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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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赫墨拉基地已经整整三年没有来新的无期犯了。

所以当走廊尽头出现乌泱泱一大群人影的时候,在监管区值班的年轻狱警吓了一跳。等人影走近,最前面的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陈楦中尉,后面跟着三个少尉和十来个军士,个个真枪实弹、如临大敌。

年轻狱警哪见过这种阵仗,顿时手足无措地行了个军礼。陈楦对他点了点头,道:“有新的无期犯需要登记一下。”

照例来说,这种分量的人物已经被层层审批过几轮,被扒得底裤都不剩。但基本的流程还是要走。狱警战战兢兢地掏出自己的终端,问道:“——姓名?”

被团团围着的那个人终于走了出来,站在他面前。

那是一个极其英俊的黑发男人,英俊到有些邪气,身材高大,四肢颀长。他穿着特制的黑色束缚衣,束缚衣下的肌肉紧实流畅,手脚都扣着极其沉重的镣铐,脖子上有银色的项圈。年轻狱警眼尖地认出那种镣铐是为穷凶恶极的犯人量身打造的,重量在500至700公斤不等。

“祁穆。”男人咧嘴笑道,“会写吗,祁——穆——”

他想伸手笔画一下,谁知刚抬起手来,镣铐便哗啦哗啦地响,后排的军士齐刷刷举起粒子枪对准他的脑袋。他只好求饶似的摊了摊手,偏头对狱警又笑了一下。

狱警没来由出了一身冷汗,连键盘都敲得不利索。这个男人如同狗一样被看管着,却实在像一种……一种早已灭绝的猛兽,狼,或者豹。

祁穆当然不知道他在腹诽些什么,只是漫不经心地等在一边,笑道:“这里的狱警先生都这么谨慎吗?”

他刚说完,便有一把粒子枪抵在他后腰,一个军官低声警告道:“我劝你在这里老实点,无期犯027号。这对你我都好。”

“好难听的名字,”男人无聊地打了个哈欠,“能不能给我换个我喜欢的数字?88,99之类的……”

立刻有另一把枪抵住他:“闭嘴。”

他这才不说话了,看似顺从地垂着他比例过分优越的双手,老老实实地站着。

手续办理得很快,狱警把祁穆带到一个单人间,示意他老老实实坐下:“这是你的房间,无期犯027号。之后的余生,你就要在这里度过了。”

“环境还不错,”祁穆环视一圈,“不过……嗯,如果我越狱了呢?”

身后的军官冷笑一声:“我劝你不要有这样的想法。你所在的赫墨拉基地,采取联邦最先进的技术设置了至少十道防御墙,每一道都足够把你搅成肉饼。”

陈楦补充道:“更何况——还没有一个犯人在谢长官手下越狱成功过。”

祁穆觉得他说的其他的都是屁话,只有“谢长官”这三个字钻进了他的耳朵。同类之间都有一种敏锐到可怕的吸引力,他立刻问道:“谢长官是谁?”

但没人回答他。牢固无比的合金门在他面前冷漠地关上了。

***

赫墨拉基地的监管区,秉持着人性化的原则,设计得与普通宿舍无异,但由于这里“住户”的身份,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诡异。祁穆无聊地环视了一圈被刻意设置成温暖颜色的墙壁和桌椅,色彩美好的挂画和餐具——每一个角落都在努力地写着“迷途知返”和“回头是岸”。

祁穆觉得有点好笑,这个设计师估计怀着深刻的人道主义和幼稚的执着,才会给他们这批人弄出这些玩意。他拖着长长的镣铐到床边坐下,想找本书看看,但书柜上只有一些《如何治愈焦虑?用十天告诉你答案》《每天八分钟,教你重塑美好心灵》之类的鸡汤文学,他看了一眼就把它们扔到一边,躺在床上对着天花板发呆。

不远的墙上贴着一张作息时间表,安排得很严格,说是军人的作息也不为过。有些祁穆看得懂,比如“体能训练”“休闲活动”,有些则很古怪,比如“精神力诱导”。

能进赫墨拉基地的无期犯们自然不会干踩缝纫机之类的活,他们有另外的、独特的任务,所以他们需要让他们的机体保持在活跃甚至强健的状态下。祁穆以前隐隐约约听说过一些,但知之甚少,毕竟军部上下严实得像一块铁板,每个缝隙都用人命填着。

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他所想的最坏的结果。被军部抓住,扔进臭名昭著的赫墨拉基地里最臭名昭著的监管区——但好歹有一点他可以放心,在这里,“那些”麻烦总不至于找上门来。

然而没过多久,便有其他的麻烦自己出现了。

***

在监狱里,老人欺负新人是最常见的把戏,也是囚犯们为数不多的乐子。

赫墨拉基地监管区关押的自然不一般的囚犯,但这种事情还是会偶尔上演几次——尤其是新来的这个无期犯看上去特立独行,又十分不识趣。

所以第二天的训练时间,祁穆刚走进训练室,就被一个剃着寸头的年轻人凶神恶煞地堵在了门口。那人把一条腿横在门前,不让他进去。

祁穆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在心里猜他有几岁。

他探究的目光无疑让寸头青年十分恼怒:“喂,我在问你呢,新来的!别和个娘们似的支支吾吾憋不出个屁来!”

声带刚开始发育不久,十八,顶多了。

“那么我已经说过了,”祁穆耐心地给他解释,“我叫祁穆,你如果不会写这两个字,我可以教你。”

训练室里传来吃吃的笑声,似乎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寸头青年觉得很没面子,喊道:“光有名字算什么,说说,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

祁穆微笑道:“我不知道。”

这无疑是一个很敷衍的答案,青年皱了皱眉头:“不想说是吧,行,我先告诉你,我叫周锌,杀人进来的,懂吗,杀人——”

他极其夸张地在脖子上用手掌抹了一刀,表情堪称狰狞。然而祁穆并不觉得有多稀奇,依旧淡淡地说:“我说了,我不知道。”

“啊呀,”训练室里那个小女孩开口道,“周锌哥,这个新来的哥哥不怕你哎,你这样没用的。”

她语气天真,却恶劣地火上浇油着。周锌显然被几次三番的失利激怒了,猛地扑上来:“好啊,不知道是吧,那老子就教你怎么做人——”

他刚出手,祁穆就眼疾手快地抓住他的手腕,一个极漂亮的过肩摔,把他摔在了地上。

训练室里的小女孩惊叹一声,哒哒地跑出来:“哥哥,你好厉害!”

她穿着一件很漂亮的洋裙,手里拿着洋娃娃,笑容甜美得像个天使:“哥哥,我叫齐沫沫,你要进来陪我玩吗?”

说罢,她跑到训练室里拿起一把仿真枪,雀跃地把手里的洋娃娃扔到空中。七声枪响过后,洋娃娃的脸上带着七个弹孔,落到了地上。

齐沫沫依旧甜甜地笑着:“陪我玩嘛,祁穆哥哥。”

祁穆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尽量温柔地说道:“你每天玩的就是这个吗?”

他还没得到答案,趴在地上的周锌便趁他不注意,在他腿弯处狠狠一绊,等眼前的人失去重心摔到地上,他嗤笑一声,挥起拳头就往那张英俊的脸上打过去:“我最讨厌你们这种假惺惺的——”

话说到一半,周锌只觉得一阵眩晕,小腹上传来让内脏移位般的剧痛。刚刚和齐沫沫温柔地说话的男人突然变得像一只猛兽,力气大得不可思议,将他整个掀翻过来,在他柔软的腹间狠狠打了一拳。

周锌看着男人黑沉的眼睛,本能地产生了恐惧,就好像狼群里健壮的公狼不由自主地屈服于头狼,然而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种恐惧从何而来的时候,身上的男人已经带着点神经质的笑意,挥出了第二拳。

周锌猛地瞪大双眼,四肢却仿佛被钉死在地上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

齐沫沫尖叫了一声,不知是害怕还是叫好——估计是后一种。然而她刚想激动得拍手,有一个冷冷的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沫沫,周锌,你们在干什么?”

齐沫沫浑身一激灵,像被抓住后颈的猫,无声无息地溜进了训练室,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祁穆感觉到周锌在他身下猛地一颤,好像是本能反应一般,瞬间老老实实地,一动也不敢动。

那个冰冰冷冷的声音又说:“无期犯027号,你又在干什么?”

祁穆刚刚和周锌缠斗的时候动作懒散,索然无味,听到那个声音,却没来由地兴奋起来。

直觉告诉他,这一定是一个很重要、很有趣、很特别的人。

“无期犯027号,”那人走到他面前低下头,黑色的长发垂落下来,停留在他鼻尖上方,“起来,告诉我你在做什么。”

祁穆抬头,这下他们的距离更近,那人漠然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条狗,或者一团垃圾,但这都掩饰不了他的漂亮——是的,他很漂亮,祁穆肯定,这个基地里至少有一半的男人或者女人为他神魂颠倒过。

祁穆突然知道他是谁了。

“谢长官,”他露出一个很有迷惑性的、乖巧的笑容,好像一头狼突然收起獠牙和利爪,把自己伪装成一只无害的家养犬,“初次见面,你好啊。”

在很长一段时间,祁穆都生活在极度混乱的环境中,这让他学会了利用一切匪夷所思的资源来活下去,“笑容”便是其中一个。

他长得好,刻意明媚地笑起来便很能撩拨人心,就凭借这个,他迷惑过不少人——但显然,谢琼不属于他们中的一个。

“独特的问候方式,”谢琼开口,他穿着品阶不低的军装,领口系得很紧,依旧保持着俯视的姿态,“但是从今天起,记得把‘你’改成‘您’,我是你的长官,你的上司,你的监管员——无期犯027号,你可以这样理解,我是你的主人。”

军部一向上下级分明,然而“主人”这等专制一般的话,却没有几个人有胆量说出来。祁穆看了一眼谢琼身后乌泱泱十来个军士,都面不改色,仿佛听惯了似的,便明白这人长了张金丝雀似的脸,实则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君。

他还是第一次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但心中没有半点恐惧,反而觉得有一种久违的兴趣,气泡一般沸腾起来,冲到嘴边,却成了意味深长的一句:“好的,长官。”

谢琼睨了他一眼,也明白他不是真的老实,理了理袖口,转身问早已贴着墙根站好的周锌:“009,你来告诉我,刚刚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先前叫的是周锌的名字,现在则用编号代替。周锌吞了口唾沫,虽然发憷,但还是不服气地开口道:“长官,是他先挑衅我的。”

他话音刚落,训练室门口便传来另一道声音:“胡说,明明是你先招惹祁穆哥哥的!”

齐沫沫早已过了怕的劲儿,正扒着门看热闹,恨不得局势越乱越好。周锌狠狠瞪了她一眼,却听谢琼道:“009号,我劝你不要撒谎,毕竟在我的监管区里,主动挑起私自斗殴的一方会被扣掉二十个分数点,然后被关三天禁闭;但对我说谎的人,会被送到训*室里接受惩罚,或者送给医疗中心试验最新的精神类药物——我相信,你不会喜欢任何一个的。”

周锌明显慌张地转了转眼珠,最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然而还没等他开口,一旁便有人懒懒散散地说:“009号说得没错,是我主动挑衅他的。”

谁也没想到祁穆会这个时候站出来说话,谢琼皱了皱眉头,望向那个站得吊儿郎当的人,露出了一股明显的厌恶和怀疑:“那么,027号,你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给人一种莫名的威压和坚决,叫人忍不住吐露实情。

“看他不爽呗,”祁穆学着那些毛头小子一样耸了耸肩,无所谓地一摊手,“就这么简单。”

谢琼的眼神简直和针一样扎在他身上,祁穆想,这一定是谢长官最近遇到的最不受控制的一件事——一旦想到谢琼正被他搅得心烦意乱,他就忍不住咧嘴笑道:“长官,我承认错误,有什么惩罚吗?还是看在我初犯,可以从轻处理?”

他不用看也知道,周锌和齐沫沫正用一种震惊又同情的眼神看着他,想必二人刚到赫墨拉基地的监管区时,也是这样嚣张的态度,最后变成现在这副表面顺从的模样,谢长官功不可没。

祁穆已经站起身来,即使穿着束缚衣,他仍然比谢琼高了快一个头。从他的角度看,能看到谢长官垂下的睫毛。

谢琼显然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抬了抬右手二指,对身后的军士道:“把他的锁链解下来,束缚衣也可以脱了。”

训练有素的下属瞬间拥到祁穆周围,手脚麻利地输入指令码,帮他解开沉重无比的镣铐,松开束缚衣的带子。祁穆虽然不介意戴着这些玩意儿让军部的老家伙们图个安心,但不得不承认摘下来之后的确松快。他活动了一下四肢,笑道:“谢长官,就这么放心我吗?”

谢琼抬眼看他,冷冷道:“我管教犯人不用这些。”随即他向祁穆走近,近到祁穆的肌肉有一瞬间的紧绷,想下意识地防御自己,将这人掀翻在地上——

然而谢琼只是伸出食指,在祁穆的黑色颈环上轻轻一按,权限极高的指纹瞬间被输入,覆盖掉陈楦的权限。祁穆觉得脖颈处传来一股异样的电流,随即颈环开始缩紧,紧到他忍不出咳嗽起来,谢琼才松开食指,道:“我一般习惯用这个。”

他没有抬头看祁穆的眼睛,不知是不屑于看,还是仰视的姿态使他觉得不适。所以祁穆得以肆无忌惮地打量着这位将他的生死玩弄在股掌之间的长官,他饱满的额头,挺翘的鼻尖,淡红色的嘴唇,圆润的唇珠,还有长长垂下的睫毛,像两把鸦羽。

祁穆曾经见过无数次贫民区的妓女贴假睫毛的样子,她们买不起上流社会那种一步到位的妆容盘,只能用这种拙劣又原始的方式打扮着自己。假睫毛像扇子一样,将她们无神的眼睛变得光彩一些,但那是僵硬的,是死气沉沉的,不像谢琼的睫毛一样,看上去很柔软,让祁穆心痒地有一种碰一下的冲动。

当然,他还不能这么做——至少不是现在。

谢琼好像被他的视线冒犯到了,厌恶地皱起眉毛,见他依旧死性不改的样子,伸手在他的颈环上熟练地一勾,顿时银色的锁链哗啦啦地涌出,一头被握在他自己的手里,一头则拴着不知悔改的无期犯。

“027号,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上面把你塞到这里,但我不收四处乱吠的野狗。”他稍微站远了一些,让那根带着侮辱性的链子在旁人眼里更加清晰,“现在,跟我回去,你需要学习我的规矩。”

祁穆倒是不介意被他像狗一样拴着——若是换成周锌,必定会大吵大闹;换成齐沫沫,则会尝试着用锁链把谢琼绞死。但身量比他们都高大的祁穆只是微微低了低头,让谢琼牵他更顺手一些,道:“我很期待,谢长官。”

***

不知是不是为了更一步的羞辱他——或者说,驯化他,谢琼没有坐自己的专用电梯,而是走了人来人往的公用通道。祁穆感到路过的所有人对谢琼行完军礼之后,都对自己齐刷刷行了个注目礼,这其中有好奇、同情,但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赫墨拉基地一共有地上三十层,地下十层,监管区位于地下七层,祁穆牵着他一层一层爬上去,一直到地上十七层,才停下来。

不同于监管区被刻意布置的诡异的温馨,这里明显便是高等阶军官们的办公处,设计简洁,色彩单调,但连照明设备都是最新款的,隐隐透露着权力的气息。

走到这一层,后面的军士们便不能再跟,行了礼便退下了。一时间走廊里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祁穆觉得无聊,便恶趣味地去踩前面谢琼的影子,踩着踩着,便一头撞在不知什么时候停下来的谢长官身上。

谢琼转身冷冷看他一眼,见他识趣地自己退开,才用指纹打开面前办公室的门,将他牵了进去。

与祁穆想的一样,谢长官生了一张花里胡哨的脸,私人场所却布置得极为无趣,除了水杯和钢笔,似乎没有任何特殊的印记。谢琼松开手,锁链便哗啦啦自动缩回他的颈环里,同时祁穆觉得颈环突然变得无比沉重,压得他不由自主双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总算明白谢琼的那句话,““我一般习惯用这个”——敢情谢长官不喜欢用镣铐和束缚衣估计只是觉得不方便,该锁的照锁不误,该绑的也绑得牢牢的。

“谢长官,”祁穆难得地苦笑了一下,讨饶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您不会就这么叫我在这里跪上半天吧?这……您的爱好,未免也太特殊了。”

“当然不是。”谢琼慢条斯理地摘下手套,将它搭在架子上,“跪着只是让你长记性,你真正需要的是这个——”

一本赫墨拉基地手册被扔在祁穆眼前,在纸质书已经几乎被淘汰的今天,祁穆发誓自己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厚的书本。说实在的,他宁可被扔到训*室打一顿,或者被扔给医疗中心当小白鼠,也不想翻开这本全是字的书。

“全部背下来,”谢琼命令道,“每一个小时我会抽查一次,背不出就一直待在这里。”

他好像又回到了自己喜欢的俯视的视角,低着头说话的时候心情看上去不错,只是神色依旧冷清。

祁穆自下而上地看着他,舔了舔自己的犬齿,一言不发。

谢琼蹲下来直视着他的双眼:“不愿意吗?”

祁穆:“长官,我的文学课从来没及格过,你……您知道吗?我其实晕字。”

“我猜到了,没关系,”谢琼十分善解人意地回答他,“我在军校的时候,文学课一直是第一,你在我的辅导下,一定会及格的——祝福你,027号。”

祁穆深吸一口气:“长官,我爹都没有让我背过这么厚的书。”

谢琼对他的反应非常满意,仿佛已经猜到了他的抗拒,微微笑道:“你如果想和我建立父子关系,我也很欢迎,祁穆先生。但如果你只是想在这里花言巧语地拖延时间,很不幸地告诉你,我的书柜里有一整套《联邦发展史》,你或许会对背诵它们更感兴趣。”

他坐回办公椅上,十指优雅地交叉着放在下巴前,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又好像在期待着祁穆下一次的反击。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面前的无期犯只是一言不发地回了他一个同样的微笑,随即拿起联邦手册背了起来。如果忽略掉他脖子上显眼的束缚环,简直像一个乖顺的好学生。

一个小时后,声称“文学课从没及格过”的祁穆顺利通过考核。

“骗我?”谢琼示意他可以站起来了。祁穆觉得脖颈上骤然一轻,起身时双腿隐隐发麻——恐怕那一套看上去十分有约束力的镣铐,还比不上这一个小小的束缚环。

“哪敢呀长官,”他揉了揉腿,故意对着谢琼笑道,“我是文学课不及格,又不是背诵不及格。您说了要背出来,可没说要都懂了。”

谢琼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挑衅,倒也没太生气,只是说:“好吧,那之后你会懂的。现在,027号,你该去做入职培训了。”

祁穆知道他在用什么伎俩,驯服野兽需要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地熬,谁先心急谁就输了,不得不说,这位谢长官在这上面颇有造诣。但既然他能看破这一切,就代表他不会和训练室里那两位狱友一样,轻易被他驯服。

谢琼带着他,走出军官们肃穆的办公场所。这回他没有再牵着祁穆游行示众,而是坐了军官们的电梯直达三楼的一个空旷房间。

负责培训新无期犯的军官早已等在门口,对谢琼笔挺地行了个军礼:“谢长官,感谢您把027号带来。”

“举手之劳,”谢琼客气地答道,说完,他便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你们开始吧。”

祁穆看到眼前的军官露出了一种震撼和惊悚的表情,想必对谢琼留下来这件事情感到非常讶异。他几乎都能听见这个可怜人脑袋里在转动着什么,无非是“我是犯了什么错才让谢长官亲自来视察工作”“如果我没有犯错那是不是这个无期犯很有问题”等等。

谢琼似乎等得有点不耐烦,用食指关节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军官顿时如梦初醒,领着祁穆走到前排让他乖乖坐下。

“那么,无期犯027号,”他开口的声音还有点发抖,眼睛时不时往谢琼那里瞟,“下面是你进入赫墨拉基地的入职培训。”

“长官,”祁穆举手提问,神情好像一个求知若渴的高材生,“为什么是入职培训?我记得我是来坐牢的。”

军官显然不是第一次碰到这种问题,娴熟地回答道:“既然坐牢,为什么你不在太平洋的某个小岛监狱上,而是在赫墨拉基地里?不是每个无期犯都有这样的好运,027号,你应该感到庆幸。”

祁穆又举手:“可是普通犯人只要吃吃喝喝,还能户外活动,我们却被关在基地的地底下,给你们干活,我这不是亏了吗?”

那个军官有点恼怒,拿起教鞭在演讲台上敲了两下:“闭嘴,027号,你唯一需要做的是听我讲解。我们先从基地的基本情况开始介绍——”

顶着军官绝望的目光,祁穆又一次开口,这次连举手都干脆省略了:“报告长官,基地的基本情况我已经在谢长官那里全部背诵过了,您如果不信,可以去问——”

军官还来不及发火,只听见军靴踩在地上的踢踏声自后方传来,谢琼走到他身边,接过他的教鞭,道:“抱歉,这次的讲解,就由我来吧。”

“可是,长官,这怎么能劳烦您……”那位军官觉得自己失职,十分慌张,“我会联系训/诫处,让他们来带走027……”

“不用了,”谢琼用轻柔但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我来就好,这毕竟是我手下的人。”

军官不敢唯逆指令,只好退到了房间后面。奇怪的是,讲解的人一换成谢琼,那个刚刚态度恶劣的无期犯就安静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打开终端上的投影设备。

“那么,我们跳过基地介绍这一项,直接进入正题。”谢琼低头在终端上熟练地操作着,投影的荧光显得他身影格外颀长,“027号,你用过潘多拉吗?”

“长官,没有人没用过潘多拉,”祁穆道,“我用过,您也用过。”

“尽管是这样,我还是要从头给你讲一遍潘多拉的运行原理。”谢琼调出了一张图片,图片上是当代人都十分眼熟的设备——线条流畅的护目眼镜,可以和任何讯号无线连接——这是这一代精英科学家的心血,潘多拉,数十年前一经推出就立刻席卷全世界,直到现在,已经没有人能离开它生活。

“平时,外面的人会简单地将这个设备称为‘潘多拉’,这是外行人的叫法,也是政府在科普时为了帮助大多数公民理解用的表达方式——实际完全不是这样的。”画面切换,变成一座巨大的冰山,“设备只是连接脑神经的工具,这样的东西在几百年前就可以做出来。真正的‘潘多拉’是一个系统,帮助我们潜入潜意识的系统。”

“冰山理论……”祁穆若有所思,“您的意思是,潘多拉系统模拟出了人的潜意识?”

“理解力不错,”谢琼点头,“当初政府和军部联合推出‘潘多拉’系统,主要是因为它对于人的潜意识挖掘有着非常显著的作用,可以极大地提高公民的个人能力和工作效率。与此同时,由于人们进入潘多拉后会迅速进入睡眠状态,它也顺便解决了失眠问题和绝大多数精神疾病。”

“看过《头号玩家》吗?一部很复古的电影,值得一看,那个时候的人们就在想象这样的虚拟空间。潘多拉系统和电影里的‘绿洲’十分相似,但不同的是——”谢琼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潘多拉系统只连接脑神经。它会带领着你的大脑,帮助你发泄白天的欲望和清晰,引导你挖掘自己的潜能,并且和同一时间进入潘多拉系统的人们进行友好、愉快的交流——就好像在终端上访问论坛一样,访问别人的大脑。”

“事实上,在送你进赫墨拉基地之前,我们有检查过你的潘多拉空间,”谢琼观察了一下祁穆的表情,看得出他一点都不意外,“虽然你给自己大多数的虚拟空间都上了锁,但军部拥有打开他们的最高权限——放心,我们是不会外传你在自己的第二个私密空间摆满了绝版的高达模型这件事情的。”

谢琼看上去十分无意地把“绝不外传”的东西说了出来,连眉毛都没挑一下;“也就是因为这样,我们发现了你具有进入基地的潜质——一种,能对抗潘多拉的潜质。”

祁穆皱起眉头,前面的话听得他昏昏欲睡,但从这里开始他明显察觉到信息分量的不同:“我不明白。”

“那就请你想一想,027号,”谢琼走下演讲台,走到他面前,“那批最初创立潘多拉的人……他们为什么要给这个系统取这样的名字?美丽而单纯的潘多拉打开了盒子,灾难、瘟疫和祸害涌了出来,飞向人间,只有希望还留在盒子里——你不觉得奇怪吗?再思考一下,祁穆,你再回忆一下,从小到大,你接受的教育里,有没有提及一个潘多拉初创者的名字?”

“——没有。”谢琼替他回答,因为祁穆的神色完全变了,冷着脸的时候,他的五官变得很有攻击性,那种让人感到危险的戾气又出现在他身边,“一个都没有。那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都背叛了我们,或者说,潘多拉系统,从始至终都是他们的一个阴谋。”

说到这里,谢琼很好心地停下来,让接受了过量信息的无期犯缓一缓,好好消化一下。一般这个时候,大多数人要么因为常识被颠覆而震惊颤抖,要么大喊大叫说自己不相信,但祁穆只是静静地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好像在整理刚才得到的信息。

片刻后,他抬起头,脸上已经可以微笑:“请继续吧,长官。”

谢琼悄悄打开了终端的一个隐藏界面——或者说,犯人们的束缚环主控界面。上面显示祁穆的情绪在剧烈地波动,但他隐藏得很好,以至谢琼甚至以为他已经听过了这样的话。

“据说潘多拉的初创团队是一名教授和他的学生们,这位教授的身份信息已经成了最高机密,连我也没有权限访问,我所得到的只有一个代称,‘厄帕俄斯’。”

“你们真的很喜欢这些玄乎的东西,”祁穆忍不住说,“古代神话听上去很高级吗?还厄帕俄斯,不就一极端分子。”

出乎意料的是,谢琼认可了他:“我也这样觉得,所以我当时建议的是用字母A到Z给嫌疑人员编号,被驳回了,理由是没有辨识度,毕竟他们的组织叫做盖亚——传说中的创世神。”

“所以潘多拉是盖亚的阴谋?”祁穆道,“他们图什么?世界毁灭吗?然后我们的任务是拯救世界?”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027,”谢琼用教鞭轻轻抵住他的额头,良好的韧性让那根黑色的鞭子弯出一个弧度,“潘多拉是盖亚抛出的诱饵,引诱政府和军部将它投入市场。事实上,当年厄帕俄斯给我们看的,仅仅是一个半成品罢了。相关的专家几乎都被盖亚组织垄断,导致那时候的领导者无法分辨出,潘多拉打开的其实是魔盒,而不是宝箱。”

祁穆觉得额头上被教鞭弄得痒,忍不住伸手去拂,然而谢琼仿佛料到了他的举动,率先把教鞭拿下来,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和你说的恰恰相反,027号。别忘了他们是盖亚,是创世神——他们不是要毁灭世界,他们要创造世界。只不过这个世界,是冰面下的世界——是只存在于潘多拉系统中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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