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很愁杨琛

精彩段落

杨琛下意识上前了半步,却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现在若是直接上手抢,那未免过于惹眼,仿佛做贼心虚一般。

杨琛只能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领事把那东西握在手心里,举到眼前。杨琛看不见他抓的那个究竟是暗卫的腰牌还是自己的玉佩,总感觉这个领事研究那物的时间太过于久了,表情一派庄重严肃,心里隐隐不安。

按道理同屿离宁京城六十多里远,就算是宫里头收到他出逃的消息,大概率还是不会比他先到,除非这天雨路滑,他们还是不要命地冒着大雨跑。但方才在一路上他们都没有碰到别人,杨琛也没有看见策马之人,几率很小。

那领事看了几眼那个腰牌,又抬眼扫了一眼杨琛。杨琛被他看得心头一突,暗觉不妙,怎知领事把手一翻,将那物递了回来,神态毕恭毕敬:“不知无相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杨琛微微一怔,看到领事手里的是三九的腰牌,暗中松了一口气。但随即他又泛起了嘀咕:这领事竟然如此见多识广,这么简陋的腰牌也能认出是无相的,估计是以前接待过不少。不过三九只是个小暗卫,在无相里说不上话,这人为何语气如此敬重?

虽然心里疑虑重重,杨琛依旧保持着镇静,表面冷淡道:“奉命行事而已。”

他从领事手里拿回腰牌,挂回了自己的腰间。

“是,是。”那领事嘴里打着哈哈,表情却有些细微的警恐,不由又流露出一点怪异的谄媚,似乎是想讨好亲近杨琛,却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又不敢靠近。

杨琛心下疑虑更甚,难不成这无相在民间威名远扬?可无相行的是天子护卫一职,无其他过多的权力,行事一贯低调。他和无相接触这么多年,就算是朝中重臣,有些都未必和无相打过交道,他一个小小驿馆的领事,这种反应态度,着实过于蹊跷。

这地是那“马云”带他来的,这人,怕不会是“马云”找人所扮,来演一出好戏,看他笑话的?

想到这里,杨琛不由瞧了一眼“马云”。

骆随云在旁边挨着那张梨木红椅,站得七扭八歪的,原本还有些无聊,结果突然被从方才开始就一脸如临大敌的杨琛扭头瞪了一眼,顿时兴致大起,勾起笑问:“陈兄突然看我,这是作甚?”

“无事。”杨琛淡淡的收回视线,对领事说道,“要两间房,多谢。”

那领事连忙点头:“好的,好的,官人先在堂里坐一会,我让后厨做些吃喝上来,官人吃好喝好,便可以上楼歇息了。”

杨琛这一晚又是冷又是热,现在身上被雨淋透的衣裳干得七七八八,但总有一股水汽的霉味。虽然多个时辰未进食,但那股饥饿的感觉已经过去了。

以往在这个时辰,他已经歇下了,这时便觉得困倦至极,也没什么心思吃什么东西,随便潦草地动了几下筷子,便上楼了。

骆随云向领事要了一壶酒,正在慢条斯理地品着,这会杨琛自行离开,他也没出声,而是抬眼,将视线投向一直侍立在旁边的领事:“看什么呢?”

领事原本在默默注视着杨琛离去的背影,突然被骆随云点破,一低头,对上了骆随云利刃般的视线,不禁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他刚想开口回答,结果发现对方的视线看似落在他的身上,实际上直直地从他肩胛骨的位置越过,投到他所站位置背后的一扇半掩的内门上。

领事心头一跳,随即想到那扇门口藏着的那几个人,顿时浑身的寒毛都立起来了,不可置信地看向骆随云。

这书生究竟是个什么人?他怎么知道那门后面藏了人?领事暗自收紧了拳头,戒备十足地盯着骆随云。

哪知骆随云只是轻轻笑了一声,收回了视线。他拿着酒壶起身,便摇摇晃晃地上了楼,一副酣醉的模样。

领事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直接他彻底消失在了楼梯拐角之处。

他又等了一会,确定了四下无人,回身走进了那个内室,掩上门,问躲在里面的人:“看清楚了吗?真的是他吗?”

广叶巡抚刘永思郑重地点了点头:“没看错,正是陛下。”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驿馆领事回想起方才的场景,不免有些心有余悸。

刘永思问道:“陛下的身边除了那名男子,可还有旁人?”

领事摇了摇头:“并无。”

刘永思抚着下巴思索道:“陛下本应在宫中,可突然深夜出现在这里,这不寻常,必定有蹊跷。可我方才观察了一下,陛下与那人交流甚少,感觉不太像熟识,我记得朝中也无长得像这般模样的官员。”

旁边的福州布政使一脸凝重:“此事非小,必须立马禀报朝廷。”

“诸位放心,我已派人策马赶雨,必能在天明之前赶到。”江南总督开口道,“时候不早,诸位大人还是先歇息一会吧,若有消息,本人必会通知各位。”

虽然江南总督是这么说,可在场的所有人都忧心忡忡,根本没什么心思睡觉。

每年的开春是地方官到京城汇报账务工作的日子,这项工作本应在上月就该进行,可今年换了皇帝,全国上下都慌乱了一番,再加上国丧祭祀诸事繁琐,因此整整推迟了一个月。

同屿是从地方进京的必经之路,这几个官员从各自的属地出发,提前通过书信,约定了今日在同屿碰上了一面。

他们的房间原本都在二楼,而驿馆领事在查验身份的时候看到杨琛那面腰牌反面的天印,立马觉得有些不对。他当场并无作声,而转身去吩咐后厨备菜时偷偷上了楼,把这几个人喊醒下来认人。

楼上的房让给了皇帝,避免打草惊蛇,他们也不能去二楼了,于是领事给他们重新安排了房间,把院子对侧的厢房分给了他们。

他们中间福州布政使年纪最大,年老身弱,才睡下没多久就被吵醒,这时也有些精神不济,支撑不住,率先告了辞。

江南总督便也不再客气,也跟着去回房歇下了。

一下间,内室里只留下了刘永思一个人。

领事是要通宵值班守门的,自然是没得睡。他望着刘永思,劝言道:“刘巡抚,这会离天亮还要好一会儿,就算是再快,从宁京过来也要一二时辰,您要坐在这里枯熬,那也是无济于事,只会坏了自己的身体。”

刘永思心里被塞进了一块大石,就算是躺到榻上去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还不如就坐这里等。他摆了摆手,道:“你不用管我,我累了就眯一会儿。”

领事:“……”

这内室其实是领事值班的宿舍,通常到了午夜凌晨无人的时候,他便可进来偷偷歇息上几个时辰。

这里面只有一张简陋的草床和一对桌椅,桌子上点着昏暗的烛灯,刘永思忧郁的神情在摇曳的烛火时显时隐,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当中,根本没有接收到来自领事的眼神暗示。

被鸠占鹊巢的领事好说歹说也没能成功把人劝走,只好一脸悲愤地帮刘巡抚带上门,到外面找了硬邦邦的案榻凑合一下。

外面又风又雨的,厅堂冷得要命,领事蜷缩在案榻上一边打瞌睡一边搂紧自己的衣领,迷迷糊糊中还在怨愤,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一声不吭跑来了一个天大的人物不说,自己连床都没得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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