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05 来源:微博 分类:现代 作者:小箐岚 主角:秋岚 霍庭舟
晚七点,军区六处的会议室依旧灯火通明。
“……都这时候了还管什么内鬼?当务之急是排查所有林庆洪可能藏身的地方,阻止他勾结洋人继续往外逃!”
“徐少帅此言差矣。之前几次剿匪行动都没能把鸿门帮的人铲除干净,就是因为咱们里面有内鬼把计划泄露了出去!现在连内鬼是谁都查不到,还想抓住林庆洪?做梦呢!”
“那好,你说要抓内鬼,怎么抓?把那天参与计划的人全都关起来审吗?那这儿还能剩几个人?等你查到内鬼是谁,林庆洪早跑到美利坚去了,还抓什么抓?”
“港口和城关不是已经封了吗?他哪来的路子还能出去……”
霍庭舟撑着头坐在主位上,被这些人吵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摸出口袋里的烟点上抽了一口,示意他们接着商讨,自己先出去透会儿气。
会议室的门刚关上副官就过来了,凑近霍庭舟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霍庭舟略微颔首,在漆黑的长廊尽头快步下楼,转进拐角处一扇通往地库的暗门。
“司令,真不用我跟去吗?”副官追着他问,“我怕您一个人……”
“少说废话。”霍庭舟抬腿坐上吉普的驾驶座,嘴里还叼着烟,微弱的火星在黑暗中晃动,吐字却冰冷而清晰,“看好楼上那帮人,别让他们出来。”
“是。”副官应道,“戏院那边……”
“派个人过去说一声。”霍庭舟面无表情地发动车子,“等结束就送他回去,让他待在家里等我,别四处乱跑。”
副官垂首应是,目送着庞大彪悍的车身迅速驶入黑夜之中,然后匆匆转身上楼。
燕北军区的夜晚沉静肃杀,暗潮涌动。
有人心怀鬼胎,有人毅勇前行。
而燕南商区的繁华喧闹才正要拉开帷幕。
京城名旦杨秋延多年不曾登台,如今以一场演出宣布彻底退隐,登台的主角却另有其人,显然是想借此机会将观众的目光留给更有潜力的后生。
不过这后生着实神秘,无论是宣传画报还是新闻报刊,一概未透露过任何关于他本人的信息,既不知其姓名,也不知其长相,只说是杨秋延相中的角儿,甚至为此亲自排了这一出新戏,勾得戏迷们心头痒痒,开场前半小时便把观众席占满了,后面还陆陆续续来了好些人,见缝插针地挤在过道间站着,都想看看这角儿到底有多厉害,这戏又到底有多精妙。
离登台还有半刻钟,秋岚穿上戏服,顶着画好的妆面,一边对着镜子调整状态,一边在脑海里温习唱词。
直到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他才回过神,对上那张并非期待中的脸。
“时间快到了,你准备上台吧。”
负责场务的小伙子咧着牙口笑,大概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以为是紧张,还很好心地过来拍拍他,说没事的,记得别看台下,演自己的就成。
秋岚很轻地笑笑,随对方离开房间。
他确实没去看台下,也没去想那个人,只记着故事里的自己,记着杨先生教过的话,竭尽全力地演完这一出戏。
乐声止,掌声起。
秋岚在久久不息的热浪中终于松了口气,也终于敢朝台下望去,在挤满了人的观众席里,看见那个唯一还空着的位置。
……霍庭舟没有来。
当晚的演出很成功。
各大报刊都争相报道了此事,短短一日之内,燕京满城便几乎无人不知这出由杨秋延亲自编排、在平安大戏院首次面世的《玉堂春》有多惊艳,顿时将那位不知名姓身份的旦角儿推上了舆论焦点。记者们见状立刻再接再厉,极力联系业界相关人士,都想邀请杨秋延做一期专访,以《玉堂春》作为引子,详细谈谈那位疑似其接班人的神秘后生。
可惜杨秋延谁也没答应,反而自己动笔写了一篇稿子寄给所有报社,要求他们以公开信的形式直接刊登原文。信上用寥寥数笔带过这位后生年少时的坎坷经历,着重叙述了自己与对方从相识相知到惺惺相惜的过程,并表达了对包括他在内的所有新人以及业界的一点期望和祝福,最后申明自己系因身体抱恙才退出戏圈,恳请大家莫要听信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多多关注圈内年轻优秀的后辈。
这封公开信写得情真意切,尽管杨秋延未明言自己与秋岚之间的关系,但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欣慰与赞许,任谁看了都得夸一句师徒情深。
当然,对于秋岚曾被霍老爷买下纳作姨太太一事,杨秋延也没有刻意在信中隐去,只是添油加醋地控诉了霍老爷仗势欺人的行为,并直言若非耽误了这一年时间,恐怕秋岚会成长得比现在更出彩。其护短之意昭然若揭,引得众人纷纷同情起这位险些被断了前程的后生,不仅成功洗脱秋岚早两年被骂成兔儿爷卖屁股的丑闻,还为他博得了一个敢于向强权抗争的好名声。
毕竟在他们寻常百姓的眼里,只要秋岚没被霍家赶出来,就得继续受霍家的压迫——霍老爷死了还有个儿子霍庭舟呢,如今他能够登台唱戏,必然已是竭力争取才得来的结果。
这事儿在燕京闹了几日,秋岚倒没太在意,带着杨先生留给他的戏班子到处演出,每日午晚两场,结束后由司机开车接回霍家,上楼经过那间空荡荡的卧房时会忍不住看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里,洗漱睡下,在一个个光怪陆离的噩梦中等待翌日早晨的到来。
他不知道霍庭舟去哪里了。
从登台那晚开始,人就没再回来过。
可能是在军区忙着,可能是出差未归……也可能是有了新欢。
他不敢多想,每日一闲下来便开始提心吊胆的,仿佛有把刀悬在了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
于是只能拼命给自己找事做,吊嗓、背唱词、排戏,想下一出戏要怎么排,想下一场要在哪里唱,把所有空余的时间都填满,逼自己拿出最好的状态登台,留下不好的情绪在夜里独自煎熬。
连续唱了五天后,戏班子的头儿终于来找他要假,说大伙儿有些吃不消了,想休息两天再继续。普通戏班子大多是三天登一次台,像他们这种正好赶上趟儿的,五天连演十场也实属少见,秋岚没怎么坚持便应下了,还自掏腰包给他们每个人都打了赏,说是不算进月钱里的,让他们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翌日再来戏园已经没人了,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瞧着有些冷清。
秋岚坐在院子里发了会儿呆,闲得无聊,便拿起扫帚在院里一边吊嗓一边干活儿,打扫完又蹲在墙边逗那几只过路的流浪猫,给它们喂了些吃食。中午到隔壁面馆叫了碗牛腩面,吃完没回戏园,也没叫车,一个人慢吞吞地往霍家大宅走。
他脑子里乱哄哄地想着事儿,不知道走了多久,只觉这辈子都没走过那么远的路,进门时累得双腿灌了铅似的,被翠萍扶着回房躺下,也没吃晚饭,裹着被子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比前几晚好些,虽然还是做了噩梦,但至少不是被梦吓醒的。
“睡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得有些不真实的温柔。
秋岚没睁开眼,感觉被人从身后抱住的时候也没动,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说睡了。
霍庭舟又笑。
不知是单纯的心情好,还是笑他谎话太天真。
“怎么躲到这里睡了。”霍庭舟搂着秋岚往自己怀里靠,得寸进尺地啃咬那片雪白的后颈,留下深红色的吻痕,另一只手则隔着布料揉压他胸前的乳尖,“一个人在那边睡不惯?”
他指的是自己那间大卧房。
这一年多以来两人都是睡在那边的。
“没……唔,没有。”秋岚呼吸有些乱了,挣扎着拉开霍庭舟的手,语气却还算平稳,“你别这样……我不想做。”
“怎么了。”霍庭舟动作稍缓,但吻仍旧落在秋岚的颈和脸侧,像是撩拨,又像在耐心地哄,“还在气我那晚没来看你唱戏?”
秋岚摇头说不是,但也没有纵容霍庭舟继续往下做,反手轻轻推开他:“我很累……不做好不好?”
秋岚的声线天生温软,此刻带着几分刚睡醒的粘,语气也不怎么强硬,霍庭舟便只当他是欲拒还迎,嘴里哄着说好,手却摸到他的衣襟开始解上面的盘扣。
“庭……霍庭舟!”秋岚忍不住又推了霍庭舟一把,和方才不同,像是使尽全身力气的样子,咬着牙让他别闹了,“……我真的不想做。”
这点儿抵抗于霍庭舟而言根本不痛不痒,换作平时可能连他的手臂都无法挣脱。
可今日不知怎的,霍庭舟被推开后却久久没有动静,直到秋岚想转头去看,才发现霍庭舟已经按着腹部下床走到门边,笔直地背对他站着,只留下一句“那你好好休息”就离开了。
房门被重新关上。
秋岚闭了闭眼,把脸半埋进枕头里,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大概是因为先头睡过一觉了,这次入睡变得格外艰难,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至夜半才勉强睡着,梦里仍像前几日那样全是不好的东西,被吓醒时天也才刚亮而已。
初冬的清晨寒意渗人,秋岚没急着起来,蜷在被子里往窗外看。
等到外面传来下人们走动的声响,他才慢腾腾地翻了个身,掀开被子下床去洗漱。出来时顺手拉了窗帘,打算换身衣服。等换完再拉开却看见楼下院子里停着辆车,很快便有人从屋里出来,提着医药箱匆忙上了车。
那是一道很眼熟的身影,秋岚在养病期间几乎天天见到,因此即便隔得有点儿远,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霍家的私人医生宋启笙。
能大清早把宋医生请来的,除了霍庭舟之外,秋岚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是生病了吗?
秋岚忽然想起昨晚霍庭舟出去前,那个用手捂着腹部的怪异姿势,只觉越想越担心,于是开门把翠萍叫了进来,问她霍庭舟怎么了。
翠萍比划着说不知道,宋医生是大少爷自己叫来的,进去看完就走了,没让下人在旁伺候,接着又问他昨晚少爷不是来过你房里吗,怎么也没瞧出问题呀。
秋岚抿了抿唇,总不能告诉翠萍是他把人赶出去的,只好扯谎说昨晚睡着了,不知道霍庭舟有来过。
早饭时霍庭舟依旧没下来,秋岚把管家叫到跟前问,管家也答了和翠萍一样的话,秋岚便不再问了,接过管家手里的托盘亲自端上楼,敲响霍庭舟的房门,问他要不要吃早饭。
“进来。”
门内的声音很低沉,略微有些沙哑,秋岚打开门进房,看见霍庭舟满脸疲惫地靠在床头坐着,像是一夜没睡,倒还会勾起嘴角冲他笑,若无其事地招手让他过去。
“你是不是生病了?”秋岚没跟他拐弯抹角,放下托盘便直接道,“别说没事,我都看到宋医生来过了。”
霍庭舟一愣,也不说自己到底怎么了,伸手把秋岚搂进怀里,拉着他的手摸自己额头,故作轻松道:“没骗你吧?叫宋启笙过来是有事要谈,人不是来给我看病的。”
光谈事情用得着提着医药箱来?
秋岚不相信这套说辞,趁着霍庭舟凑过来想亲他的时候,忽然抬手往霍庭舟腰腹处用力一按。
“嘶——”
霍庭舟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整个人都僵住了,然后重重地埋头靠在秋岚肩上,乏力似地蜷起了自己的腹部。
“你……”
“别动,让我靠会儿。”霍庭舟显然是在竭力隐忍,却还有心思笑着逗他一句,“昨晚谁说睡了的,还躲在被窝里偷偷看我呢,是不是?”
秋岚咬着唇不吭声,等霍庭舟缓过劲儿能坐直了,就说要看看他的伤。
霍庭舟起初不让,半开玩笑说他又不是医生,多看几眼也不会好得快些。秋岚默默地看了他许久,最后起身说那你自己在这儿养着吧,晚上还是分开睡的好,免得我不小心压到你的伤。霍庭舟一听哪能啊,昨晚独守空房可差点儿没憋死他,连忙把人拉回来,说看看看,看完就别生气了。
秋岚没应他这话,只是回床边坐下,掀开他的衣服看了一眼。
结实精壮的腰腹上缠满了白色纱布,面料干燥且新净,看起来像是不久之前才换过的,倒看不出里头的伤有多重。
“……怎么弄的?”秋岚抬头问他。
“就你登台那晚,我执行任务时中了一枪。”霍庭舟说,“没打到要害,不过耽搁了些时间才治疗,失血过多,所以在医院多住了几天。”
他刻意说得轻描淡写,秋岚心里却清楚,能重到住院的伤绝对非同小可,想了想又皱眉道:“那你昨晚回来,是医生让你出院的吗?”
他记得自己没听管家说过要去接人,而且一般出院都是安排在白天,哪有人大晚上才从医院摸黑走的?
“当然。”霍庭舟面不改色道。
“……我打电话给宋医生问问。”
秋岚作势又要起身,霍庭舟拿他没辙,忍着疼把人拽回怀里牢牢摁住,终于投了降:“好好好,是我自己偷跑出来的。”
秋岚想挣扎又怕碰到他伤口,没动几下就消停了,用手指戳着这人硬邦邦的胸膛,小声责备:“你受伤不在医院养病跑出来干什么啊?”
“你说我跑出来干什么。”霍庭舟垂眼看他。
“……我不知道。”秋岚继续戳戳。
“因为想你了,想回来看看。”霍庭舟叹气,“谁知一回来就被人赶下床,伤口还疼,整晚都没睡着觉。”
秋岚知道他是在哄自己,像这种伤肯定会开止痛药的,哪能真疼一晚上。
可听着霍庭舟说这些,好像怪委屈的,他又忍不住难受,连带着气也消了,只剩下满满的心疼和酸涩。
“庭舟。”秋岚低着头,声音很轻地问,“你知道我昨晚为什么赶你吗?”
霍庭舟挑眉:“不是因为我没去看你唱戏?”
秋岚摇摇头。
“你说你想我,想回来看看,就从医院跑回来了。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想你的时候要怎么办?你一声不吭就好几天都不回来,我也会担心,也想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愿意告诉我?”
霍庭舟总是可以轻易说出喜欢和想念的话,也能在不触及底线的前提下无限纵容他,给他最好的,甚至不计成本地为他做了许多事。
而他却卑微到尘埃里,不敢将感情外露,也不敢向霍庭舟索求。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霍庭舟的宠物。
乖巧听话,漂亮,会讨人欢心。
所以霍庭舟能宠着他、对他好,给他所有自己认为能给的东西,唯独将他排除在自己的生活之外,从未给过他了解和参与的机会。
他承认自己变贪心了。
以前他只想陪在霍庭舟身边,无论以什么身份,无论霍庭舟怎么看待他。
现在他不光想陪在霍庭舟身边,还想成为霍庭舟余生的另一半。
不需要名分,不需要承诺。
他想让霍庭舟真正地喜欢他。
以一个对等的身份。
“好……我知道了。”霍庭舟把秋岚搂回怀里,吻了吻那柔软的发顶,“以后都跟你说。”
他只是习惯了独来独往,什么事都自己扛,以前在军中摸爬打滚的时候,连他爹都不曾过问一句,更没别人关心他的死活,所以现在才会时常忽略家里还有个人记挂着他。
不过秋岚能主动说出来,霍庭舟心里除了自责,更多的是高兴与欣慰。
他哄着惯着费心养了这么久的人,终于变回这个年纪该有的模样了。
“最后一场是什么时候?”霍庭舟问。
“你是说《玉堂春》……”秋岚从他怀里坐起来,“你还想看吗?”
“这可是你的成名作,我怎么能不来捧场。”霍庭舟笑着吻他,“首演我错过了,终场补回来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