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劫后宿敌成了小心肝

精彩段落

承德十三年,北风呼啸,上京城一夕之间被风雪覆盖,目光所及皆是白皑皑的银色,冻人心弦。

入夜,镇北将军府的清朗园还亮着清淡的烛光。

屏风后的浴房吱呀一声,温暖的水雾从门里缓缓飘出,与之相随的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福仁闻了这么久却难以用言语形容这香味,饶是整个上京,他都没听闻过有如此沁人的香,只消一缕便让人无法忘怀。

那带着香味的人从屏风后走出来,只着了一件青色的丝绸里衣,如泼墨般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福仁连忙拿起榻上的狐皮大袄迎上去,把这个清瘦的人裹了起来。

“公子,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罢。”福仁低眉顺眼,小心翼翼,眼前这位公子便是将军府的二主子,是他们大将军心头肉。虽然他的来历不明,下人之间常有微词,但是对于福仁来说,他就是顶顶重要的人,万万不能懈怠。

屋外隐约传来铜锣的打更声,已经亥时了。

福仁伺候公子在床榻坐下,放下幔帐,小公子的眼睛不住地堂屋门处看,他宽慰道:“宫里人传话,将军今晚怕是不能回了,公子早点歇息。”

小公子细密的睫毛颤了两下,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收起双腿钻进被子,躺下前还不忘给福仁躬了躬身体。福仁连忙跪在床前,替小公子掖了掖被子:“您可折煞小的了。”

又过了半晌,福仁见人闭上眼睛,那如凝脂般的小脸埋进被子,似乎睡得安稳,遂剪了烛花退到屋外。

寂静的长安街,一匹骏马在空荡的街上呼啸而过,片刻之后停在了镇北将军府的门前。

守门小厮立即打开大门,祁鹤山扔下马鞭,开始去解厚重的盔甲。行至园子门口,他把盔甲丢给福仁,福仁主动说道:“小公子傍晚用膳推迟了一会,睡前又沐了浴,折腾到现在堪堪睡下...”

显然,是在等他。祁鹤山屏退下人,轻声轻脚推开门,屋里只燃了一个烛火,有点昏暗,床上的人听见动静立马翻身而起,丝滑的衣领滑至肩膀,露出白皙暧昧的肌肤。

“阿舟怎么还不睡?”祁鹤山立在桌前倒了一杯热水囫囵吞下,烫的呲牙咧嘴,他用嘴里的热气暖着被夜风吹凉的手,走到床边。

云舟早就迫不及待下了床,拾起架子上的狐皮给祁鹤山披上,祁鹤山伸手捧住了云舟的脸。

须臾之间,温暖的热度在云舟脸上蔓延,染上一层轻薄的粉。他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祁鹤山眉心微皱,指腹摸到了云舟的喉结,很轻地抚了一下。

他说:“阿舟不必说话。”

云舟是个哑巴,九岁那年哑了快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自己能说话的,他白日里一直在练习发声,可除了一些喘气般的气音再也发不出其他的音节。刚刚他不死心还想尝试下,结果显而易见,他的哑症根本无药可治。

短暂的失落过后,云舟比划着手势:“我服侍将军沐浴。”

浴房的水还热乎着,祁鹤山只匆匆擦了一下。

外头冰天雪地,寒风阵阵。内室的烛火熄了,只有门口的炭火正亮着若隐若现的光。

祁鹤山向来体热,当初在边疆极寒之地镇守时,部下个个冻得牙关直颤,他却可以赤着胳膊在冰雪里走,如今这天气对他来说更是不当回事。只是云舟怕冷,身体哪怕捂着也一直是凉凉的。

祁鹤山总当心着,生怕冻坏了他的小心肝。

云舟的里衣在翻身过程中褪个干净,祁鹤山只觉掌心一片冰凉,他将被褥往上提了提,盖住云舟裸露的肩膀,一边叹气笑道:“阿舟的心会不会也跟身体一样捂也捂不热?”

这是云舟刚入住清朗园时祁鹤山常对他的说的,起先元舟还会着急地反对,后来就用行动证明了。他挪着身子,用温暖的前胸贴上祁鹤山赤裸的肌肤,换来的是一声满足的喟叹以及紧了又紧的手臂。

祁鹤山回了府,云舟整日提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他伏在祁鹤山的胸前,男人强有力的心跳让他安心不少。毕竟是寄人篱下,自己又是哑巴,白日里,闲得在府中乱逛,下人们见了他不是窃窃私语就是绕路而行,一个作伴的人也没有。

祁鹤山平日要去京郊大营练兵,能陪伴云舟的时间很少。今日午后,二人刚在府中用着点心,宫里就来了急召,将祁鹤山请走了。

“今天宫里可有什么事?”云舟一点声音都发不出,其他哑巴尚且可以咿咿呀呀地叫唤,而他的喉咙与声带却是绝了音,只能靠手来比划,此刻他的手指在祁鹤山的掌心之中,飞快地写着这几个字。

三年时间,祁鹤山也练就了这项晦涩难懂的功夫,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云舟写了开头他就已猜到全意。

云舟一般懂事,不会干涉祁鹤山的公务,看来这次真的被白日里着急忙慌的传召太监吓到了。

被子里的手轻抚着云舟清瘦的背脊,祁鹤山想到刚才着急回府的心情,原本宫中已入夜下钥,是自己硬让人开了宫门的,现下话到嘴边不禁有些犹豫了:“...昨日北边传来急报,胡人乘我朝年关将至,突然举兵进犯边城...”

后话几乎无须再听,云舟知道祁鹤山即将出战北方。

祁鹤山是大将军,十三岁那年随父出征,十六岁为救重伤的父亲,在敌人重重包围之下,带着几百人的骑兵队,硬生生撕下一道血口,在那之后便一战成名。

十六岁的少年英勇而无畏,在马背上流下的汗水与血液皆成了他的荣耀功勋。

祁鹤山十九岁带着亡父骨灰回京,新帝降撵相迎,特建立镇北将军府,承袭祁家武侯爵位。那时的祁鹤山风头正盛,一时无两,穿戴御赐华服绕走了上京一圈,所经之地无不赞叹与感念。

如今十年倏然而逝,祁鹤山再也不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小将军,可以毫无牵挂地献身国家,献身战场。

他有了软肋,有了牵挂之人。

云舟很安静地趴在他身上,一直没有动作,直到祁鹤山以为他睡着了想将他移至枕上,那双细长的胳膊攀上他的脖子,紧紧地不松开。

“此去至多三年。”云舟的呼吸声重了点,像是染上外头的雪水,祁鹤山心弦骤紧,一股复杂的滋味涌了上来,他摩挲着云舟冰凉的耳垂:“不用担心,我必定能回。”

耳边的呼吸声更重了,潮湿的热气喷在祁鹤山的侧脸,这时他才发现云舟的不对劲,连忙捧着他的脸颊去看他,只见他状似艰难地张大嘴巴,像是要说些什么。

云舟偶尔也会对自己的哑症感到愤怒,常自虐般地用力发气,却也不像如此狰狞的。

祁鹤山想要下地点灯,却被拉住了手腕,云舟猛地剧烈一咳,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到祁鹤山的手腕上。祁鹤山这小半辈子一大半的时间都在沙场上渡过,对血液的味道十分的敏感,他眉头紧皱,立马向守夜的小厮喝道:“快去叫府医来!”

丑时初刻,清朗园重新点亮了灯火,小雪还在下着,刺骨的凉意扑灭了微弱的炭火,福仁轻轻拨了拨,堂屋骤然聚起的香味有些冲鼻,他小心地向堂屋里看去,小公子靠在床头,青衣曳地,面色煞白,一副萎靡消沉之相。

府医跪于床前,手指搭在云舟的手腕上,细细诊断,在祁鹤山焦急的神情下,他拱手道:“将军,云舟公子只是急火攻心,只要使用八味沉香散,安心静养便可无碍。至于这香...”

府医的话没有说完,祁鹤山就大手一挥,让人退下配药去了。这浓郁的奇香祁鹤山自是了解的,云舟每次与他恩爱缠绵情到深处时,香味热烈迸发,浓烈非常。而眼下,想来是刚刚云舟的情绪过于激动所致。

福仁很快端来了熬好的汤药,祁鹤山喂云舟尽数饮下,屋子里的下人渐渐退出,只剩下二人互相倚靠着。

祁鹤山指腹轻蹭云舟还沾着药汁的嘴角,叹了一口气:“阿舟如此,叫我怎么放心?”

云舟的体香渐渐淡下来,不过还是沾染了祁鹤山满身。他靠在祁鹤山肩头,闭着眼睛,湿漉的睫毛下悄悄滚下一滴泪,他是仰人鼻息的菟丝子,镇北将军便是他的生机,他的活力,离了祁鹤山,他怎么才能安心地活下去?

他自诩十分没用,柔弱无能,只凭了一张秀气清俊的脸,入主了将军府的大殿,成了大将军心甘情愿捧在心尖上的人,也得到了这两年安生清闲的好日子。

云舟的手指放入祁鹤山的掌心,颤颤巍巍地写:“何时出发?”

“这年是过不成了,三日后,领兵点将,出征疆域。”

云舟仰起头,通红的眼睛睁得很大,氤氲一片,他像是在挽留。纵使身高七尺,铮铮铁骨的祁鹤山也见不得这番柔情,他盖住云舟怯生生的眼睛,低头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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