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弱权臣养虎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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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林麒说完不闻杨宣应话,他自知用词太毒,跟着又道:“你是否在想,若当年我这前楚叛贼被你那几个不成器的皇兄杀了,楚国与你,今日皆不会遭此劫数……”

林麒的话没说完,杨宣吐了口血,惨笑道:“与那相比,又有何区别?帝王无情无义只贪图享受,连年苛政,民不聊生,亡国……只在早晚。”

“孤,不,我愿以我这条命换前楚无辜百姓。”杨宣好似忽然有了精神,往后挪了挪,面对着林麒,跪姿端正。

杨宣摘了束发长簪,任墨发披垂而下,将残破袖角抚平,郑重给林麒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抬起头看着林麒,道:“请监军看在百姓无辜,天不造杀孽,放前楚百姓或归家务农,或愿投奔东离,皆随他们自行选择。”

林麒没言语,杨宣腹中绞痛更甚,身子弓着,头抬不起来了,若放任不管,这人便会毒发而亡。

林麒心底权衡着,杨宣就这么死了太没价值,回到东离之后,他除了需要再往上进一步之外,还需要更多的权利,才能塞住那些往日里总叫他楚国叛贼的破嘴。

他最恨与“楚”字沾边,当然,已经覆灭的“前楚”例外。

一个活着的前楚皇子,自是好过死了被割掉的死人头。

这些便罢,前楚虽灭,楚帝的宝玺却未寻到。

对于东离君主来说,灭楚似是次要的,临行前,君主特意私下面见林麒,对他强调,务必将前楚宝玺带回。

眼下搜寻出逃的楚帝踪迹颇费时间,将活着的杨宣带回,也算对君主有所交待。

不等继续细思,林麒低头,杨宣不知是因毒发神志模糊还是怎的,只见这人慢慢凑到他的怀里,往日所学礼仪都不知丢哪儿去了,居然伸手搂住了他的腰,嘴里还不断唤着“老师”。

林麒捏着杨宣下颚让人抬起头,只见那双瞳仁儿是清亮的,往昔温柔神色浮涌,清晰唤了他一声,“老师。”

杨宣的五官随已故母妃,生得着实不错,便如林麒所说,凭一张脸便能勾得守卫神魂颠倒借以逃脱囚笼,眼下这张脸的五官还未长开,却不知一旦成年,当是何种风采。

林麒不沾女色,叛逃楚国,在东离扎根之后,唯好养猫。

如今杨宣这只濒死的“病猫”既然主动送抱入怀……

因分神,林麒遮面暖纱不防备之下被杨宣摘了,分离三年有余,杨宣终于如愿瞧见了林麒真容。

世人皆说,曾经楚国林太傅生得玉质皮相,为人更是琨玉秋霜,渊渟岳峙。

此刻两人四目共对,杨宣从林麒的眼神当中,辨出一丝不同以往的意味。

是林麒这副容貌影响的了,也因分开三年,林麒期间不知遭逢过什么,面色居然比中毒濒死的杨宣还要苍白。

抛开这些,如今的林麒,因染了分病容,美得近乎妖异。

君子与美艳之妖本是八竿子够不着的所在,却皆在林麒的身上,完美契合。

杨宣呆看许久,竟连腹中绞痛都感觉不到了。

眼前一切渐次昏暗,杨宣不甘,凝聚目力又啄了一眼林麒样貌,若真的躲不开死劫,他惟愿此生最后所记,乃是他美好如昔的老师。

杨宣松开手后仰而躺,林麒看着无比安静的人,眸底漾出一抹诡秘淡笑,他端碗浅嗅,后从袖中摸出一支瓷瓶,倒出两枚药丸塞入杨宣口中。

末了,手指抽离之际,林麒轻按杨宣唇稍抚弄两下,举止暧昧不明。

林麒起身戴好遮面暖纱,眼眸轻抬,道:“来人,将他洗涮干净之后拖去我的帐中,吾等两个时辰后启程回东离。”

兵将对监军的吩咐言听计从,将一身残破的杨宣拖走了。

林麒环顾偏殿破败陈设,冷笑数声,吹亮火折引燃角落帷幕,待火光大亮,慢步离去。

烽烟逐落,随着楚国四皇子被东离军师林麒带走,整座楚宫陷入火海,柱倒殿塌,曾经富丽堂皇的楚宫,随着楚国王朝,就此彻底落幕。

林麒回到行军帐的时候,君莫泽已经等在这里了,杨宣被洗刷干净拖进帐中之后就放在篝火旁边,君莫泽看起来有些不悦。

帐中篝火正旺,林麒未解狐裘,反将其拢得更紧,面容遮得愈发严密。

林麒对君莫泽连个眼神都欠奉,只道:“想必大将军已将为我请功的折子递上去了。”

君莫泽对林麒的冷漠态度似已习惯,遂道:“得知前楚帝弃城而逃的时候,我就派人快马加鞭将折子送去东离了。”

林麒道:“甚好,待收整完毕,我们便启程回去。”

君莫泽欲言又止片刻,道:“这个杨宣……”

林麒没有转身,冷冰冰打断道:“他是我的俘虏,我还有些旧时郁愤要泄在他的身上。”

君莫泽对林麒在前楚之际的旧事并不关心,语锋一转,道:“出发前我得知左相病重药石无灵,这次回去,估计这老头儿该去阎王殿报道了。届时左相的位置,非你莫属。”

李老头虽患咳喘之症,却并非药石无灵,哪里会这么快死,除非君莫泽临行前,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这笔账不会算在身为镇国大将军的君莫泽身上,毕竟文武不通,只会算在林麒这个文人身上。

林麒就当没听出君莫泽的弦外之音,也丝毫不介意君莫泽将左相的人命债加在他的身上,只道:“若李老仙逝,我自会登门吊唁。”

一旦登门,李家的人必然不会善了,林麒对此,半点不惧。

君莫泽起身,道:“你不费吹灰之力灭楚,本该回去后大办一场,待君主授你为相的旨意成功下达,我再给你摆酒庆祝。”

林麒摘掉遮面暖纱,平素吝于笑容的唇角微扬,面色犹带病容,笑起来的五官,却艳若桃李。

“那我就提前谢过大将军了。”

君莫泽觉得,他还是习惯林麒带着遮面暖纱对他冷冰冰的,林麒周身宛如带毒,最毒的就是那个笑。

君莫泽离帐,瞧见被派去送折子的骑兵转了回来,身后还跟着另一路骑兵。

林麒听见动静不对,挂了遮面暖纱,也跟着出来。

两路骑兵分别下马跪地,其中居然还有个宦官。

林麒认出那是贴身伺候东离君主的掌印大太监,这人名叫郭塘。

郭塘瞧见林麒便挂了满脸喜色,操着公鸭嗓高声道:“咱家恭喜林监军——哦,不对!这会儿该改口称您为林相!咱家恭喜林相——一举破楚——”

拖长的语调格外刺耳,林麒恹恹道:“郭公公赶路想必辛苦,传令下去,大军原地休整,翌日启程。”

郭塘本还想再多说两句,眼见林麒得胜后依然是那副样子,郭塘上杆子讨好林麒却碰了一鼻子灰,这便将话咽了下去。

只待林麒回帐之后,郭塘不消片刻,掀帐进来。

一扫先前的奴颜婢膝,郭塘低头扫过杨宣,而后用一双三角眼盯着林麒,“有前楚四皇子在手,想必林相已然拿到前楚宝玺了。”

林麒抚着怀中白猫,“尚未寻到,只在早晚。”

郭塘也不多问别的,只道:“看老奴的记性,临行前君主特意交代老奴给林相带着缓解寒症的药,但路上赶得急,那药——”

林麒懒得听郭塘的废话,挥手道:“寝帐多半已备好,郭公公好眠,不送。”

郭塘眼神阴鸷,反正待会儿受寒症侵袭的不是他,届时看谁难受!

郭塘走远,林麒目落燃得正旺的篝火,咳了一声忍住,他走到篝火旁,沿途攻打前楚各州已耗费不短时日,所带药物有限,又不能在临行前大肆采办,恐会引人注意到他的病症。

君莫泽麾下兵将攻陷城池之后只会对财帛感兴趣,根本不会在意药材各物。

林麒也不会开口跟君莫泽讨要这些,他不需要任何人施舍,尤其不需要前楚与东离人的施舍!

此间寒症由内而外发作,纵有取暖之物,依然手脚冰凉。

林麒将白猫抱了起来,冰冷手指抚了两下白猫柔软的肚子,那猫被冰得哀嚎一声,转瞬便从林麒手中逃离,缩去篝火另一侧,躲进靠枕。

林麒暗叹他跟只猫较什么劲,篝火迸出火屑,他退后两步,忽而触碰到了什么。

随着那物握了上来,隔着靴袜,仍能觉出它的温暖。

林麒低眸,原是杨宣的手捉住了他的脚踝。

那手的主人不知正浑噩经历着什么,唇角开阖,林麒俯身想听清杨宣说了什么。

谁知对方循着他周身的冰冷气息,蓦然凑了过来。

林麒反手打了一巴掌过去,力度不重,只令杨宣偏了一下头,林麒却被杨宣带得摔在厚厚地毯上。

这一摔令林麒有短暂眩晕,只觉杨宣又凑了过来,这回倒是知道守礼,只挨着他躺,浑身瑟缩,像只可怜兮兮等候主人怜爱的猫。

林麒转眸望去,杨宣额角生汗,他抚了一把对方颈侧,触手滚烫。

毒是解了,杨宣却发起高热。

林麒唇瓣漾出一缕恶劣笑意,他将杨宣捞过来,俯身贴着杨宣后背,还是这只“猫”好用,给他驱寒正合适。

杨宣就没那么好受了,发着高热,觉得周身如堕冰窖。

林麒暖了片刻,听见帐外传来脚步声,他将杨宣踢开站了起来,君莫泽挥退左右守卫,掀帐进来。

将一碗熬好的汤药放在桌上,君莫泽对林麒道:“喝了它,否则到了后半夜,你会愈发难熬。”

林麒看也不看那碗药,恹恹坐在矮几旁,既不应话,也不接那碗药。

君莫泽将药留下,转身离开。

林麒手指沿着药碗边沿打转,一缕碎发自发冠垂落,他抬眼打量着正在天人交战的杨宣。

看了片刻,林麒端起药碗走到杨宣身前,手指在碗中沾了些汤药,俯身将手指压在杨宣唇上。

杨宣“唔”了一声,似觉得苦,又似觉得嘴唇被这般抚弄不妥,偏头要躲。

林麒将药碗放在一旁,一手扣紧杨宣下颚,再次沾了汤药抿入杨宣口中,期间触及杨宣舌尖,他恶意搅动两下,却不防被杨宣下意识咬了一口。

果然似猫。

林麒抽出被咬破的手指,也没了逗弄杨宣的兴趣,他掰开杨宣的嘴巴,将那碗依然烫嘴的汤药,一举灌了进去。

杨宣连烫带痛被呛醒,眼神对不上焦不知身边是谁,便用力推了一把,眼中噙着不同于往昔温柔的厉色。

林麒没能瞧见杨宣的眼神,他被推得跌坐在厚厚的地毯上,没被激怒,反觉杨宣对他的反抗举动,挺有意思的。

杨宣好容易制住呛咳,转眸对上林麒似笑非笑的目光,蓦然愣住。

林麒没站起来,撑着双臂拢在杨宣上方,居高临下看着对方,“四皇子这般爱看我这张脸,只要你说出前楚宝玺所藏位置,我便任你看,天天看。”

杨宣一直不受前楚帝待见,岂会知道宝玺所在。

但他不跟林麒辩这个,随着林麒愈发凑近,杨宣索性闭眼不看,“若我说出宝玺所在,立刻便会被你所杀,哪里还有命天天看着你。”

林麒说了句“你倒是不蠢”,起身道:“既然不蠢,加之残暴不仁的前楚已灭,你便该为自己谋取新的出路,别再轻易服毒寻死。”

杨宣拉住林麒脚踝,抬眼看着对方,“我若不出逃服毒,此刻怕是还在囚笼中等着被君莫泽拷打发泄,林监军既然将我救了又带入帐中,自是已然想好该如何安置我这个亡国奴。”

林麒哑然,杨宣身在敌营,随时都有被拖出去砍头的风险,当下非但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反倒跟他玩起“扮猪吃老虎”来,真是有意思。

但杨宣确实有这个底气,林麒要寻前楚宝玺的同时,还要利用杨宣平步青云,他确实需要寻一个万全的法子,暂时将杨宣这个俘虏留在身边。

所幸眼前尚能利用君莫泽这个人给他挡灾,林麒并不担心。

君莫泽想利用他达到某些目的,可以,大家有来有往便是。

前半夜尚可,到了后半夜,杨宣刚迷迷糊糊睡着,便被什么东西掉落的动静惊醒。

只见林麒伏在矮几,面前是写了一半,掉落在地的竹简。

林麒伏着不动,杨宣有些心慌,慢慢爬了过去。

距离近了他才发现,林麒眼睛闭着,似在发冷,周身轻颤。

失去意识的林麒完全卸下防备,也没了周身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长眸微阖,纤长浓睫在眼底洒下一片暗影,苍白面容若冷玉般惑人,叫人忍不住想要触碰。

杨宣看了片刻移开目光,拜那碗药所赐,他的高热已退,方才睡得离篝火很近,周身干燥温暖。

杨宣寻思片刻,脱了外衫只留里衣,将薄毯覆在林麒身上,随后将人搂紧。

这个举动太大胆了,杨宣并不惧死,本以为林麒会嫌弃连恶心得醒了要杀他,殊料林麒似觉薄毯碍他贴近热源,迷糊间一把将毯子掀了,整个人凑到杨宣怀中,不消片刻便睡颜安稳,呼吸渐稳。

杨宣就没那么好受了,两人贴得太紧,他仿若能感觉到林麒的心跳。

此处营帐做这举动不妥,杨宣时刻留意着外间的动静,听见细微脚步声,他立时松开林麒,摆出一副依然昏迷未醒的样子,静卧在地。

帐子掀开,君莫泽进来,跟着来的郭塘不敢探头看,被君莫泽回身盯了一眼,悻悻走了。

君莫泽扫过空空药碗,面上不悦神色一闪即逝,他用力踢了杨宣一脚,就选胸腹最柔软之处,装睡的杨宣只觉剧痛袭来,神识骤断。

君莫泽俯身将林麒抱起来放在贵妃榻上,随后合衣躺在林麒身边,对帐外传道:“来人,将这名俘虏拖去马棚安置。”

帐外侍卫目不斜视进来拖走杨宣,还吹灭了烛灯。

一弯月淡,熹微雾浓,黎明前夕,乃是温度最低的时候。

林麒只觉头疼欲裂,那股冷得刺骨的感觉却已尽数褪去,有感旁边躺了一个人,林麒蓦然睁眼喝道:“谁?!”

“你觉得还能是谁?”君莫泽瞧见林麒醒了,施施然起身整了衣袍,道:“你熬过来就好,再歇会儿,天亮后启程。”

林麒震住浑噩意识,帐中没有烛火,他适应黑暗后没找到杨宣,君莫泽适时道:“杨宣这个亡国奴身为俘虏,该有他俘虏的去处。”

林麒没再言语,也没追问君莫泽将杨宣这个俘虏安置到哪里去了,待君莫泽离开,他起身倒了盏冷茶漱口。

随从进来要伺候梳洗更衣,林麒挥手道:“叫那个俘虏过来伺候,便如大将军所说,俘虏不仅要待在该待的地方,更要有俘虏该有的态度,做该做的事。”

随从听令去转达,君莫泽只说若那俘虏没被冻死,便将人泼醒换身干净衣裳,再带去林相帐中伺候。

随从没去寻杨宣,而是将这话回传到林麒这里,林麒道:“大将军既然这么说,那你只管拿水去泼那俘虏便是,若他真的被冻死,那也是他的命。”

林麒半点不担心,有那碗药加身,杨宣会被冻死才怪,非但不会觉得冷,兴许还会觉得热。

随从听令去寻杨宣,走到马棚的时候,只见杨宣衣不蔽体,胸襟大敞,露出的肌肤不是青紫,乃是赤红的。

那赤红色泽顺着胸口延至脖颈,连杨宣的脸也是红透的,浑身僵硬,随从觉得这人怕是已经死了一会儿了。

随从暗道晦气,仍打了盆冷水对着杨宣泼了过去,林相与大将军的吩咐他都照做了,回去复命也不会被惩戒。

谁知本看似冻死的杨宣被那盆水一泼,呛咳两声,睁开了眼。

随从差点惊呼诈尸,杨宣醒来便想看林麒怎么样了,脑中绷着的弦突尔一紧,这里不是林麒帐中,他转身看着那名随从,咬着文人字句,道:“敢问这位大哥,是林监军传我去伺候么?”

杨宣这么低的姿态,那随从自是觉得受用,遂道:“你跟我去换身干净衣裳,哦,对,监军已官拜我东离左相,你往后要称林相。”

杨宣呐然抬眼,林麒居然这么快就变成东离左相了……

随从一拳打了过去,“愣着作甚?!你这亡国奴赶紧跟我去更衣!”

杨宣被打得跌入雪窝,比起君莫泽踢他的那一脚,随从的拳头并不算什么。

大难不死,他会记住君莫泽踢他的这一脚。

当然,随从打他的这一拳,他也不会忘记。

总归山水有相逢,大家来日方长便是。

杨宣跟在随从身后,婉拒随从要打水,他用雪擦干净身上血污,换了干净衣裳。

随从不用打水自然乐得逍遥,期间杨宣有意借着受伤放慢动作,直至被领入林麒帐中,已是三刻之后。

林麒已自行梳洗完毕,一方暖纱遮面,冷淡眼神扫过杨宣,视线在杨宣嘴角红肿那处顿了一下,而后对随从道:“晚了三刻,浅罚三鞭,你与这俘虏同受。”

随从战战兢兢点头,正要拖杨宣出去,林麒又道:“你去找惩戒司领罚,至于这名俘虏,把他外衣剥了扔去雪地,我要亲自打。”

打是真的打。

杨宣赤裸上身伏在雪地中,细细鞭身绞着银络,林麒第一鞭便抽得杨宣皮开肉绽!

秘银莹白,鲜血殷红,泼入雪地,融了一片白雪,留下一抹猩红。

三鞭打完,背脊交叠三道狰狞鞭痕,杨宣始终低着头,唇角溢出的血丝,蜿蜒而落。

林麒随手扔了鞭子,“没被打死就再去换身衣裳,而后回来收拾行囊。”

这话说完,林麒转身走了。

杨宣这才抬起头,眼神就黏在林麒背影那处,不等他想再多看一眼,领完罚的随从带着愤恨回来,用力往杨宣鞭痕伤处踹了一脚!

杨宣只觉眼前一黑,那随从没撒完气,将他揪起来又打了两拳,淬了口唾沫,“赶紧起来更衣去收拾!敢再耽误连累我——看我不打死你这个亡国——”

随从语声停得突兀,杨宣本被打得倒卧雪中,被一泼温热腥浆溅了满脸,他抬起头,只见那随从被不知哪里来的飞箭穿喉而过,尸身晃了晃,这才倒毙雪中。

寻着望去,杨宣瞧见站在帐外,手执弯弓的林麒。

那随从是林麒亲手射杀的。

林麒将弓弩扔到一旁,遮面暖纱之上,长眸噙着冰冷杀意,“我的话不说二遍,这俘虏是我的,谁再不经我的允许动他一下,那不长耳朵的货,便是下场。”

说一不二,这是林麒的作风,也是那死了的随从跟在林麒身边太久,忘了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死了也是活该。

但在杨宣看来,林麒的举动似还有别的意味。

老师是在借着杀掉那随从,替他报挨打之仇吗?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即过,杨宣眼底暖意淡去,想他如今身为亡国奴阶下囚,林麒会那么做,便如这人所说,只是因为随从不经主人允许,碰了主人的一件“物事”。

杨宣明白,他只是林麒控在掌中的“活物”。

林麒此举,必然是察觉到他先前有意慢吞吞耽误时间,想拉随从受罚的小伎俩。

是他与林麒分别太久,又因多年后再次瞧见林麒真容给蛊惑得了。

前楚林太傅固然容貌上佳堪比谪仙,但心思若鬼魅般飘忽,曾经对他的照顾,怕是便如对待一只无人疼爱的野猫一般。

杨宣觉得心底苦涩延至舌尖,他俯身抓了把细雪嚼着,吐掉口中血水,身侧途径的兵将脚步匆匆,无人理会一个俘虏的死活。

背上伤口溢出的鲜血早已凝固,刚换不久的单薄粗衣零散挂在身上,杨宣已被冻得觉不出疼,这种如堕冰窖的感触,恍如昨夜一般。

思及与林麒短暂的互相依偎画面,杨宣不由自主回望林麒寝帐,就这么一回头,恰好林麒也在看着他。

已经不知看了他多久了。

寒风骤急,阻隔两人视线,林麒放下帐子,扶住额角,杨宣果然是只不省心的猫,没事儿就会杵在那里生吃寒风,就不知道躲一躲吗?

万一再病了,他可没有另一碗药拿来喂杨宣这只蠢猫。

看来那三鞭,还是打得太轻了。

看似皮开肉绽,内脏却无碍,下次再犯错就打重些,起码给杨宣的脑子控控水也是好的。

东离都城地处东南方位,四季如春,繁花不绝。

耗时三个月,大军归来的时候,春花正盛,大军凯旋的消息在东离已是街知巷闻。

都城百姓得知消息,早早候在真武大道两侧,随着以君莫泽为首的军队行过,百姓跪地,齐声高呼:“大将军威武!”

夹在队伍中央的乃是一架由三匹马拖行,外罩厚帐的华丽马车。

百姓自是晓得车中坐着哪位贵人,有好奇的百姓悄悄抬起头,隔着厚帐瞧不见贵人容貌,但他们瞧见了赶车的那个人。

瞧着是个少年郎,身板略显单薄,星眸熠熠,模样着实不错,可惜目不斜视,只专心驾车。

恰逢此时,从车中传来一把分金断玉嗓音,“入我东离都城,又亲为我赶车,不知四皇子是何感触?”

这声不大,但近处百姓听得十分清楚。

他们君主膝下只有两位皇子,外带君莫泽这位亲侄子,可没有什么四皇子。

难道——

不等百姓臆测出个结果,杨宣保持着赶车速度,应道:“百姓皆带欢颜,花至荼蘼,天朗气清,此地自是好过前楚凄凉光景。如今前楚已灭,我自然也不是什么皇子。”

百姓觉得这话中听的同时,也晓得那个赶车的少年郎便是前楚四皇子,据说名叫杨宣。

叫什么不重要,成为东离即任左相的俘虏,往后自是林相让这人叫什么,哪怕叫阿猫阿狗,这人也得含笑跪谢。

林麒身在车中,拢着怀里的白猫抚弄,“我这个前楚叛贼不适合去凑领功的热闹,传令,转道去东城的军事府。”

君莫泽似提前猜到林麒会这么说,面上不动声色,随林麒半途离队而去。

这人回军事府待着也好,免得待会儿要面对那些朝臣的冷脸嘲讽。

旨意虽然下了,但封授之令尚要待前任左相李锐真的咽气,继而过了头七之后,林麒才能正式坐上左相的位置。

不提君莫泽那处,且说杨宣驾车,经林麒提醒,一路行至城东的军事府门前停下。

杨宣先跳下车,躬身以身体代替脚凳,待林麒踩着他的背下来,他抬起左臂,林麒将手搭上,两人慢步进了军事府。

尚未进议事厅,那个郭塘不嫌碍眼的又领着几名内侍跟了过来,脸上堆着笑,对林麒躬身道:“军事府都是糙汉,咱家带了几个贴心奴婢过来伺候。”

话是如此,路程耗时三个月,郭塘觉得以林麒的手段,该能从杨宣口中探出前楚宝玺下落。

林麒进了议事厅,只留郭塘,连杨宣都赶了出去。

待郭塘讨了个没趣将药留下悻悻离开,林麒将杨宣叫了进去,察觉杨宣一直盯着桌上的药瓶看,林麒道:“我这个灭楚叛贼身患恶疾,需靠东离君主施舍的宝药续命,四皇子知道这件事后,是不是很开心?”

杨宣没言语,走到桌旁拿起药瓶拔了塞子细嗅,药确实是好药,只是不对林麒的症。

林麒拂袖扫掉杨宣手中药瓶,“我知四皇子平素涉猎甚广,别闻了,闻了也没用。”

“林相既说我往昔涉猎极广,那不妨跟我说说,林相究竟得的何症,诱因又是什么?”

杨宣站姿笔直,不卑不亢道:“我前身虽乃皇子,却从不受前楚帝待见,史书策论与我无缘,但杂书我却看过不少。据【无上医经】所书,寻常寒症不会似林相这般发作起来令人昏厥,平时不发作的时候却又如常人一般。”

“所以——”杨宣靠近林麒,“老师究竟是得了寒症,还是有人给你下了暗手?”

一问一答,两人似回到当初相处时光。

林麒忽而笑了,“一个俘虏不操心自己的生死,反倒管起我的闲事来了。你与其担心我这个灭楚叛贼,不如好好想想,前楚帝会将宝玺藏在何处,只要将那宝玺寻到,我自会保你一命。”

杨宣定定看着林麒,“反正我现在寻不到宝玺你也不会杀我,不然你在偏殿抓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厅中只有他们两人,林麒摘了遮面暖纱,露出一副倦容,杨宣登时哑了片刻,随后还是忍不住道:“林相为人玲珑有致,却张口闭口以灭楚叛贼自称,是东离的朝官总这么讥讽你?那你将我这个亡国奴带回来,却没带回东离君主想要的宝玺,该怎么跟其复命?”

林麒似听见天大的笑话,笑得掩唇呛咳,片刻后,眼神微擎看着杨宣,“那又是谁有意跟我玩扮猪吃虎,借着服毒,实则是想求我救命的?现在你倒是知道关心我的死活了,那不如你再试试求求我,让我继续想法子保住你的命——”

林麒的话没说完,眼角呛咳而出的泪被杨宣捏着衣角擦去,力度极轻,好似春燕拂檐一般。

杨宣擦完,后退两步,“我的命我自己保,我虽不知前楚宝玺在何处,但若给我一些时间,我兴许能寻到前楚帝的下落,比起我这个落魄不受待见的前楚皇子,自是前楚帝更有价值。”

林麒笑容微凝,“一旦寻到前楚帝,你便毫无价值,届时你预备如何保命?”

杨宣盯着林麒的唇稍,“看你一日我便赚了,在寻到前楚帝之前,我每日都是赚的,最终若真的保不住命,我也不亏。”

“但在动身寻觅前楚帝踪迹之前,我有一个条件。”杨宣移开目光不看林麒,“我要见东离君主。”

林麒道:“四皇子若能顺利寻到前楚宝玺,别说保命了,君主自是什么条件都能依你。不妨开出你的条件,我自会转达君主。”

杨宣笑得狡黠,“这条件需见到东离君主我才会说,我要他身为一国之主的金口允诺。”

林麒支着腮看杨宣,这只“猫”不想着求他保命,反而继续跟他玩心眼,挺有趣的。

以君主对前楚宝玺的志在必得来看,只要条件不过分,估计都会满足。

只是暂时会满足,事后当杨宣再无用处之际,看这只“蠢猫”怎么求他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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