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做飞鸟

精彩段落

这是我被囚禁在房间里的第365天。

已经一年了,我已经一年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了,我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快要忘记鲜花到底是怎么开得了。

一年前,我谈恋爱了,在这之前我也谈过好几段恋爱,但终究没有这一段来得刻骨铭心。

我晃了晃那条锁着我的铁链,它依旧顽固地套在我手腕上,和之前的365天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

呵,季凡圳你还真是爱我啊。

一年前……

“周旻,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吗?我喜欢你好久了。”季凡圳举着一大束鲜花站在我面前问。

其实在此之前我和季凡圳并不怎么熟悉,他比我大几岁,我才刚从大学毕业,他都已经工作好几年了。

他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很有钱人也长得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看上我这么个毛头小子。

我不成熟,也不怎么帅气,可能唯一的优点就是我很瘦,非常瘦,作为一个男人,我的腰基本上用两只手就能圈得住。

“你为什么喜欢我?”我站在原地,有些局促地问。

周围到处都是起哄的人,他们尖叫着让我答应季凡圳,其实我也喜欢季凡圳,有谁会不喜欢季凡圳呢?答案是没有。

“因为你长得可爱。”季凡圳说,“而且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就是我要找的人,答应我吧,我会好好对你的。”

周围的起哄声越来越响了,台上的驻唱歌手甚至为我们特地演唱了一首情歌,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好。”我接受了季凡圳。

他抱住我,我很开心,有那么一段日子,只要我一进他的酒吧就会有人叫我“季太太。”

季凡圳似乎很喜欢这个称呼,很显然,他似乎忘了我其实是个男的了。

我不喜欢“季太太”这个称呼。

季凡圳对我很好,他给我买了一座大房子,这样我就不用回自己家住了,就可以整天跟他待在一起了。

“你去哪儿?”季凡圳见我要走,伸手抱住我问。

我在他手上拍了拍,微微侧头让他吻住我的脸颊,“我妈打电话来让我回家一趟,我晚点儿回来。”

“几点?”季凡圳问。

我抬手看了一眼季凡圳送我的那只精致的腕表,轻声道:“十点。”

季凡圳抱我抱得更紧了些,“十点太晚了,八点怎么样?”

我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开始跟他讨价还价。

“我只是回家而已,十点好吗?十点之前我保证回来,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季凡圳松开了抱着我的手,将我的身子转过去面向他。

“周旻,八点就回来,我不许你离开我太久。”

我看着他的脸,意识到他是认真的,我有些生气,开始对着他叫喊。

“我说过了,我只是回家一趟,十点之前我会回来的,你没必要看我看得这么紧,我不会去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的。”

季凡圳看着我,眼神沉了下去,他箍在我手臂上的大手很用力,让我感到不舒服。

“周旻,我现在后悔了,我不让你去了。”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手就被季凡圳用领带绑在了床头上,领带很紧,紧到我只能跪在地上看着他。

“季凡圳你疯了,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我拼命地挣扎着,以为他又在和我玩什么情趣之类的,毕竟和他在一起之后我才发现他有这方面的癖好。

他总是喜欢绑着我,直到我的手腕上脚腕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淤青,但他总会在事后很温柔地帮我涂药,给我按摩,所以我一直没怎么在意。

“周旻,八点,是我对你最后的忍耐,你要么八点之前出现在这座房子里,要么今天就别去了。”

季凡圳看起来很生气,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明明一切都好好地,我只是要回家一趟而已,为什么季凡圳会这么生气?

“好,八点之前我一定回来。”我答应他。

季凡圳解开了绑着我的领带,他捏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轻声说:“早去早回,回来晚了我会惩罚你的。”

我对他笑了笑,季凡圳你又在搞什么新花样,难道今天又是什么新的角色扮演吗?

我没多想,打车回了自己家,其实季凡圳给我买车了,但我总觉得他应该在车里安装了隐形摄像头。

因为他总是能知道我在车里干了什么,连我开车时喜欢听什么歌和谁打了电话,电话里说了什么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我不喜欢开车。

“旻旻你怎么才回来啊,饭都凉了。”

我将路上买的补品放在桌子上,家里就我和妈两个人,我跟季凡圳在外面住,每周抽空回来一次,连我妈病了我都不知道。

“妈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嗐,没病没病,就是老毛病了,胃疼,你别瞎操心好好工作,跟朋友们好好相处。”

妈的脸色很难看,我知道,要不是实在扛不住了,她不会给我打电话,她平时总是让我好好工作,别总往家里跑。

“走,去医院。”

我重新穿上外套,不由分说地拉着妈往外走,路上很冷,到医院的时候我手都冻僵了,妈一直揣着我的手,试图用她的体温温暖我。

但我能感觉得到,她的手比我的还凉。

妈做了很多检查,结果很不理想,我坐在医院走廊上,盯着自己卡里的那几万块的余额看。

季凡圳一直在给我打电话,我没接,我怕我会问他借钱,我不想做那样的人,尽管我感觉现在的自己特别无助。

妈住院了,我在医院待了一整夜,没回家也没接季凡圳的电话。

凌晨的时候,妈终于睡了,我看了看已经没电了的手机,决定打车回家拿充电器,顺便拿几件换洗衣服。

从妈零钱包里取了张五十的,我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到了,五十。”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也许是因为我看起来比较憔悴所以他怕我逃单?我不知道,但他看我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我摸了摸口袋,将身上唯一的那张五十递了过去。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现在才回来?我给你打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刚一下车,季凡圳就向我走了过来,他似乎要出门,穿戴得很整齐,他一直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些什么,但我没心思回应他。

我从卧室拿了个小型行李箱,扯了几件衣服丢进去,又从床头柜的插座上拔下了手机充电器丢了进去。

“周旻,你打算干什么?你要去哪儿?”季凡圳从后面追进来,看到我在收拾东西,他很生气,气我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圳哥,我有事,要出去一段时间。”我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床上,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说。

“你要去哪儿?我不准你去。”他脸上的表情更加愤怒了,就好像要把我活生生地撕碎一样。

我没理他,伸出手试图抓住行李箱,但他抢先一步将箱子踢到了房间门口。

“周旻,不管你要去哪儿,我都不准你去,你答应过我的,你要永远陪着我,现在,我不准你走出这座房子半步。”

季凡圳的咆哮声回荡在屋子里,我疲惫地看了他一眼,半晌后甩出一句话。

“圳哥,我们分手吧,我必须要走。”

“周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季凡圳伸出手掐着我的脖子问,但我能感觉得出来,他没用力,现在的力气还不到他每晚在床上的三分之一。

“周旻,我给你机会你再说一遍,说你不离开我,说。”

掐在我脖子上的手在慢慢收紧,渐渐地我感觉一股窒息感向我涌了过来。

“圳哥,你放开我,你放开我。”我无力地叫喊着,但季凡圳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减轻。

啪,他将一个手铐铐在了我手上,我认得那个手铐,我曾经因为它三天没能下得了床。

“圳哥,求你,放开我。”

我绝望地看着季凡圳,但他眼中除了愤怒什么都没有,他将我死死地铐在床头的杆子上,我在地上半跪着看向他。

“周旻,你这辈子都是我的,你别想跑。”

他的手扣在我下巴上,我连挣扎的力气都已经没了,妈还在医院,我不能和季凡圳在这里做这种无聊的游戏。

“圳哥你放开我,我要去医院,我妈病了,我要去医院照顾她。”半跪着的姿势耗掉了我身上仅存的一丝力气,我看着季凡圳艰难地说。

“呵。”他笑了一声,脸上尽是嘲讽。

“为了逃出去你可真是什么办法都能想得出来,周旻,你真贱。”

这是季凡圳第一次骂我,自从我们在一起以来,他虽然在那方面表现得很暴虐,但不做的时候从来没对我进行过精神上或者身体上的侮辱,但现在,他在骂我。

“季凡圳,你说什么?”

我看着他的脸,我不敢相信,对我那么好的季凡圳会因为我一个晚上没回来而骂我,甚至把我锁在家里。

“周旻,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你逼我的,你要是肯乖乖地待在家里,我也用不着费心思锁着你,都是你自找的。”

季凡圳说完就走了,完全无视我在他身后的大喊大叫,他开车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绝望的面对着这几面墙壁。

“圳哥,圳哥,你回来,你别走,你放开我,我求你,我妈真的病了,你放开我我要去医院,求求你。”

我一直喊,一直喊,喊到嗓子都出血了,但季凡圳却还是没有回来,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酒吧下午才开门,我想不出他现在会去哪里。

手机被我丢在地上,我拼命拉着自己的手,身子努力地往门口行李箱的方向够,但太远了,我根本不可能够得着,除非,我把床一起带过去。

滋啦一声,床往门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段,伴随而来的是我手腕上传来的剧烈疼痛,我觉得自己的手腕大概已经断了,因为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肿了起来。

季凡圳开门进来的时候,床已经被我挪到了卧室正中间,他看我的眼神更愤怒了。

“周旻,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想走是吧?我让你走。”

季凡圳拿着电钻在墙上钻了个眼,随后,一颗钉子在我的注视下死死地钉进了墙里。

我知道他要做什么,因为他曾经跟我说过,要是哪天我敢离开他,他就拿铁链把我拴在墙上。

但我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做,我以为那只是他用来表达爱我的玩笑话。

季凡圳用一根更长更粗的铁链代替了我手腕上的手铐,他用绷带将我受伤的那只手缠了起来,然后缓慢地将卧室里所有的东西全搬到了外面,只剩下了一张床。

“圳哥,我错了,你放了我吧,我真的不能待在这儿,我要去医院。”

我的体力已经到达了临界点,我感觉自己随时会晕过去。

“你的伤我看过了,骨头没事就是肿了点儿,我会给你上药的别担心,你就乖乖地待在这儿,我保证会比以前还对你好的,听话。”

我看着季凡圳的脸,我突然感觉我好像从来都不认识他,一定是恶魔把我的季凡圳带走了,只留下了这个疯狂又可怕的季凡圳。

我发烧了,烧了整整三天,再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卧室的床上,手腕上依旧拴着我晕过去之前见过的那条铁链。

季凡圳不在屋里,我试着叫了他一声,但没人回应我,一直到现在,我依旧不敢相信,我的爱人会把我囚禁起来。

几个小时后,门外传来咯哒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季凡圳手里提着粥正站在门口看着我。

我没跟他说话,艰难地犯了个身背对着他。

“旻旻你醒了?”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欣喜,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我还活着让他感到高兴。

我继续躺在床上装死,我在等他向我解释,但他没有。

“你睡了三天了,没事吧?要是哪里不舒服你就跟我说,我待会儿去医院给你买药。”

季凡圳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想躲,但是没力气。

三天了,已经三天了,妈不知道怎么样了,她醒过来应该会找我吧,妈会不会以为我是因为不想给她看病才故意把她一个人丢在医院的,我不想妈难受,我得想办法出去。

“圳哥,我求你了,你带我去趟医院吧,我不跑,我妈住院了我就去看她一眼,就一眼,我保证看过之后我就跟你回来,到时候你想怎么锁着我都行,但我求你,别是现在。”

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淌在枕头上,三四天没吃饭,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只知道每说一个字,喉咙里都像针扎一样痛。

季凡圳看着我,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周旻,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我已经去过医院了,阿姨根本不在医院,你对我撒谎到底想去哪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说什么?妈不在医院了?”

我看向季凡圳,他脸上带着愠色,我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话,直到嗓子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我开始拼命地撕扯着锁着我的那条链子。

为什么?为什么要锁着我?为什么不让我去医院看妈,我不要留在这里,我恨你,季凡圳我恨你。

手被季凡圳大力抓住,我流着泪看着他的脸。

“周旻,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啪,我甩了季凡圳一个巴掌,虽然力气不大,但声音听起来还挺骇人的。

“周旻你敢打我,你疯了?”

很快,我的另一只手也被锁在了墙上,季凡圳开始扒我的衣服,他用细细长长的鞭子甩在我背上,腿上,甩在我心里。

我连叫都叫不出声,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妈会去哪里。

妈,你儿子不是不愿意救你。

妈,你别怪我。

妈,我想你。

“周旻,你看看你现在这幅样子,怎么?现在已经提不起兴致来和我做这种事了吗?我已经满足不了你了吗?你说,你要和谁一起做。”

季凡圳的大手掐着我的脖子,我的脸渐渐憋成了酱紫色,他看着我无助的样子,似乎更兴奋了。

“你不说话是不是?既然你这么不怕疼,那我应该怎么惩罚你呢?”

季凡圳恶魔般的声音回荡在我耳边,刚才那一巴掌好像耗尽了我最后的力气,我连睁眼看他的力气都没有。

“周旻,你看着我,周旻,你怎么能不看着我呢?宝贝儿,我会让你舒服的。”

季凡圳疯了,他疯狂地按着我发泄着,我很痛,到处都很痛。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自己的意识已经从肉体上抽离出来了,季凡圳终于放开了我,他从我身上退开,冷冷地看着我。

我趴在床上,身体几乎动不了,季凡圳将我搂进他的怀里,开始一口一口地喂我喝粥,身上到处都是红印子,他慢慢地将药膏涂在我身上。

“季凡圳,你放我走吧。”我没看他,将头埋在枕头里,低低地说。

他给我抹药膏的手停了下来,半晌后他问:“周旻,到底发生什么了?我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要突然离开我?”

“季凡圳,你没做错,是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你开始,我不应该答应你的表白,不应该搬来跟你一起住,更不应该在一开始接受你的各种变态要求,季凡圳,你就是一个魔鬼。”

我甚至连再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就那样闷在枕头里,一口气说完了一大堆话。

我害怕季凡圳,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对我干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会从原先那么爱我的一个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周旻,你听我说,我是爱你的,我是爱你的啊,要是你没有试图离开我,我怎么会舍得把你锁起来呢?”

“周旻,明明是你先变了,你变得不再爱我了,你要去别的地方了,你要离开我了。”

“季凡圳,你爱的只是你自己。”

我冷冷地对季凡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我不再理他,不再听他说话,我想让他快点儿从我眼前消失。

和我想的一样,他愤怒地向我吼了片刻后,摔门出去了。

我翻了个身,让自己仰面躺在床上,开始试图寻找逃出去的可能。

我用力地扯着那条链子,甚至连窗户外面围着的铁栏杆都看了一遍,然后得出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答案。

除非我有钥匙或者砍断自己这条手臂,不然我是绝对不可能从这里出去的。

季凡圳,你个变态,王八蛋,我又一遍在心里骂道。

季凡圳再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两天了,我饿得几乎要晕过去了,他带着吃的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上帝。

“周旻,怎么样想清楚了吗?是要乖乖听我的话还是非要和我对着干,但我提醒你,和我对着干的下场很惨的,你最好不要尝试。”

我费力起身拉住他的衣角,颤颤巍巍地说出几个字。

“我听话。”

我不能死,无论怎么样活着,我都绝对不能死,只有我活着,妈才有活下去的可能,我要是死了,就真的没人能救妈了。

季凡圳弯腰将我抱紧,他温柔地喂我吃饭,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身体,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他有多么的可怕。

“旻旻,我给你买了新玩具,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季凡圳将手里提着的黑色袋子丢在床上,袋子里的东西滚了出来,我看了一眼,全是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我知道他在期待什么,但我不想如了他的愿。

“季凡圳,你真恶心。”吃饱后,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他笑了笑,伸出左手捏住我的脸,右手向床上那堆东西探去。

我内心害怕极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把那堆东西全用在我身上,我能感觉得到,我的身体正在发抖,可这似乎让他更兴奋了。

“旻旻,你真好看,你知道吗?见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喜欢你,我当时就幻想着,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些东西全用在你身上,现在好了,你永远只属于我一个人了。”

疼痛感很快就传遍了全身,我闭上眼睛,咬着牙尽量不发出任何能让他更加兴奋的声音。

“旻旻,你还真是能忍啊。”

季凡圳在笑,笑声里充满了戏谑。

那是我人生中最想忘记却又最难忘的一天,我无数次以为自己就快要被他折磨死了,但他却无数次手下留情,让我卑微的活了下来。

但当时我不知道,这种日子会持续很久,很久,久到我再也想不起来我爱的季凡圳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喵……

我从记忆里猛地清醒过来,看向窗户的方向,一年了,这只小猫已经陪伴我一年了。

一年了,我试过无数种可以逃出去的办法,但都没用,季凡圳无处不在,他会一直盯着我。

一年来,季凡圳每晚都会回来睡觉,他一直在折磨着我,我从未放弃过反抗,但迎来的只有他更加暴虐的下三滥手段。

一年了,我没有妈的任何一丝消息,我在等,等一个好消息或者坏消息,我在等,等季凡圳厌倦我。

猫从窗口的铁栏杆钻进来,蹭在我腿边,是一只橘色的小猫,我每天都会把自己的饭分给它一些,放在窗台的塑料小碗中,等着它来吃,一年了,它比我还胖。

“小猫你好啊,天气又要冷起来了,你冷吗?”我摸着它的毛,喃喃自语道。

要不是有这只猫,我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连话都不会说了吧。

其实,季凡圳每晚回来都会和我说话,他会告诉我酒吧里今天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或者遇到了什么特别的人,但我恨他,我不想跟他说话。

猫在我腿上睡了一下午,在季凡圳回来之前,我将它从窗户上送了出去。

它似乎很舍不得我,但我不想让季凡圳看到猫的存在,他不允许我生活中有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事情,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猫以后再也不能来找我。

门嘎吱嘎吱地被人推开,我躺在床上,面朝窗户,心里还在想着那只小猫。

“旻旻,你睡了吗?我有事要和你说。”

季凡圳的声音传进了我耳朵里,我厌恶地闭上了眼睛,努力让大脑屏蔽他的声音。

“旻旻,我知道你没睡,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你能不能理理我。”

季凡圳还在锲而不舍地摇着我的身子,我有些烦,冷着脸靠在床头上。

“说吧,今天又要玩什么?要打就打,反正我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好地方了。”

季凡圳看着我,脸色有些复杂,他几乎有着用不完的体力和使不尽的折磨人的招数,但我从来没见过他这样。

“旻旻,你冷静点儿,听我说,好吗?”

季凡圳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我看着他的脸,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旻旻,下午我去了趟医院,阿姨她,走了。”

我紧紧地盯着季凡圳的脸,我想知道他口中的阿姨指的是谁,想知道他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什么走了?谁走了?”我有些木讷地问。

季凡圳伸手将我搂进怀里,他的手放在我后脑勺上,我条件反射般的躲了一下,随后,他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旻旻,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相信你,我应该早点儿去找阿姨的,我应该相信你的话,带你去见她的。”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响起了一道雷,我终于反应过来,季凡圳口中说的阿姨是我妈,他对我说我妈走了,我妈走了,我妈走了。

“季凡圳,你再说一遍,我妈怎么了?”我颤抖着声音问。

季凡圳将我抱得更紧了一些,“旻旻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季凡圳,我妈到底怎么了你说啊,你说啊。”

我哭着将拳头挥在季凡圳背上,他闷哼了一声,但没放开我。

“为什么?季凡圳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妈病了,你为什么不信我?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看她?为什么不让我救她?为什么?”

我疯了一般地哭喊着,将自己这辈子的怨恨都撒在了季凡圳身上。

“季凡圳,我恨你,我恨死你了,我没有妈了,我没有妈了。”

“旻旻,旻旻,你听我说,你还有我,我会对你好的,你相信我。”

季凡圳伸手抹掉了我脸上的泪,但很快更多的泪就从我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季凡圳你告诉我,我该怎么相信你?我该用什么去相信你?用这条你锁着我的链子吗?还是用你带给我的这一身伤?”

“季凡圳,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我恨你。”

我推开季凡圳,将手腕一下一下地砸在地上,我恨死这条链子了,它让我失去了这辈子最爱我的人。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妈都以为是我不要她了,不管她了。

“季凡圳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活不下去了。”

我将自己疯狂地砸在墙壁上,季凡圳惊呼一声,伸手拉住了我。

“周旻,你就那么恨我吗?”

我躺在地上,躺在季凡圳怀里,我的眼空洞地望着窗户外面的天,我想象不出来妈最后能有多绝望,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竟然把自己扔在医院,然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季凡圳,我想吃零食,我妈在的时候就总给我买零食,你能帮我买吗?”我哑着声音问。

“好。”季凡圳说,“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我说了一大堆零食的名字,全是一些小孩子才吃的东西,季凡圳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一大早,我看着摆在我床边儿的那两大袋零食,那是季凡圳半夜偷偷出去买的,我听到他起床的声音了,但我不想说话。

季凡圳不在家,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多么希望他能代替我给妈办个像样的葬礼,但他应该不会那么好心吧。

他是坏人,他害死了我妈,他把我关起来,一直关到我死为止。

我将那两包零食全部拆开,发现袋子里面竟然还有一瓶牛奶,我没说过让他帮我买牛奶。

我对着那瓶牛奶看了半天,突然想起这是我跟季凡圳刚在一起时,他经常给我买的那种,我记得之前我特别喜欢喝这个,可现在再看起来,就连牛奶都跟着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

牛奶被我倒掉了半瓶,我将那堆零食里的防腐剂全取了出来,用嘴撕开袋子灌进了牛奶瓶里。

妈,原谅我吧,儿子不是不救你,我只是,没来得及。

妈,我被一个叫季凡圳的人关起来了,关了很久,他说他爱我,可他把我关起来,折磨着我,他害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牛奶很难喝,完全没有我们刚在一起时的那股甜味儿了。

季凡圳,也许我明天还会醒过来,也许不会,但无论我是否还能活着,我都不想再见到你了。

季凡圳,我恨你。

“旻旻,我回来了,今天我给你带了你喜欢的东西,你猜是什么?”

与往常一样,我给周旻带了他喜欢的饭菜回来,他太瘦了,瘦得简直不像个人了,我总想让他多吃点儿,但他不肯听我的话。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腐败气味,我没太在意,扯着嗓子喊了周旻一声,但没能听到我所期待的回应声,这让我有些生气,快步走到客厅门前,将门大力踹开。

他不听话,总是喜欢这样和我对着干,总是喜欢惹我生气。

“周旻,你在干吗?你没听到我在叫你吗?”我提着给周旻买的午饭,边往卧室里走边喊。

周旻还是没回应我,我更生气了,决定等我抓到他的时候,一定要好好惩罚他一下。

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我的眼睛不停地张望着,希望能看到那个让我朝思暮想的人,但奇怪的是,我几乎找遍了整个房间,却还是没能发现周旻的身影。

脑海中,周旻一次又一次试图逃跑时被我抓到的慌张模样浮了上来,我感觉自己有些窒息,不,我绝对不能接受周旻离开我,绝对不能。

心里的火越烧越旺,我眯着眼睛朝着墙上的铁链看了过去,试图顺着铁链寻找到周旻的踪迹。

我发誓,要是周旻这次真的又想逃走,我一定会打断他的腿,我舍不得让他疼,但我没办法,他总是想逃走,这让我不能忍受。

终于,我将目光锁定在了卫生间半掩的门上。

“周旻,我让你出来。”

我生气地推开了卫生间的门,先前闻到的那股腐败气味又涌了上来,周旻背对着我躺在地上,身边到处都是呕吐物。

我以为他又在跟我玩儿什么想逃走的小把戏,我在他身边蹲了下来,试着摇晃他的身体,但他似乎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我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终于,我有些涣散的目光定在了那个滚落在地上的牛奶瓶子,以及周旻身下压着的满地的食品防腐剂袋子上。

我突然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周旻昨天会突然让我给他买零食。

“周旻,你醒醒,你醒醒,你别丢下我,我爱你啊周旻,你听见了吗?我说我爱你。”

救护车的轰鸣声响起来的时候,我还沉浸在周旻用这种方式试图离开我的疼痛中,医生将他从我怀里扒了出来,我看着他躺在担架上的样子,我不明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离开我。

“先生,请问你是周旻的什么人?他现在情况很危险,需要家属签字。”我坐在手术室外面的走廊里,一位年轻的护士停在我身边问。

家属,家属,我脑海里浮现出周旻知道他妈妈去世时的样子,我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让周旻失去了他唯一的家人。

“先生,先生。”

我从叫声中反应过来,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人,颤抖着说出了几个字。

“周旻他没有家人了,我签可以吗?我是他……爱人。”

护士看了我一眼,随即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我,我看了看,大多都是一些医院的免责条框。

在签字栏里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看着那张纸,心里突然很难过,如果不是我不相信周旻的话,他妈妈就不会死,他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走廊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我的手一直在抖,我害怕周旻会再也醒不过来,我害怕他会离开我。

一年前,我固执地将周旻锁在了家里,我不许他出门,我不许他和别人说话,更不许他看别的男人一眼。

我是一个十分没有安全感的人,也许是因为我曾经有被前男友劈腿的经历,我特别害怕周旻也会那样对我。

我永远忘不了当我回到家时,看到自己的爱人正在和别人缠绵时的那个场景。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像是变了一个人,我变得很敏感,很多疑,也很暴虐。

周旻只要在酒吧和别人多说一句话我就已经受不了了,我的大脑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周旻躺在别人床上的画面。

我绝对不允许那一幕的发生,所以在我以为周旻在骗我的时候,我将他关了起来。

我爱周旻,我甚至可以将我的一切都奉献给他,包括我的灵魂,但他不能说不爱我,不能想着离开我。

我要让周旻这辈子只属于我一个人,我粗暴的对待他,我希望他能看着我的眼睛向我求饶,我希望他能再次对我说出我最想听的那句话。

我希望他对我说他爱我。

我们陷入了一个无限循环中,我越是想把周旻占为己有,越是想霸占他,他就越想更疏远我一些,直到我在他眼中再也看不到一丝爱意。

但那又怎么样,他的人还锁在这座房子里,他哪儿都去不了,就算死,他的灵魂也永远逃不出这座房子。

周旻恨我,我知道,我关着他的时间越久,他看我的眼神就越发的厌恶。

我不想让他恨我,但我没办法,我想补偿他,我只能更加用力地爱他,更加用力地让他感觉到我的存在。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看着我摇了摇头,我的眼泪一直在流,眼睛里周旻的样子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周旻还是离开我了,是我杀了他。

周旻走了,我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我将周旻的骨灰抱回了家,把他和他妈妈放在了一起,他现在应该很开心吧。

我看着房间里那条空荡荡的链子,就是这条链子,锁了周旻整整一年。

周旻在靠窗户的那面墙上刻满了小道,我数了数,一共365道,我知道,那是他为了计算日子用指甲一道一道划出来的,怪不得他的指甲总是那么丑,还总是流血。

“周旻。”

我的叫声回荡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我突然意识到,周旻在这么小的房子里待了一年,他该有多寂寞啊。

他总是只能躺在床上或者坐在地上等着我回来,他能到达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卧室里带着的那个小型卫生间了。

我起身朝着卫生间走去,周旻的日用品还摆在卫生间洗漱台上,只有一个简单的牙刷和一把电动剃须刀。

剃须刀是他过生日的时候我给他买的,还是新的,他不喜欢用我给他买的任何东西,就像他不喜欢我一样。

“你别用我的东西,我嫌脏。”

我脑袋里回想起上次我们吵架的时候,周旻骂我时的样子。

其实他每天都会骂我,我原本以为他爱我,他只是嫌我在床上不够卖力才骂我的,现在想想,那些话,周旻其实早就想对我说了吧。

我在周旻生活过的房间里待了整整一个月,一个月后我给周旻和他妈妈举行了一场小型葬礼,但我最终还是没舍得把周旻的骨灰放到公墓里去,我还是想让他陪着我。

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想让他陪着我。

周旻,就算是死,你也必须永远听我的话。

我开始试着习惯没有周旻的生活,但那太难了,我总是会情不自禁地跟周旻说话,就算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就算他从来不会回应我。

他再也不会理我了,但我还是爱他。

“周旻,早,我去酒吧了,今天有一个新的酒吧驻唱会来面试,他的歌我听过了,是你喜欢的那种。”

“周旻,你饿了吗?我有点儿饿了,我们今天吃什么比较好呢?牛肉汤怎么样?我记得你最喜欢喝牛肉汤了。”

“周旻,今天又有人向我表白了,但我没答应,你说过的,我这种人不配谈恋爱,我听你的,不谈。”

“周旻,你之前的同学来酒吧找你了,我没跟他说你怎么了,我跟他说你去旅游了,他让我转告你,他要结婚了,邀请你五一放假了去参加他的婚礼,但我不想让你去。”

“周旻,你说要是我当初选择相信你,也没有害死你的话,你会不会跟我结婚?”

“周旻,我好想你啊,你理理我,你别生我的气了,我错了,我再也不锁着你了。”

“周旻,最近有只猫总来找我,它好像认识我,总粘着我让我喂它,我不喜欢猫,我想赶它走,但最后还是喂了它一盒肉罐头,因为我觉得要是你还在的话,肯定也会喂它的吧。”

“周旻,我找到你之前写的日记了,上面全是一些骂我的话,我反复看了好长时间,你骂我的样子真可爱,看得我更喜欢了。”

“周旻,我真喜欢你,我好想你啊。”

“周旻,我用之前锁着你的那条链子把自己也锁上了,你有我,但我没有别人了,我想你。”

“周旻,当时你躺在这张床上的时候也像我现在这么难过吗?”

“周旻,天黑了,你害怕吗?我害怕,你陪陪我吧。”

“周旻,我错了。”

“周旻,我爱你。”

“周旻,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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