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8-11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车离子 主角：钟途 谢青霄
钟途最近很头痛，新开项目的美术外包团队被爆出抄袭，整个公司都被卷入了这场风波。
他很想发火，但负责人已经引咎辞职，再发脾气也没办法解决这件事，只能冷静下来商讨解决方案。
被抄袭的画师名叫青霄万里，在圈子里很出名，也很神秘，几乎不和人来往。
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状态只分两种：
有灵感时发画。
没灵感时只发三个字。
“画不出。”
画师本人没发表对这件事的任何看法，但粉丝和路人都已经替他骂了公司官博几千条。
公司连夜发布了诚恳的道歉声明。
钟途身为总裁，没有让员工用官博联系青霄万里，而是直接用自己账号私信他，还贴上了自己的道歉视频以示诚意。
视频里的钟途有些苍白憔悴——任谁一夜没睡处理重大舆论事件都不会比他现在的状态好一点。
他先是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番，再郑重地为公司的工作失误道歉，最后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说如果画师需要多少赔偿金都可以和他联系。
大约过了几十分钟后，画师回复了。
他像是没睡醒，又或者是单纯的话少，每条消息都简短地像说了一半就被人抢了手机。
画师：哦
画师：下架吧
画师：又没开始盈利
画师：这家惯抄 别合作了
画师：你长得很美
画师：赔偿金不要了 做我的模特
钟途看到最后一句时愣了一下，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他决定视频道歉前公司就有下属表达过反对，说据说艺术家的性格总是有些特殊的，万一到时候对方直接把钟途的视频挂出来怎么办。
钟途冷冷一笑说再丢人也不会有抄袭丢人。
不过现在钟途看到画师的回复，大约真的有些理解下属说的话了。
钟途其实并不是雌雄莫辩的类型，反而他漂亮得特别锋利，一眼就能看出是男性，身上也有一层薄薄的流畅肌肉。
更多的人会夸奖他俊美，很少有人会说他美。
即便画师的回复很微妙，但无论如何钟途都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案，再加上他对这位神秘画师也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好奇。再三权衡之下，钟途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公司下属表现得忧心忡忡，似乎是担心画师会对钟途做出什么过激行为，不知道私信内容的担心画师揍他，知道私信内容的担心画师对他图谋不轨。
钟途对他们的两种担心都感到很奇怪，他觉得再怎么样自己也不会输给一位整天呆在房间里的宅男艺术家吧。
而且画师虽然孤僻，但人品上似乎并没有什么黑料。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钟途孤身赴约。
画师并不住在别人想象中的古堡或郊区别墅里，而是市内某普通住宅区。
钟途停了车，左右看了看寻找有没有宅男打扮的人。
小区很安静，人也不多，只有一位身材高大还戴着黑色口罩的人缓步从楼里走出。
对方露出来的上半张脸十分英俊，钟途看了他几眼，低头打开和画师的聊天框。
“在找谁，”对面的男人出声了，声音有些沙哑，“我就在这儿。”
钟途诧异抬头，迟疑地叫出了谢青霄的笔名：“……是你吗？”
画师单手拉下口罩，弯了弯嘴唇：“是啊，小模特。”
画师：“我是青霄万里，谢青霄。”
大约几小时后。
简单交换过真实姓名，察觉到画师似乎真的只是想画画，钟途已经从一开始的拘谨变得放松，靠在沙发上打起了盹儿。
谢青霄面前的画板只勾勒了几笔就再没动过，他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钟途，随手摸起手机发了条微博。
“画不出啊。”
底下粉丝回复：太太又没灵感了？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青霄万里竟然回复了回：灵感近在眼前。只是他太漂亮了，我画不出。
钟途醒来后是几个小时后，客厅的灯调成了夜灯模式，谢青霄坐在地毯上低头看平板，画具早已收起。
过于陌生的环境让钟途有一阵失神，片刻后意识回笼才想起自己是来负荆请罪的。
钟途慢慢坐直，才发现身上还搭了一条柔软的毯子，脑袋下也被人放了个抱枕当做枕头。
谢青霄在钟途呼吸节奏变了的瞬间就抬起了头，推来一杯水。
他说：“没加东西。”
钟途不是很渴，又觉得再拒绝似乎像是怀疑，只好拿起来喝了一口。
的确是放凉了的白开水，喝起来有点清甜。
时针指向九点钟，路灯隐隐约约照进客厅，钟途也说不清现在的气氛是好还是不好，问：“请问您画得还顺利吗？”
谢青霄伸了个懒腰，像某种大型食肉动物，周身气势却很慵懒，如同食物链顶端危险生物踱步在自己领地的怡然自得。
他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不算顺利。”
钟途在来之前做过功课，知道谢青霄近几年很少单纯画人物，猜测让他来做模特大约也只是一时兴起。
但钟途的原则是已经答应的事就必须有头有尾，沉思了片刻打算和谢青霄商量下一次来做模特的时间。
谢青霄换了个姿势，指尖隔空蹭了蹭他的眼角，突然开口道：“不过我画了点别的。”
钟途思绪被打断，下意识问道：“什么？”
谢青霄上身前倾，自然靠近，将手里的平板放在钟途腿上。
那是一段简单的手绘动画。
不同于谢青霄以前诡谲华丽多变的画风，屏幕里的画只能用简单两个字来形容。
主角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狮子。
荒野之中，小狮子沉睡着，从春到冬，从晨到昏。
忽然，一只手进入了镜头，轻轻地揉了揉小狮子的耳朵。
小狮子猛地清醒了过来，嗷呜一声扑过去抱着那只手不放，甚至轻轻地舔了舔他的指尖。
短短的视频里只有小狮子和那只手的互动。
手陷进小狮子的鬃毛里，又被小狮子抱住啃来啃去，虎口留下一圈齿痕……
钟途看过不少动画视频，却没见过如此灵动有趣的，不自觉往前拖了好几次。
看完仍是有些意犹未尽。
钟途认真考虑起了向谢青霄约稿的可能性。
但业内很多画手会介意和有过抄袭前科的公司合作，他不敢保证谢青霄会不会答应。
而且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今天再说也不太合适。
谢青霄在他面前晃了晃，问他：“怎么样？”
钟途如实回答：“很可爱。”
谢青霄笑了： “可爱吗？其实我只画了心中所想。”
准备离开前，钟途提起了如果画手需要，自己可以明天推掉会议继续来做模特的事。
谢青霄倒像是很意外，只说抄袭赔罪的事就一笔勾销吧，是他自己没画出来，不需要钟途耽搁工作。
“我对你很感兴趣。”谢青霄没有隐瞒，直接道，“面对你我会觉得有些不受控制，这种感觉很少出现。”
“不可否认，”谢青霄拿起钟途刚喝过的水杯，慢悠悠地含住杯沿，“我对你产生的念头或许不怎么清白。”
钟途眉头微皱，只是没想到下属的离谱猜想竟然会成真。
谢青霄将水杯中的水一饮而尽，起身道：“我送你回去吧。”
钟途刚想婉拒，就见谢青霄利落地穿上了外套，戴好口罩。
于是拒绝的话也没说出口。
谢青霄送到了小区门外，见钟途的车拐过拐角，才慢悠悠回家。
他一向随性，想说的话想做的事就会直接去说，直接去做。就像今天他直接告诉钟途自己对他有意思，完全不会考虑钟途是否会落荒而逃。
他说了，他爽了，仅此而已。
就算钟途真的逃避也没关系。
总有再见面的机会。
钟途回到家，发现谢青霄微博更新了一张图，是刚才动画的其中一帧。
小狮子含着细长的手指。
评论底下一堆问号，都是在问谢青霄是不是被人挟持了，怎么画这么可爱的东西？
谢青霄挑了其中一条回复：可爱吗？是我直面灵感时的变态心理写照。
钟途一愣，这才想到视频哪里会让他觉得眼熟。
视频中被小狮子玩弄的手，手背上有颗和他同位置的浅色痣。
钟途以前不是没有被同性表达过好感。
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懂得一些默认的社交潜规则，大多都只是言语暗示，至多做出一些暧昧的举动。钟途就当个玩笑听过，委婉拒绝之后双方也不会尴尬，该合作还是会合作。
谢青霄的不按常理出牌，扰乱了钟途一直以来的处事节奏。
他罕见地在工作中走了神，直到合上电脑还在想谢青霄这个人。
第二天醒来，钟途立刻调整好状态，投入紧张的工作当中。
出了这么大的事，整个项目的美工和文案都在紧张自查，一旦发现借鉴或是重度撞梗通通修改重制。
外包团队抄袭已经涉及违约，追究责任的事法务部会去做，如今重中之重是挽回公司声誉。
钟途向运营要来了公司官博的新密码，自己登上去看了看。
负面私信和评论比起事情刚爆出时已经少了很多，除了处理及时以外，更多的归功于青霄万里微博转发了公司官博的道歉声明。
文案只有短短几个字，却瞬间扭转了风向。
青霄万里说：“道歉很诚恳。”
不仅如此，眼尖的网友发现青霄万里回关了此次风波中公司总裁的微博，想来看来大约是和解了。
钟途看到这条评论，放在鼠标上的手指一顿，点开谢青霄关注列表，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微博。
钟途的微博名就是他的大名，头像是公司创办两周年时媒体的采访拍摄图，简介和背景都是公司理念，也只转发公司消息。
他自认为，这是一个无趣到毫无关注必要的账号。
钟途在查青霄万里资料时翻过他的微博。谢青霄的关注很少，基本都是自然科普类博主和萌宠类博主。粉丝还曾调侃过，谢青霄好像对人不太感兴趣，连个人简介都很性冷淡。
现如今这堆植物或者动物头像中陡然出现一个西装男人，钟途也觉得画面十分不和谐。
即便那个男人是他自己。
钟途这样想着，切换了账号登录上私人账号，将头像换成了公司新出品游戏里的猫。
也是为了宣传，他想。
谢青霄虽然神秘，却也没多大架子，粉丝在评论底下插科打诨已经是日常。
今天就有网友贴出钟途之前的头像到谢青霄微博底下，开玩笑问他是不是看这家公司钟途帅才放他一马。
更多人追问昨天“他太漂亮了”里面的“他”到底是谁，分析着谢青霄最近一系列情况都不太对，又是说谁漂亮又是画萌系动画的，难道是有情况？
这些评论青霄万里统统不理，反而是回复了一条惊呼青霄万里原来是女生，她一直以为是男生的评论。
青霄万里：“男的。”
该条评论的发出者继续迷糊提问：“啊？那……‘他太漂亮了’？”
青霄万里言简意赅：“我，男同。”
钟途翻到这条出柜宣言，被震撼得连下属的消息都忘记回复。
青霄万里评论底下也炸开了锅，不过不是因为青霄万里的性取向，是因为这是他少有的在公开平台提及私人信息。
在此之前大家只能从青霄万里的风格和出道年份以及微博上的资料推测出他是22-35岁的男画师，其他的一概不知。
而且……青霄万里竟然会喜欢人！！
青霄万里从未表现出自己对于画画和动植物之外任何事的兴趣，以至于一开始很多人以为“他太漂亮了”里的“他”可能只是朵蘑菇或者一条深海鱼。
竟然是人！
钟途将网友们对青霄万里的想象和脑补一一与他见过的那个男人对比，越发觉得人类的想象力无限丰富。
他见到的谢青霄除了气场略有些危险和表达过于直接以外，就只是一个英俊神秘的年轻男人。
甚至连“神秘”都要打上引号，毕竟在昨天一天之内，钟途就知道了青霄万里的真名和长相以及家庭住址。
下属在工作平台上提醒了下钟途，钟途这才回过神来，回复了已读十分钟的消息。
他也发觉自己似乎是受到了影响，有些太过于关心青霄万里的一举一动。
钟途很快关闭了微博，将这件事安置在脑中某个角落，又将被挤到一边的工作提出来。
今天难得准时下班，钟途婉拒了朋友的邀约，回家煮了一碗面当夜宵。
面煮得有些软，味道也很淡，钟途对食物没什么太多要求，凑合着便吃了。
他打开微博，心中微动，鬼使神差地点进青霄万里主页。
只需一眼，钟途就发现了与之前的不同，目光停留在青霄万里的个人简介处。
那里以前是：没什么喜欢的。
现在是：有了。
清晨七点，闹钟准时响起。
纤长有力的手指从被窝伸出，摸索着按掉提醒，钟途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很快又睡去。
五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
钟途再度关掉提醒。
上述流程重复多次后，钟途终于真正醒来。
他的睡衣领口蹭得松松垮垮，枕头也掉到了地毯上，头发乱翘，一点儿也没有往常沉着冷静的样子。
钟途靠坐在床头，思考着一个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问题。
他为什么会梦到那只狮子？
就像青霄万里所做的动画中那样，梦中的钟途抚摸着狮子，被它扑倒，从脸颊到脚腕都通通被舔舐了个遍。
不同于动画的事，梦中的狮子不再是毫无威慑力的幼狮，而是成熟的雄狮。
胸口被湿热的舌头舔过的感觉实在太过清晰，钟途垂目看着露出的大片肌肤，伸出指尖碰了碰。
十字路口的红灯总是很漫长。
钟途手指轻敲方向盘，看到车载支架上的手机亮起——微博提醒：您最近常看的博主更新了！
他最近常看的博主，只有青霄万里。
借着剩余的六十七秒，钟途点开了微博，入眼即是青霄万里的最新画作。
一丛盛开在海中的蓝色玫瑰，扎根于被泥沙掩埋的美人鱼尾。
这幅画和青霄万里以往的风格没什么不同，评论底下除了几个询问今天怎么发这么早是不是晚上没睡的粉丝，剩下的也都是熟悉的彩虹屁。
钟途没有多想，很快收起心神启动了车辆。
车辆驶入地下停车场，钟途刚拔出钥匙，就接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电话。
低沉沙哑的声音在钟途耳边响起，谢青霄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
钟途手指还搭在安全带上，车内的空气让他有些眩晕，他听到自己愣了几秒，而后冷静地回答：“今天是工作日。你刚发了画稿，不用休息？”
“今天发的是存货，”谢青霄低声笑起来，“翘班很爽，你不觉得吗？”
咔哒一声。
钟途解开了安全带，给出了谢青霄答复。
中午，动物园外。
即使脱掉了西装外套，钟途也在穿着短袖和短裤的人群中格格不入。
他站在清晨二人约定好的地方，拨通了谢青霄的电话。
铃声在他身后响起，钟途按掉电话，转身便迎上一股凉风。
谢青霄今天穿了黑T和黑色的休闲裤，肩膀宽阔，挡住了刺目烈阳。他举着熊猫形状的塑料小扇子，勾起唇角冲着钟途的脸颊扇了扇。
明明前不久才在家里见过一面，谢青霄仍说：“好久不见。”
自见面那刻起，谢青霄的眼睛一秒钟都没有从钟途脸上移开。钟途意识到这点，目光下落到谢青霄肩上，应了他一句。
谢青霄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笑着把手里的小扇子塞进钟途手中，轻车熟路地带他去自动售票处：“跟我来。”
动物园成人门票四十块钱一张，还可以定制专属小动物贴。
谢青霄问钟途想要选哪个，钟途凑过去仔细看，手指不小心碰到左下角标识，机器自动选定，很快就吐出了两张印着小狮子头像的门票。
钟途怔住，疑惑他最近为何总是和狮子扯上关系。
就好像被猛兽标记的猎物，无论在哪里都会被嗅着味道一路寻找到踪迹。
谢青霄看到票面，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问钟途先要去哪里。
钟途上次来动物园还是小学，只依稀记得大熊猫区和小熊猫区很受欢迎。但后面动物园重新翻修过，这两种动物都已经不在他记忆中的地方。
他说：“我们边走边看吧。”
钟途在早晨将今日份重要的工作全部处理完，又将其他工作交代下去，才有了这半天的假期。
他和谢青霄并肩走在小道上，心知肚明这并不是一场普通的见面，不会像那些酒会上的社交关系，心里满是算计地推杯换盏，或是聊着谁也不感兴趣的话题。
一定会发生些什么。
迎面走来一堆举着小旗帜的小学生，钟途和谢青霄站在路边避让。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谈论着最喜欢的小动物，为哪个小动物最可爱而据理力争。
那队小学生离开后，钟途还没回过神来，抬脚差点被路边的小石子儿绊倒。
谢青霄眼疾手快握住钟途手腕，将他一把扯进怀里：“你在走神……在想和我有关的事吗？”
钟途无法否认：“……嗯。”
“那太好了，”谢青霄立刻道，“我也在想你。”
“你很漂亮，很可爱，我很心动……”察觉钟途突然乱了的呼吸，谢青霄顿了顿，“觉得我太直接？”
钟途没有回头，他像被咬住后颈的动物，意识到危险的气息已经接近。
“我从不欲擒故纵，”谢青霄环抱着钟途的手腕渐渐松开，吐出的字句却势在必得，像要将他紧缚， “我喜欢的，一定要立刻、马上抱进怀里。”
四下无人，十分安静，唯有原处传来的几声鸟鸣。
空气闷热得像卯足了劲儿要将相隔不远的人融化，好让他们光明正大地黏在一起。
钟途手里的小扇子在此刻派上了用场。
他对着锁骨扇了扇，那里被汗水沁湿，也许还残留着谢青霄的气息。
“一见钟情，”钟途微微侧身，抬眼望进谢青霄眼底，“因为那段我向你道歉的视频？”
他并不逃避，对上那双毫不收敛的盛满情欲与情意的眼睛。
无论是商场还是情场，都讲究棋逢对手才能碰个酣畅淋漓。
钟途只是不擅长应对抛来的直球，并不是不敢。
最开始谢青霄的步步紧逼的确让他乱了步调和呼吸，像沉静的池塘迎来大雨瓢泼，水面恢复不成往日宁静无波的模样。
固然如此，可是雨水落入池塘，便也变成了池中物。
钟途漂亮的眸子眯起，嘴唇开合间露出洁白的尺列，一字一顿，毫不示弱：“见色起意。”
面对钟途的回击，谢青霄毫不意外，他没有觉得冒犯，而是眼中光芒更胜，忍不住畅快笑出声。
从收到私信道歉的那刻起，谢青霄心动的瞬间被无限拉长。他动机不纯，居心不良，只想同视频里的人认识、见面、在一起。
“你摆出这幅表情更漂亮了，”谢青霄扶额，勾着唇角叹了一口气，“比起小猫，你更适合用小老虎做头像。”
“我不否认我喜欢你的样貌，”谢青霄道，“通常来说，感兴趣的事物才能激发我的创作欲望。”
说着，谢青霄迈开步子向动物园深处走去，钟途慢步跟在他身后。
谢青霄对动物园十分熟悉，随便走到哪儿都能向钟途介绍起那些动物的名字与习性。
“园里有只丹顶鹤，它总是独自待在角落里，”谢青霄拉着钟途拐进一旁的小道，“我有一幅画，就是以它为原型创作的。”
钟途想了想，也不回避这个话题：“《魔鹤》，外包团队抄袭的那副。”
“对，”谢青霄的手掌松松贴在钟途手腕，回头问他，“要跟我去看看它吗？”
与画中墨羽赤眼的魔鸟不同，园中的丹顶鹤已经不年轻了，它的眼睛混浊，羽毛也不再顺滑光亮。
谢青霄靠在栏杆上：“它从来不理人，也不理我。”
钟途远远地望着它，冷不丁地开了个玩笑。
“所以你才将它画成魔鸟？”钟途瞥他一眼，“希望不会在你微博看到走火入魔的我。”
“走火入魔的你啊……”谢青霄装模作样地摸摸下巴，作沉思状，“一定很带感。”
钟途语塞：“你……”
“但我画不出啊，”谢青霄失笑，坦荡道，“你让我无从下手，笔触落到哪里好像都不对。只能另辟蹊径——就从你的手画起。”
谢青霄的眼神从钟途扶在栏杆上的手背慢悠悠划过，扫过胸口和漂亮的脖颈，落在钟途俊美的脸上，不加掩饰地欣赏了起来。
他的喜欢热烈而张扬，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谢青霄说：“兴许多看看就会画了。”
钟途起初泰然自若地任他看着，渐渐在灼热的目光下招架不住，蓦地转身：“再走走吧，这里有点热。”
二人在动物园转了一圈，出来时已经是傍晚。
钟途在园外买了两支熊猫形状的冰淇淋，递给谢青霄一支。
钟途很久没有见到过夕阳和落日，也不曾在这样的时间与人坐在人来人往的地方享受片刻悠闲。
他们并肩坐在长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今天所见的动物朋友。
钟途认为大熊猫是园内最可爱的动物。
谢青霄三两口吃完冰棒，接过钟途的木棍一起丢掉：“嗯？可是它们一直在睡觉，你只看到了它们的背影。”
“谢谢，”钟途执着道，“大熊猫就连背影也有独特的魅力。”
“只有大熊猫有魅力？”谢青霄毫不留情拆穿他，“你见到水獭时忍不住掏出手机连拍了几十张。”
钟途：“……水獭也可爱。”
谢青霄一连盘点了多个被钟途存进相册的动物，扫到钟途微红的耳根，倏地住口。
钟途自暴自弃：“我只在小学来过一次动物园。”
谢青霄定定看着钟途，促狭道： “我们刚刚有点像小朋友吵架。”
钟途也不由得反思，的确，两个加起来五十余岁的人在动物园外拌嘴，想想也觉得幼稚。
倒真像是中午遇到的那堆小朋友——小朋友吵架自然要用小朋友的处理方式。
谢青霄轻咳一声，向钟途伸出手：“要和好吗？”
钟途握过很多人的手掌。
都是礼貌性的，带着浓浓商务性质的握手礼。
他第一次知道单纯的握手动作也会因为人的特殊，而产生不同以往的化学反应。
相贴的掌心热潮涌动，在温度超标之前，谢青霄骨节分明的大手下滑，反手轻握住钟途指尖。
谢青霄的嗓音很低，被风吹进钟途耳畔，像撞响心头沉寂多年的古钟。
他说：“牵到了。”
钟途最近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下属们见怪不怪，只以为是公司项目进展顺利，总裁才心情愉悦。
许多初入公司的员工会因为钟途的长相将他和小说里像从冰柜出生的霸道男主角联系起来。不过一旦时间长了，他们就会发现，钟途只是一个公司业绩好时会和颜悦色发奖金，项目出现失误时会冷脸追责，责任心很强的普通好老板。
所以钟途的笑容对他们来说，并不反常。
事实上，钟途心情好只是因为想起了和谢青霄某些无聊的对话。
动物园之行当天晚上，谢青霄同钟途去附近的餐厅共进晚餐。
饭后，谢青霄表示想送钟途回家。
钟途思考了一瞬他所说的送回家有没有其他意思，几秒后确定以谢青霄的性格应该不会做出如此暗示，便直接说：“我开车来的。”
谢青霄从善如流回道：“我没开。”
于是钟途在一天之内接连达成了首次提前下班成就及首次送约会对象回家成就。
对，约会对象。
谢青霄如此向钟途定义他。
“约会的感觉真不赖，”坐在副驾驶的谢青霄身材本就惹眼，还要时不时开口刷下存在感，“你觉得呢？”
“我很少与人进行这种不以工作为目的的见面行为，” 钟途单手扶着方向盘向后倒车，“虽然有种我无法明确掌控流程进度也无法控制节奏的脱轨感。但今天……还不错。”
夜晚的风吹来不知谁家的晚饭香味，钟途停好车，一回头，谢青霄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钟途：“嗯？”
谢青霄解开安全带： “你单手倒车的样子特别……”
他用了一个较为绅士的词语：“赏心悦目。”
钟途已经习惯招架他连番的直球攻击，还有余裕回他：“你也是。”
道过别，钟途停留在原处，思考着是不是有什么话题还没说完，车窗旁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如果你觉得太快，那我把节奏交给你。”谢青霄绕过车头，弯腰敲了敲车窗，额发被风吹得有种凌乱的好看，“下次，允许我送你回家吧。”
日复一日的生活和工作。
在闹钟响了三四次后起床出门、处理工作忙到忘记吃饭、回家煮一碗面或者热一热阿姨做的饭菜、思考着明天要做的工作睡去。
钟途以前的生活是由这些构成的。
现在却多了点别的东西。
清晨醒来总会看到的几条未读消息，都是同一个人发送的。
聊得久了，钟途才明白谢青霄的线上聊天风格就是如此，打字快了就不加标点符号，一句话要分许多段才能说完。
钟途睡前说过的晚安被谢青霄反复引用。
晚上十一点二十五分，谢青霄：晚安
凌晨一点三十分，谢青霄：看看小动画
凌晨一点三十一分，谢青霄：【分享视频】
画中人的脸依旧没有出现，只是坐在长椅上休息，一呼一吸之间，落叶飘来，落在他肩膀上。
他想摘下那片落叶，刚动了动，落叶就被冒出的尾巴尖拂落。
镜头转至另一边。
大了一圈的小狮子窝在他身边，懒懒看向镜头。
钟途最先注意到的是视频发送时间，之后才是假装没看出视频里狮子产生占有欲的对象是自己，称赞了动画的可爱。
“大学室友当年天天夜里跟人连线打游戏，边聊边笑，”午餐时间，谢青霄经过同意打来语音，嗓音慵懒，“连带我们整个宿舍都跟着熬。”
钟途今日点了公司附近的浙菜外卖，口味清淡，菜品新鲜健康。
他夹起一片青笋送入口中，轻轻咬下。
谢青霄听着钟途那边儿传来的牙齿咬碎青笋的动静，认真欣赏了会儿美人吃播ASMR，
直到钟途疑惑地发出询问，谢青霄才将跑偏的思维扯回话题。
“室友熬夜多年，终于把早早盯上的小徒弟养成老婆，”谢青霄不常同人分享生活，和钟途却能毫不保留地全盘托出，“我只养成了阴间作息。”
末了，听到钟途闷笑声的谢青霄还要继续煞有其事逗他：“我从室友身上学到一件事。除了一见钟情外，和对方聊天时忍不住笑意也是喜欢的开始。”
钟途轻飘飘哦一声，立刻故意收起微笑，严肃道：“是吗？这位先生。午餐时间结束，我要开始工作了。”
“那祝你工作顺利，”谢青霄开了杯啤酒，轻碰下手机，“也祝我一切顺利。”
半个月后，本已尘埃落定的抄袭事件再起波澜。
抄袭的外包公司不知哪根筋搭错，倒打一耙说是这一切都是钟途安排的，需求里就有让他们借鉴青霄万里。为的就是将所有过错推给他们，再立刻道歉博得一个好名声，假装受害者和青霄万里建立联系，邀请他进行下一步合作。
外包公司负责人说：青霄万里的转发和关注钟途就是证据！他后续没有任何追究，就是因为看上了公司承诺的丰厚报酬，配合着一起炒作呢！
钟途盯着这封狗屁不通的长微博看了半晌，联系法务部准备起诉，又知会了谢青霄一声。
谢青霄这几天为爱调整作息，清晨困得要死，看到钟途发来的截图，立刻登上微博瞧了艾特自己了几千条的声明书。
他半眯着眼啪啪啪打下一行字，发了条语音过去，问钟途能不能发。
不能发就只发前一句。
对话框最顶部自动播放着昨夜谢青霄发来的视频：成年体的狮子懒洋洋打着盹儿，尾巴紧紧缠在穿着西装的人大腿之上。而人类手中，握着松松套在狮子脖颈的颈绳。
钟途又感觉到那种他无法控制的快乐和欢愉。
雄狮甘愿被他驯服，他却不想将他困住。
“说你想说的，做你想做的吧，”钟途想通了一切，叫起谢青霄名字，刻意放缓的声音很好听，“还有，周末要一起吃饭吗？要麻烦你来公司接我。”
半分钟后，青霄万里更新微博。
青霄万里：原博所说均为不实消息。本人只看上了他们总裁。
如今人们对于同性关系的看法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古板和排斥，即便如此，青霄万里的爆炸性发言还是掀起了些风浪。
一方是公司总裁，一方是知名画师，除了抄袭事件外没见过二人有什么交集。就这么八竿子打不着两个人，竟然已经发展为这层关系？
就连钟途的公司员工也免不了关注这条花边新闻。就像青霄万里的粉丝震惊于他喜欢的是人不是蘑菇或深海鱼，员工也对这位能夺下工作狂魔总裁芳心的画师充满好奇——该不会他们老板以身相许，只是为了能更方便快捷地约青霄万里的商稿吧？！
追究法律责任的事交给律师处理，周五钟途仍是兢兢业业踩点到公司，开会的频率也一如往常。
只是午饭时间变长，路过还总能听到他含笑说出的只言片语。
钟途：“评论有人叫你总裁夫人？”
“还不止一条，”谢青霄嘴角上挑，边看评论边转述，“他们似乎认为我是一个脆弱纤细还喜欢穿白衬衫的天才少年画师。哦……还认为你一掷千金将整个项目外包给我搏美人一笑。”
钟途：“……这是对画师和总裁这两个职业的刻板印象。”
“而且整个项目的外包工作，一个人在短期内根本无法完成。”钟途无奈道，“这不是搏美人一笑，是剥削。”
耳机里安静了一小会儿。
钟途：“喂？”
“没事，”谢青霄那边传来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我去澄清下，免得有人真以为你是无情资本家。”
周五傍晚，员工们早早处理完工作准时下班，公司里暗了一片，只有钟途办公室的灯还开着。
钟途回复完所有文件，抬眼看向沙发上用平板涂鸦的谢青霄。
后者在下午由钟途下楼光明正大带进公司，撞上他们的员工没有一个人将这个身材高大又野性英俊的人和谢青霄联系在一起，只当是钟途的商业合作伙伴。
“在画更新吗？”钟途不着痕迹靠近，微微凑过去看谢青霄的屏幕，“还是在画只给我看的小狮子。”
谢青霄仰头，毫不掩饰眼底的兴致：“画点想做的。”
经过不断练习，谢青霄终于能默画出钟途的脸——虽然他仍旧认为画中的钟途没有本人十分之一的美。
图中的成年狮子将终于露了全脸的人搂进怀里，舌头舔上那人精致的下巴，留下一道湿漉漉的水痕。
除去第一次微博更新的单图外，这系列和钟途有关的画谢青霄再没有发在公开平台上，只存在于他们的聊天记录中。
谢青霄的眼神中的占有欲与狮子别无二致，钟途眼神闪烁着，似乎要直起身子……
下一秒，钟途身体前倾，温热的唇落在谢青霄额头。
钟途故作镇定：“嗯，你的画和人我都挺喜欢。”
谢青霄勾唇一笑，丢掉平板，双臂环上钟途劲瘦的腰将其紧紧压向自己。
“吻我是要和我谈恋爱的意思吧，”谢青霄一手抚上钟途后颈，将他困在自己怀中，明明身处低位却依旧掌握主动，明知故问非要钟途亲口说出答案，“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
钟途点头：“自然是……”
句尾的音节和呼吸被吞没进唇间，他们磕磕绊绊地接吻，谢青霄的舌划过钟途的唇，误打误撞开启了另一个甜蜜世界。
两人相拥着倒在沙发上。
“男朋友的话，可不是亲吻额头就足够。”
长长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狼狈。
钟途平复呼吸，抽出谢青霄垫在自己身下的手：“你的手还要握画笔，小心受伤。”
“抱着你的时候什么都想不起，”谢青霄舔唇回味，眸光流转，“恋爱真让人堕落。”
钟途靠在沙发上，灯光由上洒下来，为他眼角眉梢镀上一层流畅漂亮的光晕。
他垂目，凑近谢青霄干净修长的手指，轻轻吻了吻指节上的薄茧。
钟途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那是谢青霄的勋章，应该覆上去什么柔软的东西。
浓烈的情感在谢青霄眼中堆积，他定定看了会儿，很快就忍不住凑上去，再度用唇舌和牙齿享用自投罗网的爱人。
今晚，谢青霄的微博有了新动静：
“谈恋爱，不更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