,一些稍近的亲属,年礼就先去送掉了。张祈裹一件厚灯芯绒外衣,把给姑姑家的东西提上楼。张祈的小姑姑家,客厅中央常年就是一张麻将桌,桌边四个不固定的搭子。她姑姑叼根细烟,看牌的时候眼睛眯张着。张祈闷闷地叫她一声,把拜年的东西放到客厅角落里。

麻将桌上在聊县城里人家的八卦。县城小,各家的秘密都不是秘密。张祈要走的时候,听到麻将桌上聊起陈嘉演家里的事。一对夫妻各开各的店,各有各的情人。这件事一直不是什么秘密了。

张祈顾自己走出了房门。

除夕那天傍晚,张祈按习俗洗了澡换了今年新买的过年衣服。上次陈嘉演还打电话问他买了什么新衣服,张祈说他都是妈妈买的,也不讲究那些。今年妈妈选了一件土灰色的大衣,说是上了大学,张祈应该穿得成熟一点。那件大衣版型古怪,还有垫肩,张祈对镜子照了会,看不出哪里成熟,只觉得滑稽。但他没那么所谓。

他们家的年夜饭也就是一家三口大吃一顿。年前做好的鸡鸭鱼肉都端上桌了,张祈吃着饭,又站起身把妈妈忘在蒸锅上那碗肉圆子放到了桌上。他的小灵通忽然响,张祁接起来,陈嘉演在那头说:“新年快乐。”

张祈放了碗筷,躲到房间里,说:“新年快乐,吃过了啊?”

陈嘉演没说话。窗户外头炸开了烟花,张祈吓了一跳。陈嘉演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他又问:“你说什么,吃过年夜饭了吗?”

陈嘉演说:“吃过了,我想问你出不出来放烟花?”

张祈透过门缝看了眼还坐在餐桌边的爸妈。他还从来没有除夕夜跑出去玩过。张祈想了想,抓着小灵通偷偷溜出了门。陈嘉演说他在杨梅长街边上的公园里。

除夕夜的公园,连流浪汉都没有。张祈跑到公园的时候,陈嘉演坐在长椅上,脚边放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烟花。陈嘉演开心地跟他打招呼:“祈哥,先放哪个?”

长椅边上空的地方,堆着陈嘉演的空烟盒,在张祈来之前,他应该把烟头都扔掉了。张祈问:“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陈嘉演低着头,踢了脚地上的烟花筒。张祈坐到他边上,陈嘉演穿了新衣服,很漂亮的棒球服,他脚上新式的篮球鞋边已经脏了一圈。张祈从自己那件灰色大衣口袋里掏出一袋小蛋糕,说:“还是傍晚想吃结果没吃,顺手放到袋子里了。”

陈嘉演差点笑出来,他掏了掏张祈另一只口袋,问他:“还能掏出什么宝贝来吗?”

张祁抓他的手出来,笑说:“没有了。”

陈嘉演的手冰凉,感觉在户外坐了不止一会。张祈把他的手又放回了自己口袋里。他就那么抓着陈嘉演的手,陈嘉演把另外一只手也放进他口袋里取暖。陈嘉演有点委屈地说:“本来想出来吃碗面,结果都没有店开门。”

张祈说:“今天除夕夜啊,这会肯定都关门了。”

陈嘉演没说话。张祈问:“饿不饿,要不回我家?”

春晚开始后,张祈爸妈都喜欢跑到邻居家一起看电视,两家房门都洞开着,各个房间的灯都要亮着,是规矩。张祈带陈嘉演回家,在厨房给他煮了个挂面,他放了两颗肉圆进去,撕了点白菜。陈嘉演倚在厨房门边看他煮面,窗格外都是灯火通明,隔壁电视声很欢闹。陈嘉演感觉一阵鼻酸。

张祈回过头问他:“吃不吃辣?”

陈嘉演说:“不吃。”

张祈爸妈回自己家的时候,陈嘉演已经跟着张祈回了房间。他们靠坐在床边顾自己看小说。陈嘉演脱了外套,换了姿势,趴在张祈的床上。张祁那床洗到发白的被单上有普通款洗衣粉的香味。陈嘉演靠在枕头边,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他其实都没想要什么,就除夕的时候,那对父母能想到他一下都行。今天是除夕,客厅的灯还是坏的。

他埋着头哭,张祈抓了两张纸巾塞给他。陈嘉演瓮声瓮气地说:“谢谢。”

张祈说:“我怕你蹭脏我的被单。”

陈嘉演抬头打了他一下。张祈也侧躺下来,说:“今天要不跟我一起守岁,我每年自己一个人都坚持不到凌晨。”

陈嘉演没说话,他安静看着张祈。张祈也没再说话。他第一次发现,陈嘉演的额头上都有几颗细密的痣,左脸颊有两颗错落的,鼻尖还有一颗灰灰的痣。陈嘉演眼睛哭得通红,就那么看着张祈。

他们没坚持到凌晨,不到十一点,陈嘉演就睡着了。张祈关了大灯,给陈嘉演盖了床更厚的被子。他看着陈嘉演,细碎的刘海错落在额头。他隔着被子,轻轻拍了拍他。陈嘉演动了动,忽然睁开了眼睛。张祈吓了一跳,说:“你干嘛?”

陈嘉演伸手抱住了他。隔着两床被子,张祈就任他抱着睡到了天亮。

那晚意味不明的拥抱过后,也没改变什么。张祈忙着拜年,陈嘉演偶尔插空打电话找他说话。年初七的时候,县城高三重点班就开学了。陈嘉演去报道的第一天考了次小测,测完就放了学。

他出校门的时候,看到张祈还穿着那件新年衣服站在校门口的大樟树底下。他年后刚换了只翻盖机,有拍照功能。陈嘉演就躲在保安亭边上偷偷拍了张张祈傻头傻脑站着等他的照片。那张照片后来上传到哪个相册里之后就删掉了,很多年后,陈嘉演打开那个相册,看到向来有点驼背的十九岁的张祈目光茫然地望着校门。他身上那件土灰色大衣像一层半死的皮壳。张祈是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那一类人,但是是陈嘉演后来许多年最温柔坚硬的壳。

陈嘉演走过去碰了碰张祈的肩。他们坐公车晃去福忠面馆吃面。公车上挤满了刚放学的学生仔。这间高中的校服比“求是复读”学校的好不到哪里去。陈嘉演校服外边仍旧罩着另一件外套,藏蓝色呢料的,带牛角扣。陈嘉演说是阿姨从国外带回来的礼物。他挂在张祈身边,周围人挤人,陈嘉演把书包艰难地倒过来又倒过去,摸出一颗非常袖珍的水晶地球仪放到了张祁手上。陈嘉演说:“也是阿姨带回来的,我想你应该喜欢。”

张祈看着那颗小小的地球仪,太精致了,球身甚至有凹凸感。耸起的大陆板块,开阔的中亚平原。他用手指慢慢摩挲过去。司机骂骂咧咧地踩了脚刹车,张祈抓着地球仪,差点栽倒。陈嘉演笑起来。

车窗外边慢吞吞暗下来了。车厢里又暖又闷,张祈问陈嘉演比较想去哪个国家旅游。陈嘉演点着地球仪,说:“想去格陵兰岛,想看大片大片的雪。”

张祈低着头,转着地球仪。他说他想去阿根廷,听说如果现在往他们脚底下钻一个洞,钻穿地心,再钻出地表,就可以到达阿根廷了,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去到的最遥远的国家。陈嘉演打了个哈欠,车厢里实在太闷了。到达面馆附近的车站之前,他们两个下了车透气。

张祈小心地把地球仪放进了随身带出来的挎包里。他的小灵通忽然响,妈妈用家里的座机联系他叫他早点回来。张祈哦了一声,挂掉电话。陈嘉演掏了颗棒棒糖出来塞进嘴里。明天开始他要住校上学,年初十张祈就回城里读书了。他们可能不会再有机会那么频繁地联系。

他们在面馆门口等了会才等到位。福忠面馆的老板娘顾婆婆很认得陈嘉演,她肥墩墩倚在柜台边,笑眯眯问陈嘉演:“小陈吃大肉面加荷包蛋哦?”

陈嘉演朝她点点头。张祁挺佩服陈嘉演这点,大人好像都不会不喜欢他,他长相清爽,嘴巴又甜,见到谁都先问好。婆婆会给他多加半份面,然后说不够再和她说。陈嘉演笑嘻嘻说谢谢,转头也会分两筷子给张祈。张祈从小安静得像个哑巴,有时一桌人吃饭,他像餐桌上多出来的一个冷盘,大家都不会去夹。他们最多夸他安静乖巧。

张祈小时候,幼儿园组织大家去附近的半山腰捡垃圾。他一直埋头认真捡垃圾,等抬起头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山的另外一侧,他走回去,但半山腰上已经没有人。因为太安静太没存在感,老师清点人数的时候都没有记起他来。张祈回家也没跟爸妈说这件事。但他长大的这些年,常常会想起那天傍晚那种空疏的无助。

他到现在也没什么像样的朋友,像跟陈嘉演这样经常频繁约出来见面的朋友也是第一次。他知道下个学期可能慢慢两个人也淡了,也没办法,他只是觉得有种空疏的无助。

大一第二学期开学后,张祈的专业课又陡增了两门。他没参加什么像样的社团,光是课程都已经足够忙碌。张祁泡在图书馆的时候,小灵通上会忽然收到陈嘉演发来的短讯:祈哥,笃笃。

张祈差点笑出来。他回陈嘉演:这是发短信,为什么还要对暗号。

陈嘉演回说:有点仪式感,你要不忙,就直接回电我,要是忙就回我一个“笃笃”。

张祈出图书馆,打了陈嘉演的电话。陈嘉演接起来说:“我晚自习下课休息呢,你猜今天数学老师布置了几张试卷?”

张祈说猜不到。陈嘉演说:“五张,神经病,五张,写了一个晚一才写完两张。我差点头发都抓秃咯。”

张祈笑起来。陈嘉演好像趴在走廊的围栏上,听筒里有呼呼的风声。陈嘉演说:“我累了,又学一遍这些烂东西。”

张祈不知道要说什么,陈嘉演匆匆说上课了,挂断了电话。张祈在图书室外边又站了会,他打了几行字又删掉,最后留了一句:累了想找人说话可以打给我。

但那天晚上陈嘉演没再发短讯过来过。

三月间,张祈外婆忽然过世。外婆七十出头,身体其实很好,那天自己起床开客厅大门忽然摔倒,头撞到半开的门角,栽到地上没有再起来。张祈坐车回县城,车窗外面的树还光秃秃一片,深橄榄色的枝干,灰黄的地面,一些没滋没味的商铺。外婆还算疼爱张祈,她平均地疼爱每个孙子外孙,这在张祁看来已经是很珍贵的爱。

他回家换了件黑色短外套,坐爸爸的面包车赶去殡仪馆。天气阴湿,殡仪馆大厅中央停一架用旧了的玻璃棺木。张祈不知道棺木都是循环利用的,装完一个,火化了,下次装另外一个。总之外婆躺在透明棺木里边,白布盖头,已经看不到面容。主事人开始诵念什么的时候,所有亲属低头默哀。张祈站在人群中间,盯着脚边一只坏掉一半翅膀的小飞虫。身边哭声四起,但他一滴眼泪都没有。

他不敢抬头,觉得太糟糕了。他应该是爱外婆的,但流不出眼泪来。

那天傍晚,从殡仪馆回来,张祈去了陈嘉演念书那所高中。他想着难得回县里,应该要见一下陈嘉演,但到了校门口又觉得自己很唐突。他就那么站在校门口的樟树底下,旧小灵通握在手里,想给陈嘉演发讯息。他最后直接拨通了电话,陈嘉演在那头接起来,声音听起来很快乐,大概是课间在跟同班同学玩闹。

张祈举着电话,陈嘉演问说:“怎么啊,突然打电话给我?”

张祈沉默着,听着那头高中学生喧闹的笑闹声,他说没什么。

陈嘉演换到了安静的地方,说:“你是不是回县里了?”

张祈吓了一跳,四处搜看,以为陈嘉演看到他了。他问:“你怎么知道,我本来打算回城里,车票时间还没到,我就到校门口…“

陈嘉演叫起来:“你在校门口?”

半个钟头后,张祈替陈嘉演抱着书包,两个人坐在公车后排慢慢晃去县里的汽车站。陈嘉演靠在车座上,给张祈说他这个月发生的事,边说边做动作,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陈嘉演的声音撞来撞去。陈嘉演弹了一下张祈的脸颊,问说:“祈哥你怎么突然回来?”

张祈平静地说:“外婆去世了。”

陈嘉演愣了一下,就不再碎碎念讲话了。张祈笑着说:“没事。”

他们两个在汽车站门口的小贩摊上买了两碗鱼丸汤,就坐在露天塑料凳上吃。张祈拿了张纸巾给陈嘉演,问他说:“你晚自习不会迟到?”

陈嘉演摇头,从张祈碗里偷了一颗鱼丸。他嘴巴塞得鼓囊囊,说:“没关系,不管我这个高四的。而且我成绩不差。”

张祈点点头。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一直捧着塑料碗,但没捞几颗。陈嘉演吃完自己那份,又开始解决他那份。天色渐渐暗下来,张祈买的那班车快到发车时间。陈嘉演从书包里抽出一盒东西塞给张祈。

汽车站大厅里人潮拥挤。张祈挤过检票口,背着书包找自己那班车的位置。他转头的时候,发现陈嘉演还站在检票口看着他,陈嘉演笑着举起手朝他打招呼,又做了个打电话的动作。张祈看着他。他忽然想起,幼儿园组织他们去半山捡垃圾的那天,他终于找到路爬下山,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路边。他想他没办法回幼儿园,叫老师发现自己漏了一个没存在感的学生,他也不能回家,爸爸妈妈会问他为什么提前放学。于是张祈走去了外婆家。他笃笃敲门,房门打开,外婆围着围裙,身上有一股久居屋宇的农妇特有的气味,她捏捏张祈的脸,把他抱到了手里。那个拥抱不算温暖,也说不上安慰。但张祈觉得自己终于安全了。

他哭了出来。眼泪落到胸前捧的盒子上。陈嘉演愣住了,跳过检票口围栏,跑向张祈。张祈的眼睛里充满了眼泪,几乎看不清汽车大厅来来往往的人群,他终于意识到外婆去世了,意思是这个世界上他再也没有人可以叫“外婆”,也没有地方可以找到外婆了,他好难过。

他哭着和陈嘉演说:“我外婆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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