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12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时醉 主角：江予臻 纪珩舟
傍晚，纪珩舟接了个急诊。
粗心的主人放任小狗啃带骨头的鸡肉，卡了一小块碎骨在食道里。优先考虑内窥镜治疗，这算是个小手术，好在进展顺利，耗的时间不太久。结束后他向主人交代：“尽量别给它吃带骨头的肉类，尤其鸡肉。”
主人连连点头：“得跟我爸妈说说，他们老觉得跟以前老家养的狗一样，人吃什么香槟也可以吃什么。”
“香槟”就是她怀里的这只泰迪犬，听到他们的对话轻轻呜了一声，不知是疼痛还是抗议谈话的内容。
“现在的小主可都是娇娇宝贝，”纪珩舟冲着泰迪笑了笑，“是不是啊，香槟？”
“那纪医生，没什么事了我就先回去。”
“好，路上小心。”
诊室里剩下自己一个人，纪珩舟伸了个懒腰。
“都这个点了啊，”他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忍不住吐槽，“老杨怎么还不来……”
纪珩舟工作的地方是一家二十四小时宠物医院，他今天上白班，接待刚才那只病患前就快到下班的时间了，给小狗拍片、麻醉、手术……整套折腾下来已经超了大半个钟头。虽然接班的同事杨峰下午就给他发过消息，会晚一会儿到，但他以为最多就晚个十来分钟。
他正想打个电话问问，对方的电话进来了：“珩舟，不好意思，你还在医院吧？”
“嗯，”纪珩舟对熟人素有耐性，听见杨峰歉疚的语气也就焦躁不起来了，“怎么了，你家里有事吗？”
“不是大事，我老婆晚上有饭局，我得顾着欣欣吃饭，马上就好。”
欣欣是杨峰的女儿，五岁半。杨峰的话音刚落，纪珩舟听见耳边传来小孩子的嘹亮喊声：“爸爸你走吧，我不用你管！”
人小鬼大的……纪珩舟心里直乐。杨峰好像跟女儿说了几句，随后又转向纪珩舟：”行了，我现在就过去吧。”
“欣欣一个人在家没事啊？”
“没事，我交代好了。你那边还有看病的吗？”
“刚处理完一个，暂时没了。”
“不然你先走吧，”杨峰提议，“菲菲小刘他们都在吧？”
“嗯，行吧。”还有几个医生和助理值班，这个点一般来的人少，人手也够。
纪珩舟脱下穿了一天的蓝色工作服，准备回家。
“纪医生下班了？”
“嗯。”跟前台员工打了个招呼，他将视线投向玻璃门外，“下雨了啊。”
忙起来没注意，雨下得还不小，地面泛着银白的光，估计一出去就能把人淋透。
“下了半个钟头了，”前台问他，”你带伞了吗？”
“在诊室。”夕滨市春夏多雨，不过纪珩舟懒得每次出门都带伞，挨了数次淋之后他索性留一把在诊室，备不时之需。
没等他转身返回取伞，医院的大门开了，进来一个年轻的男人。
青年穿着深灰色风衣和黑色仔裤，尽管带着伞，裤脚却全湿了。他的五官非常漂亮，尤其是眼睛，眸光纯净，又因神态染上忧虑，使人联想到某种受惊的丛林动物。
瞬间涌起的印象马上被职业性警觉所取代，纪珩舟注意到他的怀里有只猫。猫的个头小，加之主人的手挡着，一眼不太容易被发现。
“这只猫受伤了。”青年开口。
像是印证他的话，小猫低叫起来，仿佛呜咽的婴儿。
纪珩舟离近了看，猫耳朵旁的伤口红得触目，一看就不是自己挠的，多半是被大猫欺负形成。而且这猫也就一个多月大，抵抗力还很弱。他立即对青年说：“跟我来。”
诊室在里面的走廊上，经过检查室时，纪珩舟碰到了同事乔菲菲，一只肥硕的大橘窝在她的怀里。那是他们院的老主顾了，纪珩舟认识，摸着猫咪的脑袋问：“甜甜怎么了？”
“吃坏肚子了呗，”乔菲菲瞥他一眼，“你还没下班啊？”
“再看一个。”
“请问……”走进诊室，身后的年轻人主动开口，“你要下班了吗？”
“没关系，”纪珩舟换上工作时穿的外衣，”我们医院加班也很正常。”
纪珩舟让他把猫放在看诊桌上。小猫不太爱动，站了一下马上趴下。他发现它的后腿有点残疾，伸手摸了摸那个地方。
“这是你养的猫吗？”
“不是，”青年摇了摇头，“其实我今天才捡到它。”
“流浪猫？”准确来说是流浪猫的孩子。纪珩舟也能猜到，只想确认一下。
“是的，治疗费我会出，希望你能给它治。”
对方的语气忽然变得紧张，估计误会了他的意思，纪珩舟安慰道：“我当然会治，我们收治过不少流浪动物，还帮它们中的大多数找到了主人。”
耳朵的外伤看着狰狞，处理起来并不复杂，主要是清理消毒，但这只猫的体温偏低，年龄又小，他担心如果没有经验丰富的照料者，它会扛不下去。
“你以前养过猫吗？”纪珩舟帮它上药，接着用手掌反复揉抚小猫的身体。
“没有。”
“那你介意让它在医院住两天吗？”纪珩舟解释，“它现在的体温比较低，我觉得最好住一下监护仓，顺便观察伤口会不会感染，还有它的后腿有点畸形，需要检查一下。”
青年不住点头：“我也觉得这样更好，钱没关系，我会付的。”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表达这样的意思。纪珩舟见过不少送流浪动物来救治的人，他们有的看到价目表就把动物放下离开；也有的询问后经过考虑再决定是否继续治疗……连价都不问直接要求办理住院的——这名青年是独一个。
“你想好了吗？”纪珩舟给他开了单子，“如果确定，就留个电话，签个字。”
毕竟不是自己的宠物，就算他后悔，纪珩舟也完全能够理解。
“好的，”青年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上面的项目和数字，在最后写下自己的名字。
江予臻。他的字整齐而不乏力道，一目了然，不像很多成年人那样龙飞凤舞全得靠猜。
纪珩舟先让助理医师小刘把猫送进监护仓，并对随后赶来医院的杨峰稍做交代。江予臻办完手续回到诊室，发现屋里多了一位穿蓝色外衣的医生。
“这是晚班的杨医生，”纪珩舟向他介绍，“他也会照顾小猫的。”
“谢谢。”江予臻又想到了什么，“我如果有事找你们，打单子上的电话吗？”
“那是前台的，”纪珩舟告诉他，“要不加个微信吧？可以把它在这边的照片发给你。”
“对对，”杨峰附和，他们这边经常带宠物看病的主人都加过医生微信，“你看加我的还是纪医生的？”
江予臻只扫了杨峰一眼，视线马上转向纪珩舟，但没立刻开口，像是在斟酌措辞。
“还不好意思啊？”杨峰见这小年轻有点腼腆，开了个玩笑，“行了，知道你想加小纪的，我们小纪男女通杀。”
纪珩舟暗暗拍了下他的后背，杨峰这人也就在老婆女儿面前顾及下形象，其他场合就没个正形，净爱拿人开涮。
“别听他瞎扯，”纪珩舟说，“你随意。”
江予臻有点红脸，倒也没生气，温声说：“纪医生，我加你吧。”
杨峰去了住院部。纪珩舟和江予臻一边往外走，一边互加微信。
“江上孤舟……”纪珩舟不自觉地念出对方的昵称，头像也是艘木色小船。他看到了江予臻在医院的签名，好奇地问，“你的名字里没有带舟吧？”
“嗯，我姓江，”江予臻淡然一笑，“但没有舟，后面那三个字是我随便添的。”中学时候起的，后来看太矫情了，可他已经习惯，就没再改过。
“我的名字里倒有个‘舟’。”
“是吗？”刚才太心急，江予臻没留意单子上医生签名处的文字，纪珩舟的微信名也只是简单的“小纪医生”。
“纪珩舟，”纪珩舟料他没看见自己的名字，“要不要猜猜是哪个heng？”
“王字旁的吗？”江予臻脱口而出，“是个玉器名。”
“你真是猜的吗？”纪珩舟露出些惊讶的神情。
这个字虽不生僻，但与人说起时大家想到的往往是别的。前几年刚到单位实习，他捂住资料让同来的新人猜，乔菲菲一口咬定“蘅芜苑”的蘅；另一个同期自作聪明地引了句古诗“野渡无人舟自横”，说是横竖的横……
“嗯，”看到他的表情，江予臻肯定自己猜对了，底气也就足了，“我觉得你应该适合这个字。”
“谢谢。”
光是一个名字，俩人在门口足足聊了几分钟。纪珩舟还是忘记把诊室的伞带出来，不过外面的雨也停了，只看得出地面湿漉漉的，映着闪烁的灯影，宛如浓稠的油彩。
“今天麻烦了，我要去坐车了，”江予臻指了下路边的站牌，“你呢？”
“没事。你先去吧，我走回去。”
纪珩舟租的房子就在附近，走路几分钟。他看着江予臻登上刚进站的公车，回过了身，目光再次落到手机的微信界面上。
江上孤舟……挺有意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