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1-03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流羡 主角:白术邱 朗夜
学子们回京时,天气将要入秋。
如朗夜所说,民间呼声渐起,朝堂中的暗钉起伏,皇帝把白术邱调去了太学,破格封了洛家独女洛南文乐乡君,进宫与三皇子陪读。
不过倒也奇怪,这姑娘并没有像朗夜想的那样,处处留意白术邱的动向,相反,自从来了学堂,她便围着一个紫衣男子打转,倒给二人行了不少便利。
翌日,后山摆开流水宴,朗夜告病留在太学堂,洛南早早跟着那个男子不知去处,白术邱也落得清闲,窗外净是秋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朗夜道。“殿下。你想做皇帝吗。”
白术邱一惊,这话太大逆不道了。他眸子紧盯着朗夜,试图告诉他不要太过莽撞。
“哪凭我来想不想,全靠天意是了,圣意便是最大的天意。”
朗夜侧头看他,轻笑。“紧张什么,今日人都被太后出宫祈福支开了,现下没有耳目。”
白术邱松了口气,认真想了想。“都好吧,我娘说,不学田园野鹤,但求帝王之道,但实际上,若是真能像些幽园桑麻话农家的诗中那样了此余生,倒也不为一种落魄不羁的悠然,可惜我天生没了这般的权利,乡间小调,在书里看看便罢了。”
“田园小调..我倒知道一首。”朗夜沉声笑笑,放下背在脑后的手。“听不听?”
白术邱安静的看着他。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
“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我喜欢后面几句。”朗夜悄然。“天下那么多才子佳人,又偏偏遇见了你。”
白术邱恰巧读过这两句小诗,意思大抵是天下良人恒河沙数,我偏见了你,心神驰往,再不忘了。
他突然想到二人初次见面,自己像个发了疯的顽童,咬着白鞑的胳膊像条粘人的癞皮狗。
而朗夜,就像一个不怎么正形的也没礼貌的小狂徒,摸着他头要认他做弟弟。
心神驰往。
再忘不了。
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心思了。
白术邱道。“狂且、狡童。不过是情人间的俏皮话罢了。”
情人间的俏皮话,他把这句话含在嘴里品起来,试图瞧出里面染了自己几分私心。
朗夜靠在桌角,一缕小风从窗棂撩进,轻扑在白术邱的脸上,少年的模样不似几年前那样通灵,眼角眉梢染了几分算计,狭长的媚眼里晕着些什么。
白术邱睫毛轻扫,抬眼又对上朗夜沉静的眸子。
朗夜就这样一直瞧着他。
白术邱刚想说些什么,却被打断了。
“我想吻你。你可以躲开。”
白术邱脑袋轰的一声,脖颈上的红晕一下漫到耳尖,他眼神闪躲着,不敢直视朗夜那双透亮而迷情的双眼。
他像是中了毒药,一种名为贪欲的剧毒,他想要更多,关于面前这个男人,不是臣子,不是伙伴,不是哥哥。
一时间,白术邱好像看到了朗夜微微起伏又碰撞的心跳。
白术邱不敢说话,只是伸手扯了朗夜的衣角用力紧攥着。像是种无声的回答。
朗夜心口猛地一跳,俯身含住了这双在梦里辗转多次的唇瓣,他小心翼翼的享受着独属于白术邱的触感,柔软而温热的双唇刺激着他的感官。
炽烈的鼻息在二人之间流转喷红了白术邱的双颊。他紧紧抓着朗夜身前的衣物,正午的暖阳透过窗棂照在白术邱脸上,温和的轮廓与那双魅惑的双眼相配却略显突兀。
他睫毛轻颤,谨慎的探出舌尖,又触电般的缩了回去。朗夜的掌心轻抚着他的后脑,直至分开,二人的额头依旧紧贴着。
白术邱没有问这代表了什么,在那一吻落下的瞬间,他已经将这个男人融入自己的骨血,朗夜像是吊命的良药,紧紧拴着他心头悬着的巨石。
他的呼吸再见到还是少年的朗夜时便有了温度,事到如今,他已经并不在乎这个吻究竟是什么意思,这样就够了。
◇◇◇
三年后,西秉起兵,直奔京都。正当南冗国在京城拉响警戒,城外三百里,一只轻骑踏破竹领山,在天帝八子庙前将前来祈拜的大皇子白鞑斩于马下。
“呼!忙活死我了!”青袍男子捡起地上的竹枝,侧颈敲了敲后背,懈怠的身着懒腰。
将士道。“玄冰将军!敌军已全部剿灭!是否起兵回程!”
青袍男子被突如其来的战报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啊?哦哦!回回,现在就回,内个啥,后面还有追兵没有?”
将士声音干脆利落。“京城来信,南冗皇帝已然察觉,派出万数精兵正策马赶来。”
青袍男子一惊,一溜烟上了马,亲兵还没动,自己先跑了,只剩下一串青嫩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神庙里。
“快跑快跑,杀这么多人被发现了十条命都不够我蹲天牢的..不是,我是说点到为止、点到为止!可以撤了!”
皇宫里,天子暴怒。
“大皇子死了!?”洛大将军单膝跪在堂前,一盏热茶碎在他脚边,瓷渣溅到面上,吼声震天。
“臣办事不力,却想不到西秉已然强盛到如此地步,八万亲兵围堵京都门前,臣万万想不到,西秉能仅凭百名将士突破重重包围,声东击西,大皇子之死,臣——”
“愚夫!!!”白惑双目撑红,卸了力气瘫在龙椅上,他身形已然颓废不堪,早已过了当年一剑封山的盛景。
“大皇子没了,还有二皇子...”洛大将军缓缓开口,些许话语哽在喉头,竟是说不出来了。
良久,白惑轻声。“出去吧。”
大皇子没了,二皇子也不会活着。
佳闵,这盘棋,终究是你赢了。
白术邱轻拭着蝴蝶刃上的血珠,神情散散。
“为什么不让我动手。”朗夜在墙角抱着臂,轻声问他。
“我杀了他,我就是唯一的皇子。即便我骨子里留着西秉的血,我也是南冗唯一的太子,事到如今,只能是我。”白术邱用蝴蝶刀柄勾起朗夜的衣领,仰起头在他唇上轻咬,他笑。“白惑不能动我,他再恨我,也不会把江山拱手外姓。”
三年过去,白术邱不像从前那般束手束脚,举手投足间多了几分妩媚,染在眉梢上,勾的朗夜心神不宁。
“所以你是怕我动了手,给了皇帝杀我的理由。”朗夜捏着他下巴在他鼻尖轻吻,随即分开。
白术邱不满的眯起眼睛,抬手在他腰间揉了一把,整个人靠了上去。“差不多,不过我小的时候就没打算放过他。”
敲门声阵阵,赵公公拉着长音转着声调在门外吆喝。
“三殿下——,皇上有请您去乾清宫一叙——”
白术邱挑眉,用嘴型向朗夜道。“来了。”
朗夜颔首,箍在他身上的手一紧,想了想在人耳后落下一吻,轻声道。“仔细小心,早去早回。”
去乾清宫的路上,宫人和太监都低头不语,白术邱也明白,此去不易,也没有过多责难他们。
皇帝在龙椅上坐着,他年近天命的父皇花白了头发,对于这个年纪来说,或许确实早了些。
白惑深吸口气。“你二哥呢。”
白术邱道。“二哥意图谋反,被儿臣揭穿,此刻已然畏罪自杀。”
白惑突然笑出声,笑着笑着又咳嗽起来。
“抬起头来。”
白术邱抬起头,对上那双浑浊深谙的双眼,毫不避讳。
以往,他是不能直视天子的。即便可以,他也不敢。
但现在的他,已经是山上唯一的老虎,即便是猎人来了,白惑也不会让他死。
白惑哪怕让自己死了,也不会让他死。
他太自私了,他要他的江山后继有人,他要南冗王位上世世代代留着自己的血,他要传承,要权柄,要财富。
所以他不会让白术邱死。
“和你娘越长越像了。”白惑跌跌撞撞的从皇位上走下来,一把掐住了白术邱的脖子。
“你眼睛太像她了,每次见到你,我都觉得佳闵在恨我。”白术邱瞪大了眼睛,绝望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他用力挣脱着。
“朕知道你是我的孩子,从始至终我都知道!“白惑咬着牙,一字一句像是在咒骂。
“但她必须死!她不死!南冗朝堂上的暗桩日日像把剑一样悬在朕胸口上!”白惑扔开了白术邱,一把扫开了桌上的书卷奏折,一本一本扔在白术邱身上。
白术邱闭着眼睛,书侧的棱角砸在他的额头,鼻子,胸口,他还是闭着眼睛,没有说话。
“她没资格恨朕..。”白惑话锋一转。“朕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忍心杀了你。”
“朕知道太后手里的暗桩,朕知道你来日会是她手里的棋。可朕怎么没杀了你呢!朕他妈怎么就没杀了你呢!”白惑没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
褶皱的黄袍挂在身上,却早没了往日的灵气,整个大殿里死气沉沉,白术邱淡淡道。
“因为您看见我,就会想起我娘。”
白术邱被白惑掐的嗓音沙哑,他轻咳两声接着道。
“我是我娘留在世上唯一的骨血,即便您不愿意承认,即便您一开始主张杀了我,但最后,您还是冒着风险把我留下来了。”
“您和我娘都是自私的人,我娘不会为了您放弃西秉,而您也不会为了一名女子放弃南冗。这么多年,您为了留下我与太后周旋良久,但您或许也没想到,真正的暗桩头目,是您最忠心的看门狗,朗清海。”
“您与太后消耗越深,埋在朝堂里西秉的暗桩便更深几分。”
“我娘赌的不是你和太后谁能赢。自始至终,我娘觉得能站在顶峰的人,是我。”
“她赌你会内疚,会悔恨,会留下我,甚至为了我同太后纠缠厮杀。”
“因为她也爱你,如果她是你,她也会这么做,我娘在信里说,国恨抵情长。其实很久以前,就不是这样了。”
白惑已经没有力气争辩什么,他的手深深扣在自己脸上,泪水顺着指缝,顺着面上的褶皱,一点一点浸润了他干涸已久的心脏。
“佳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