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9-16 来源:一纸倾城 分类:现代 作者:竹签子 主角:梁亦 封千驰
梁亦仰着头,红着眼,卑微地恳求着封千驰。
“千驰,求你,他真的不是我的情人,你放过他吧。他为那个项目努力了好几年,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啊。”他并不欠我什么啊,为什么要因为我害得他的心血付诸东流啊?
可封千驰并没有因为梁亦的求情而心软,梁亦低声下气的哀求,反而是火上浇油。
那个曾经因为别人说了他封千驰一句目中无人,就去跟人家拼命,追着人家打了一个星期的梁亦。现在几乎是跪在地上,两只皮包骨头的手捏着封千驰的衣袖。
他在求他,为了别人。
封千驰低下头,捏着梁亦的双颊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深色的眼眸对上泪盈眼眶的目光,这个人眼中的妥协与卑微,几乎要把封千驰逼疯了。
“你要怎么证明,你说的话是有诚意的?”封千驰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地想起。
梁亦急忙开口断断续续地说:“千……封总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泪水顺着泛红的脸颊低落到地面,梁亦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低血糖犯起来十分要命。
“哦?”封千驰突然哂笑一声,那一句封总,让他内心抓狂。“为了冯书安,我说什么你都做?”
梁亦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连忙摇头。
“不,是我对不起你……我们两个的事,不应该把别人扯进来。”
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梁亦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对不起封千驰什么,只是为了稳定住封千驰的情绪。先认错总是没错的,于是梁亦就这样开了口。
封千驰确实因为这句话消气了不少,但并不是因为梁亦的认错,而是梁亦口中的那个“别人。”
封千驰蹲下来,提着梁亦的一只胳膊将他拎起来站着。梁亦双腿发软,后退两步靠着床边。
封千驰不得不承认,自己嫉妒得快要疯了。凭什么?凭什么他苦苦寻找梁亦的时候,梁亦却在国外逍遥快活?
凭什么他把梁亦记在心里这么多年,而梁亦却能笑着和别人抱在一起?
这个人,就像是一个卷款潜逃的罪人,将自己一腔真心偷走,又在他面前摔碎。他封千驰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梁亦,永远也不要想好过。
封千驰不说话,梁亦更是不敢开口,将人就这样沉默地站着,直到梁亦实在撑不住,无力地坐在了床边。
“梁亦,你该为你自己当初的行为赎罪了。”封千驰孤傲的声音响起,梁亦只觉得后背一凉。
他不想解释了,自己在国外过的什么样的日子,封千驰一查便知,可是他没有。
没有信任基础上的解释,都只是强词夺理的狡辩而已。
“是,我是该赎罪。”梁亦低着头轻声说:“封总觉得我应该怎么赎罪?或者说,封总怎样才能消气?”
他妥协了,已经这么坏了,还能坏到什么地步呢?不过是划清界限,离开杭城,再也不要出现在封千驰的面前。
罢了罢了,能回来看一眼,已经够了。
罢了罢了,没有信任,那就没有吧。
罢了罢了,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梁亦的眼睛还是红肿着,但是已经没有眼泪了,只是无神地睁着。
“我会离开杭城,去一个永远都不会碍到封总的眼,也不会给封总造成任何困扰的地方。”他抬起头,直视着封千驰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封总,您看这样,满意吗?”
封千驰大脑在那一瞬间几乎是停止了思考,他以为梁亦会向他服软认错,保证自己以后再也不会有其他人,会永远留在他身边。
可是梁亦说,他会离开,呵呵,原来他封千驰在梁亦眼里,什么都不是。
“走?”封千驰一边笑着,一边走到梁亦面前。
两人双眸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梁亦头抵住了身后的床头,避无可避,只得被迫接受着封千驰那熟悉的,充满占有欲的气息。
“梁亦,你该不会现在还在想着离开杭城,然后偷偷跟冯书安走吧?”
封千驰挺立的鼻梁几乎要碰到梁亦的脸。
“还是说,你在这儿跟我玩儿奇货可居?”
梁亦瞪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封千驰这是在挑明了羞辱他,说他水性杨花?
他一个男人,居然还能被这样说,真是活久见。
梁亦的眼睛大而无神,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心里的希望,在回国后这短短半个月,都变成了绝望。
封千驰俊逸的脸慢慢远离梁亦,随后站直了身体。
“来人。”
卧室门在下一秒就被打开,一个保镖站在门口,恭敬地叫了一声封总。
封千驰回头又看了一眼梁亦,然后指着门口对他说:“看见了吗?没有我的允许,你连这间病房都走不出去,你能走哪儿去?”
梁亦忽然想起来,对啊,自己现在正像一个囚犯一样被监视着。
“你······你什么意思?”梁亦颤抖着问道。
封千驰一袭黑色的大衣站在窗前,外面的光投射下来的阴影几乎把梁亦整个人都包围了,虽然病房里开了暖气和灯,但是梁亦还是觉得整个房间跟外面的温度一样,冰冷刺骨。
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梁亦在想,封千驰也在想。
“梁亦,当初你丢下我出国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还会有今天?”封千驰没有回答梁亦的问题,反问道。
今天?今天他过的生活?还是他与他之间的关系?
梁亦深吸了一口气,一只手紧紧捏着自己的另一只手臂。“封总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梁亦卑微到了极点,他现在什么都不想了,满脑子都是冯书安不能因为自己受到无辜牵连。
“病好了就回去,你的证件都在我那里,从今往后,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明白吗?”封千驰居高临下,像一个统治者一样站在梁亦面前,对他下达命令。
梁亦心里有一丝意外,明明这个人这么恨自己,为什么还要留他在身边?不过他也没心思想这么多,现在只要稳住了封千驰,让他别对冯书安下手就行。
“明白。”梁亦垂着眼缓缓说。
封千驰没再说话,大步流星朝门口走去。门砰的一声被关上,梁亦全身的力气都好象被抽干了一样,几乎是瘫坐在床上。
随后不久,冉少楠就敲门进来,他手里拿着梁亦的手机,另一只手端着一碗清淡的瘦肉粥。
“梁少爷,这是您的手机。”冉少楠放下粥,将手机递给梁亦。
梁亦接过手机,连忙问到:“冉特助,千驰他是不是不会再针对华阳那个项目了?”
冉少楠没什么情绪地说:“梁少爷,这不是您该操心的,医生说您五天后可以出院,到时候我会来接您。您的早餐,封总吩咐这一碗要全部吃完。”
说完他就要转身出去,却被梁亦拉住了衣角。
他转过头,梁亦还未消肿,布满血丝的眼睛还在看着他。
“他答应过我的,只要我什么都听他的,他就不会动书安学长的项目。”
封千驰是什么人,他决定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改变呢?可是这个被封千驰放在身边的小家伙,真的是让人看了不忍伤害。
冉少楠轻轻拿开梁亦的手,说到:“梁少爷放心,封总说了,只是撤资,其他的他都不会再管了。”
只是撤资,梁亦终于安心下来,他总算没有牵连到不相关的人。
只是哪有这么简单,冯氏集团作为杭城的龙头企业,对一个新兴项目撤资带来的后果,就已经足够让华阳在杭城找不到任何投资。
封千驰刚才当着梁亦的面对冉少楠说的那句话不过是故意让梁亦更加着急而已,其实说不说都是一样的,冉少楠只是不想再打击梁亦,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梁亦心中大石落下,终于开始拿起粥碗缓缓喝起粥来,冉少楠退出了卧室,整个病房寂静又空洞。
五天之后,梁亦出院,冉少楠一大早就来了。如今看到冉少楠来给自己办出院手续,倒是比看到封千驰好一些。
跟着冉少楠来到地下车库,又坐上车回到封家老宅,兰姨和管家就像迎接亲人一样将梁亦请进屋,冉少楠则是拿了一大包药,进屋就开始嘱咐管家吃药的剂量和时间。
“梁少爷,您可回来了,以后我可得好好给您补补身子,您看您,去了一趟医院,怎么又瘦了一圈?”兰姨拉着梁亦的手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滔滔不绝地说。
梁亦只是轻笑着,没有说话,身上的旧衣服穿着是感觉又大了些。
回到卧室收拾好东西,也不过才11点,梁亦正准备打电话给奶茶店的老板说自己明天可以去上班,只是电话还没有拨出去,冉少楠先敲响了他的门。
梁亦听见敲门声,转头问道:“冉特助,你有什么事吗?”
冉少楠站在客房门口,毕恭毕敬地说:“梁少爷,您的工作,我已经帮您辞了。”
“什么?”梁亦不可置信,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已经被辞职了?
可是没过多久,梁亦就又平静下来。冉少楠帮他辞职,那就代表时封千驰的意思,反抗是没有用的,他说什么都没用。
“我知道了。”梁亦双目无神地说,然后乖顺地放下手机,也低下了头。
大年二十八夜晚,封氏集团年会,大气的舞厅里人们都在互相道着新年祝福。或真心,或假意,或为名,或为利,不管怎样,远远看起来,就是一团和气。
封千驰站在三楼的阳台上,看着一楼大厅里跳舞喝酒,来回走动的人,脸上没有半分过年的喜悦。
今年封氏集团的创利几乎是去年的两倍,各大懂事,下面的员工,在今年的年会上都是喜笑颜开,除了他们的大老板,封千驰。
独自拿着酒杯,站在高处俯瞰自己公司的员工,封千驰浅抿了一下杯中的红酒。
楼下的歌舞声传到三楼小了一些,封千驰听见一阵清脆的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秦唯穿着一身高定礼服式西装走来,手中的香槟轻轻碰了一下封千驰手中的红酒杯。
“千驰,今天年会,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封千驰转头看了秦唯一眼,他今天真是在自身装扮上花足了心思,身上穿戴的衣物,佩戴的饰品,无一不透露着自己的高贵大气,连平时习惯蓬松着的头发今天也梳得一丝不苟。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封千驰问道。
秦唯一笑,走上前去拿掉封千驰的酒杯,笑脸盈盈地说:“我怕你啊,一个人找个没人的地方买醉,我来看着你的。”
封千驰不可置否,也没有回应秦唯的话,转过身朝走廊的另一边走。
秦唯立马追上去。封千驰比秦唯高出了大半个头,他走得并不慢,秦唯疾走加小跑才勉强跟上他的脚步。
走廊的尽头是一间休息室,封千驰走进去,自顾自地在长沙发上坐下来,秦唯立马就做到了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封千驰不喜欢别人离他太近,秦唯十分清楚,也十分懂事。
“千驰,我今天下午去你家,佟叔说你最近都没有好好休息,晚上很晚了还在书房处理工作,这样可不行。”秦唯皱着眉有些担忧地说。
封千驰抬起眼,忽然问了一句。
“你去我家了?”
秦唯一脸无邪地说:“是啊。”然后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道:“哦,我还看到了梁亦,他在后院的椅子上坐着,都没注意到我呢,我看他在打电话,就没打扰他。”
封千驰眉头一皱,打电话?他回国后,会跟谁打电话,父母都不在了,他以前的同学也多半没联系,还能是谁?
不等封千驰想明白,秦唯又开了口:“他还挺开心的,对电话那头的人叫什么······什么学长。”
学长······书安学长······梁亦前几天在医院求他的时候喊的书安学长······
好啊,梁亦,表面上乖顺听话,好像自己才是一个受害者一样,实际上这些天一直在阳奉阴违。说着什么都听我的,结果呢?还是在暗地里联系冯书安,是想趁自己不注意就又甩掉自己一次吗?
封千驰脸色瞬间低沉了下来,秦唯细细观察着他的反应。他其实只是看到梁亦在后院坐着发呆,至于打电话,自然是他自己扇的风。
“千驰,你怎么了?”秦唯轻轻碰了一下封千驰的小臂,封千驰猛地站起来,把他下了一跳。
封千驰黑着脸走出了休息室,秦唯连忙又追出去。
······
深夜,梁亦穿着睡衣坐在卧室的床边。管家告诉他今天是封氏集团的年会,先生会晚点回。
是了,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他还没有听见楼下大门打开的声音。
从医院回到封家老宅这段日子,梁亦几乎没有出过门。他实在是没有什么的出门的必要,这里什么东西都给他准备得很完善,管家和其他佣人们对他非常恭敬。
梁亦表面上似乎又回到了那个十五岁的梁少爷,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操心。可是只有梁亦自己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来自封千驰的施舍罢了。
梁亦虽然住在这里,但是,他几乎是一回来就没见过封千驰。早上他醒来的时候,封千驰已经出门去上班了。晚上封千驰回来,梁亦也已经洗漱好进了自己的房间。
封千驰从来没有来问过他一句近况,或者来敲门跟他说过一句话,梁亦也只是在每天晚上听到封千驰的车回来的声音,知道封千驰安全到家了,就安心睡下。
除此之外,两人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今晚,大年二十八,梁亦等到现在,也没有等到汽车开进院子的声音,他有些困了,但是又睡不着。
把玩着手中睡衣的扣子,梁亦准备下楼倒点水喝。这么晚了,千驰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了吧。
梁亦轻手轻脚地下了楼,刚路过客厅准备去餐厅,别墅的大门就被打开。
“慢点······”
就这么巧,梁亦刚下楼,封千驰就回来了,身边还带着秦唯。不对,应该是说封千驰整个人都是靠在秦唯身上的。
封千驰身上穿着一身纯黑的大衣,身体健壮而修长,双眸微闭着,靠在秦唯的左肩。秦唯也是一身几乎要参加婚礼的架势,这两个人站在一起,在别人看来,就好像是天作地设的一对,可在梁亦看来,无比扎眼。
管家听见动静就下楼来,帮助秦唯扶住封千驰。
秦唯一进门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一脸无措的梁亦,但他没有先跟梁亦说话。不知道是不是梁亦的错觉,他在秦唯的眼里看出了一丝厌恶。
不过这种眼神很快就变成了一脸亲切。
“梁亦啊,你能不能帮千驰兑一杯蜂蜜水啊,蜂蜜就在冰箱左边的保险柜里,千驰喝醉了,我和佟叔扶他上去。”
秦唯说话声音温和,何况这只是一个正常到不能在正常的小要求,梁亦没有理由拒绝。
“哦,好。”梁亦立马转身进了厨房,为封千驰兑蜂蜜水。
······
“我才不喜欢别人碰我,感觉浑身不舒服。”16岁的封千驰坐在茶几边一边给梁亦剥坚果,一边说。
15岁的梁亦两只脚搭在沙发旁的扶手上,晃晃悠悠,手里拿着封千驰剥好的碧根果,时不时也往封千驰的嘴里塞两颗。
“啧啧啧,封大少爷,以后可没人敢碰你。”说完,用自己刚拿过碧根果的手摸了摸封千驰的脸。
这人没有躲,只是淡淡地笑笑,继续剥着手里的坚果。
“你也不是别人,你碰就行了。”
······
蜂蜜伴着温水,连带着空气中都是甜甜的味道,梁亦眼中却感觉酸涩得很。那个说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人,最终把自己当成了别人。
梁亦来到二楼的主卧门前,伸手敲了敲门,才缓缓打开门走进去。这个以前他可以在里面的床上光着脚蹦跶的地方,现在进去,需要礼貌。
“你来了,来,给我吧。”秦唯笑着对梁亦说,然后拿走了他手中的蜂蜜水。
此时管家已经被秦唯打发出去了,梁亦就站在一旁,看着封千驰因为醉酒而泛着微红的脸。
这个人平时那么冷静,那么沉稳,现在脸颊上挂上一丝其他颜色,连带着耳廓也是红红的,让人移不开眼。
秦唯将蜂蜜水放在床头柜上,将封千驰扶起来,封千驰高大的身躯就这样靠进了秦唯的怀里。
“梁亦啊,还要麻烦你一下,等一会儿把杯子拿出去,佟叔我先让他去睡了。”秦唯对人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得体的微笑。
对比之下,站在床脚处,局促拘谨的梁亦跟这间房间的一切都显得格格不入。
“好。”梁亦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秦唯笑着点了点头,才转过头对封千驰说:“千驰,我们喝点蜂蜜水,解解酒,啊,来。”
封千驰迷迷糊糊地睁眼,看见的就是站在不远处,一个浅蓝色的,熟悉的身影。他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幻觉,怎么可能是他呢?他早就丢掉自己走了,怎么还会舍得进自己的房间看自己一眼呢?
“喝水······”秦唯轻声道。
喝水?他叫我喝水?封千驰脑子昏昏沉沉,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像是处于虚空之中。
喝醉的封千驰非常听话,一杯蜂蜜水,他喝了一大半,秦唯才满意地将杯子递给梁亦。
梁亦站在这里,看封千驰喝了几口水,他觉得就像过了几年一样漫长,他恨不得马上逃离这里。
他不大度,也不无私,让他亲眼看着封千驰和别人亲密,还不如要了他的命,他一眼都不想多看了。
封千驰看着梁亦的身影越来越近,他就快要碰到他了,可是,那个身影又变小,边远。他伸出手,拉住一只胳膊,嘴里叫着:“别走,不准走。”
梁亦刚接过杯子,正想要转身出去,就看见封千驰拉着秦唯的手,喃喃着别走。梁亦觉得自己的心里估计血都要渗出来了。
秦唯有些意外,但随即就温柔地摸着封千驰的头发,细声道:“好,依你依你,我不走,今晚就留下来照顾你。”
留下来照顾我?封千驰仿佛觉得自己听到了假话,梁亦说他不走,他不会走,他不会走!
别走,这个在平时绝对不会出现在封千驰嘴里的词语,在他喝醉了之后,被秦唯听到,也被梁亦听到了。
“我先出去了。”梁亦尽量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逃也似地出了主卧。
而主卧里,封千驰抱着那只手臂,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像一个流浪狗一般狼狈地逃回卧室,梁亦感觉自己的心脏几乎都不会跳动了。封千驰和秦唯那么亲密的样子,在梁亦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他感觉自己呼吸困难,头几乎要炸开。
这些天,他一直告诉自己,如今的封千驰,和秦唯在一起怎么看都比他合适,他应该自觉一点,自己退到一边去,从前的事都是未成年的梁少爷和封千驰一起经历的,而不是现在这个这个卑微怯懦梁亦。
可是,脑子在不断劝说自己理智的同时,心里在不停抗议。他很痛,不管怎么给自己洗脑,亲眼看见封千驰靠在别人怀里,拉着别人的胳膊说别走的时候,他忍不了,他没办法冷静。
梁亦,你看看你,你现在真的像一条被人收留的流浪狗,可笑的是,你居然还真的把这里当家。
大年二十八的晚上,整个杭城都下了一场大雪,这在往年冬天几乎不下雪的杭城可以说是十几年难得一遇。
封千驰在美梦中睡了这八年来最安稳的一觉,没有抛弃,也没有隔阂,梁亦一直在他身边,从未离去。
可是梦醒十分,封千驰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头疼,他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皱着不想睁眼睛。
昨晚,梁亦给自己喂水了?自己拉了梁亦的胳膊了?梁亦说不会走了?
他分不清是做梦还是现实,缓缓坐起来,却看见自己床边趴着一个身影。
“秦唯?”封千驰通过秦唯身上那身有些泛皱的礼服认出了他,难道不应该是梁亦吗?深邃的眼眸暗淡了几分。
被叫到名字的人揉了揉眼睛,抬起头看向封千驰,然后就是无邪的一抹笑容。
“千驰,你醒啦,头还疼吗?”秦唯撑着床站起来想要去探探封千驰的额头,却被封千驰立马避开。
对,昨晚听话地任他摆弄的封千驰,竟然让他忘了其实他原本是一个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人,秦唯心里一阵失落。
封千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换成了睡衣,而秦唯身上还是那身礼服,问道:“我衣服你换的?”
秦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佟叔换的,你穿着西装睡觉也睡不好的。”
封千驰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面上早已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冷静,没有了半分昨晚喝醉时乖顺温和的样子。
梁亦昨天到底来过吗?呵,封千驰,你在想什么?他怎么可能来?不过是自己做的一场梦而已······
秦唯盯着封千驰愣神的脸,不知不觉就陷了进去。宿醉之后,还没有梳洗,头发不是平常那样一丝不苟,下巴上一圈浅青色的胡茬,一直沿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身上穿着墨蓝色的睡衣,最上面的一颗扣子并没有扣,领口微微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锁骨。秦唯不禁暗自吞了吞口水。
封千驰掀开被子下床,秦唯就马上端来床头柜上的温水,递到封千驰面前。在他起身的一瞬间,杯子换了一个方向,里面的水准确无误地倒在了秦唯的胸口。
“诶······”秦唯还没来得及喊出小心,手一松,杯子就滑落到了地上。
封千驰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边侧身往洗手间走,一边冷声说:“让佟叔给你找一身干衣服。”
秦唯站在原地,看着封千驰进入洗手间,无辜的表情立马一扫而空,转而是一脸冷漠阴狠。
昨晚封千驰拉着他的手喊着梁亦的名字的时候,他恨不得立马就冲到梁亦的卧室里将他扔出封家老宅。
秦唯想着想着,眼睛一眯,脑子里蹿出了另一个想法,转身朝着洗手间看了一眼,然后用一阵无辜又天真的声音说:“千驰!要不你借我一件衣服吧,这大清早的,就不麻烦佟叔了,他和兰姨还在准备我们和梁亦的早餐呢。”
在洗手间里正刷牙的封千驰动作一顿,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梁亦······他应该是知道自己喝醉了吧,不知道秦唯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一晚,他会有什么反应。
五分钟后,将自己收拾得和平常一样一丝不苟的封千驰走出洗手间,转弯去了一旁的衣帽间,随后就拿了一件纯白的新衬衫和一件新的卡其色毛衣出来。
秦唯此时正站在卧室里,封千驰将衣服递给秦唯,秦唯没有意外地接过,然后转身笑着进了衣帽间。
梁亦是躺在床上直到凌晨3点多才睡着的,早上管家叫醒他,他顶着一脸黑眼圈下楼的时候,就看见了久违的,还坐在餐桌旁吃早餐的封千驰,还有旁边的······秦唯。
梁亦的脚步声很轻,两个人几乎都没有注意到他,他走到楼梯的一半,拔不动脚了。
明明整个别墅都是恒温的,可是梁亦感觉自己身边的温度还是和室外大雪纷飞的温度一样。只有前面有封千驰的地方是散着热气的,可是又灼热到让梁亦感觉整个眼睛都要被烧坏了。
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旧牛仔裤,梁亦转身准备往楼上走。
“梁亦。”
梁亦最不想听到的声音,终究还是听到了。
他缓缓转过身,扯出一个笑脸。
“秦唯,早。”梁亦低声道,随后又看向了坐在主位,如同领头雄狮一般吃着早饭的封千驰,轻声说:“千驰,早。”
秦唯脸上依旧是大方得体的微笑,他大方地挥挥手,笑道:“你站着干什么,快来吃早餐啊!”
梁亦知道自己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下楼,坐在了封千驰右手边的位置,也就是秦唯的对面。
秦唯盛了一碗粥放到封千驰面前,又盛了一碗递给梁亦,衬衣的衣袖就从毛衣袖子里露出来。
梁亦接过粥,说了一句谢谢,秦唯大方地摆摆手,仿佛这个家里,他就是另一个主人一样,主人对客人,肯定是要大方一点的。
封千驰全程没有抬头看梁亦一眼,动作优雅地喝着粥。
“千驰,这件衬衫太大了,我穿着袖子太长。”秦唯一脸再正常不过的表情说。
这句话,让其他两个人手里的动作都是一顿。梁亦鼻头泛酸,他快速搅拌着自己碗里的粥,想让它冷得稍微快一点。封千驰则是直接看向了秦唯的衣袖。
沉默占据了整个餐厅,正当秦唯和梁亦都以为封千驰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封千驰开了口。
“我的衬衣,自然是大一些的,一会儿你回家换吧。”
我的衬衣······我的衬衣······
梁亦忍着眼泪,一下弹起身,声音微不可闻:“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不等其他两人说话,就站起身,低着头想要用自己头发的阴影来遮住自己已经泛红的双眼。已往被自己的自信照的闪亮的眼瞳如今只有泪水。他咬着下唇快步离开了饭厅。
秦唯一脸不解。“他怎么了?”
封千驰夹起一个汤包,缓缓送进嘴里,嚼了一口,味道十分鲜美。
“不用管他。”
秦唯还在看着梁亦往楼上走,却不知封千驰的嘴角,在谁都没有看到的地方,微微一翘。
梁亦虚脱一般地靠在门上,眼泪就像是决堤了一样,怎么都控制不住。
秦唯穿了封千驰的衣服,那昨晚他们在一间房间里,不言而喻。
梁亦回想起封千驰一个190的大个子在175的秦唯怀里闭着眼,拉着他的胳膊叫他别走的样子,心里如同被一刀一刀地凌迟一样。
原来还不止这些,他的千千哥,昨天晚上,已经在别的房间,跟别人,做了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
喜欢又怎么样?爱又值几个钱?你还在装睡什么?醒一醒吧。
秦唯和封千驰吃完了早餐,秦唯就提出要和封千驰一起去公司。
“千驰,梁亦刚才都没吃多少,让兰姨再给他做一点吧。”秦唯对正在门口穿大衣的封千驰说。
封千驰没有说话,秦唯见封千驰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暗暗得意了起来。
大门打开,外面白茫茫的一片,秦唯冲出去大叫到:“千驰,你快来!太好看了!”
封千驰朝门外看去,雪在杭城堪比大熊猫。走进院子里,整个院子都是银装素裹。
上一次杭城下雪的时候,是梁亦将草地上薄薄的雪一点一点收集成一个大雪球,然后毫无顾忌封千驰的脸上砸。
想到这里,封千驰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只是短暂地笑了,这难得的笑容却被秦唯捕捉。
“千驰,你笑了啊!”秦唯像是发现了宝藏,在封千驰面前找着存在感。但封千驰却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那间房的窗帘,微微左右晃动着,显然是有人经过那里碰到了。
两人乘车出了院子,梁亦才再次将窗帘拉开一个小缝隙,眼睛已经红得像一只兔子。雪景很好看,可是他在这里,就不应景。
梁亦接到冯书安的电话时,已经是中午,他在自己被子里捂了一上午没有出去,就像一只鸵鸟一样把自己的头藏起来。
当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梁亦脑子都是迷迷糊糊的。
“喂。”
“小亦。”冯书安温柔的生意从听筒里传来,梁亦立马坐起来。
“书安学长,你有什么事吗?”他还记得之前在医院,因为自己去接冯书安,封千驰就差点毁了冯书安的整个项目这件事。
冯书安对他来说算是有恩,他一直知道冯书安这个人是很好的,只是自己对他没有那种心思罢了。
封千驰现在的手段他已经领略了不少,他只想和冯书安离得远远的,不再有任何瓜葛,可是冯书安的电话,他实在是没有理由不接。
冯书安在电话那头轻笑。“小亦啊,为什么我每次打电话给你你都问我有什么事呢?我要是没有事,是不是都不能找你了?”
梁亦有些尴尬,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知道自己这样不礼貌,但冯书安好像也并没有识趣地离自己更远一点。
“不是的,我是觉得学长要忙项目,所以不想浪费你的时间。”
冠冕堂皇的客气,但是冯书安并没有介意,只是在电话那头苦笑了一声。
“小亦,我请你吃饭吧。”
梁亦有些为难。“学长,我······”
“大后天中午十一点半,我在上次你给我接风的那个饭店等你。”冯书安没等梁亦拒绝,就率先开口道:“如果你不来,那我就一直等。小亦,你知道我的恒心。”
梁亦没有再开口,他知道冯书安说到做到。
在国外有一次,梁亦拒绝了冯书安请他喝咖啡的邀请,冯书安从中午等到了晚上咖啡店打烊。
就当是最后一次吧,反正他也不打算再留在杭城了。
这个地方,留给他太多回忆,太美,太好。让他越是靠近,越是无法接受自己现在的处境。强烈的心里落差感把他折磨得苦不堪言,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今天已经大年二十九,也是封氏集团年前最后一天上班,封氏集团的年假从大年三十一直到年初八。
封千驰处理完手里的事情,起身离开办公室,刚出门就看见门口的秘书在打电话。
“好,那就巧克力的,一会儿我回家就要吃。”
秘书打电话是止不住上扬嘴角,刚挂电话就看见自家老板从办公室走出来,她连忙站起来喊了一声:“封总。”
“嗯。”封千驰点点头,随后往电梯里走去。
身后秘书的手机又响起来,封千驰听到了做事麻利,被下面员工称为铁姐的女秘书对着电话那头撒娇。
进了电梯,封千驰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也温和了下来,拿出电话打给了冉少楠。
“莲花街29号有一家黄金糕店,你去买一斤,等会儿送到我家里来。”
对于自家老板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冉少楠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大过年的,现在去买黄金糕人家能开门吗?
可是这是谁啊?这是封千驰。向来是说一不二,他也不敢反驳啊,没办法,只能照做。
来到地下车库,封千驰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启动车子回老宅。而是在车上坐着,什么都没做。
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梁亦今天早上狼狈往楼上去的画面。他是真的吃饱了,还是只是不想看着秦唯穿上自己的衣服和他坐在一起吃饭?
封千驰不太明白自己内心是一种快感,还是欣慰,总之,是一种好的情绪。这些天,除了昨晚喝醉,这是他第一次好情绪。
梁亦坐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外面,风很大,温度很低,他被冻得鼻尖通红,双手即使放进兜里也是冷冰冰的。
这边的别墅区间隔都很远,但是在相隔100来米之外的另一栋别墅,周围挂满了彩灯,在傍晚的蓝墨色中闪着五颜六色的光。
今天下午,梁亦问管家,为什么过年了不挂些彩灯。管家告诉他,先生已经八年没有挂过灯了。
八年,他以前一到过年,不仅要把自己家全部挂上彩灯,小灯笼,还要买一大堆东西,把封千驰家里也搞得五颜六色的。
他走了八年,封千驰就让这个老宅冷了八年。
汽车缓缓驶入院子,梁亦就转身进了屋。封千驰刚走进客厅,冉少楠提着一盒子黄金糕也进了别墅。
“封总,黄金糕。”冉少楠显然是比较着急走进来的,此时正微微喘着气。
封千驰眼神往旁边的茶几上看了一眼,冉少楠就会意地将包装好的黄金糕放在茶几上。
“封总,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冉少楠毕恭毕敬地说,封千驰点点头,并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往二楼走去。
冉少楠已经习惯了封千驰的脾气,要做什么向来是说一不二,但他不明白老板为什么连一家糕点都必须是他指定的。他无奈地摇摇头,转身看向管家。
管家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问他:“莲花街那家?”
冉少楠愣愣地点头,然后追问道:“佟叔,我怎么不知道封总喜欢吃黄金糕啊?”
管家伸手,一根食指在空中来回摇摆:“不不不,喜欢吃黄金糕的不是先生,是梁少爷。”
“梁少爷?”那个他老板让他看好别让人跑了的梁少爷?什么情况?铁树开花了?猪拱白菜了?
管家只可意会地笑了笑,不再管这个才来了四五年的新人,提着茶几上的黄金糕就去了厨房。
梁亦喜欢吃黄金糕,封千驰知道,封家父母知道,管家知道,兰姨也知道。而现在忘了梁亦喜欢吃黄金糕的人,正是梁亦自己。
再看见晚饭桌上摆着一盘子黄金糕的时候,梁亦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几岁的时候······如果不是如今成熟稳重的封千驰就坐在他旁边的话。
国外最多的是面包和汉堡,连馒头这样的面食都很少见,更别说黄金糕了。这几年的生活,把梁亦的锐气磨损殆尽,只剩下本能求生的本领,哪里还会记得黄金糕?光是记得一个封千驰,就让他痛不欲生了。
只是现在,从前最喜欢的糕点摆在自己面前,就好像在不断提醒自己,他本来不是这样的人,他本来是那个自信又骄傲的梁亦。
他在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想在封千驰的眼皮底下把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人,只想快点吃完饭然后上楼去。
“站住。”梁亦刚刚离开桌子,封千驰头也没抬地说。
封千驰的声音就像是定身符一样,梁亦觉得待在这里让他窒息,但他还是停下了上楼的脚步。
“黄金糕,为什么不吃?”封千驰看着摆在梁亦的碗前,那盘纹丝未动的黄金糕。
梁亦转过身,看着那一盘子金黄,许久之后,他才有勇气发出声音:“我······已经吃饱了。”
封千驰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这人现在实在是瘦得不成样子,一个二十几岁的成年人,怎么会一顿饭半碗就吃饱了?
“是国外待久了,吃惯了牛扒,现在吃不惯黄金糕了?”
“不是的……”梁亦上前一步,又马上停下来,杏仁般的眼睛刚对上封千驰凌厉的视线就立刻躲开了。
“坐下。”封千驰沉声,梁亦以为他在生气,其实只有封千驰自己知道,自己对面前这个人,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或许是觉得自己刚刚扯的谎太过离谱,梁亦也就坐了下来。
下一秒,自己空空的碗里就被放进了一块黄金糕。
梁亦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是他揉了揉眼睛,黄金糕确实是在自己碗里。终于,他抬起头,对上了封千驰的目光。
“佟叔!”下一秒,换做封千驰镇定自若地移开了视线。
“先生。”佟叔走到餐桌前,毕恭毕敬地等待着封千驰的吩咐。
封千驰指了指梁亦,冷声命令道:“给他夹菜。”
梁亦和佟叔几乎是同时愣住了,只有封千驰,优雅地站起来,不急不慢地往楼上走去。
一股从泥里被拉到地面的感觉,梁亦耳朵不自觉的红了,低着头,小口咬了一下碗中的黄金糕。
甜的,糯的。
这是又做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