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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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附近的面馆、火锅店和手机维修店都已经拉下卷帘门,正当夜雾渐起,我才将酒馆的招牌灯打开。

我的酒馆开在南山路27号附近的一条深巷里面,旁边是一家有些年代感的小型宾馆,只有四层,装修风格落后,外部楼梯的扶手掉漆生锈,看起来在倒闭边缘。前些年,宾馆外面的墙还写着一个红色拆字。

不知道什么原因,最终没有拆成功。

我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凌晨两点零四分,从巷口里还能听到宾馆近巷的房间隐约传来男女间哼哼啊啊的呻吟声。

称不上扰民,交配声音只持续了五分钟。

相应的是,宾馆对面开了间情趣用品店,里面还有卖壮阳类的药物,有些中年男人会做贼般地进去,再充满希望地出来走向宾馆。

但那类药物的效果并不好,我从来没有听过超出五分钟的床戏。

那间房间的窗户是坏的,外面锈迹斑斑的铁栏杆摇摇欲坠,我时常担心经过会砸到自己,住那间的客人当天都会跑去前台投诉,前台的小姐总是很散漫地说,知道了。她头也没抬,一边涂着纯黑色的指甲油,欣赏着手背上的新纹身,却也一直没有叫工人来维修。

我想,前台的小姐这么散漫,跟宾馆的老板应该脱不了干系,小姐是宾馆老板的外甥女,被老板养大的,而老板比小姐还散漫,大概是由于从小耳濡目染,或者性格家族遗传。

我只有在黄昏的时候才看见老板,他的作息时间几乎是日夜颠倒,天亮时入睡,日落时才出门,再提个煎饼果子和啤酒回来,有时候他到深夜才出门,叼着根烟,将空烟盒抛进附近的垃圾桶,穿着宾馆拖鞋,提回来的就是一袋烧烤。

老板看上去已经年过三十岁,却丝毫没有该养生了的准备。

有一天夜里,我听到宾馆老板和他外甥女的吵架声。

老板说:“我供你上大学不是让你去鬼混,还去当同性恋。”

他外甥女呛道:“同性恋怎么了,你不也跟男的上床了。”

老板顿时没声,片刻后,声音恼怒,“我怎么知道那小子怀的是这种心思,还趁我喝醉……”

他又停顿了挺长一段时间,更加恼怒,“要说起来,是你们俩合伙起来骗我。”

这回轮到他外甥女没声,似乎是自认理亏。

之后他俩一直在沉默,老板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说,“要吃麻辣烫吗?”

外甥女说,“吃。”

老板说,“想吃就去给我买回来,记得多加点辣。”

外甥女再次没声。

两个散漫的人都不愿意出门,最后他俩齐声说,“剪刀石头布。”

他们的故事让我不禁想听下去,然而只有深夜的时候,人们才能看见我,包括我的酒馆。

人们时常说,昨晚一夜无梦,或者做了一夜的梦,第二天醒来却一丁点梦中的内容也想不起来,再或者昨夜好像梦游了。

想不起来是应该的,他们的昨夜都会来到我的酒馆,在我的酒馆点酒,不喝酒的我会给他们倒杯茶,我的茶水效果与酒精相同,他们跟我讲他们的故事,讲完的时候他们也刚好醉了,再离开我的酒馆,慢慢走回家。

而关于这个昨夜,他们第二天会忘个精光。

我一直都是个局外人,听着局内人的故事。

凌晨两点半的时候,我送走一位客人,他跟我讲了有关他和他初恋的事,我听了一会儿,便打断他,说酒馆要打烊了。他有些遗憾,说明天还能再来吗?他这些事只能说给一个陌生人听。我望着他手指上的戒指,谎称,今天是最后一天经营这家酒馆。他没再说话,喝完杯中最后一口酒,便离开了。

其实酒馆在天亮时才会打烊,是许多人的梦醒时分,我之所以这么说,是由于不想听他继续讲下去,他如今的妻子并不是他的初恋。

凌晨快三点的时候,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雨越下越大,我起身,站在酒馆门口,没一会儿,在巷口便看到了一个高瘦的身影,肤色苍白到几乎见不到一丁点血色,符合一个昼伏夜出的人。

我的猜想没错,今夜里,我的客人当中出现了宾馆的老板,老板似乎喜欢在雨夜里睡眠,过去也是这样一个雨夜,他来到了我的酒馆,讲起了他家里人的故事。

我在那时知道了他和前台小姐的关系,知道了他收养他死去的姐姐的女儿,知道了这家宾馆是他父母给他留的遗产,知道他一直在为他外甥女的成绩担忧。

雨水淋不到魂游状态下的老板,他身上的格子睡衣依旧是干爽的状态,他走到我面前,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开店?”

我说,“白天没有客人。”

老板恍然,随后叹息,“我开的宾馆也是,客人只有在夜里才会来我的宾馆里做爱,很吵,大部分是来打炮图个爽的,叫声更没羞没燥,以前经常有警察还大半夜闯进来抓人,前面那家花枝招展的足浴店都没见他们进去抓几次,做生意要是没点人脉就是会容易遭殃。”

我笑了下,说,“所以你才在白天睡觉吗?”

老板回答:“还有雨夜,可以掩盖客人们叫床的声音,雨声对我来说不是干扰,是安眠药。”

我说,“辛苦你了。”

他摇头,“供外甥女上大学,她是我唯一的亲人,这种事不辛苦。”

“也是。”我赞成他的说法,问他,“要进来喝杯酒吗?”

他问了和当初一样的问题,“你馆里的酒贵吗?”

我同样的回答,“不贵,免费的。”

我还没做出请进的手势,他便对我笑了笑,很自然地踏进我的店里。

我在吧台前给他调了一杯浓度不到十的酒,酒色不浓,很轻淡的一种蓝色,他品了一口,舒叹道,“免费的就是好喝,有时间你也来我的宾馆,我让你免费住一晚。”

我笑了笑,“谢谢,你可以常来。”

他说,“要看天气。”

我明白他的意思,只有雨夜他才会入眠,才会来到我这里,才会给我讲他的故事。

机会不多,我向他提出了有关故事的内容,“可以跟我讲一下你和那小子的事吗?”

“那小子?”

“大约是一年前,你和你外甥女吵架的时候,提到的一个人。”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我说的是谁。

继续思忖了良久,他才说,“我应该从哪里讲起好呢?”

我说,“当然是从故事的开始。”

宾馆老板名叫程岁,好多年前,市级电视台出现了一则新闻,有关高速公路上一起连环车祸,那起连环车祸是由一个疲劳驾驶的货车司机引起,货车上的钢材在货车撞向防护栏后松动,其中一根钢材穿破一辆奔驰车的挡风玻璃,将那辆车的车主钉死在驾驶座上,副驾驶上的妻子没反应过来,就随着失控的车撞向另一辆黑色宾利,之后一系列连锁反应。死亡人数达到十三,伤者几乎都进了icu。

宾馆老板的姐夫便是那辆奔驰的车主,他姐姐在救护车赶来之前因失血过多身亡,和丈夫一起死在刚付了全款的奔驰当中,一起死在去接他们女儿的路上。

他们的女儿名叫林遥,连环车祸发生的时候,她正在宾馆前台做作业,程岁在一旁给她讲解鸡兔同笼的题型。

程岁接到电话后,似乎很快接受这个事实,事发突然,他需要去处理那夫妻俩死后的各种琐事,他平时一个很散漫的人,却在那一天跑遍了警局、医院太平间、火葬场和保险公司等地方,他表现得过分理智。

只不过林遥在哇哇大哭的时候,程岁说,“留点纸巾给我。”

程岁操办完那夫妻俩的丧事,带着林遥去公证机关办理收养申请,公证书下来后,两人都成为了对方唯一的亲人,他们的家在宾馆的第四层。

之后林遥便在寒暑假的时候,在老宾馆前台一边写作业,一边接待客人,给程岁省一份工资,她上白班,程岁上晚班。

林遥的成绩一直是程岁头疼的点,他有时候怀疑林遥至今都没有理解鸡兔同笼的问题,他请家教老师给林遥补课,几乎是在浪费钱。

这样一团糟的成绩,却在中考结束后,收到了林遥考上市一中的消息。

程岁问她,“是不是作弊了。”

林遥很坦荡,“真才实学。”

程岁还是将信将疑,后来林遥上了高二,文理分班期间,带了个长得很高的男同学到他面前,程岁才相信林遥的中考成绩。

那男同学名叫路誉,肩宽腿长的,程岁在成年人群中算高的身材,跟这位男同学比起来,还矮了半个头。

程岁时常经过的一个公交站牌,广告上面的冷酷型年轻帅哥,都比这位男高中生逊色几分。

路誉的长相及身高上的出众,程岁自然怀疑自己的外甥女会不会早恋。

林遥对他说,“别担心,再帅的男生我也看不上。”

程岁说,“你看不上人家,人家可能看上你,否则怎么会给你补课,帮你考上一中。”

林遥:“放心吧,我们之间很单纯的,他帮我提高成绩,我帮他实现他的目的。”

程岁:“什么目的?”

林遥停顿了下,说,“他想来我们宾馆打工。”

程岁纳闷,“我们宾馆的工资是出了名的低,你没告诉他?”

“而且。”程岁接着说,“他一看上去就是不缺钱的人,需要打工?”

林遥顿时变得支支吾吾,似乎想不到其他借口。

两人当着路誉的面说悄悄话,声音却不小,一字不漏地落进路誉的耳中。

路誉也没什么反应,将视线望向程岁,淡淡地开口,“我的钱是通过别人给的。”

程岁愣了下,他想起宾馆中的客人,时常有年轻男人殷勤地带着年长一点的女性进来,满嘴花言巧语,边叫她们姐姐,他们的床戏时间持续比较长,这也是程岁比较反感年轻男人出现在宾馆中的原因。事后的女性常常会将钱包里的钱都给年轻男人。

这些年轻男人的岁数,多数在十七到二十之间。

路誉那句话让程岁以为他也是干这一行的人,程岁换上语重心长的口吻,对路誉说,“我可以让你来我这里打工,不过有个条件,如果你有沾上那一行,以后就别再从姐姐们那里要钱了,踏踏实实的,比什么都来得强。”

林遥困惑地开口,“姐姐们?”

程岁:“就给他钱的那些客人们。”

路誉听完后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挑了挑眉。

林遥反应过来,连忙顺着这个理由讲,“对,他就是总从姐姐们那里要钱,我劝过他很多次,最后他才决定来我们这里打工。”

程岁叹了口气,对路誉说,“同学,你以后不会嫌打工累,又去走老路吧?”

路誉面不改色,“不会。”

程岁问:“你父母呢?”

路誉:“他们都不在。”

程岁看了看林遥,再看了看路誉,实实在在的两个孤儿。

他对路誉说,“宾馆的活其实都挺轻松的,不过你还是以学业为重,放假时再来我这里,钱不够花,可以跟我提预支工资,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

路誉说,“晚自习结束我有时间,不需要等放假。”

程岁:“你不用做作业吗?”

路誉:“都会在学校完成。”

程岁望向林遥,“你学学路誉同学,都高中了还要我盯着你写作业。”

林遥乖乖点头,说,“他晚上过来,我有问题也可以请教他,不用请家教,你看,多划算?”

程岁觉得当着人家面这样说不好,对林遥使了眼色,“你有问题可以问我,别老是打扰人家。”

林遥说,“你以前给我讲的鸡兔同笼,我到现在都没听明白。”

程岁心梗,“那是我的问题吗?”

林遥:“路誉同学讲的题,不到一分钟我就理解了。”

“行,那你以后都别问我。”程岁有些挫败,转头对路誉客气道,“可以的话,我外甥女以后的学习还是麻烦你了,如果你介意,我会再付你一份家教的钱。”

男高中生的视线一直在程岁身上,最后他低笑道,“我也有相应的收获,所以不会介意。”

……

宾馆老板对我说,“就是这么一个开始,听起来挺正常,接下来的一切也挺正常,外甥女的男同学在我宾馆打工,他做的事大部分是修一修宾馆里老化的设备和硬件,他还会修wifi,会测量电路,会修前台的主机,知道宾馆房间的电视机是哪里出现故障,还有一些重型的体力活,他都能很轻松地做好,帮我省了一大笔请各类维修工人的钱,有时候我会犒劳他吃一顿烧烤,我经常留他下来吃晚饭,还留了个房间给他住。我想他之所以会干那一行,肯定是有什么难处,便在生活上尽量照顾这个未成年人。整整半年,我们之间相处一直很融洽,没有任何雇主与雇员在纸面上格式化般的协议关系,以及矛盾问题。我有时候忘记给他发工资,他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时常是我自己发现,才愧疚地将钱打给他,他不像其他打工人一样,收到工资的反应一直都是平淡无比,我以为他是对比起原来的姐姐们给的钱,觉得我给的工资微不足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个开始,全是误会一场。”

我清洗着吧台前的酒杯,抬头问,“什么误会?”

“他其实没给我外甥女讲过题,只是把每一场考试预测的题目发给她就完事。另一方面相反,他完全不缺钱,是市里一个高层的儿子,家在锦华区有好几套市级官员任职的独栋别墅,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这样的家庭条件,当然不会是干那一行的人,他会顺着我的误会下去,是为了方便他后来的行事。”

“他后来做了什么?”我继续问,“怎么发现是误会一场?”

“我外甥女说漏嘴了,我让她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

宾馆老板说到这儿,有些生气,“至于后来,他就做了很过分的事。”

我问,“怎么过分?”

老板有些憋屈。

“他十七岁,欺负我一个三十四岁的人。”

有一天,程岁站在凳子上,在给宾馆房间换灯泡,他仰着脖子,踮着脚尖,高举的双手有些费劲儿,手一滑,灯泡从手中脱落,却没有听到灯泡坠落在地面而破碎的声音,灯泡被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接住。

程岁转头,才发现路誉比平时早些到达宾馆。

路誉示意他下凳子,程岁照做,路誉站上凳子,动作比他轻松很多,将新灯泡安装上去。

路誉边旋转着灯泡,边平淡地说,“这些事可以等我回来做。”

程岁仰头看着这个懂事的高中生,笑着点头,说,“好。”

他揉了揉举了一会儿就有些发酸的肩膀,问路誉,“林遥没跟你一起放学吗?”

路誉:“她跟高三的学姐去图书馆,今晚住学姐家里。”

程岁了然,“她跟她学姐感情真好。”

“嗯。”路誉望着程岁还在揉肩膀的动作,“需要帮忙吗?”

程岁纳闷,“帮什么忙?”

路誉没回答他,走到门边将房间门关上,再走到床边,在床铺上拍了两下。

“过来,趴在床上。”

程岁顿时愣住,这一瞬间的路誉似乎带着上位者的口吻,尽管语气轻描淡写,但跟以往礼貌对待他的方式极其不同。

他还在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的时候,路誉淡笑了下,“我的意思是,帮老板按摩。”

程岁恍然大悟,“你还会按摩?”

路誉:“嗯。”

程岁舒展了下三十几岁的人有些僵硬的腰身,走过去趴到床上,转头对路誉笑道,“我不仅请了个全项维修师傅,还请了个家教老师,现在还请了个按摩师。”

路誉轻笑一声,“觉得划算吗?”

程岁:“当然划算,路誉同学要是永远留在我这里就好了。”

路誉按着他肩膀的动作顿了下,眸色沉了下去,“我也有这个想法。”

程岁舒服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脖颈和肩膀处适当的按压。

“那是不可能的,你以后会和我外甥女一起离开这里,去上大学,毕业后坐在办公室里吹空调,处理文件,站在写字楼的电梯里,一层一层地往上晋升,直到你们站在顶楼处,俯瞰整座城市的夜景……不过我外甥女那个笨蛋应该会比较难,你的话是一定可以的。”

“有没有想过,或许我现在就有站在高处的能力。”

“你当然有这种能力,不过前提是一定要好好读书,别误入歧途,你看你之前不就是去做那一行,去跟姐姐们要钱。”

路誉沉默了会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凝视着程岁因趴着而凹陷下去的细瘦腰部,臀部无形中弓是一道曲线,他眸色暗了暗,指尖顺着程岁的背脊缓缓往下,停留在尾椎骨处摩挲着。

那处传来了敏感的痒意,程岁有些想躲开。

倏地在尾椎骨旁边偏上的一个穴位被重重摁了下去。

程岁瞬间感受到有股电流从那处地方袭涌向全身,他揪住床单,连腿都绷直了,差点发出在宾馆房间常听到的那种呻吟声。

他猝不及防,连忙转头望向路誉,“你……”

路誉望向他,眼神意味不明,“疼吗?”

程岁摇了摇头,“不疼……但是,感觉很酸胀。”

“这里的筋脉比较僵硬,多按几次,就会觉得舒服。”

路誉的神情认真,程岁便深信不疑,“好。”

高中生的双手搭在程岁的腰两侧,拇指在左右两个穴位上摁压着,力道时重时轻。

渐渐地,程岁忍不住咬住被角,避免不可控的声音从喉咙溢出,他觉得那股令人发麻的酸胀感并没有消失,甚至在愈发强烈,腰部神经有种被掌控的错觉,路誉的力道没有保持一个规律,程岁无法判断下一次异样的感觉什么时候会来袭。

每次路誉的力道加重,程岁总会忍不住想逃离他的掌心,不由自主地想挣扎,然而腰在这个时候总会被路誉的手掐住,只能表现出轻微幅度的动弹。

路誉的手开始落在其他部位,其他部位同样给程岁带来类似难耐的体验。

程岁觉得是有舒服的感觉,不过这种舒服感十分奇怪,奇怪到让他有些退怯。

他身体的所有感官似乎都在一点一点地被身后那个男同学的动作操控着。

时间越久,他愈发觉得身体在发软,四肢有些无力,背后的衣摆在不知不觉中被掀上去,冷白的肌肤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上面慢条斯理地刮弄着,弄出了一道道红印。

倏地浑身又出现一次极为酸麻的感觉。

“别……”

他控制不住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呻吟。

他还没反应过来,白色床单旁边投下部分阴影,另一个人的身影将他笼罩住。

路誉俯身在他耳边低声道,“现在觉得怎么样?姐姐。”

程岁不禁躲了躲男高中生灼热的气息,脑袋有些发懵,困惑道,“姐姐?”

他不明白路誉为什么要对他作这般称呼,跟那些年轻男人对年长女性的称呼一样。

路誉凝视着那截残留掐痕且泛红的腰身,漫不经心地解释,“职业病。”

宾馆老板说,“他后来经常叫我姐姐,我纠正他,他就说是职业病,再后来,我知道了一切,他直接面无表情地说,他还是会继续这么称呼我。”

我看了看宾馆老板的面容,这个称呼搭配他的长相,其实并不突兀,还挺符合。

“后来这个借口,他用了很多次,我们去天台检查水箱,我站在爬梯上,距离地面还有两三格,他把我拦腰抱下来,说是职业病。我在四层的厨房做晚饭,他从背后抱住我,说是职业病。我从浴室出来,他提出帮我吹头发,吹着吹着,就低头在我的后颈处吻了下,还是说,职业病。”

我说,“职业病也不是这么个病法。”

宾馆老板赞成地点头,“我也是这么跟他说,我还说,是病就得治。”

我问,“他怎么回答?”

“他说,他已经病入膏肓。”

——

暑期,傍晚。

程岁提了个冰镇西瓜上四楼,去厨房切成块,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打算叫林遥出来吃。

林遥的房门没有关紧,隐约传来通话的声音。

“放心吧,都半年了,我舅舅还是没起疑心……我说过了,我的笨是被我舅舅传染的……”

“……”程岁开门的动作僵住,脚步停顿在林遥的房间门口。

“只是路誉最近的动作越来越让我胆战心惊,时不时搂我舅舅的腰不算什么,上次我舅舅在沙发上睡着,不是睡得很沉……路誉不止吻一下,我舅舅期间还翻了个身……真替他捏了把冷汗……我当然在场,但路誉一直当我不存在……我哪敢提醒他,更别说阻止……”

程岁沉默地听完林遥的通话内容。

林遥打完电话,起身打开房门,换上一副见鬼的表情。

程岁异常平静地问,“还有哪些是我这个笨蛋不知道的。”

林遥:“……”

“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每个字都在骗我,包括他的父母都不在,他的钱是别人给的。”

林遥解释,“他父母确实都不在,不过,是那段时间都不在国内……”

程岁:“……他父母算别人?”

林遥:“除了你,所有人对他而言就是别人。”

程岁深吸口气,“职业病呢?”

林遥支支吾吾,“他没有做过那种职业,不过对你有病……”

“……”

林遥换个解释,“他是因为你,凭空产生了职业病,这样说会不会好一点?”

……

程岁当晚就想辞退那个一直说自己有职业病的男高中生,只是被宾馆一个醉酒的客人打岔。

那客人姓王的,家里人在派出所里有职位,姓王的仗着这一点,经常在南山路这边吃白饭,一天下来的行程基本是找个馆子让老板给他上菜,吃完饭去澡堂泡个包间,再去足浴店安排一个靓妹给他洗脚做马杀鸡,最后就搂着另一个靓妹去程岁开的宾馆睡一觉。

自从隔几条街外的侨光路开了家新酒店,姓王的便很少来了,今晚不知道什么缘故,又往程岁的宾馆过来。

程岁像以往接待姓王的方式,跟另一个靓妹一人一边扶着姓王的去二楼开间房,上楼梯的过程中,姓王的醉醺醺地说,“程老板,你啥时候装个电梯,就因为你宾馆没电梯,我才跑去人家酒店光顾。”

程岁暗想,那就更不会装电梯了,口头上说,“没钱。”

姓王的笑,“你开这么久的宾馆,怎么可能会没钱。”

程岁随便找了个借口,“都花在翻新和维修上了。”

姓王的纳闷,“你请的装修不行啊,我这么久没来,还是老样子。”

程岁敷衍地说,“还在找靠谱点的师傅。”

姓王的没话了,他忽然干呕了一声,程岁只能忍着那股发酸的酒臭味。

将姓王的扶到房间的床躺下,程岁便打算离开,始料未及地,手腕倏地被翻起身的姓王的攫住,力道极大。

程岁挣扎了几下,姓王的抓得更紧,满脸横肉,无赖地说,“程老板,今晚留下呗,我在侨光路那家酒店看到有人玩男的,还没试过,你跟我尝个鲜怎么样?”

程岁还是一点一点地掰开他的手指,迅速走远了几步,客气道,“不了,王哥跟靓妹快活吧,实在有这方面的需求,我再给你找个男的过来。”

姓王的没说话,摇摇晃晃站起来,醉酒的情绪不稳定,有耍酒疯的发展,他盯着程岁,一下子怒了,又朝程岁这个方向过来。

程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躲开,姓王的脚步虚浮,扑了个空,惯性朝前,去跟墙紧贴在一块,额头磕到了窗玻璃上,跌坐在地面。

他转过头怒视着程岁,嘴里吐了句脏话,说他妈的给脸不要脸,爬起来走到床头柜,突然抄起上面的花瓶就朝程岁的方向砸过来。

程岁一时没想到他还有这个动作,没反应过来,靓妹在一旁惊叫的声音都比他躲开的动作快了一步。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什么,就那么一瞬间的事,不能像电影里面有慢动作播放,脑子里能想些什么,也不够时间想。

意外的是,听到的是花瓶砸在墙上破裂又坠落到地面的声音——

房间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个人,程岁离房间门口不远,瞬间被那个人拽了过去,撞上了冷硬的胸膛,腰身被揽住,及时被护在那人怀里。

碎裂的花瓶有几块尖锐的部分飞落在程岁脚边。

现场顿时陷入了寂静,程岁抬头,是他将要辞退的高中生。

路誉还穿着一中的校服,单手抓着篮球,刚打完球回来的模样,他今天戴着顶黑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在他的脸上投下部分阴影,显得轮廓愈发深邃,也比平时显得深沉。他先看了程岁一眼,再将目光移向程岁的手腕上,上面还残留着被姓王的抓住时留下的指印。

“他用左手碰你?”

尽管路誉现在看起来面无表情,但那一点一点阴沉下去的眸色,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程岁愣住,想回些什么,现场短暂的寂静便被那姓王的打破,姓王的骂骂咧咧,手里不知道又握住了些什么,也许他自个儿也不知道,就往程岁的方向砸。

路誉搂着程岁往一旁站一步,表情极其平静地避开那砸过来的黑色遥控器,姓王的见一次两次都砸不中,借着酒劲儿,发了疯似的朝他俩过来。

没走两步,一颗篮球在半空中呈直线冲过去,速度极快,甚至让人看不清那是一颗球,不到一秒的时间内,篮球就在姓王人士的脸上猛地砸出一个坑,力道几乎是让人五官移位的程度。篮球落地后,被砸出来的鼻血也一滴两滴地坠落在地面上。

同时,姓王的发出可以震破耳膜的惨叫声,他颤巍巍地捂住鼻嘴,吐了两颗牙在手中,人高马大的,加上身份地位在这一带一直居高,没受过这种待遇,一下子又惊又怒地跌坐在地面上,被砸出来的眼泪,混在不停流下来的鼻血中。

程岁吓了一跳,他没想到路誉会有这个动作,看到姓王的惨状,心里浮现上来的痛快很快被担忧取代,路誉放开了他,朝着姓王的方向走去,似乎没有收手的架势,程岁连忙拉住他,说,“这人打不得,他哥是当警察的。”

路誉回头看了他一眼,“是吗?”

程岁点点头。

路誉笑了下,笑意却没抵达眼底,“正好,以后这里可以少一个黑警。”

程岁还没理解这话的含义,便被路誉拉出房间,路誉只留下一句,“在这儿等。”

之后程岁只能站在被路誉锁住的房门外,他想起林遥说路誉练过跆拳道,忘记是黑带几段,他只能干着急,里面传来的惨叫一声盖过一声,很快,声音又越来越弱。

程岁才想起来急救办法,连忙跑去楼下找备用钥匙,一时忘记备用钥匙放在哪,在前台处翻箱倒柜,找了很久,才找到,正想跑上楼的时候,门口来了几个人。

那几个人都西装革履的模样,除却前面的那个精英,后面几个都像是听命行事的。

程岁讷讷开口,“你们是?”

精英男缓步上前,笑容跟整个人一样精明,客气地回答,“我们是来帮程老板解决麻烦的。”

程岁一时听不明白,楼梯处传来脚步声,他抬头一望,路誉站在台阶高处,理了理校服衣摆的一两条褶皱,动作慢条斯理。

他对那精英冷淡地开口,“动作快些。”

精英瞬间收起笑容,朝路誉礼节十足地点头,便领着身后那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上楼去。

没一会儿,程岁便看见他们抬了个黑色长袋下来,电影里出现的,似乎叫裹尸袋,里面显然装着姓王的。

今晚连续发生的这一切,都将程岁陷入极为茫然的状况中。

他呆呆地问,“这是死了吗?”

路誉:“只是踹断了几根骨头。”

程岁还想张口,精英男的声音插了进来,“程老板,上面那位女士,要怎么处理?”

程岁才想起还有一个靓妹。

他连忙问,“她怎么样了?”

精英男说,“还有气息,大概是被吓晕过去。”

“……”程岁望向路誉,“断几根骨头至于吓晕过去?”

路誉淡然地换了个说法,“只有几根骨头没断。”

那晚之后,南山路少了一个姓王的,程岁知道一切的事,似乎路誉也知道,他还是照常在宾馆里做些原来的事,程岁也没说辞退他,只是路誉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程岁便会找个借口离开。偶尔两人一起去检查宾馆的设备和其他线路,路誉没再以职业病为借口,没再与程岁有肢体上的接触,也没有打算跟程岁解释什么。

两人都闭口不谈,日子表面上和以往没有两样地进行着。

暑期快结束的时候,林遥又要去她学姐家里住几天,程岁便在这个时间,主动找路誉谈一谈,一直冷处理不是办法。

俩人在四楼的餐厅,程岁做了顿待客之道般的一桌菜,还备了些下酒的毛豆花生,两打啤酒,一瓶迎宾茅台,打算在今晚把路誉当做一个成年人好好聊一下,大概是最后一次联系。

程岁给路誉倒了一小杯白的,说,“再过几天,你就成年了,可以喝点,时间不用掐得那么死。”

路誉没说话,也没碰酒杯,他只是凝视着程岁,他似乎明白程岁接下来想说什么。

程岁垂眸,避开那道灼热深重的视线,也给自己倒了杯白的,仰头一口饮尽,似乎喝了酒后,话就会变得容易开口些。

他说,“过了今晚,以后就不用再出现在我面前了,你去过你的少爷生活。”

路誉像是明知故问,“理由是什么。”

程岁倒下一杯酒的动作顿了下,“理由还需要我告诉你?”

路誉的语气固执,“需要。”

程岁语塞了一下,“这些事我不想讲得太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你十七岁,我三十四岁,这是明晃晃的事实,我可以当作是你图一时的新鲜感,或者年少一时糊涂,你以后就会清醒过来,而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跟着你一起糊涂……”

路誉打断他,“如果我一直不清醒呢?”

程岁怔然地望向他。

路誉接着道,“确切而言,是我对你从来没有糊涂过,所以永远不需要清醒。”

程岁握着酒杯的手一紧,他想去倒杯啤酒,手却朝着白酒去,包括起初,他想撬开啤酒盖,却也是打开了茅台,从一开始,他的行为就暴露了乱糟糟的心绪。

两杯白酒下肚,酒劲过一会儿就上来了,程岁觉得这酒有越喝越乱的苗头,但他还是尽量保持心平气和地说,“不管你是清醒还是糊涂,将近二十岁的差距是过不去的,包括你的少爷身份,包括我不是同性恋。”

高中生绷着一张脸地听完,“先告诉我,这十七岁的年龄差距触犯了哪条法律?我的身份只会给我们在一起提供便利,不会是阻碍,我也不是同性恋,只是关于你个人的一切,我刚好都中意。”

“……”程岁选择忽略后几句,立刻反驳,“你还未成年,这条就已经触犯法律。”

路誉:“再过几天就成年,时间不需要掐得那么死,这句话我记得某人刚说过。”

程岁:“……”

路誉:“还有一点,不是再过几天,我上个月已经成年。”

程岁才知道原来记错了高中生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只能继续无言以对。

他这回选对了酒瓶,开了一瓶啤酒,没有倒进杯子里,直接往嘴里灌了一口。

“那说回你的身份,怎么就便利了?怎么就不是阻碍了,你父母不可能让自家少爷跟一个三十四岁的人在一起。”

路誉不假思索道,“便利在于,我可以在这个大多数同龄人无能为力的年纪,用我的身份去帮你解决问题,比如那个姓王的,比如那些经常闯进来打扰你生意的警察,比如工商局、安监局、税务局那些人找各种理由来宾馆找你收钱。从我来到你面前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解决了我父母将来会插手在我们之间的问题,这个阻碍早就不存在,所有问题,我都比你早一步想到,早一步解决,你觉得我会那么蠢?以为只凭感情就可以在一起?”

程岁顿时哑口无言。

也许是酒精影响,程岁的脑袋越听越发胀,他声音低了下来,“你怎么解决你父母的。”

“我有我父亲早年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资料。”

程岁诧异,“你威胁自己的父母?”

路誉面无表情,说了林遥说过的话,“除了你,其他人对我而言都是别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程岁不知道还能怎么让这个高中生死心,他逃避般地,又开了另一瓶啤酒,几口就将酒灌下去。

他的手又伸向那瓶白的,依稀记得,上面的酒精度数是四十好几。

他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三楼A302的空调好像又不好使了,林遥的暑假作业做完了吗?再过两个月就到了给那夫妻俩扫墓的时间,对面新开了间成年人用品店,可以给宾馆涨生意了,印象中,旁边那条巷子里似乎开着一家深夜酒馆,可从始至终,那条深巷里只有一堵灰色的水泥厚墙……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胡思乱想了许多,包括路誉同学为什么也不说话了。

再次抬头,他的眼睛已经是失去焦点的状态,漆黑的瞳仁凝聚了层水雾,看起来有些湿漉漉的,他的头侧枕在餐桌上,用这幅迷茫的姿态,望着路誉。

他原本不算清醒的人生似乎被眼前这个高中生搞得更不清醒了。

“我想我应该是喝醉了。”

“我知道。”

“所以我现在没有清醒的思维,可以反驳路誉同学。”

“永远都别清醒。”

程岁将头埋进臂弯,“不可以。”

他继续趴在桌子上,过了会儿,语气变得疏离且冷硬,“我进屋睡觉了,路誉同学自便,总之,过了今晚,以后都别见面了。”

程岁说完,撑着餐桌起身,他找不到其他理由再去拒绝高中生,索性就不找了,直接赶人。不需要去多看高中生一眼,也能清楚地知道高中生此刻摆着一张极其阴沉的脸。

一桌菜没动几口,没有事先垫垫胃,所以醉得更快,他走向房间去,脚步明显不稳。

没走一段距离,倏地整个人被另一个人拦腰抱起,高中生突如其来的举止,让程岁的脑袋随着他的动作又昏胀了几分,他挣扎着想落地,路誉的手臂力量牢固得跟铁似的。

程岁的语气顿时慌乱起来,“你要干什么。”

“不是让我自便?”

“……?”

等程岁稍微清醒一点,整个人已经是被扔在床上,只清醒不到一秒,身体陷入软绵绵的床铺,四肢似乎也随着变得软绵绵,酒精的效果还在持续发挥作用,脑袋里的每根神经似乎都被注射了麻醉剂。

但他还是知道自己此刻处在危险的境地,那个高中生离自己仅有一步之遥,凝视他的眼神似乎在看待猎物般,还是已经落入网中的猎物。

他撑起沉重的身子,手脚并用地朝远离路誉的方向爬走,脚踝倏地被身后的人单手攫住,往反方向拖拽。

程岁失去平衡,整个人跌倒在床上,像个一败涂地的落难者。

他翻过身,抬起另一只腿,想踹过去,路誉连同他那只脚踝也抓住,程岁借着酒劲的力气与动作,在这个游刃有余的高中生面前,全部化为乌有。

他继续费劲地挣扎,抓住床头的一道栏杆,企图将自己拉走,双腿在路誉的掌心中依旧是大张着的状态,手上刚使劲拖动自己,路誉就欺压了上来,被高中生压在身下,顿时一动也不能动。

程岁一下子陷入绝望了,如果没喝酒,他也许还能有逃走的余地,可如今使上浑身劲儿,尝试翻腾着身子,只有轻微幅度的动弹,依旧被眼前这个小自己十七岁的高中生欺压得死死的。

他折腾了几下便气喘吁吁,额头上冒出了些汗,尝试着尽量冷静下来,对路誉道,“我不愿意,你还打算强来吗?你这样我更不可能跟你在一起。”

路誉挑了挑眉,反问,“我现在放开你,你就会跟我在一起?”

程岁将头转向一边,不吭声。

路誉面色阴沉,“这样的回答,你觉得我会停手?”

虽然知道这样的场面意味着将会发生什么事,但程岁还是被路誉口中话吓了一跳,“你……”

后面的话全部被堵在嗓子眼,高中生异常炙热的气息覆盖了上来,掐住他的下颌,强行让他张着嘴。

高中生的亲吻毫无章法,一边带着啃咬,显然没有任何经验,只剩下发狠,嘴唇传来刺痛感,让程岁有种整个人要被吞噬殆尽的错觉。

他双手抓住路誉掐住他下颌的手臂,用劲儿推开,只是徒劳一场,上颚、齿间、牙龈被反复顶着,无法合上的嘴溢出了津液,流淌在嘴角和脖子处,灯光下,隐约泛着条银线。

他只能模糊地吐出一些抗拒的字眼,渐渐地,连一个字也不能说,舌头发麻,感觉不是自己的了,他依旧抓着路誉的手臂,此刻却变得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乞求能获得一点氧气。

直到路誉放过他,程岁还以为陷入缺氧中,可能是高中生的气息太过强烈,让他觉得空气依旧是稀薄的,他像个得了哮喘的人,停止不了喘息。

“姐姐没接过吻?”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似乎还掺杂着一丝笑意,程岁不熟练接吻的反应,让高中生心情不错。

程岁却觉得这声笑是在嘲笑,呛道,“谁这个年纪还没接过吻?”

路誉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谁亲过你?”

程岁嘴上还是硬的,“那么多人,我哪里记得,倒是你,明显就知道没多少经验。”

路誉笑了笑,眼神又阴暗下去几分,“是吗?”

“当然……”

话未说完,程岁整个人被翻了个身,背对着高中生趴在床上,后颈被路誉掐住,摁在床上,半边脸陷入枕头里,上半身动弹不得,腰部被路誉单手抬高了起来,以跪趴的姿势示人。

程岁当即陷入恐慌之中,还在做着徒劳的挣扎,他看不到此刻的路誉,但他听到了路誉拉下裤链的声音。

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下一刻,衣服就被掀了上去,后腰被高中生沉甸甸的欲望抵着,程岁挣扎的动作瞬间愈发剧烈。

但身后的高中生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挣扎,动作继续往下,往尾椎骨处慢慢磨蹭着。

程岁再也没忍住内心的惧意,酒精导致情绪比往常更脆弱了,他一下子哭出声,“别这样!求求你……”

这一哭似乎再也没有收回来的趋势,程岁不停流着眼泪,不停地说着求饶的话。

高中生怔了下,顿时停止动作,将程岁扳正过来,看到一个三十四岁的成年人哭成一副极为害怕无助的模样。

路誉沉默了会儿,随后俯身,声音放轻,带着哄骗的意味,“我没经验,不知道怎么做,姐姐告诉我,好吗?”

见高中生终于变得好说话一点,程岁顿时停止流泪,反应了一会儿,这回学乖了,不敢再硬气,胡乱地抹了把眼泪后,迟疑道,“好……”

等高中生放开他,程岁脑袋依旧是混乱的,勉强支撑起发软的身体,跪坐在床上,犹豫了良久,双手慢吞吞地,虚搭在高中生的肩膀处。

高中生顺势将人抱起,让程岁岔开腿正面坐在自己腿上,手臂紧紧圈住程岁的后腰。坐在高中生怀里的姿势让程岁止不住又慌乱了些,他抬眼望了下高中生,而高中生的眼神似乎在尽量按捺着,等待他接下去的动作。

程岁轻颤着睫毛,缓缓吻了上去,但其实,他也没有什么经验,同样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在高中生唇角带着点讨好意味地轻触着,生疏得很明显。

感受到高中生在加重的气息,程岁顿时不敢再往唇角亲,有一下没一下地将吻落在下巴处,多少显得有些敷衍。

渐渐打起了趁高中生陷入其中再逃走的主意,后腰的那双手臂却是在越收越紧的趋势。

程岁停下动作,退开了点距离,商量道,“你别抱得那么紧。”

高中生的喉结滚动了下,声音有些低哑,“我怕姐姐会逃跑。”

被戳破心思,程岁连忙说,“不会的。”

路誉像是信以为真,手上松开了点力道,低声问,“接下去呢?”

程岁咬了咬下唇,继续凑上去,在高中生的喉结处轻轻舔舐着。

舌尖感受到那喉结的滚动更明显,程岁有些不安地,又停下动作,还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倏地整个人被推倒在床上,继而是被高中生牢牢压在身下。

程岁的双手被禁锢在头顶上,动弹不得,他惊慌至极,“你不是让我……”

高中生面无表情,打断他,“忍不了了。”

宾馆老板想起这些事,先生气,再羞恼,后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似乎在自我安慰,“还好我早就看开了,现在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那晚之后,宾馆里每夜叫床的人中,多了我一个,只是我叫床的声音跟别人不太一样,我更多的是在求饶,我三十多岁,体力肯定是比不上那些年轻人,更别说要招架住一个年轻气盛的高中生。”

我沉思了会儿,问,“所以那晚之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宾馆老板摇头,“那倒没有,只是我没有办法,他的身份让我无能为力,他可以让一个警察的弟弟消失在这条路,可以让税务局啥的停止对我宾馆的剥削,可以让警察别再来打扰我做生意……虽然这些事是为我而做,但我同时知道一个事实,他才十七岁,可以掌控的事却远远比我一个三十多岁的人要多得多,我忌惮他官二代的身份,忌惮他的性格,忌惮他的行事风格,所以就只能矛盾地,跟他继续以往的生活。”

他停顿了下,声音低了很多,“只是我到后面,也半推半就了。”

我有些不明白,“他的行事风格,指的是这些事吗?”

老板说,“包括这一点,主要是后来他做了一件事,让我对他的感情更多的是害怕,甚至觉得,如果我执意要分开……”

他有些说不下去。

我等老板表情恢复平静,才问,“什么事。”

“我生日的时候,他说要送我一个礼物。”

我纳闷,“生日礼物还能让人害怕?”

“生日当然是令人高兴的事,礼物就不一定了。”

“那他是送了什么?”

“……一只左手。”

我不太敢相信,“不是模型?”

老板摇头,“不是,模型需要冰冻吗?”

我不由得震惊,很快猜到,“是那个姓王的手?”

“嗯。”老板点头,“姓王的当初就是用左手抓住我,我至今都不敢去问,姓王的是活着的时候被砍下手,还是死的时候,不过即使问了,意义也不大吧。”

我沉默了,不做评价,只是问,“你当时的反应是?”

“正常人都会被吓哭吧,我只憋出一句话,我说我不要这样的礼物。有一瞬间,他竟然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连忙哄着我说,那他以后就不送了,只送一些姐姐喜欢的。”

对一个人的占有,方式有很多种,但我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么极端的方式。

至于宾馆老板口中所说的,那高中生有一瞬间像做错事的小孩,我不由得思索,是真实反应吗?

不知为何,我莫名不敢继续往深处揣测。

“他后来送了吗?送你一些你喜欢的?”

“……送了,他送了我这家宾馆。”

我纳闷,“这家宾馆,不是你父母留给你的遗产吗?”

“是啊。”老板叹了口气,回答,“可是后来建设部门的人过来说要征用这条街道,要拆的第一栋楼,就是我这家老宾馆,拆楼机都直接开到宾馆门口了。”

我明白了,这算是解答了我一开始的疑惑,“所以他动用手上的关系,帮你把宾馆保下来?”

程岁闷声道,“嗯,其实拆迁费挺高的,拿着这笔钱去做其他生意,都要比继续开宾馆赚得多,你应该知道,这家宾馆有多老,光是每年的维修费,就够我窒息。但你也应该知道,这宾馆再老,也是我父母留给我的。”

我没回答,我只是在想,“半推半就”在作为一个理由前,原来还需要另一个理由来铺垫。

另一方面,那高中生应该一直都知道,只凭单方面的感情是毫无意义的,行动永远要比言语来得实际,来得有用,也一直清楚宾馆老板在乎的东西是什么。

两人摊牌的那个夜晚,宾馆老板之所以会被高中生的话堵得哑口无言,也在这件事上得到验证,倘若是另一个高中生,大概无法轻易守住宾馆老板珍重的东西。

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他有说过怎么喜欢上你的吗?”

话问出口后,不知为何,我觉得喜欢这个词用得不恰当,或者说用得太肤浅。然而应该用什么词,我也不太清楚。

老板摇头,“他只是跟我讲起了他小学时的一件事。”

“小学的事?”

老板望着手中已经空了的酒杯,神情有些复杂,良久之后,才缓缓开口。

“他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开家长会,有一个环节需要家长和孩子互动,他站在教室角落,像个旁观者,一如既往地,看着所有家长和他们的孩子手牵手玩游戏。有父母在,小孩子们都比平时高兴,快乐,脸上洋溢着笑容……游戏进行到一半,班上一个女同学的家长徒然走了过来,轻声问他,你爸爸妈妈呢?他一开始并不搭理那家长,在他眼里,这种关切的行为相当于多管闲事。但那家长并没有察觉到他真实的想法,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他有些不耐烦,冷漠地说,他父母都在各自的情人床上。这样不符合年纪的回答,让那个家长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住。他不是第一次被大人们问这样的问题,也不是第一次说出类似的答案,往常的大人们,听到这样的回答,便会尴尬地走了。然而那个家长却出乎他的意料,没有尴尬,没有自讨没趣,只是沉默。旁边的游戏又进行了一部分,他见那家长还是一直停留在自己眼前,便想自己离开。只不过,转身的一瞬间,他的手忽然被牵住,他不由得怔住,抬头望向那人。那人蹲下身子和他平视,笑着说,我陪你玩。”

答案显而易见,我还是想确认,“那个家长是你?”

“嗯。”宾馆老板点头,“他说了之后,我才对那么久远的事有了点印象。”

我想,宾馆老板单身这么多年,并非是由于在感情上是愚钝的,从小在宾馆长大,见到了太多带着欺骗性和偷偷摸摸的成年人关系,反而让他在这方面一直比别人看得更清楚,看得更彻底,看得更开,并始终带着防备心。

只是从来没有人告诉他,要去防备一个小孩。

酒馆外的雨声渐渐停了,依稀只有一两滴雨水,间歇性地从屋檐坠落到地面的声响,外面的建筑被一层浅薄的蓝色笼罩着,是天将亮的预兆,四周一片寂静,我和宾馆老板的谈话在此刻清晰了起来,也即将要结束。

最后,我听到程岁叹息。

“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去理那个死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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