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猛虎

精彩段落

三月二十三,妈祖娘娘寿诞。朝阳初升,温柔的日光笼罩着秀丽的湄洲屿。

文甲码头上,大大小小的船一条紧挨一条,船身低低压着吃水线。船头均焚香燃烛,舱内整齐码着妈祖供品。此刻,还有更多的船无声无息地汇聚而来。辽阔海面上,送来的阵阵海风,都带着香火气。

随着妈祖庙前的香客越聚越多,铜锣敲响,二十四对童男童女哼唱着灵歌,手捧供品,引着一顶八抬大轿从后殿缓缓走向长街。

四方的轿辇,点缀着珠宝璎珞,雕龙画凤,殷红的纱帐随风飘舞,更显华贵富丽,无与伦比。

隐约地,能瞧见轿中的妈祖,一身红裙,云鬓高耸,金步摇轻颤,清瘦的身子陷在红锦制成的软垫里。

数不胜数的百姓,双手合十,跪下顶礼膜拜,浪潮般呼喊:“请妈祖娘娘赐福,请妈祖娘娘赐福——”

一阵清风吹得红纱帐飘起,现出一张白净的鹅蛋脸,明眉大眼,颧润鼻挺。轿中的“妈祖童身”竟是个长相颇为英气的美人。

路边一老汉远远瞥见了轿中人的真貌,指着轿子高呼了起来:“看啊,显灵了!妈祖娘娘显灵了——妈,妈——”他张大了嘴,一口气没接上了来,竟向后仰倒,激动地晕了过去。

“爹,你怎么了?醒一醒啊,爹!”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人头如潮水般纷纷涌来观看。半晌,两个年轻男人抬着晕厥的老汉挤出人群,冲到轿前,撕心裂肺哭道:“求妈祖娘娘显灵啊,救救我父亲。”

百姓见他们哭地凄惨,不禁感同身受,也聚过来对着轿辇稽首叩拜,齐声乞求妈祖救人。

轿辇缓缓停在了老汉身前。

透过纱帐,南山月凝望倒地不起的老人,唤来跟轿的童女,递出一把用锦鸡翎扎成的五色羽扇,语调郑重道:“妈祖赐福,泽惠众生。”

声音虽然有些低哑,不似少女的娇柔,却一字一字格外清晰。众人听在耳中不禁心中一动,忙又拜道:“多谢妈祖娘娘,多谢妈祖娘娘!”

人群逐渐安静了下来,一时街道上只能听到童男童女的唱灵声。

这似乎是一个古怪且古老的仪式,童女手中不慌不忙点起十三炷香,先对着四方恭身而拜,嘴中还念念有词。然后走到老汉面前,用羽扇煽动清香,香头明明灭灭,几柱青烟就悠悠荡荡飘进了老汉鼻腔内。

隔了一会儿,老汉终于慢慢睁开了眼,发出一声呻吟。他费力地朝着轿子张了张嘴,要感谢妈祖相救,但一时仿佛心有余而力不足。

众人刚松一口气,就看见老汉突然把眼睛睁得老大,胸口像弓一样紧绷挺起,喉咙里咯咯作响。一阵激烈的颤抖过后,然后“嘭”一声落回地面上,再次晕了过去。

童女吓呆了,与老汉的两个儿子快速对视了一眼,显然他们也有些不知所措,晃动着老汉,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他们心里都在琢磨着同一件事——这跟原本安排好的套路有些不同啊,难道这个老东西给自己加了戏?

如今形势难料,更不能罢手,童女只能硬着头皮,又俯身对着老汉扇动香气。可这回,只有极少青烟飘入了老汉的鼻子中。等了很久,老汉也不醒,她有些不知所错,仓惶后退了两步,面色尴尬地回望着轿内的南山月。

南山月抬手拨开纱帘,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皱了眉。老汉脸色煞白,嘴唇青紫,有口涎流出,分明是突发什么病症晕了过去。这个突发状况,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一时之间,他也没了主意。

周遭上百信众一片哗然,一时间言语间尽是对他的质疑——

“妈祖为什么不降福了?丧气!”

“今年这个妈祖不灵啊!让妈祖出来!”

你一言,我一语,有些胆大的人甚至站起身,摸到了轿前。

“起开!离那个轿子远点!凑什么热闹!”

人群中忽地一声暴喝,闪出来一个高大威猛的汉子,脑顶头发一寸来长,脑后还耷拉着条辫子,满脸须髯,横眉立目,看着像个杀人越货的土匪。可那一身干净斯文的灰白色长袍,又使他多了几分儒生的气质风采。

这副模样看上去实在有些滑稽。

男子大手一挥,轿前众人吓得倏然散开。在路过童女时,他顺手抽下了她的发簪。

还不等童女惊呼,他已经蹲下身,握紧了老汉的双手,然后用簪子尖锐的一端,快速挑破他的十只指尖。鲜血汩汩流出,如红梅般绽放在他的手上。过了半晌,眼看着老汉吐出口浊气,不过还不见清醒,又快速把他的鞋脱掉,摸到脚底的涌泉穴狠狠刺了进去。

又片刻过后,老汉“呜”的一声闷哼,终于悠悠转醒。一双无神的眼睛缓慢转动,泪花隐现。一旁两个儿子激动地呼喊着醒了,醒了。

灰袍男子这才轻吁了一口气,起身叮嘱道:“缓口气,立马送去医馆吧!”

“好,好。”两个乖儿子连声答应。

见到老汉醒了,南山月不禁跟着吁了口气。他微微一笑,感激的目光投向男人,面上忽地露出了诧异之色。只见那男人正直勾勾盯视着自己,一双眸子又细又长,冷森森地发着光,让人脊背发寒。感觉还有些……

似曾相识。

男子定定打量了他许久,眸子落在南山月青白的腕子上。南山月带着一圈珍珠手串,颗颗珍珠又大又圆,像一道白光把他束缚在凡世间,如同朝天庙中,圣洁的妈祖娘娘神像。

半晌,男子收回审视的目光,嘴唇轻启,对着南山月吐出了两个字——

骗子。

两字无声无息,却似一道惊雷,在南山月头顶炸响,让他瞳孔震颤,不自觉揉皱了手边的红纱帐。

正在这时,一声尖锐的鹰唳破空而来,突兀地响在云端,唳声清亮而悠长。

众人纷纷抬头仰望,就见瓦蓝瓦蓝的天幕下,盘旋飞舞着一片小白云,时而扶摇直上,时而击破云层俯冲。掠过人群上空时,能看到它金黄色的利爪,和白羽间棕色的斑点。有人叫道:“嘿,哪来的一只白鹞子?”

南山月也不禁寻声望去,一望便知那只鸟并不是什么鹞鹰,而是一只关外特有的海东青,凌厉的姿势显着极大的骄傲与不屈。

他打小长在白山黑水的关外,每到秋天就追着海东青满山跑。那是他们满洲的神鸟、图腾,是满洲的精神。

等他回过神来时,救人的男子不知何时离去了,早已不见了踪迹。人们四面环顾,初觉奇怪。童女却机灵得很,眼珠子转了转,转过身对着轿子跪拜,镇定道:“多谢妈祖赐福,派来白鹞仙人搭救老翁。”

两个乖儿子一愣,互相递了个眼神,也赶紧跟着磕了几个头,嘴里高呼:“感谢白鹞仙人,感谢妈祖娘娘的恩典。”

这里民众大多出身渔民,心思简单淳朴,多信怪力乱神。此刻,他们笃定是妈祖让自己与仙人有了一面之缘。于是,都面带了喜色,跟着童女稽首而拜,呼声高涨。

如此一场闹剧,让这一日的香火钱,比往年妈祖寿诞多出了千两雪花银。

***

忙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岛上才恢复了往日的清幽。山下客栈的院落里亮起了灯火。

南山月坐在西洋镜前,若有所思。他穿着绸褂,一身稚嫩的青色,宛如暮春枝头的青梅,初夏碧绿的湖水。而他白净的面庞,像一轮挂在树梢的满月。今早的童女,已经恢复了小丫鬟模样,站在他身侧,低声说道:“月哥哥,张员外又来了。”

他登时蹙起了眉头,还没来得及回话,就透过窗户,看见戏班头跨过了院门,朝着他的厢房里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梳着金钱鼠尾辫,身着锦衣玉带,浑身肥肉的汉人男子。

竹门帘儿一掀,戏班头的脚还没踏进门槛呢,喜滋滋的声音已经飘入屋内:“月哥儿,张员外来给咱们送银子,你来陪着说说话?”

下一瞬,竹帘大敞,张聚贤满脸堆笑走了进来,扬起的嘴角边有一颗大黑痣,像一只落在脸上的马蝇。

自打他进了屋,嘴里就不停地嘀嘀咕咕。抱怨这阵子跟福州将军府做生意亏了本钱;抱怨他的妻妾们成天在后宅争风吃醋,勾心斗角;还有就是他现在连个知心人都没有。

“我这不就想起来你了?”他小步踱了过来,在镜子前放下了两锭银元宝,然后把手搭在了南山月肩上,揉捏着,低声道:“心肝儿,这几天,我想你想得好苦。”

戏班头儿见状一咧嘴,对着小丫鬟扬了扬下巴,带着她退出门去。

透过镜面,南山月凝视着肩膀上这双又白又肥的大手,脑海里浮现出前些日子吃的炖蹄膀,油腻且腥臊。

他面不改色,反手轻搭在张聚贤手背上,忽地狠狠拧了一把,随之“噗嗤”一笑:“张员外的嘴比蜜甜。还不赶紧回家哄小妾去?哄小弟干嘛?”

张聚贤疼得“嘶”了一声。他捧着手,抬到鼻尖处嗅了嗅,才悻悻一笑:“你看!是我花银子让你当上了‘妈祖童身’,是我花银子包下整个客栈给你住。你说我干嘛哄你?自从我第一次见你,我的心……我的心就不是自己的了!”

南山月淡淡斜他一眼,没有接话。他拿起桌上银子掂量掂量……

南山月淡淡斜他一眼,没有接话。他拿起桌上银子掂量掂量,揣进袖口,“有今日这场盛事,想必您与官府老爷们赚了个盆满钵满,花再多银子也能填补上了。”

顿了顿,他忽又正色道:“我如今在湄洲屿上住腻了,想回陆地去,明日我要同你一道坐船离开。”

“心肝儿肉,你终于肯跟我走了?”张聚贤语气难以置信,眼球骨碌碌地转,“那回了长乐,你是不是就能跟我,跟我……”

话没说完,他已眯起眼睛,肥腻的大手悄然搭回了南山月的长颈间,用指尖勾画着他盘扣儿般的喉结。身为商人,他不做徒劳无功之事,所付出的一切,自然都是要额外讨取好处的。

南山月闪躲开,强忍着恼怒,直等到极度恶心的感觉逐渐褪去,才起身走到门口。他微微一笑道:“待回了长乐,自然不能让您空等我一场。何况小的也没什么本事,以后还要靠您的照拂才能填饱肚子。”

“你真的肯死心塌地跟着我?”张聚贤听得眉开眼笑,可随后又皱了眉,问道:“可我怎么听说,你那旧相好,死了不过百余天。你这么容易就放下了?”

南山月一怔,双拳收紧,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他与他的心上人自小相识,后成恋人,最终阴阳相隔。虽然他让仇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但也因此牵连了半城平民,酿下惨祸。

他心怀仇恨,却也并不算残暴之人,所以当恨意与悔意纠缠在一起,就像一柄双刃剑生生扎入他的心头,每每忆起,痛感如此清晰。

屋中一时寂静无声。过了好久,他才说:“人死了,仇报了,我还有什么可惦记的。天色已晚,您赶紧回房休息吧!”说罢,又回头对着张聚贤浅浅一笑,掀了门帘儿,走出了屋子。

他始终改不了自己喜怒皆笑的毛病。可这样一来,就给了张聚贤无尽的遐想。他见南山月对自己眼波流转,言语无情似有情,一时感觉腿脚都轻飘飘的,胸口抓耳挠腮的痒,恨不得连夜把人带回长乐去。

***

夜已深沉,满天星斗,半轮残月初升,通往山顶去的青石道反着光。

南山月提着灯笼,缓缓步上石阶,每一步都似带了千般重量。清辉扑散在他身上,使他瘦弱的身形也变得朦胧。而映在巨石上的影子,却浓得似墨泼的一般,与摇曳的杜鹃树影融在一起。

爬到了山顶的悬崖峭壁之上,强烈的海风吹得袍角翻飞,咧咧作响,就连一呼一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崖下“唰唰”涛声,耳边“呼呼”风声,三步之外一片漆黑,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天地间的一粒细沙,说不出来的低贱和渺小。

他昂着头,面向虚无的黑暗,似是瞧见了什么,忽然双臂举起大声叫道:“苏和泰——大仇已报,清明已过,明日我就要启程回家了——”

此前,他从未注意过自己的声音,在风中听来,竟是如此虚弱,还带着颤音。

喊完话,顿觉心胸坦荡不少,连胆子都变大了,他又往崖边跨了一小步,又叫道:“你听到了么?听到了就保佑我平安回到关外。我想我阿玛和讷讷*了——”

温暖的福建,给南山月留下了一段冰冷的记忆:如同见证了死去的大树,枯萎的鲜花,云翳遮住的蓝天。他已经离家五年了,这五年再没见过阿玛与额涅,如今千帆过尽,又开始想念他们,以至于经常在梦中与他们相拥相泣。

刚想到这里,“啪嗒——”石子坠地的轻响。

但觉腰窝处一疼,南山月吓得跳了起来,手臂上的汗毛倒竖。他顾不得低头查看,回头望向黑暗的树林,这才发现一双细长晶亮的眸子,藏在树下的阴影里,也不知看了他多久。

“您是白天那位……”那对眸子炯炯有神,如鹰般锐利,即使隐藏在黑暗之中,南山月也不会认错。他强忍心中不安,问道:“您为何要跟着我?”

“我跟着你?分明是你咋咋呼呼,打扰了我在山顶赏月!”那人从暗影中走了出来,满面胡须,还是那身灰白长袍,手里拎着个酒壶。

他的话音里透着浓郁的北方口音,很低沉,很亲切,也很好听。不知是否因为喝了酒的关系,周身的戾气已然全部收拢。

他淡然说道:“你既然想死,我绝不拦着。可你死之前,能不能先把衣服和鞋子脱了?手上的那串珍珠也别忘了摘掉。”

“你要做什么?”

“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死之前至少还能做件好事,把身上值钱东西都留给我。让我拿去当几两银子,换酒喝。”

呵,原来是这样,真亏得这人说得出口。

南山月无语,幽幽瞟了他一眼,只见男子神色认真,嘴里还在不住地催促他先脱衣服,再脱鞋,臭袜子就不要了。

听到这里,南山月“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叫道:“你这人可真逗,你怎么知道我的袜子什么味道,闻过吗?”

他笑得露出了一排漂亮的小白牙,站在崖边一树盛开的杜鹃花下。大片的白色杜鹃开得如云似雾,花瓣是白月光做的,他的皮肤也是,白白净净,带着透亮。可他似也有哭过,眼眶发红。湿漉漉的长睫深处,藏着一双澄澈的明眸,让人一见难忘。

望着南山月眸子中浓浓的笑意,男人缓缓收了声,心绪平添了一丝紊乱。半晌,他忽然说道:“不死就算了,浪费时间。”

他本也没打算深夜找人闲聊,于是转身就走。

“哎……怎么走了呢?”南山月嘟囔了一句,提起灯笼一溜烟儿追了上去。

山风阵阵,吹得手里的灯笼在夜风里荡来荡去,摇曳的光线照亮了漆黑的山路。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南山月小心地跟在男人身后,眼前人身形魁梧,步伐稳健,不疾不徐,仿佛有意控制着步调,在前方引路。

如此坚定的脚步,让南山月感到莫名的心安。

他对恩人心怀感激,态度自然变得热络不少,说道:“多谢您早上帮我解围。您是大夫吗?怎么称呼您?”

等了良久,风中终于传来回话声,但是语气中透着讥嘲:“别总您,您的,我看你是锦衣玉食惯了,一张口就带了贵人的酸味。我出身山林,原本只是个猎户,不懂得装模作样,更没你那么讲究!”

“你……”南山月闻言一愣,有些脸红。他咬了咬牙,扯着嗓子喊:“喂,相逢即是有缘,我只是想感谢你。”

男人脚步一滞,回过身来,脸上如罩了层寒霜,说道:“名字就算了吧。别人都称呼我‘鄂先生’。你呢?”

他说着话,目光湛湛,紧盯着立在身前的南山月,静静等他的反应。

可南山月听了这个称呼,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只是莞尔一笑,抱拳朗声说:“月哥儿见过鄂先生。”

风吹拂着他的头发,几缕黝黑的发丝在白净的脸颊上扫过,如同云开见月。他生得俊俏,一笑间眉眼弯弯,两个浅淡的梨涡浮在唇边,让人几乎移不开目光。鄂先生不住地心想:出落成这幅惹眼的模样,放在外面还真是个祸害!

直直望了他好一会儿,鄂先生移开目光,鼻子里冷哼,“你这破名字可真难听。不就是个小伶儿的花名?”

“我虽是‘伶人’,可我不侍奉主人,也不出局子。”南山月脸上泛起红霞,忍不住辩解。他清亮的声音中始终带着骄矜与期望,继续道:“何况明日回了陆地,我就再也不用做这一行了。”

“不做这行做什么?不做这行,你还怎么当骗子,怎么愚弄百姓?你们勾结官府乡绅,肆意敛财,今日做戏差点把人害死。”鄂先生态度冷漠,眼神中带着七分阴郁,三分轻蔑。

没想到他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南山月瞬间愣住了。

半晌,他又急忙解释,可心中惶急,连话都说不清楚,“没有,没有……我们也是受人所雇。况且……那老汉一早还精气十足,我自然想不到……想不到他——”

“你想不到?”他打断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一字一字道:“别人的性命,对你这种丧尽天良,见利忘义的人来说,到底算得上什么?”

此话一出,南山月才知道,眼前之人竟然如此气愤自己。心底有处见不得人的伤疤被血淋淋地撕扯开。他愕然望着对方,只见蓬松的大胡子遮住了鄂先生大半张脸,也遮住了他大半的表情,但那双眸子极亮,早已把自己慌张的神色全都收入眼底。

离家几年,南山月见多了粗鲁无礼之人。久而久之,但凡遇到任何事情,他的心境都能保持平静。可如今,他似是见到了前来讨命的阎王,一时间又怒又怕,一颗头缓缓低下去,便再也抬不起来。

他努力收着心火,对着鄂先生拱了拱手,冷淡说道:“既然鄂先生觉得我是为人不齿之人,那在下也不好再您添堵。先走一步,后会无期!”

与鄂先生擦身而过,他大步流星往前。然而,夜色拉长了路程,山道又崎岖,南山月一路走走停停,每每不经意地回头,总能瞥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跟在不远处。

回到客栈门口,南山月才吁了一口气。他回头瞅了一眼,漫漫长街,万籁俱寂,哪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直觉一阵疲惫袭来,他不禁苦笑,晃晃悠悠回去睡觉了。

***

第二日,晨曦微露,一切都变得明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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