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

精彩段落

罗珉遇见陈燃时刚过19岁生日,傻乎乎地跟着同学去影视城试戏,接到的第一部戏是个古装,他穿着打满了布丁的粗布衬衫,准备演一个被逐出师门的男十八号。

陈燃是隔壁剧组的出品方,出于和导演交好的缘故才来这里探班,罗珉趴在土灰里看到这个气宇轩昂的男人,知道他没到30岁但已经是家喻户晓的出品人,也知道无数艺人挤破头想要签进他名下的风凌传媒,想起学校里那几个年纪轻轻便飞黄腾达了的学长学姐,罗珉禁不住多看了此人几眼。

影视城在一座名叫东宁的东南小城,夏天酷热难耐,古代片场又没有配备空调,旁边有几个场务和助理殷切地举着小电风扇,生怕陈总热着,被伺候着的人正低头看台本,嫌风扇吵,很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可惜周围的人没领会他的意思,引得他准备开口训人,一抬头就撞上了罗珉直勾勾的视线。

罗珉初生牛犊不怕虎,被发现了更加肆无忌惮,看个没完。

陈燃垂下眼,眉头都不皱一下地继续翻阅手里的剧本,地上这人是什么意思,他自然是知道,前仆后继的人让他熟悉这样目光背后的含义,但他现在没这个兴致,最起码对眼前这个穿着破破烂烂,脸上沾满了土,如同乞丐般的男孩没有任何想法。

这日赶上导演生日,收工早,一群人浩浩荡荡七点钟不到就走了,故友许久未见,陈燃难免被多劝了几杯酒,平时总习惯了司机接送,也就忘记了自己开车来的事情,拿着车钥匙走出包厢,正看到中午那个跑龙套的男孩毕恭毕敬地候在酒吧大堂。

“陈总,需不需要代驾?”罗珉几步小跑到陈燃跟前,他洗了澡,换了一套衣服,但是气质上没什么太大改变,很土,很普,一看就是怎么也捧不火的命。

陈燃说了“不用。”但是对方十分固执,继续不知深浅地推销自己:“我技术很好的。”这次陈燃也厌烦地皱起了眉,选择无视他的弦外之音,打算找一位服务生来帮自己开车。

不太凑巧的是,这间酒吧的服务生有不能“出台”的规定,陈燃找不到人,回头看到还站在身后面眼巴巴等着的人,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离了老远把车钥匙抛给他,从酒吧走到停车场,两人之间保持了三米间隔,直到坐上车也没说一句话。

这边罗珉如愿以偿坐上了驾驶座,实则心里紧张得不能再紧张,也不全是因为后面坐着一尊大神,更多是——他根本没有考过驾照,临时跟着剧组的道具大哥学了一下午开车,也就是个勉强能启动的水平。

他是想赌一把试试来着,不曾想还真让他赌到了。

罗珉咽了咽口水,心虚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后排的人,谁知那人一双黑沉的眸子也正望着他,心下更是发怵,手抖的厉害,退堂鼓的话都在嘴边了,最后竟咬了咬牙,豁出去一般踩下了油门。

影视城地处偏僻,离酒吧所在的市区少说也要十公里,好处是路上车少人也少,罗珉这一路顺着笔直的路开,并没碰到什么大障碍;可另一方面,他开着开着就丧失了方向感,眼看路标越来越少,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再次被汗水浸湿了。

“陈总……”

陈燃靠着椅背,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简单的一个字:“说。”

“要不您还是……还是、开个导航吧……”罗珉的声音颤颤巍巍,他不敢让陈燃知道自己是不认识路,又欲盖弥彰地补了一句,“晚上黑,我是怕开错。”

沉默半晌,车后箱传来一声不加掩饰的叹息声,似乎是陈燃在自责今夜怎么会找这么没经验的“司机”,他望了眼车窗外,也不剩多少路了,便忍着不耐道:“我给你指就是了。”

“下个路口,”陈燃重新合上眼,指尖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右转。”

罗珉应了一声,双手握紧了方向盘,正襟危坐的模样像个刚上阵的小兵,预备严格执行上级的命令。

“你打灯了吗?”临转弯的时候,陈燃忽然问。

“打、打、打灯,打了啊……”学车时间十分有限,罗珉还不能熟练掌握这些灯的用法,听陈燃一问,结结巴巴地就将转向灯开关往下一掰。

“我说右转。”陈燃冷声重复了一遍。

“是右转啊……”罗珉做不到一心两用,就着自己开反的左转灯向右手边拐去。他仿若浑然不知自己开错了灯,挺奇怪地在转弯后看着仪表盘自言自语,“怎么还在闪啊?”

陈燃盯着他头发还翘着几根的后脑勺,眸色愈来愈深,最后还是忍住了训斥人的话,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关了吧。”

罗珉如同被神明指引迷津,“诶”、“诶”了两声,一抬手竟又要命地打开了远光灯……

刺目的灯光瞬时照亮了无人的街道,陈燃这回没什么犹豫地喊了“停车。”他鲜少给人犯错的机会,何况今晚已经破了几次戒,绝无可能再容忍一次。

“嗯?”罗珉转过头来,像是没听清楚,又或者听清楚了却不肯撒开方向盘。

“我让你停车。”陈燃声线很平,音调起伏很小,但是这次罗珉不敢不停了。

陈燃讲究效率,也懒得再和罗珉多浪费时间,车停下的一秒便直接命令道:“下车,我自己来。”

“您喝酒了。”罗珉不死心地抗争了一下。

车子里安静得可怕。

过了几秒,罗珉便在这无声的威力中缴械投降,自己默默解开了安全带,下了车。

陈燃也从后排下来,从后门绕来前门,罗珉这么垂着头,看到那漆黑发亮的高档皮鞋一步步逼近自己,和自己起了毛边的帆布鞋比在一起,罗珉低人一等的感觉更甚,干脆不抬头好了。

高贵的黑皮鞋在他面前停了两秒,冷淡的嗓音问道:“你怎么收费?”

罗珉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他应该是在问代驾的事儿,但是自己开成这样,没把人吓死已然不错了,哪里还敢要钱,连忙摆了摆手说,“别,别,不用了。”

他讲话时不由自主地抬起了脸,而因为对方气场太过强大,如此近在咫尺的距离,只用一眼,他便又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明明是夏天,面前俊朗的男人却能一丝不苟地穿着衬衫,深色的西服外套敞着口,领口的扣子也只开了一颗,狭长而深邃的眼睛扫视着自己,像是能洞察一切不规矩的心思,罗珉自知计划泡汤,窝窝囊囊地驼着背,嗫嚅着重复:“不收您的钱。”

陈燃没功夫去猜他的把戏,又扫了这唯唯诺诺的小孩儿一眼,不做多话,开门上车了。

罗珉脑子再不聪明,也知道自己是惹怒了大人物,尴尬地对着已经进了车里的人说,“那您路上注意安…”

哪里知道他半句话没讲完,银灰色的车子就从他面前呼啸而过,夜晚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着汽车扬长而去的轰鸣声,罗珉捏了捏拳头,却始终没勇气抬头再看一眼前方的路。

第二日便是他的杀青戏。

罗珉的戏份其实少的可怜,为了配合主演的时间才被零零散散分配到一周时间里,他没签经纪公司,更没有粉丝,看着其他杀青的几个人都有花拿有信收的,自觉跑到一座废着的庙里蹲着自拍,没人还凉快。

倒也不是拍给谁看,留个纪念罢了,推开一切不提,他还是挺喜欢演员这份工作的。

模式参数调到一半,副导演就跟了进来,罗珉以为要喊自己回去重拍几条,刚打算站起来,副导又硬塞了一个信封给他,副导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又好奇又纠结的,塞完话不说一句地立马掉头走了。

罗珉不明所以,拆信封的时候汗水顺着额头滴进了眼睛,擦都没擦,就发现信封里面是一张还带着卡托的房卡。

在这夏天最热的时节里,罗珉瞬间感觉自己再度被人放上了蒸笼。

信封里还有一张便签条,写了日期和时间,字迹苍劲有力,配合套房的房卡不难猜出它的主人。罗珉捏着信封,蹲在地上蹲到脚都麻了也没想明白去还是不去——他的确还没窘迫到需要卖身求荣的地步。

甚至比起很多人来说,他算被命运眷顾的。

罗珉出生在一个小得不得了的少数民族县城,但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小时候学过两年地方舞蹈的他挤进了省会的文艺学校,高考那年又因为优惠政策上有对民族艺校的录取指标,凭借三脚猫功夫和还过得去的文化成绩,无比走运地去到了大城市虹港,成为了星海戏剧学院的学生。

可他的“幸运”估计就这么用完了,一上大学爸爸在秋收时中风瘫痪,家里失去了唯一的劳动力,自己在学校也始终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心里想着辍学回家干活儿算了,结果愣是被妈妈和姐姐给拦了下来。

艺术院校学费高,前两年还不许出去兼职,姐姐就这么供了他这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现在姐姐想结婚,他也知道,只是家里没钱,一直攒不出彩礼。

其实日子并没有到他需要牺牲自己做这种肮脏事儿的地步,但是,人总是渴望过好日子的不是吗?爸爸的病,姐姐的婚礼,妈妈的身体也总不好……这些为了他付出过的人,他舍不得看他们过苦日子。如果一个人吃苦,能换来全家人的幸福,那也是值得了的。

想来想去,觉得也并没有什么了,晚上八点,罗珉准时按响了套房的门铃。

“尊敬的各位乘客,终点站东宁影视城到了,请您带好随身物品,按序下车……欢迎您再次乘坐S17号城际巴士,预祝您旅途快乐。”

车载广播重复到第三遍,罗珉才渐渐地靠着大巴车的玻璃窗苏醒过来,他昏沉地望着窗外雾蒙蒙的一片,又渐渐清晰地意识道,时隔三年,他再次来到了这里。

三年,如一场梦,从虹港做回东宁,也是时候醒了。

座无虚席的大巴车此刻只剩下几个人,司机从驾驶座上站起来,朝后面还没下车的人不满且大声地嚷起来,“都走不走啊?下一班车的人都要上来了!”

罗珉匆匆忙忙地拿着自己的大包小包,拖着28寸的行李箱加入到车外头淅淅沥沥的小雨里。

“罗珉!”走到站口,有个高大帅气的男生过来接应。

罗珉挺吃惊地仰头道,“赵远霖,你怎么来了?”

“你这话问的,”赵远霖接过他手里最沉的一个编织袋,理所应当道,“你说你要来,我这个做东道主的自然是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的嘛。”

罗珉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抱歉……麻烦你了。”

“见外了不是?”赵远霖笑道,“这儿晚上没车打,我要不来接你,估计你得在候车厅凑合一晚上了!”

他看了一眼罗珉,话锋一转,“我说你也真是!大晚上的怎么说来就来了?!”

罗珉拽着箱子的手一顿,又想起自己昨晚从陈燃家里离开时,对方那不为所动、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涩,觉得自己不知天高地厚,梦做得那么彻底,醒得也很突然。

他闷头说了句,“没什么,虹港赚不来钱,来这边找找路子。”

赵远霖没再多问,帮他把箱子和大件行李放进后备箱,还剩几个小破袋子和罗珉一起坐上了轿车的后排,罗珉也是上了车才发现,副驾驶坐着一位挺漂亮的女孩子。

赵远霖介绍道,“罗珉,这是我女朋友叶岚”,罗珉和她简单打了个招呼,车就开上了路。

三人聊着天,罗珉渐渐听出来一些消息。

赵远霖和他本就是同班同学,也是当年他们的班长,只是中途突然自觉做演员出路少,转行做导演去了,现在就在这边跟一个网剧剧组,做助理导演。

而叶岚比他们大两岁,是标准的“宁漂一族”,从高中毕业来到东宁做化妆师,到如今大大小小的剧组做遍,也是别人要喊一句“老师”的资历了。

聊着聊着,叶岚忽然回过头,有些可惜道:“你还真没来对时候,最近几个大点儿的组都要赶着杀青了。”

叶岚念念叨叨,掰着指头数了几个剧组,赵远霖听到其中某个名字,诧异地打断:“那不是才开吗?怎么就要杀青了?”

“也不是杀青,转场去另外的地方拍了。”叶岚按下车窗,点了支烟徐徐道:“听说是要给另一个组腾地方。”

赵远霖“啊?”了声,并不太理解:“影视城这么多棚,搭了这么多景,还要腾什么地方?好莱坞要来都够了吧!”

叶岚淡淡道:“你懂什么?人家就是要这个排场。”她弹了弹烟灰,转头和自己愣头青似的男朋友说,“你们那网剧也抓点儿紧吧,谁知道会不会轰到你们呢?”

“得得,”赵远霖一副不太往心里去的样子,玩笑着说:“争取明儿就杀青!惹不起咱还躲不起吗?”

“去你的!”叶岚灭了烟,锤他一拳,两人正打情骂俏,后面一直不吭声的罗珉突然加入了对话,“是哪个剧组要来啊?”

叶岚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片刻后才道:“……我这消息也未必准,好像是个讲卧底的刑侦剧吧。”

罗珉略略一点头,又说:“是风凌的项目吧。”

“……”,叶岚一怔,拧着身子转过去,正视罗珉,言辞里带了些试探,“是——你知道?”圈子里的消息都是一层一层传下来的,她肯说刚才那一句已经是给这位面子了,不料对方竟然知道的挺多。

“风凌的项目?”赵远霖打着响指插了句嘴,“怪不得了,壕炸天!什么时候也能让我动动手拍一个。”

叶岚正要骂他又天天做白日梦,后排这人再度悠悠地来了句,“也不全算是风凌的,应该是和特区合拍的,剧本和资方都是从那边引进的资源。”

说话间,车子到了罗珉预定的酒店,他生怕再麻烦赵远霖,车一停便跳下车去后备箱自己拿行李。

叶岚缓过神来,望着低头看手机的男朋友,不可置信地问,“你这老同学什么来路啊?”

赵远霖一脸迷茫,“什么什么来路,不是和你说了是来找戏拍的吗?”

“……”叶岚对这粗犷的神经已是无语,心里的疑窦丛生一片:自己在东宁打拼了七年,能得到的消息也就止步于此,而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却能这么轻描淡写地寥寥几句讲出来,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罗珉排列好自己的大包小包,确保没落东西又绕来前面和两位朋友致谢,看着轿车消失在朦胧的雨夜里,才拎起自己的行李去前台登记。

他卡里钱并不少,可还是不去住高档点的酒店,定的也就是个比招待所级别略高的宾馆,放下行李,洗了个澡,躺在床上本是应该倒头就着,却忽然难合眼了。

身下的床垫坚硬不说,也没经过太好的清理,他顿觉自己裸露着、贴着床单的脸颊和胳膊痒痒起来。这样简陋的地方,他很久没住过了,想来都觉得自己矫情得可笑,住了几天豪宅软卧,还真把自己当少爷身子了。

话又说回来,一天一夜没合眼,他是真的该困了。昨夜和陈燃的每一句交流都让他身心俱疲,纵使是回想在脑子里,也够他心力憔悴,不知不觉间,竟也这么凑合着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是因为手机的震动声。罗珉瞄了眼电话号码,失望在先,恐慌在后,犹豫了一下后接起来,吸了吸鼻子道,“郑老师好。”

“你什么情况?”来电者不高兴的语气十分明显,“迟到多久了还没到?”

打来电话的人名为郑婷,也就是罗珉的口语课老师,四十岁的严厉女教师,出口便让罗珉窝在被子里的身子更蜷起来了一些。

罗珉纠结了一下,委婉道:“郑老师,我人不在虹港了。”

郑婷愣了愣,“什么意思?”

读了这么多年书,罗珉没顶撞过任何一位老师半字半句过,甚至他连生病请假都是颤颤抖抖,战战兢兢的,不过今天,他自认为蛮有勇气地说,“您去问一问陈总吧……”

郑婷那边安静了两秒,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真打算去问陈燃,径自挂断了电话。

罗珉放下手机闭眼躺了一会儿,却是再酝酿不回睡意。

一个表演系毕业的学生补英语课是太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而他竟然也逆来顺受地学过来三年之久。

那年刚被陈燃养着的时候,罗珉起初日子很轻松,两个人除了床/上,其余时间并无交流,陈燃给了他一间公寓,不过他平日并不是会住过去的,他是个学生,又申请着补助金,天天不住宿舍算怎么回事儿啊?只有陈燃需要招他侍寝的时候才会提前住进去,打扫打扫房间,再打扫打扫自己。

这样的好日子也就持续了两个月,到了十一月,罗珉面临着一件顶头大事:英语四级考试。他本来底子就很差,和城市里的同学毫无可比性,连续挂了两次,预备12月考第三次。

这次他提前了一个月做准备,每天都刻苦地早出晚归,上完课就去图书馆学习,但学了半天,长进微小,这天他刚做完了一套模拟试卷,满打满算还是不够及格线,走出图书馆时只觉得天都阴了,摸出来手机一看,整个人差点儿没顺着图书馆的无障碍通道滚下去,未接来电的列表里有来自陈燃的一通电话。

今天是周五!罗珉想起这个惊人的事实,连滚带爬地跑出校门,心如刀割地拦了辆出租车,一路上编辑了几百字的短信,如同写检讨一般诚恳地诉说自己的粗心大意。然而在小区门口下车时,罗珉还是没等到陈总的电话或回信,他抱着凉透了的心走进家门,灯却是亮的,陈燃侧坐在沙发,一只胳膊搭在沙发背上,慢条斯理地翻阅一本电影杂志。

罗珉心口一紧,下跪的心思都有了,书包没放下就走过去,弱弱道:“陈总,我回来了。”

“最近在学英文?”陈燃眼睛也没抬,语气平平地问。

罗珉知道他是看了短讯,忙不迭地点头,掏出来书包里的模拟试卷,以证明自己没有骗人的。

陈燃这时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出人意料的是,他不仅抬头了,还放下了手中的杂志,伸手接过去了这套卷子。

谁知道卷子上空白一片,陈燃耐着性子地翻了两三页皆是如此,他心里头一次等人的火再也压不住,把卷子一把摔到地上,冷冷道:“你这儿和我玩‘皇帝的新衣’呢?”

罗珉瑟缩地打颤,又像是刚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掏出来自己书包里的几张皱皱巴巴的纸递到陈燃手上。

陈燃不接,罗珉就小声解释了句,“题册是我从图书馆借的,答案都写到纸上了。”

一套真题怎么也要三位数呢,罗珉当然不舍得买,就从图书馆借,边看题边把答案记在纸上,用的纸也是他从各处社团收集来的废纸单。

陈燃望着他递过来的、背面印着宣传公告的纸张,客气的人也再也客气不下去,厉声问:“我给你的钱呢?”

罗珉用更小的声音回答:“都打回家了……”

陈燃每月给他的数字很不小,但他一个月只给自己的卡上留八百块,打回钱给家里,姐姐起初还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只说是自己开始拍了一部戏,报酬很高,演员这个行业随随便便都是几百万的赚,姐姐也就没太多怀疑了。

罗珉维持着双手奉上的动作很久,陈燃才不动声色地接过去,那上面红红的叉一个接一个,一排接一排,他沉默着看了几眼,好似无意地问,“能过吗?”

罗珉蹲在地上,正心疼地把卷子一份份捡起来,闻言手停了停,只觉得陈燃的问题怎么都这么难答,左思右想才喃喃地回,“……大概不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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