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10-04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林木西子 主角:雒清 伶华年
大上海的夜晚总是陶醉在灯红酒绿的美梦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弥漫着危险的浪漫气息。
舞厅前的街道往往最为繁华,行人多绅士名媛模样,穿着体面,举止端庄。黄包车夫往来不停,载着一车又一车的贵人,贵人们抵达目的地后,往往眼角含着轻蔑味道,嘴角微微上挑,露出几分趾高气昂,手中掂着一块大洋给车夫,还不忘留下一句“谢谢”以展示自己翩翩风度。
新世界舞厅里,美艳的女人们窈窕游行,遇到认识的人就扯上几句虚伪的家常话,一举一动撩人心弦却又难免几分刻意。穿着体面的男人们坐着听台上的姑娘唱歌,或是悄声议论着舞厅里姑娘们的身材样貌,或是你来我往地敬酒,多半是为了谈什么生意。
舞厅也是一个小赌场。洋声爵士,纸醉金迷,觥筹交错,最是能激发这座不夜城人无处安放的欲望。
沈先生一身西装,穿着非常体面,眉眼间总有几分警惕与试探。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对桌的人一眼,甩出两张牌。
对桌的人是出了名的赌神,赌技名扬上海。他看着沈先生出的牌不禁嗤笑一声:这牌出的未免也太没条理了,今晚定会赢得很轻松,没什么意思。
沈先生的额头冒出汗珠,他拿西装袖口擦了擦,黑色西装袖口沾上了明显的汗渍。对桌的人看着他的动作,神色更是带上几分轻蔑。
他赢定了。
“出这张。”
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声音不大,自带几分柔情,好听的很,引得在场的人都被吸引了过去,试图一窥声音的主人。
沈先生的身后坐着一个人,身子掩在光影下,舞厅昏暗的灯光照得他面容不是很清晰,但仅仅只是照出的那几分脸面,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生怕打扰了声音的主人。
世上竟有如此这样的人,美得胜过女子却又不带丝毫女气,在一股子倾泻而下的欲望洪流中气质竟能这般干净澄明。
也有人认出了声音的主人是这里的歌伶,开始小声交头接耳,作几句看似头头是道的评论。
“先生,这算是场外求助吗?”对桌的赌神笑着看着自己的牌,眼睛的余光却始终在那人身上打转。
“牌桌上,大上海大抵是找不出能赢过先生的人了。”那人站起来,走到沈先生身边,视线落落大方地落在对桌的人身上,“沈先生不过无名之辈,还请先生让他三分。”
对桌的人见多了牌桌上的试探,阴险,奸诈,伪装,突然有一双这么干净的眼睛看着他,他竟然有几分不知所措。而那人说的话又让人挑不出毛病,听得人舒服得很。
“这是我的朋友华先生,是这里的歌伶。”沈骁向对桌的人介绍。
或许是出于一种自信,又或许是不明所以的表现欲,对桌那人颇有绅士风度道:“华先生想必牌技不错,今日有幸领教。希望有机会请华先生小酌一壶,攀谈一二。”
华先生仍然面上微笑着,却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从沈骁的那手牌中抽出一张,温温和和地递到桌上。
“这牌路倒是有几分捉摸不透。”
对桌那人心下来来回回地盘算,却始终未看明白华先生出这张牌的意思。
华先生微微弯着腰,低头看着沈先生手中的牌,他额前几缕碎发的阴影落在脸上,无意间又引得几人移不开视线。
只是华先生下张牌一挪出来,对桌那人愣了良久,随后竟放下了手里的牌:“我输了。”
这句话如石坠于静水,瞬间激起众人千层涟漪。
牌桌上很少能一招制胜,不过是华先生从第一张牌开始,就已经为对桌那人步好了陷阱。旁人看不出来,对桌那人在牌桌上经历了那么多年的你来我往,自然是看出自己已经被那小小的歌伶牵着鼻子走了。
“我与沈先生两人抵先生一人本就逾矩,承蒙先生还愿意相让。”
寥寥数语又是为对桌的人挽回颜面,又是为那人扣上了大度的帽子,叫人气不起来。对桌那人只得顺着他的话走,叫人把赌注拿来。
从华先生出来,这场牌局就没有了火药味,反倒是缓缓如流水般的温柔。
竟也输得情愿。
牌局散后,沈先生点了两杯酒,请侍应送到舞厅的角落。
他打开装着赌注的精美盒子,赌注是一根项链,缀满了宝石,珍贵程度一看便知,他怕引得贼人惦记,又赶忙合上了盒子。
“今天还真要谢谢你。”
华先生没说什么话,默默看着舞厅里随处可见的用上流包装的下流光景,安安静静温温和和地喝着酒。
“是送给您的爱人吗?”
沈先生不赌博,行事又低调得很,无缘无故是不会上牌桌的。
“对,她是名媛,我送的订婚礼物一定要上的了台面。这条项链价格昂贵,全上海只有一条,如她一样独一无二,这才配得上她。”
“当年我们初次见面,我就想送她一条这样美丽的项链了…”
华先生没怎么再说话,只是温和地听着沈先生追忆往昔,适时地回应几句,沈先生也早已习惯他的清冷寡言,很有默契地说着话。
聊着聊着也就聊到了现今的局势。前些日子日本人侵占了沈阳,现今在东三省烧杀劫掠,行事猖獗,怕是不久后东三省就要沦陷。上海也是一波一波的势力交织,危机四处暗藏,叫人分辨不清。
“我真恨。”沈先生灌下一口酒,烈酒灼喉,反倒让他在酒意间清醒了片刻。
恨什么呢?什么都恨,恨洋人,恨内战,恨局势,可大抵恨的最多的还是自己。
一颗任人拿捏的棋子而已。
沈骁说着说着就停了,两个人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先生既有了家,切不可负了国。”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在舞厅的嘈杂声里几乎听不大清楚,却如同一声惊雷劈在沈先生的心上,叫他半天回不过神来。
“你都知道什么?”沈骁难掩声音的颤抖。
“先生处境艰难,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我定尽我所能。”华先生温温和和地说着。
沈先生勉强定下心神。三年前他曾救过华先生一命,两人也就有了交情。他一直知道华先生聪明,未曾想华先生这双没有丝毫杀气的眼睛却是能直接看进人的心里。
也是,牌桌上能赢得这么漂亮,不是牌技好,就是太懂人心。
他看得穿赌神的心思,自然也看得出自己的处境。
日方发现了自己的爱人,已经用她威胁自己为日方做事。沈骁是特务,行事小心,不留什么痕迹,也拿不住什么把柄,却是输给了一个情字。
自己一死容易,爱人又如何在这乱世安稳度日?
他不想背叛国,也不想失去家。
可乱世上哪有两全的办法?华先生还是太年轻…
只是自己该如何选择呢。
华先生还有演出,侍应过来催了,先生礼貌地对侍应点头,放下还未喝完的酒就离开了。
这下舞厅的这个角落里,只剩下沈先生一人。
酒杯里剩余的酒倒映出沈先生心事重重的脸。
他看着那些侍应、顾客来来回回地游走,各有各的忙碌。不知怎的,他想起了组织里的一个少年。
多年前自己曾也像那个少年一样,一腔热血。自己二十出头时,巴黎和会外交失败的消息传来,中国人的利益被道貌岸然的洋人肆意践踏,气的自己一个同学当场吐了血,他也是义愤填膺地组织学生们游行示威,逼得当局处理了几个卖国贼。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被千事万事地细细磨着,再坚硬的肉也被磨去了皮,露出森森白骨。太多性子被磨掉了,很多年不曾感受到胸中热血的滋味,有时候还真是羡慕那个少年人羡慕得紧。
他想到的那个少年,比华先生都年轻,在军校的时候常常把常升老师气的甩课本,一节一节的粉笔头往那个少年头上招呼。一个班里的同学经常私下议论,这样的人怎么能当特务,做事看起来冲动得很,整个一少爷样子,性子又野。小雒先生的父母在香港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境好,天生带着几分贵气,可有时候言行举止却像个市井流氓,不成体统,经常调戏班上的女同学,没个正经样子。
那个少年有时完成课业后,也会捉弄他。有一次趁沈先生睡觉时偷拿沈先生写给女友的情书,把他气的要死。
“沈先生这写情书的字句真是赛过云中鹤(徐志摩)先生好几条康桥。”
那少年坐在沈先生宿舍的窗口,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根野草,玩世不恭地调笑他,如果沈先生有胡子,大抵早就被自己鼻孔里呼出的气吹没了。
这小子当真是烦人得很。
沈先生那次被气的不轻,直冲冲地跑到常升老师办公室破口大骂:“咱们军校这铁一般的纪律,怎么能容得下像雒清那样的市井流氓!”
常升老师早就习惯了这种场面,被小雒先生气过来的人不止沈先生一个,他好生安慰着沈先生,也交代伙夫整整一周都不给雒清肉吃。小雒先生那嚣张的气焰一下子就灭了,那一周乖得很,走路都有几分魂不守舍。
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当特务。
这是整个军校都有的想法,谁都不知道常升老师是怎么想的,招了这么个不成体统的小子进来。也有人猜测,怕是小雒先生的父母给军校出了资,硬生生塞进来蹭个学上。
不过,这人做事却意外地有条理。每次遇到危险的任务,小雒先生总有办法全身而退。
如今想来,怕是整个军校,除了常升老师,都中了雒先生的套。
少年模样,家世显赫,这本就是最好的伪装,不会有人对这样的人设太多防。
小雒先生那么爱捉弄人,大抵也是一种变相的试探。沈先生也总是很疑惑,自己一向睡得浅,怎么会连小雒清爬窗进来翻他桌子都没察觉。
沈先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起他。或许是看着舞厅里忙碌的侍应与顾客被生活和欲望追着跑,而那个少年总有逆流无畏的勇气和桀骜不驯的坚持,这些都是他已经失去并再也不会回来的东西。
不知不觉,沈先生的酒已经喝完了。
时间过了良久,像是做了什么决定般,沈先生站起来给了前台一笔钱,嘱咐他今晚不要给雒先生安排什么客人,然后带着那条项链乘车离开。
半个月后。
常升老师的神色略显沉重。聚在一起开会的特务们也不敢说话,气氛凝重得紧。
“国家处于危难之际,本来你们都要投入任务,为国效忠,可是…”常升顿了顿,厚厚眼镜片后的一双眼睛一个一个刮过坐着不说话的特务们,“可是我们的情报多次泄露。你们中,有人是内奸。”
本就凝重的气氛一下子更凝重了,方才没有说话声,现在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有人神色异常,有人坐立不安,有人面面相觑。唯独雒先生一脸好奇地发问:“是谁啊?”
于小姐有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哪有特务会问这种问题。若常升老师知道是谁,早就把人抓起来审问了。
不过这小雒先生这一问,气氛倒是没那么紧张了,大家的神色也都自如了些。
“是谁还不清楚,但是我们在机密档案室里发现了夹在文档里的一张手帕,应当是内奸在盗取机密的时候不小心留下的。”
“这贼也不太聪明,这么大个东西都能落下。”沈先生说着,瞥了雒清一眼。 杨震先生皱起眉看向沈骁,但很快移开了目光,不做声响。
小雒先生被沈骁的话逗乐了,低头笑着。
可低下头的瞬间,眼里笑意全无。
散会后,沈先生叫了辆车。
司机问他去哪里,他本想报未婚妻家里的地址,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绕一圈吧,开慢点。”
车窗外的风景缓缓驶过,熟悉的街道、店铺、建筑…
这样的景色,怕是最后一次看了。
司机开着车路过未婚妻家,他想叫停,喉咙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也就这样错过了。
还是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那条项链,是订婚礼物,也是离别礼物。
司机绕回到特务机构,沈骁给了司机三块大洋。
“不用这么多的,先生。”
“收着吧。”怕是最后一次了。
沈先生戴上帽子,打开车门,步履匆匆地踏进了机构大门。
他轻车熟入地走进机密档案室,灯没有开,档案室里一片漆黑。他悄声翻找着档案里所谓的那块手帕,不紧不慢。
黑暗中,有个人一直看着他的动作。
啪嗒。
灯开了。
一个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果然是你。”是雒清的声音。
沈骁不知怎么竟松了口气。
“不准备解释一下吗?”雒先生嘴角挂着笑,手里的枪抵在了沈先生的腰上。雒先生大概是等下有什么乔装的任务,贴着胡子,中年打扮,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成熟模样。
沈先生看了小雒先生一眼,心中感慨良多。大概小雒先生三四十岁的时候,会真的长出这样的胡子。
只不过不知那双眼睛还会不会是现在的明亮样子。
回过神后,沈先生淡淡道:“没什么好解释的,开枪吧。”
不过以你的性子,不会直接开枪的。
“不想找回手帕了吗?”雒清还是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缓缓走到沈先生身侧。
找回手帕?本就是我故意留下的。
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却藏的滴水不漏,十多年的特务生涯早就让沈先生学会不动声色:“我还真是小瞧你了,手帕只是个鱼饵,引我上钩的。”
“罢了,这是我的命,我逃不掉的。”
说了很多假话,这句话,却是真的。
沈先生这几句话相当于承认了自己是内奸,昔日好友竟叛国投敌,雒清虽然早有觉察,但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告诉我,你还有同伙吗?”
“我不会出卖自己的组织。”
呸,什么组织,不过一个手段肮脏的下作玩意。每次和他们的人对接时,自己都像被毒蛇舔过一样毛骨悚然的恶心。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气氛有些凝重。沈先生看着别处,不再言语。雒先生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手帕是你爱人的吧,我会保护好她。”最终还是雒先生先打破了沉默。
看沈先生还是不说话,雒清又加上了一句:“除了我,没有人能给你这样的承诺。”
沈先生的爱人他也认识,是个教养很好的上流社会的女子。三个人有时候会一起去戏院看戏。雒先生听不懂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在唱些什么,只觉得头疼犯困,沈先生和他爱人倒是经常听得两眼泪汪汪。
三个人的出行,他总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小雒先生有时候也好奇得紧,明明这两个人话不多,但好像很懂彼此的心思。他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相恋是种什么滋味。
只不过三个人出行的时候,他经常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憋屈。
明明沈先生也听不懂戏来着,哭成这样难不成是装的。
倒显得他没文化。
沈骁精心布了半个月的局,要的也就是小雒先生这句话。
半个月前华先生那句“先生既有了家,切不可负了国”让还活在混沌里草草度日的沈先生醍醐灌顶一般地清醒了。
多年前曾经他也问过自己的爱人,为什么会爱上自己,身份地位不高,还时刻处于危险中。当时她莞尔一笑:“因为你爱国,有担当。我见过好多上流社会的先生,在洋人面前屈躬卑膝,在自己人面前趾高气昂。你不一样呀。”
如果不是华先生那句话,差点,他就在自以为保护了家的幻境里负了国。他以为自己保护了爱人,实际上,不过是置她于更危险的境地。为日本人做事,总是踩在刀尖上的。
他一死容易,但爱人仍然处于日本人的眼线下。所以,他步了这个局,要的就是小雒先生的这句承诺。
虽然,对小雒先生太不公平。但他没有其他办法了。
“新世界舞厅。”
小雒先生指的那个同伙是老鬼。
老鬼是日本人安插在组织里多年的钉子,行事滴水不漏,至今都没有人能抓住他。即便是小雒先生多年的试探,都没能揪出这个内鬼。
老鬼经常在新世界舞厅传递情报,他也不知道老鬼长什么样,但是他每次接老鬼的任务都是在新世界舞厅。
雒先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却高兴不起来。
如果沈先生不愿意说,他把人带回去审问,沈先生还能多活些时日。如今沈先生说了,便不再有价值。
乱世人命皆如草芥,已经背叛了组织的人,唯有死路一条。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小雒先生问,枪已经指上了沈骁的脑袋。
沈先生想说的有很多。想和爱人说,不要守着他,去嫁给别人;想和常升老师说,抱歉,辜负了老师的期望;想和华先生说,有时候不用那么聪明,也祝他终能得一个安稳。
真正到了该说的这一刻,这些话沈先生反而都不愿意说了。
没多久,枪响了。
远处听来,有些闷闷的。
机构里的人们听到枪声,都赶过来查看情况。小雒先生为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的沈先生整理好领带,没留什么话就走了。
沈先生最后说的话是:
“乱世,不要爱上任何人。”
也不知是对雒清说的,还是对自己说的。
如果没有爱上那个美好的女子,或许他会看着日本人战败,卑躬屈膝地签订投降书,也或许会在一次任务中为国牺牲,被人尊敬。
总之,不是这个结局。
可,也不后悔。
新世界舞厅。
于小姐穿着蓝绿色的旗袍,姿态端庄,挽着雒先生下了车。雒先生平时松松垮垮,难得穿得体面些,整个人天生的贵气就拾掇出来了。
迎宾一看两人打扮,赶忙着赔着笑脸迎了进去。
舞厅里人很多,本应嘈杂,现下却安静得很。客人们无论男女,都安静地坐着喝酒,即使交谈也很小声。
雒先生不是没来过舞厅,但也是第一次见舞厅这么安静。他找了个角落坐下,问侍应要了杯法国红酒。
没多久,一个中长头发,戴着眼镜的男子走到台上,不紧不慢地坐到了钢琴旁边。雒先生隔得有些远,看不清那人的脸,但是那个人的气质在纸醉金迷的虚幻里中尤为独特,雒先生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去。
那人与欲望洪流不突兀,却又不染丝毫欲墨。
雒清的位置看舞台那人有些背光,那人在光影间模糊着,似远似近。琴声如夜空中的星语,带着心事缓缓传来。
雒清注意到台下一些穿着矜贵的男人在悄声议论舞台那人,雒清认出里面有些是政府机构的要员,有些是上海滩的商业巨鳄。
雒先生端着酒杯,摇了摇里面的红酒。
“那个弹琴的人是谁?”
“新世界舞厅的歌伶,叫华年。”于小姐轻声说。
雒先生点的红酒价格高,侍应给的脸色自然也好,于小姐想问什么,侍应都知无不言。
“他好像很受权贵的喜欢。”雒先生喝了口红酒,味道不错。
这入世又出世的清冷气质,引得权贵一掷千金,知无不言。
谁出价高,就陪谁过夜,触手可及却又飘渺得很。
“他会不会是我们要找的人呢?”
雒清杯中的红酒已经见了底,他又倒上了。
华先生酒喝多了嗓子不舒服,弹完琴就下了台。许多穿着体面的男人迎上前去,想与华先生搭几句话,华先生礼貌地表示自己身体不适,请他们谅解,而后回到舞厅后台自己的休息室休息。
华先生的休息室干净,没有多余的东西。一套桌椅,一张沙发,寥寥而已。
他有些疲惫地坐下,桌前放着一张已经被揉出褶皱的报纸。
沈先生死后,当局为弘扬爱国精神便将此事改头换面地登了报,标题便是【政府又捕获一卖国贼】,沈先生的照片占着头条的位置,被记者肆意攻击。
华先生私底下不爱喝酒,这次却喝了不少。
喝得人也有些晕乎了,软软地拿着酒杯。侍应端着一箱东西敲响了华先生的门。
“华先生,这是您的追求者送过来的。”
“谢谢,我很喜欢。”
明明连看都没看过,侍应想着。
“还请您顺便帮我扔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