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淤尽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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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声音传至那头,生平第一次被裴永夏这么对待的付秦不敢置信地愣住。

反应过来后,付秦握紧拳头狠狠砸向桌面:“你这什么态度?”

“你什么东西,我就什么态度。”

不等付秦讲下一句废话,裴永夏便挂了电话,利索干脆,半秒都不迟疑。

他不是在跟付秦商量,没有拿钱作筹码让付秦陪他的念头,只是单纯地通知对方——

你金主爸爸我脑子清醒了,不准备再受这种花钱捧人,却还要被嫌弃来嫌弃去的气了,拜拜了您嘞。

把付秦拉进黑名单,又给财务跟法务下发了指令后,裴永夏沉思片刻,启用别墅内部的可视对讲系统。

“老张,备车。”青年曲起食指,用力戳按冷静下来后再度开始隐隐抽痛的太阳穴,“我要出去一趟,你给我看看审计署在哪儿。”

毒发的滋味记忆犹新。

好在这辈子他重生的时点还行,尚处在把钱全花付秦身上的阶段,没为了帮衬那群同样是白眼狼的付家人,而以裴家的名义签下什么乱七八糟的合同。

侵吞国有资产是种极严重的指控,他接下来会先跟付秦一刀两断,然后仔细审查业务,不会再蠢到授人把柄。

……

然后,他准备去见见宋清衍。

一是看审计署里有没有这号人,验证下自己刚刚看到的未来的可靠度,二是如果有机会,想交个朋友。

他挺感激那人在自己蠢得没眼看的时候还能不放弃,一次又一次地拧着眉沟通交流,终于让他清醒。

要不是宋清衍看着就不像下面的,天生就是同又恢复了单身的他……可能还会对俊朗英气的对方生出点别的心思。

他追了付秦那么多年,但因为付秦说不喜欢男人,所以俩人相识到反目连手都没碰过。他素了上千个日夜,总归有些难受。

不过话又说回来,倘若他上辈子真跟付秦做了,现在回想起来肯定得恶心死。

裴永夏端起书桌上的咖啡杯一饮而尽,用冷萃压住心头翻涌的莫名情绪,然后垂下眼理了理衣领与袖口,推开书房门。

脚步刚迈出,便顿住了。

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正满脸乖巧地守在外头,明艳灼人的脸庞向上仰着,琥珀色的眸子里笑意盈然:“哥,你怎么回家也不打声招呼?我还是望着花园发呆时,见到张叔急急忙忙地赶去擦车,才意识到你回来了。”

对自己这唯一的弟弟,裴永夏向来宠得很。再加上他重生后意识到自己因为迷恋付秦,导致兄弟俩上一世相伴的时间少得可怜,所以此刻习惯性的宠溺中,还多了点歉意。

青年弯下腰,手掌收着力道摸上去,轻揉对方的短发:“是我的错,忘了提前跟你讲,哥哥出去一趟,大概一个小时后回来。”

“好呀。”裴渚白甜甜地道,浓密漂亮的睫毛随着呼吸颤动,话语似裹着蜜糖,“那我在家等你。”

裴渚白总是这样懂事。

从不过问兄长要去做什么,也不使小性子控诉,只坐在轮椅上,含着笑细声细气地讲话,乖得让人心软。

裴永夏直起身,喊来佣人为少年推轮椅:“先回房眯一会儿补补精神,等你醒了,我也就回来了。”

“嗯。”裴渚白应了声,带着些期待轻声道,“对了哥哥,主治医师说我明天起要去医院住一段时间,我……”

裴永夏听懂了少年未竟的话。

他轻拍几下对方的脑袋:“明天我陪你去。”

“可明天……好像有个采访。”裴渚白的声音更轻了,神情蔫蔫的,“算了,我还是自己去吧。”

什么采访?

裴永夏皱着眉想了想,最后不得不掏出手机查看日程安排,才发现明天付秦要接受一档国民度超高的节目专访。

而这宝贵的资源,靠付秦自己当然攀不上,是他裴永夏花了不少心思、动用关系要来的,甚至还耐着性子,亲自陪几位重要的大佬吃了顿饭。

“待会儿我就让节目组取消给付秦的采访。”裴永夏面无表情,“还有,以后别叫那家伙付哥,他不配。”

裴渚白眨巴眨巴眼:“吵架了?”

“那倒不是。”裴永夏掀了下眼皮,云淡风轻道,“准确点来说,是掰了,我以前瞎得真厉害,对着这么个玩意儿都不挑,现在我光听到他声音就觉得恶心。”

裴渚白愣了几秒,看着裴永夏没说话。

等从惊愕中缓过来,裴渚白才恢复了笑容,望着兄长轻轻软软地开口:“哥你想明白了就好。”

很好。

好极了。

半小时之后,裴永夏来到了审计署驻本市的特派员办事处。

办公楼庄严肃穆,两旁是开阔的道路,无其他建筑毗邻。身着正装的人员行色匆匆地穿梭其间,脸上透着如出一辙的凝重。

……怪不得宋清衍跟冰山似的,就这环境,能养出来别的性子才怪。

裴永夏没下车,眯起眼看了看悬挂在审计署正门边上的白底黑字竖式标牌,指尖轻轻叩击波尔多红真皮所包裹的窗沿。

审计署性质特殊,地位超然,在没有合理缘由的情况下贸然闯入,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与麻烦。

打死他也不信这里面没有想搞垮裴家的人,重来一世,他得谨慎些。

上辈子为人处事把张扬二字诠释到极致的裴永夏此刻难得安分下来,先让老张把车开到拐角,停得离正门远了些,然后支起下巴透过玻璃朝外张望,试图寻找那道熟悉的身影。

可能是两辈子的运气守恒,也可能是跟付秦分手所以摆脱了霉运,总之短短五分钟,原本做好在这儿耗一下午打算的裴大少爷就心满意足地见到了自己挂念的人。

灼灼烈日下,他的目标面无表情地拎着公文包,出现在了道路尽头。

宋清衍那一米八九的天生衣架子身材,无论处在何地都格外醒目,遑论还有衣品与气质的加成。

裴永夏不清楚审计署的工资水平,但看得出对方绝不缺钱——

宋清衍的衬衣、长裤、腰带、皮鞋,甚至是一支随手从兜里掏出的钢笔,整体的色彩和款式设计都是极讲究地搭配过的,且都是高级定制,质感十足。

这种严谨到让人怀疑有强迫症的风格,普通人没心思,也没经济实力折腾。

裴永夏勾起唇角下车,迎着宋清衍行进的方向走上去,特别不见外地挡在了对方跟前:“嗨。”

忙着去处理事情的宋清衍一怔,凌厉的眉紧紧堆在一起:“你是?”

出于职业习惯,在对视后,宋清衍的目光便顺着裴永夏的眉眼移向了更往下的地方,又沿着对方笔直的双腿一寸寸往上,把拦住自己的青年从头到脚扫了完整的两轮。

似乎是一只漂亮的、野心勃勃的……

小狐狸?

见惯大风大浪的宋审计师神色格外冷淡,叫人完全看不出他心底一闪而过的惊艳和逐渐萌芽的盎然兴致。

面对就差把“别来烦我”四个大字写在脸上的男人,裴永夏不觉得沮丧或难堪,反倒生出几分难以抑制的雀跃。

既然真的存在宋清衍这个人,那就代表他之前看到的不是梦,他正改变着自己命运的轨迹。

裴永夏朝眉头紧锁的对方露出个笑容,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藏在手心的名片强行插进对方的西裤口袋:“我是裴永夏,裴家的裴,隽永的永,夏日的夏。”

塞名片的过程中,他的手心摸到了宋清衍大腿侧紧绷结实的肌肉。

触感不错,只是宋清衍看他的眼神似乎不算特别友好,有点难以言喻的危险。

“别生气嘛,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请教,打听了一圈,都说宋老师你最专业。”裴永夏两手高举作投降状,笑得狡黠又灿烂,“知道你忙,今天先不耽误你时间了。近期什么时候有空,我先预约一下可以吗?”

被名片硌得难受的宋清衍盯着略有些胆大妄为的这人看了好几秒,眉梢缓缓下压,表情仍是冷的:“现在。”

———

小剧场

裴永夏(小声bb):你挣得多吗?

宋清衍:工资卡给你。

裴永夏举在半空的手一僵。

他压根没想过自己能在首次见面的情况下约成宋清衍。

重生才几个小时,上辈子被陷害的细节还没来得及梳理呢。他本来是打算等宋清衍拒绝,然后死乞白赖地加个联系方式再说。

可算盘打得叮当响,敌不过宋清衍不按常理出牌的一句“现在”。

“感谢宋老师赏脸。”裴永夏咬了咬后槽牙,跟没做好万全准备的自己生闷气,“那我们是去你单位,还是……?”

宋清衍瞧出了对方莫名的不乐意,两指抽出名片,若有所思地摸过残留着一丝温度的卡片末端。

然后宋清衍从公文包里掏出名片夹,礼尚往来地递了一张回去:“都行,但我只有十五分钟。”

聊这么点时间还不容易?

得到名片的裴永夏心情畅快不少,掏出手机翻找附近能聊天的地方,错过了宋清衍眸色转暗的瞬间。

*

最近的咖啡馆要再拐个弯,去马路对面。

在过红绿灯时,裴永夏迟疑了。

这一刻的十字路口恰好没有行人跟车辆经过,他没法参照别人行动。

以前跟付秦出来约会,都是知道他无法辨别信号灯的付秦冷着脸快步走在前面,不耐烦地催促他赶紧跟上。

而现在……

领着路的裴永夏略显僵硬地放缓脚步,不无尴尬地看向宋清衍。

男人觉察到了对方的窘迫。

他瞥了眼明晃晃的绿灯,压下诧异,一声不发地往前越过一个身位,率先踏上斑马线。

星巴克气氛组迎来贵宾两位。

宋清衍确实忙,都坐到裴永夏对面了还在抽空安排人核查其他项目的事,Mac背侧的图标长亮,在木质桌面和他金丝边的镜框上投下一圈光晕:“长话短说。”

裴永夏单手支着下巴,自以为没被发现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然后煞有介事地开口:“我最近得到个匿名消息,说有人想在我家后院池塘用毒饵钓鱼,鱼咬了就死。宋老师你说,这种事情该怎么规避才好?”

宋清衍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狐狸懒洋洋地打哈欠,少了几分锐利的视线透过金丝眼镜落向对方:“眼中只有饵,死得不冤。”

这是提醒。

“可我家后院的池塘太深了,但凡有一条鱼不听话想吃饵,提着鱼竿的家伙就能有收获,还能顺势把整个池塘都捞干净。”裴永夏委屈地辩解,忽然有了个想法,“聊个题外话,不知道……宋老师对顾问的活有没有兴趣?我有个朋友需要这方面的帮助。”

要是能让宋清衍答应下来帮忙完善内审体系,找找公司当前制度里的漏洞,那他今晚睡觉能安心许多。

宋清衍挑眉:“不接商业委托。”

裴永夏脑子转得飞快,敏锐地抓到对方没直说的意思:“那,非商业……”

“作为朋友给几条仅供参考的个人建议,于情于理都不过分。”宋清衍看了眼腕表,平静地忽略十几条未接来电的提示,“时间到了,名片上是我工作电话和工作邮箱,留个私人微信?”

裴永夏求之不得,捧着手机就兴冲冲地凑了上去,脑袋贴得极近:“来来来,我加你。”

而在两人都没注意到的某个隐蔽方位,冒着微弱红光的摄像头静悄悄地对了过来。无声的快门过后,相谈甚欢的画面被定格。

互换完联系方式,达成目标的裴永夏便笑吟吟地起身告辞了,反正宋清衍也肯定不想让他送回审计署。

刚坐上帕梅,一通电话就打了过来。

裴永夏挑了挑眉梢,靠着后座懒洋洋地接了:“哟,亲爱的宁总,怎么了?”

宁杉,传媒大亨继承人。

他上辈子跌进舆论的泥潭,这位发小自始至终没有拉过他一把。

明明宁杉只要一句话就能处理掉裴家给多少钱都压不下的负面消息,可就因为他俩结怨,那人异常冷血地选择了置之不理,等着他走投无路。

对面的回复含着同样的散漫与慵懒:“车窗降下来。”

裴永夏瞬间警觉,手指缓缓搭到一键升降的按钮上,然后歪着头摁下去。

阳光洒进车内。

不知何时站在车旁的青年逆光而立,姿态优雅而随意,妖冶漂亮的桃花眼看似温柔地弯着,让人一点儿看不出他的实质。

……

不容小觑的笑面虎。

人都直接堵到车门前了,要是让对方在外头站着聊,怎么都显得失礼。

但裴永夏不在乎失不失礼。

重生的这个节点,虽然他跟宁杉还没闹掰,但看清了宁杉是什么人的裴永夏接下来才不会为了一些有的没的,让自己过得憋屈。

只要他不犯错,没人动得了他。

这是底气。

裴永夏满脸乖巧,却一点儿都没有开门的意思:“降下来了,有何贵干?”

宁杉也并不恼,只轻飘飘地点明主题:“碰巧路过,见到你的车停在这儿,那就当面讲吧。付秦收到了你的解约通知,又联系不上你,现在在到处闹。我不在意他怎样,但明天的节目专访,你必须安排个比付秦更有话题和热度的人去。”

“为什么?”裴永夏眯起眼,继续装无辜打太极,“宁总难道是怕没有人来填补名额,还要特意叮嘱一句,让我来找吗?这不应该吧,宁氏不至于失势到这种程度。”

看似是朋友之间互开玩笑,实则字字带着刺。

“永夏,你是不是忘了让付秦上节目的那顿饭还是我给你牵的头?你现在甩了他,约了人又放鸽子,这是不是……”宁杉叹了口气,弯腰盯着坐在车里的人,“需要给我,给所有拨冗帮忙的人一个交代?”

目光之深切炽热,像燃烧着一团暗火。

裴永夏笑了笑,心里警铃大作。

这他妈上辈子能不闹掰么?

他把宁杉当好哥们当了二十多年,结果后来某一天对方说心情不好,约他喝酒,他傻乎乎地去了,险些把自己搭里头。

宁杉端给他的酒里添了东西,要不是裴渚白恰巧有事找他,手软脚软的他那晚真得任人宰割。

“明天给你人。”裴永夏面不改色地许下一张空头支票,“放心,我一定找个比姓付的优秀一万倍的嘉宾给你。但我跟渚白约好一起吃晚饭,可能得先走了。”

宁杉垂下眼:“不,需要今天就确定人选。访谈大纲和宣发得全部重来,这不是一个小工程。”

看来这名单不定下来,宁杉是不走了。

裴永夏忍着不爽想了想,基于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报了一串跟自家有合作的人,各行各界都有,百花齐放。

可宁杉全都不满意。

一会儿说这个嘉宾近期低质量的综艺太多,观众没有新鲜感,一会儿又说那个嘉宾知名度太差,压根没人知道他是谁。

到最后,裴永夏实在烦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耐心告罄的青年不怒反笑,笑意盈盈地弯了眉眼,“那宁总,我自己来上你的节目,怎么样?”

宁杉终于说了句可以。

裴永夏状若无害地点头,跟宁杉约了时间地点,临走前还冲对方招招手,放软语气说了句明天见。

车窗一降,裴永夏脸上的笑容就收了回去。

明天宁杉要是能找得到他人,他裴永夏三个字就倒过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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