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8-17 来源:废文 分类:现代 作者:凤栖梧 主角:尹月栖 谢庭梧
拿着助学金进入第一军校的尹月栖在入学典礼上就被迫知道了这个名字——
谢庭梧。
谢庭梧作为新生代表在台上讲话时,他正挤在新生队列中,就着拥挤的人潮望见说话人模糊的身形,听着身边的同窗轻轻,或许也并不很轻地重复了一遍台上人的名字,而后自然而然地聊起围绕这个名字的八卦。
尹月栖无意参与讨论,闪烁在头顶的星空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微微仰头注视着旧礼堂设计巧妙的星空穹顶,像切实沐浴在了夜色中,一时间他仿佛又被裹进街边裸露的寒风里,裹进躺在石板上数着星空入睡的日子。直到周遭的温暖喧闹将他拉回现实。
这不再是他从前的“居所”,而这片夜空依然带给他宁静与安全感。
因而在同窗出于礼貌地问起他的沉默时,“我在想,”他选择了或许并不那么合群的回答,“我喜欢这片穹顶。”
这个答案与周遭讨论得热火朝天的八卦格格不入,刚从讨论中脱身的同窗不由一愣,一时想不出答复,好在突兀响起的让路的请求及时解救了这一刻,“请原谅……”
噪杂安静了一瞬,这一带的新生们的注视聚集过来,在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近旁的谢庭梧身上汇成一线。这位不久前仍在台上作着新生宣言的人抿着冷淡的神色。
尹月栖第一次得以看清他的真容。即便是引人沉醉的夜空也无法完全阻绝周遭的讨论,被不情愿地灌了一耳朵的闲言碎语在这个时候适时地跳出来。
比如谢庭梧原来出身权贵,再比如他其实相当地……
尹月栖侧身让出可供通过的道路。
“我无意打扰你们的高谈阔论。”谢庭梧补充说,以一种不经意的姿态。
尽管说了“你们”,但不难发现他的视线仅仅落在了尹月栖所在的一侧,或者更准确一些,落在了尹月栖身上。
尹月栖从这道目光中看出了似笑非笑,他将其解读为某种嘲弄,为着先前他脱口而出的对这片穹顶的喜爱。天真又幼稚,像小女孩的呓语,谢庭梧的嘲弄大概在这样说。
天真又幼稚的人于是面无表情地移开目光,原先的好奇荡然无存。尹月栖原本并不习惯轻信流言,但总有例外之时。
比如谢庭梧其实确实相当地,傲慢。
入学一个月,这位傲慢的朋友就以惊人的精神力和由此带来的格斗场上的极高胜率,取代了他身上原先最为瞩目的权贵出身的标签。
谢庭梧的名字开始被更多地提及,不再处于拥挤的新生潮的尹月栖却处在这场漩涡之外,在开学典礼上的会面毕竟耗尽了他对这个名字的好奇,更妄论与之如影随形的不讨人喜欢的傲慢。
但更多的原因在于他已经开始的机甲设计的学习,探索盘根错节的程序像是进入了光怪陆离的新世界,他沉浸其中的同时,也发现了乐趣之外的另一些可能带来的益处,或者说,商机。
他是从机甲底下被拽出来的。
被拖进学校借出的维修室里的一架架受损机甲成了尹月栖助学金以外的资金来源。对机甲的维护,维修,或是改装,渐渐加入他的业务范围。
被拽出来时他仍在试图完成最后的一道检查程序,而事实是他甚至没来得及收拾好工具,就被室友拉着一路狂奔。
“我俩被下了最后通牒,再被抓一次逃课就得重修了。”格斗场外,这位同他一起逃了大多数格斗课的室友喘着气向他解释情况,而里边传来的训练开始的声音又让室友骤然白了脸色,“得想办法混进去。”
仍然穿着工装背带裤戴着白手套的尹月栖歪了歪脑袋,示意自己同意这一判断,“当然,”他回答,“但是我们怎么能混进去?”
他多少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当混进去的方法其实是被室友趁乱塞进其中一架学生用机甲,又被推上模拟格斗场作为第一批示范。
疏于练习外尹月栖还并不热衷于此,如果说要作为示范也只能是错误的示范,即便抱着这样的心情,与对手机甲碰上的一刻他还是惊讶于那一瞬间感受到的精神力的全面压制。
胜负在这一刻已然定了分晓——
操纵着机甲狼狈地躲闪的尹月栖几乎也要同围观的学生们一样承认这一点,将自己所做的躲藏视作对这既定结果的公布的无力拖延,如果他没有注意到对方连击后那倏忽闪过的、几近无法捕捉到的凝滞。
只有抓住这瞬息的机会——
尹月栖很快地作出判断,他的这位对手的操作意识强得可怕,因而这不会是操纵者的失误造成的空挡,那么只能是机甲自身……
电光火石间经手过的机甲结构在他脑中一一浮现,随着模拟格斗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他太知道如何修复机甲系统存在的漏洞,也当然知道,如何借着这个漏洞摧毁这台机甲——
反击的机械臂击中对方的一刻,四溅的火花模糊了他的视线,就着骤然出击的眩晕。
隔着驾驶舱的特制隔板他看不见静滞后突然爆发的人群,也看不见相距不远的另一间驾驶舱内,被操作屏映出的冷漠面孔上掠过的愕然,和些微的惊讶褪去后浮现的,不明所以的兴味盎然。
前半场的劣势让最后时刻的反击没能为他带来最终的胜利,但确实为他赢得了满场瞩目。
驾驶舱出来后的尹月栖却已无暇顾及这些,预料之外的一场实战模拟将他的电量消耗殆尽,此刻只是疲累地靠在一边,连带着听说对手其实是谢庭梧时也不过心中波动一瞬,想起模拟时来自对方机甲的仿佛要渗入骨髓的压迫,干巴巴地叹一声“原来如此”。
谢庭梧过来时正听见这一句。
说话的人躲在远离人群的角落,只是丧气地垂着脑袋,耷拉在脸侧的长发被随意地扎成小辫,露出秀气的眉眼,整个人灰扑扑地套在工装背带裤里。
像个被遗弃的洋娃娃。谢庭梧想。
被观察的洋娃娃随着他靠近的脚步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一时间开学典礼上的会面仿佛又横亘于他们之间。
尹月栖还记得他似笑非笑的嘲弄模样,而时隔数月站在眼前的谢庭梧依然带着那样戏谑的、意味不明的笑意,“又见面了,小女孩。”
向这位刚刚的对手致意。
后来尹月栖才知道,同迎上谢庭梧的其他同级生相比,他输得要更艰难些。
这或许是第一次当对手是谢庭梧时,比赛仍然存有悬念。他的室友这样告诉他。这大概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的这位傲慢的对手会在模拟演练结束后,“屈尊降贵”地主动前来致意——“又见面了,小女孩。”
如果不是在模拟中消耗了大量的精神力,尹月栖大概要对这戏弄般的“小女孩”的称谓反应得更强烈些,而他只是恹恹地收回视线。
“我算不上你的对手。”不愿更多地纠缠,他索性开口解释,到底会让谢庭梧试图了解的也不过是最后时刻的那道反击,“对实战我实在一窍不通。我只是……”他对上谢庭梧好整以暇的视线,“熟悉机甲。如果你想问的是这个。”
“这就是你被雇用为他的机械师的原因?”听完前因后果的室友做作地惊讶起来。
尹月栖将自己埋在了堆满图纸的书桌后边,在室友看不见的角度他撑着脑袋,半喜半忧地放空了目光:“这不是我的本意。”
事实是在他一番疲于应对的托辞后,谢庭梧很快发现自己恰巧需要一位够格的、能够随时对专属机甲进行维护测试的机械师,而对尹月栖而言,“他毕竟开出了很不错的报酬,”半喜半忧的人对室友辩解着,“还同意了让我拆试他的机甲,”最新型机甲的内部结构从来都是珍稀资源,但是更重要的——“既然由我负责的是他的机甲,能见到这个讨人厌的家伙的机会大概也不会太多。”
他只说中了一半的事实。
接手谢庭梧的私人机甲意味着一并入驻谢庭梧存放机甲的私人训练室。从前更多混迹于学校公共训练室的尹月栖花了一阵时间熟悉这套更为齐全且先进的设备。第一次地,他对谢庭梧的家世产生实感。
却也正因如此,当谢庭梧登上机甲进行例行测试时,他一边调整着负责运动轨迹记录的仪器,以便进行进一步的模式分析,这是他的工作,而他也显然乐在其中,只有在等待仪器加载的间隙,他让漫无边际的思绪绕了一圈,最后落回到驾驶舱内的谢庭梧身上。
以谢庭梧的身世和可以获得的资源……
指节无意识地敲着屏幕,这也是谢庭梧拥有的资源的铁证,正因如此,尹月栖想,他看不出谢庭梧花这样多的时间在机甲训练上的动机。
其他权贵们并非全都游戏人间,但即使不与这些人相比,在这间排行榜首的军校谢庭梧依然算得上过分优秀。在这样的前提下,仍然能在其他人更多的选择交际或娱乐的时间段于这间训练室里撞见谢庭梧确实让尹月栖感到不解。
他本该为此苦恼,他接受雇用的初衷毕竟不是在大量的课余时间与谢庭梧处在同一空间,即使是像训练场这样广阔的空间。但没用多长时间他就发现他们其实算不上在“相处”。换句话说,尽管两个人都切实花费了大多数的时间在这间训练室,课程分布和其他日程的差异却让他们并非总能碰见,而在那些可以碰上的时刻,他们之间关于机甲之外的交流也并不算多。
谢庭梧大概并不擅长语气正常地发起讨论,傲慢或冷淡的姿态从来难以让交谈继续,至少对尹月栖来说是这样。
再者对谢庭梧的私人机甲的研究也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很长一段时间他对其他事物或话题兴趣缺缺,却将很多个夜晚花费于此。
这天本来也应当是这样一个夜晚。
尹月栖将随意买来的杯装蛋糕放上操作台,让食物接触灵敏易损的仪器从来被他自己明令禁止,但插上蜡烛的时候他决心这样放肆一回——这毕竟是他名义上的生日。
他的降生于世和被抛弃都在十几年前的这一天,其后的颠沛流离、辗转失所与之相比似乎都不值一提。
尹月栖晃了晃脑袋,他不想在这样的夜晚回忆起这些,于是为自己准备了平时并不会尝试的果酒,只是后劲比他想象得来得更快更猛些,他开始感到眩晕。
走近的谢庭梧在他眼中晃出重影。怎么会是谢庭梧呢?他听着来人日程更改之类的解释,模糊的意识也在晃动,只是记得今晚本来不该撞上这个人的。
“怎么会是你呢?”他听见自己喃喃道。
但他的人生本来也不缺这样一个意外。
“那还真是遗憾。”
反倒是谢庭梧叫这句几乎掺着委屈的质问怔了怔,他答道。
尹月栖以为他大概要就此离开,谢庭梧却只是微微倾下了身。
微醺的染上红晕的漂亮脸庞因此完整呈现在谢庭梧眼前,同操作台上快要见底的果酒相比,眼前的人显然更像宣传画上清艳欲滴的鲜果。
“你在等谁?”这让谢庭梧接下来的问询也更像是在问一颗鲜果等待着被谁采摘,充斥着轻易就能捕捉到的危险气息。
只有被问到的人无知无觉,“我不知道。”尹月栖茫然地答道,“今天是我的……”这不是一个复杂的词汇,他却突然变成了卡顿的磁带。
谢庭梧扫过桌边不曾开动的杯装蛋糕,轻声接上了尹月栖好像怎么都说不出口的一个词,“生日。”
在谢庭梧参加过的生日宴会中,即便是再不喜欢铺张的寿星也不会选择这样的场所进行庆祝,更不会让宴会的任何一个环节像现在这样地……安静。
“它不是……”直到尹月栖开了口。
谢庭梧难得地在参加生日宴会时保持着耐心,“不是什么?”
尹月栖摇摇头,“我不知道。”望过来的眼睛笼着雾一般,“不被需要的人也可以庆祝诞生的日子吗?”
醉眼朦胧的人偏偏这句话答得条分缕析,像排练预演过无数次一般,在这样的夜晚和酒精带来的麻木中才终于脱口而出。
只有对难过的遮掩忘了预先排演,在此时此刻展露得一览无遗——
被收入另一人眼中。
该有人说点什么。
谢庭梧没有沉默太久,他并不擅长这样的角色,“不是不被需要。”但这句话毕竟有着明显的假设错误,“我需要你。”让他可以冷静地指出这一点,以眼前的训练场作为佐证。
尹月栖就枕在胳膊上眯着眼睛望他,睫毛扑闪着,像在辨认这句话又像在辨认他是谁,最后两个都想了起来,于是小声地回答,“我不需要你。”
谢庭梧一时失笑。
大概只有生日加酒精的双重效果才能在他们之间创造出这样一个奇迹般的,甚至显得温情的时刻。
谢庭梧因此做了一件在参加生日宴会时,他从来避之不及的——他将蛋糕抹上了寿星的脸。
仅仅抹上两侧的脸颊已经让这位寿星搞不清状况地讶然抬起眸来,蛋糕的涂抹通常让寿星变得狼狈,但在他脸上只是更显得昳丽。
谢庭梧将最后一点蛋糕点上他的鼻梁,“生日快乐,小女孩。”
这是尹月栖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祝福。
新的一岁常被认为新的开启。如果对宿醉后遗症的初体验也可以算作新的起点,那么尹月栖确实正在经历着。
就着仿佛要将他搅碎的头痛,关于前夜的记忆碎片在他脑中拼接。他想起那句缺席了十几年的生日祝福,想起被抹在脸上的甜腻奶油,然后是……
尹月栖揉上发疼的额角。
没有其他安排的时候他习惯待在训练室里,谢庭梧的雇用则让这个习惯更加巩固。但宿醉到底拖慢了他的脚步,当他终于抱着满杯的醒酒茶来到熟悉的场地时,算不上很意外地遇见了已经待在这的他的雇主。
应该说,这些天里这样的撞见几乎每天都在上演,往往两个人各自漫不经心地向对方示意算作招呼后,便会心照不宣地忙起各自的事,互不打扰。
但这天毕竟是某种意义上的新的开始。头痛之外的后遗症开始显现,当尹月栖意识到自己或许有必要打破往日的平行轨道,向谢庭梧就昨晚的事表达谢意,为着留在床边的醒酒茶,他抿了一口,清苦的茶味让他舌尖发麻;为着将意识不清的他带回宿舍;为着擦去的抹在他脸上的蛋糕,虽然将蛋糕涂抹上这张脸的罪魁祸首也是这个人。或者干脆只是为着那句生日快乐,和他在听到生日快乐后的一串胡言乱语,尹月栖记不分明自己究竟说了哪些,但他大概确实如高烧一般提到过要将满天星辰摘作自己的生日礼物。
他现在意识到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开口道谢似乎比咽下这杯醒酒茶还要艰难,小口抿着茶的尹月栖不由想到,如果他许下的生日愿望是将“小女孩”之类的词取缔并且确实灵验,大概就能让他开口得更轻易些。
但此刻他只有庆幸自己已经同样记不清谢庭梧听到这些胡话时的表情,当然这位傲慢的朋友在听到他的道谢后的反应他也一样情愿错过。
事实上在他进来前后谢庭梧都在摆弄着机械臂上的几处关节,像是预备对它进行一些改造,当然这其实是他的工作,但谢庭梧为此只露出的半边专注的侧脸让他将要出口的道谢,让这段意外空降日程的“插曲”有了最为合适的插播时机,“昨晚……”但他到底没有躲过他其实并不好奇的谢庭梧的反应。
道谢背后的原因只被他笼统得提及,这样的伎俩却显然并不在谢庭梧身上奏效。被他有意遮掩的自己都不愿更多回忆的酒后胡言仍然伴着他的话音从记忆中被勾连出来,挤在空气里,谢庭梧手中动作停顿半晌,不知忆起了昨晚听过的哪段天真荒唐话,尹月栖只看到他偏过头像是掩住了笑意。
这不是他记忆中谢庭梧嘲弄时的笑容,终于摆脱前夜的回忆将日程推回正轨时尹月栖想到,他大概宿醉得太过严重,才会从这个分明在取笑他的笑意里读出其他的,他一时形容不出的,毕竟在他过去的生活里从未出现过,只道听途说过的——
也许叫作纵容的一个词。
这一陌生的词汇在他心底逡巡一圈,没有找到可以扎根的土壤,只有一闪而过。
反倒是醒酒茶的清苦味道如刻印一般久久不散,连带着很多天他都失了精神。
当然这并非唯一的原因。
谢庭梧意图为机械臂进行的改装很快被他知晓,随之而来的便是埋首于改装设计,就着设计草图昏天黑地的日子,直到他在日程安排上划去最后一个结项。
不见多少喜色,但尹月栖确实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察觉到了原来已是散落满桌、凌乱不堪的图纸,要收拾这堆杂物需要更多的耐心,偏偏在他着手整理后才发现这一点。倒是室友的推门而入适时给了他放弃的理由。
课程归来的室友见了他便是调侃,“恭喜啊。”
尹月栖下意识答道:“还差一次实战的测试。”说完自己先是一愣,想起根本没同室友谈起过改装进度,到底是连日来的日夜颠倒叫他又犯了迷糊,只有扶上额兀自无奈起来。
果然室友也是一愣,好在很快地将弄错的话题翻篇,“我是说,”忍不住笑一般,“要祝贺我的室友有个这样好的雇主。”
在尹月栖讶异神色中室友解释起来。原来是课间闲聊时又有目击者提起在哪类交易场所偶遇的谢庭梧,再普通不过的行程冠以这个名字都好似成了极受欢迎的谈资,听众听得投入,于是编排起相关的新闻,都说在谢庭梧傲慢外表下定然有着赤诚浪漫的心意。“这可能吗?”只有切实听尹月栖谈起过谢庭梧的室友忍着笑意,攒了一路的笑谈要回来同他分享。
一时间清苦茶香似乎又漫上他胸膛,尹月栖想起自己确实窥见过谢庭梧傲慢皮囊下其实并不无礼的那部分,“我向你保证,”但他回答得并不迟疑,“他与浪漫绝缘。”
毕竟只有实用主义和傲慢过了头的疯子会作出这样的设想——
这一点从许多天前,在他听到谢庭梧提出的改装思路时就确信无疑。
“我不可能同意你的计划,学校也不会愿意让这样的机甲进入训练场。”接连列出又划掉几个方案后他告诉他的雇主,“如果按你说的,牺牲掉这部分的安全性只是为了迁就机械臂的灵活,这没有意义。”
只有用于战场的机甲需要这样不设后路的机动性……他掩下了这句在他看来没有必要的话。
谢庭梧却好像看穿了这份欲言又止,“我遇见了一位军校里难得的和平主义者,对吗?”而后轻声地,揶揄地开口。
尹月栖因此不再坚持。
他承认自己有一瞬间感到了恼怒,毕竟不听劝的谢庭梧实在独断独裁、一意孤行,而他也很难在听完这番揶揄后再备足精力和耐心去与这样不可理喻的人争辩出结果。说到底,谢庭梧对自己的机甲结构拥有着最高决定权。
“我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减少它在安全性能上的折损。”只是在板着脸通知完谢庭梧这句话后,他将更多的资料搬回了宿舍,让研究的“战场”得以部分地转移。
他单方面地生起了闷气。
投身于机甲的改造设计像一头扎进了所有其他色彩都被吞没的湖底,只是朝着那个既定的、即使他并不那么情愿到达的方向坠去,但当他从改装项目里脱身,重新与外界接上轨,各式情绪很快开始悉数回归,包括恼怒在内。
只含糊知道他们在改装思路上存在分歧的室友敏锐地察觉出了这一点:“这么说你们还在置气?”
尹月栖没有否认,尽管准确来说,是他单方面地在生着气。谢庭梧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发生变化,甚至一些时候,他感到谢庭梧大概反常地要主动说些什么,生着闷气或沉浸于研究思路的他只是没有在意。
“他为什么不去找另外的机械师呢?”室友觑着他的脸色问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你为此这样生气……”
尹月栖本来应当解释他并没有“这样”地生气。作为意见不被尊重、反而被傲慢的独裁者嘲弄的机械师,他显然有着愠怒的理由。
但这句话的前半部分吸引了他的注意。疲惫且愠怒着的人露出困惑的神色。
“因为他知道,”为着这个分明不怎么需要思考就能给出回答的问题,“因为我也知道,”在这套机甲的改装设计上——“只有我可以。”
——不会有人比他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