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9-20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陈早 主角:小祭品 蛇
雨水下过三遍,山野新绿,风在长上青苔的石头上歌唱。
简陋神殿门外的铃铛被推开的门撞出了久违的叮当声,树杈上红喙白尾的鸟儿叫着“来人了来人了”飞进树丛。
紧接着响起了颇为礼貌的敲门声。
咚、咚、咚。
落灰的木门开了一条缝。缝隙里露出两条青灰色的、瞥向下的浓眉,让那双狭长的眼睛小显得丧气。
他几乎没有仔细打量对方就开口了:“我也不知道下山的路,你自己找吧。”
如果门开得大一下,门外的人还能看见他颜色不均的杂乱长发和麻褐色袍子底下的碧色蛇尾。
即将被关上的门被造访者用脚抵住了。
脚上套着一双质量不大好的皮靴,滚圆发粉的脚趾从鞋头处露出来,看起来有些局促。
那是个满脸稚气的男孩,穿着山下村子里最常见的素色衣裤。
他的眼睛具有独特的魅力,以水蓝为底、在阳光下层层浅浅铺上不尽相同的色彩,极为有神,让人想起穿透潮水和惨雾的塔灯。
“我是今年的祭品。”他开门见山,非但面无惧色,而且脚尖发力,想从门缝里挤进去,仿佛一个结束自我介绍的老朋友。
“这里不收祭品。”门的角度纹丝不动,里面的人冷道。
男孩愣了一下,试探道:“是不是今年他们没有绑着我抬过来,也没有搭祭台举行仪式——你觉得没面子?”
他换了一副真诚的神色:“不要这么注重包装嘛,看看真材实料,我真的是未成年处男哦——祭品中最热门的款式。”
门里人颇为无奈,架起了胳膊:“小朋友,不是我不想答应你。”
“最近几十年行业整改很厉害。上面下来的规定,禁止被人供奉的野兽怪物收活祭品,价值过高的宝物也要上报。活祭只能献给更上头的反派,比如恶魔之类的,也只能通过契约交换的形式。”
那人索性把门开到一半,抱着胸堵在门口:“如果村民非要送,一不能吃,二不能杀,三不能使唤。”
他个子高于村庄里任何一位成年男性,过分宽大的骨架更让人畏惧。居高临下的角度使得他并没有恶意的眼神投在男孩身上的时候也像在看垃圾。
“你回去吧,别让家里人等急了。”那人八字眉毛瞥得角度更刁钻了,似乎回忆起了并不快乐的过往。
“什么时候的规定?五年前,我们村还送了一个书呆子上来啊。”男孩不服气,左右观望寻找往里望的时机,“不能吃的话,他还被你藏在家里吗?“
“他想上学,我送他去城里了。”那人更加坚定了不让男孩进门的想法,“学费很高,路费也是我出的,那可不是笔小数目。”
“十年前的小胖墩呢?”
“他想吃好喝好,顿顿有肉,我替他找了一个没有后代的屠夫家生活。”
“十五年前……”
“他想成为勇者,从我家厨房里拿走了一把菜刀,还披走了我过冬用的红毛毯。”
“先生,你真是个老好人。”男孩的眼神里充满憧憬,“务必让我留下来帮你。”
那人几乎断定这个小兔崽子也是来蹭他便宜的:“事实上我是很凶恶的野兽,做了很多坏事。”
“比如说?”
“我去年饿极了,下山吃了几头羊。”那人想了想,说出了一件所能想到的、性质比较恶劣的坏事。
男孩跳脚:“原来我家的羊是你偷的!这下你必须得收下我了。没有羊,我们家没法生活才把我当祭品送上来的。”
他语气激动起来,神情从嬉皮笑脸到楚楚可怜的指责,切换得无比丝滑。
“你在讹我?”门里的青发人面露凶光,眼睛聚成一道竖线,口中“嘶”地一声吐出信子,把门拉开了一些。
透过空隙,一条遍布青色鳞片的长尾巴威胁似地摇晃了一下,从门口延伸到靠里的沙发那头,可以轻而易举地绞碎一头牛的骨架。
他是半人半蛇的怪物。
“我可以帮你做活儿。”男孩笑着承诺,瞅准时机,环抱住对方直筒筒、滑溜溜的腰身,扭过身子往门里钻。
“我没有权利使唤你。”蛇人粗壮的手臂拽住了他的腰带,像拎鸡仔似地把他拎了起来。
“我心甘情愿做活儿就不算使唤吧,这难道不是义务劳动?”男孩蹬了蹬腿,发现无济于事,决定另辟蹊径,伸手拍开了半掩的门。
门扇呼呼生风,以不弱的力道拍在墙面上,花藤架上的古董花瓶转了个圈,戏剧性地倒在了地上。一同碎裂的还有瓶子里看起来新鲜又名贵的青橄榄枝。
“也不算义务劳动了,现在叫还债。”蛇人的脸色更青了,从太阳穴处浮现出蜂窝状的鳞片。
在男孩第无数次被房间里无处不在的蛇尾绊倒,踢掉蛇人几块鳞片并且摔碎数套茶具之后,蛇人终于按耐不住。
“你到底要我做什么才肯走?”他的尾巴尖干绕过那堆碎片,去厨间勾出了一把扫帚,递到男孩手里,“你想读书吗?”
“呸呸呸,这辈子都不想读书。”男孩殷勤地接过扫把开始收拾残局。
“你想要身份地位吗?”
蛇人记起自己的一个巨龙朋友:兴许可以求他抓走一个偏远国家的王子,把眼前这个倒霉蛋换过去。
“那有什么好的!”男孩似乎压根没仔细听他在说什么,很快把碎片打包好了。
“那你想衣食无忧吗?”蛇人觉得肯定是男孩还不知道权力的好处,换了个亲民一点的说法。
这句话男孩听得很清楚,郑重地想了一下:“我现在不正衣食无忧着吗?有房子住有衣服穿,还有一只宠物。”
宠物?这里除了他还有什么能被称之为宠物的吗?
蛇人的鳞片霎时张开了,折射出危险的光线——怪物受到人类的侮辱,可以根据心情决定怎么处置对方,这是很合理的。
而男孩对眼前的危机和那柄炸得像流星锤一样的蛇尾视若无睹,从衣襟里掏出一只滚圆的小松鼠,温声温气道:“你说是吧,薇薇安。”
薇薇安眼睛瞪得滚圆,蓬松的身体在危机面前无助打抖。
空气凝滞了一秒,男孩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见了蛇人冷硬尴尬地脸色:“我可以养它吗,主人?”
“扔出去!”蛇人恼道,“你怎么敢在蛇窝里养一只肥老鼠!”
站在门口的高大男人夹着一本书和一只洁白的瓶。不知是由于瓶身的材质还是水的特殊来源,瓶里发出的水声格外清脆。
他出门前敲敲门引起同居者的注意:“你在这里呆着,我要去巨人族的森林采橄榄叶。”
“哈,你这不是可以变成人的样子吗?”埋头看图书的男孩抬起头,没有在蛇人周围看到尾巴,面露疑色。
男人愣了一下,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没有尾巴确实挺方便的,他过去的几百年竟然没有考虑过这点。
但他开口没有退让:“是啊,但这里是我家。我在家里没有理由还保持人的样子。”
“那倒是。”男孩第一次见他不长尾巴的样子,漂亮灵活的眼睛时而看手里的图书,时而扫过他的后腰。
最终还是没忍住似的,他问道:“我说,你们蛇是不是有两根那个吗?”
蛇人闻言一个趔趄,晃出了些许白瓶里的水。
男孩还在继续问:“那你们自己动手的时候是两根一起,还是一手一根呢?”
又晃出了些许。
“一手一根的话,会不会很忙呢?”
“一手两根总觉得握不住,会舒服吗?”
瓶子里的水所剩无多。
蛇人懊恼,但没对男孩那张纯真求知的脸竟然说不出什么,只能解释:“我问你,人有几根?”
男孩做了一个“”的手势。
“我现在就是人形,和人一模一样。”蛇人冲他转了一圈,“我为什么会有两根?”
男孩醒悟状:“原来如此,图书果然是骗人。”
他这样说着,却没有放下书,还在继续看。
蛇人运用极佳的视力看到封皮上“人蛇:跨越物种的爱恋”,陷入沉思。
他确信自己家里没有过这种书。
蛇人的生活很有规律,就像他每天排布整齐的成套家具餐盘那样。
除了周一例行的橄榄枝采摘活动,他每天上午摘果子或者去村上交换蔬菜,下午勾一些毛毯坐垫,晚上看会儿书入睡。而自男孩入住一段时间后,家里就很难找出成套的餐盘了,针织的坐垫也被薇薇安勾坏了一块。
“我要去村子里换点盘子。”蛇人带上了他前段时间勾好的复古杯垫。
他对自己搭配的花色很满意,原本打算放在家里用的。
男孩若有所思:“村子里没人用杯垫。”
蛇人看了一眼厨间架子上颜色形态各异却不再成套的容器,分外坚定地套上靴子出门了。
今天树林闹哄哄的,脚步声和招魂似的奏乐声惊扰了鸟雀和小兽的栖息,薇薇安也显得很不安,蹲在窗台边上嗦一个松果。
约莫正午时分,神殿外面的铃铛拘谨地响了两声。
进来的是一个肌肤奶白、发丝金黄的男孩。他的脸上用油彩画了几道,身上、手上、腰肢挂满了饱满而富有光泽的珍珠,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厚重的摩擦声。全身只有一块白布避体,珍珠的重量和链子的长短完美地嵌顿在他的肋下、胯上和脚踝,勾勒出他曼妙的曲线。
男孩赤着脚,双手捧着一套银质杯盘,战战兢兢地进来。内心的惶恐忧虑和复杂的服饰让他的每一步都摇摇欲坠,像是一个美味地、即将倒塌下来的蛋糕。
不敢轻易敲门,事实上一点风吹草动都足够让他崩溃了。他踌躇了一会儿,弱弱地问道:“您、您在吗?”
“别往这儿送祭品了,早就不收了,没商量,快走快走。”门里的那位也把门开到一半,狐假虎威道。
男孩头也不敢抬,声音颤抖,又喜悦又疑心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怪物不高兴了:“您说的是真的吗?”
门里那位照本宣科:“上面下来的规定,禁止被人供奉的野兽怪物收活祭品。活祭只能献给更上头的人,恶魔之类的……等等,你先别走。”
男孩后撤的脚步立即停住了,看起来就像只惶惶的鹌鹑:“我、我没有要走,主人。”
“你手上的东西很好看,而且是成套的,穿得也很漂亮。”门里孩子笑着露出尖利的虎牙,通透的眼睛里发出片刻的贪婪和渴望。
他的语调变得温柔缓慢,似乎灌注着诱惑的魔力。
“我说,你想不想衣食无忧?来做个交换吧,我的孩子。”
蛇人没有换到想要的东西,倒不是因为没有人喜欢他的杯垫,而是因为早市压根没开,街上也没见到什么人。
“他们今天好像在办什么祭祀。”蛇人推开家门,边低头换鞋边说到。
他已经有些习惯以人的形态和祭品一起生活了。蛇人本性就是随和的、很容易适应别人的,只是骇人的外形和毒汁让人们对他退避三舍。
男孩会使劲浑身解数给他规律的生活带来活力,讲故事或者唱歌,惹事和冒犯也是常有的。但蛇人推测这些恐怕是人类示好的手段,于是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默不作声地听着。
今天的屋子尤为安静,蛇人有点不习惯,如同之前不习惯男孩的咋咋呼呼。
“家里有过这套餐具过吗?”蛇人说的话没有得到回应,就像之前的几百年一样,狭小的房子里回荡着他一个人的声音。
有些不舒服,他兀自走进厨房,面对架子上规整的银质杯盘陷入苦想。“我没见过这套呀。”他又跟了一句,依旧没有人回应。
蛇人这才意识到男孩可能是逃跑了,趁他下山的时候。
如影随形了几个月的麻烦竟然以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被解决了,蛇人怅然若失,并不觉得愉悦。
“为什么要偷偷跑呢?”蛇人扁扁嘴,青灰的眉毛耷拉下来,甚至萌生了一些后知后觉的难过,“我从来就没有阻拦过他呀。”
他想起自己前几天开始着手给男孩勾的针织马甲,终于确信自己对男孩的离开是惋惜的。
不过人类的想法是很难懂的,他只能轻轻叹了一口气,打算去拿些果子吃。
回过头,发现男孩就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靠着门框看他。
“你身上穿的是什么?”蛇人瞳孔缩紧,发现了比突然出现的餐具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东西。
男孩上身赤裸,脖子上挂着层层叠叠的珍珠,下身只围着一块白布,也借由珍珠串儿的力量架在胯骨上。他比白天的金发男孩身材结实些,把白布和珠串撑得更加挺拔饱满,甜品似的易碎感被野性美感取代。
“当季流行的祭品穿搭。”男孩笑得很得意,露出灿白的牙齿冲蛇人扭了扭胯,引起一阵串珠的响声,“好看吗?”
那样的笑容是很有蛊惑力的。
蛇人几乎就要回答他这个无聊的问题了。
他努力地把目光移回那套凭空出现的银具上,偏青色的面皮下竟然浮现出一层违和的薄红:“你知道这是哪里来的吗?”
“今天白天又来了一个祭品,他换给我的。”男孩皱眉作无奈状,“看来我们这行的竞争还是很激烈的。”
制作玩偶就是在彩色的布料里填充相对柔软的草和兽类的绒毛,而后缝制起来。如果缝得整齐不明显,就叫工艺品,如果缝得七歪八扭,就叫特别设计款的工艺品。
这是男孩告诉蛇人的。
蛇人很擅长手工,于是帮他做了两只——叫做格鲁的熊和叫菲姬的兔子。
蛇是喜凉的。
夏天蛇人会刻意把凉凉的尾巴放出来,既散热,又可以给男孩解暑。
男孩看看屋子里抱着毛线和银针比比划划的蛇人,看看屋外焦黄的树叶和猛烈的阳光,有些不解:“为什么要织这么多?我们什么都不缺啊。”
“薇薇安,你是不是又搞破坏了?”他一把扭住正在蛇人尾脊上面滑滑梯的松鼠球。
“留给你过冬用的。”蛇人解释道,“过了八月,这里气温会下降得很快,我就要冬眠了。”
“哦。“男孩靠在蛇人的尾巴上看书,空余的手不由自主地轻轻搔他的肚皮。恐怕连蛇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尾巴会在肚皮被搔弄的时候无意识地摆动。
玩了一会儿,他眼珠开始逡巡,低头瞧瞧书,又瞧瞧蛇人的眉眼。
这时候蛇人就知道他要问奇怪的问题了。
男孩果然开口:“你为什么擅长做针线活儿?蛇的职责不是诱惑别人吗?”
“诱惑?”蛇人不知道男孩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在他看来,自己和“诱惑”没有半点关系。
长了一张丧气冷漠的脸,眼白远大于眼黑的死鱼眼,微微张开嘴就会露出象征毒蛇的两枚尖牙,皮肤是中毒一般的青色。
“劝别人吃苹果之类的。”男孩回忆了一下,举例道,“或者伤害,咬伤别人的脚后跟,然后让对方毒发身亡。”
蛇确实担任了很多神话故事的NPC角色,主要以邪恶的负面形象。
“那是少数有正式编制的蛇,它们不老不死有很强大的能力,听从上面的命令。”蛇人总喜欢用“上面”解释他没法说透的一切问题,“就像巨龙也不全都喜欢宝石,我认识西边的巨龙最喜欢吃甜点,总是去王城偷烤面包。”
男孩对龙的情况并不感冒。
蛇人在勾毛线的时候性情最随和,话也会变多:“我还听说恶魔路西法最喜欢玩偶,越可爱越好。”
“你听谁说的?”男孩直起腰身,眼睛里泛出亮蓝的光,似乎觉得这个话题很新奇。
“是我编的。”蛇人即使开玩笑脸也是冷冷的,“恶魔就属于上面的人,路西法是恶魔最上面的人。”
“啊——”男孩若有所思地拖长了尾音,惬意地眯起了眼睛,“这么上面吗?他可真厉害。”
天气转凉,蛇人变得越来越怠惰,不再做活儿,也无法出门。这是无法规避的天性。
他的尾巴也迟钝僵硬了很多,不能代替他的手脚做很多琐碎的事。好在男孩已经和这间屋子有了不错的默契,能准确地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入冬之后,你最好别住在我这里。”蛇人语调比平时还拖沓,给人带来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我要冬眠,就没有办法照顾你。”
“我可以照顾自己啊。”男孩往壁炉里加了一些柴火,挽起手臂,展示了一下他并不强壮的肌肉,补充道,“我还可以照顾你。”
蛇人思考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每年冬天都会有野兽来吃我的尾巴。”
冬眠本能会让他的肢端感受完全麻痹,即使自己失去了大半截尾巴也浑然不知。如果对方不知天高地厚地对他上半身的致命部位下手,那他还是会被求生欲惊醒的。
他的尾巴再生功能很强,但每次冬眠醒来看见它缺失了一截,还是有种莫名的危机感和难过。
“你混得也太惨了吧。”男孩惊呼道,“你可是怪物啊。”
“很多蛇到了冬天会在睡梦中丧生,甚至会被老鼠们分食。这是没办法的事——也是上面决定的。”蛇闭上眼睛嘟囔了一段祷文。
“没关系,我会保护你的……”话音未落,一阵冷风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屋里,壁炉的火苗随之摇晃了一下。
男孩起身去合上窗,看见神殿外面的墙面上支起了长杆,上面绑着一块红巾正在猎猎地向着冬天离开的方向奔逃。
“我从前怎么没见那里竖着这种东西?”男孩问道。
“那是给赶路人指方向用的。等雪落下来,漫山遍野的白色,赶路的商队要是在这里迷路可就不妙了啊……”蛇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拖越长,像是大提琴在歌唱。
“你饿了可以吃我的尾巴,不疼的。遇到危险可以用厨房的鹿骨刀划醒我,要划在关键的位置……”蛇人用他的指甲在肚皮上恰出一个红色的印子。
“我要睡了。”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向男孩,声音弱到听不见,“希望明年还能见到你。”
男孩没有说话,走近他,卧到蛇人腹部——尾巴开始延伸的地方。那里是蛇人身上为数不多有温度的地方。
温馨的画面一直持续到日头下沉,危机四伏的黑墨从天空的顶部浇盖下来,是冬季严寒伸出的爪牙。
男孩的耳朵里回响着蛇人均匀的呼吸。
他眼睛里露出了狡黠的笑意,伸手尝试着揭开蛇人上衣的下摆:“让我看看——”
他的头顶传来尴尬的咳嗽声:“我还醒着。”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有两——”男孩也不遮掩自己的目的,嬉皮笑脸道。
“我知道。”蛇人没好气地打断道,“你放尊重点,我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