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7-27 来源：寒武纪年 分类：现代 作者：在山有亭 主角：苏白毓 苏白毓
“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打死你！打死你！”
“叫你老是偷东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偷我家东西！”
“你手里藏着的是什么？是不是从我家偷来的！”
“好哇！还不肯撒手是吧——我们打死他！”
一个模样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蜷缩在地上，正被几个同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围打着。这少年不仅浑身都是脏兮兮的，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且不大合身的。
尽管被拳打脚踢着，少年始终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也没有任何的反抗，甚至没有用手护着头部，而是将双手死死抱在了胸前，任那些少年去试图掰开他的手抢夺，也不肯放开。
好一阵子后，那些少年似乎终于是打得有些累了，动作纷纷有些缓歇了下来。抓住这个时机，少年那黑漆漆的眼瞳来回转了转，突然猛地挣脱起身，闷头拼命冲脱了出去。
几个少年猝不及防，又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跟着追了上去。
“又给他跑了！快追！”
少年咬牙忍着四肢的疼痛，压根无暇顾及往身后看看那群少年是不是快追上来了，只管一个劲地埋头猛跑，迅速在各条巷子间穿梭，很快就跑到了宽阔的大道上。
身后追逐他的叫骂声似乎被淹没在了大街上的喧嚣里，少年心中稍稍舒了一口气，但脚下奔跑的速度却没有丝毫减弱。
正当他打算回头去看那群少年追过来了没有，才刚微微一扭头，却一头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撞了人哪能随便说走就走，若是碰上了个不好说话的主，要不从他身上讹一点东西是不可能放他走的。
遇到过不少这种事的少年暗自唾骂一声，并不打算与这人纠缠，抬手往额头上抹了一把，低着头就要跑开，但这次却没能跑掉——
少年被那人轻而易举地擒住了衣领，力气大得他怎么都挣不脱。
“放开我！”
见这少年挣扎得如此厉害，苏白毓并不想伤到他，正欲放开，不远处又传来一阵呼喊：“抓住他！抓住他！不要让他跑了！”
少年一听到声音，顿时挣扎得更为激烈。
苏白毓猜测这少年可能是有什么问题，于是便打消了放掉少年的念头，决定把情况弄清楚了再说。
等到那群少年追赶过来，被苏白毓抓着的少年也不再挣扎了，而是微微侧仰着脸，用带着些许怨气的眼神斜睨着他。
苏白毓没在乎这少年，而是看着面前的那些少年问道：“这孩子做了什么事吗？”
一名少年指着那被苏白毓抓着的少年，理直气壮地大声道：“这人偷东西！我们要他把东西交出来！”
闻言，苏白毓低头看了少年一眼，此时少年已经将脸撇开了，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只一言不发地低着头，似乎是默认了那指证的少年所说的是事实。
苏白毓注意到少年的手里的确紧紧握着一个什么东西，便又问那群少年：“他偷了你们什么？”
那些少年却纷纷摇了摇头：“不知道，但他老是偷东西！今天又偷了！”
“对！二丫都看见了！”
于是苏白毓便问少年：“你偷了吗？”
少年本不想搭理这多管闲事的人，准备死犟到底，可听着苏白毓那如山涧泉鸣般温和清润的声音，也不知怎么的，他顿时就像泄了气一般，没了一点脾气，便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把手摊开了来，将他一直护着的东西亮在了众人的眼前——
不过是一个馒头，而且因为被少年紧紧地捏着，已经完全变了形，上面还沾着不少灰尘和乌黑的手指印。
而那群少年看到这赃物，顿时就沸腾了起来：“还真是又偷了牛哥家的馒头！”
“真不要脸！天天就知道偷东西！”
“果然是没爹娘养的野种！”
被人这般辱骂，少年却依然没有吭声，只重新将那已不成样的馒头给护了起来。
苏白毓看这少年的样子实在可怜，也大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便向那群少年问道：“这馒头可卖？我替他买了吧。”
“这……”
听他这么说，不仅那些少年没料到，就连已经做好被这种假仁假义的大人给教训一顿的准备的少年也没控制好神情，有些吃惊地偏头打量着他。
不过苏白毓戴着白纱围罩的幂篱，遮挡了面容，少年并不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五块下品灵石吧！”其中一个少年率先开口说道。
苏白毓正要拿出灵石袋，一直不作一声的少年在这时却突然又开了口：“别给！”
那报出价钱的少年顿时气道：“臭不要脸的家伙！有本事你别偷，自个儿花钱买啊！”
少年也不再骂不还口，满脸鄙夷地看着对方道：“十个馒头都不值一块下品灵石，你怎么好意思要五块？这就是有爹娘教养的家伙吗？”
“你说什么！”那少年被激得作势就想要冲上前打他，但他还是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这是算上了你以前偷的！我还说少了呢！你偷了那么多，加起来肯定不止五块下品灵石！”
少年轻蔑地嗤了一声：“你们不是打过我了吗？这可是你们自己说的，我让你们打，就算是给钱了。要是我把钱都给你们还清了，那你们是不是得让我打回来？”
此话顿时呛得那少年脸都气红了，“好哇你——”
“好了，你们把钱拿着吧，此事就此作罢。”
苏白毓不欲继续看他们争论不休，直接将灵石给了出去。那些少年拿到了钱，也没理由再继续发作了，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便纷纷走开了。其中还有一个看起来年纪稍大些的冲少年凶狠警告道：“别让我再看见你偷东西！”被少年直接无视了。
等那些少年都离开之后，苏白毓这才仔细看了看身旁这个孩子。
少年面部有些青紫，看来的确没少挨打。
“以后别再偷东西了，他们若是还要打你，便离他们远点。”
少年没回应他这句话，而是睁着满怀戒备的眼睛盯着他：“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少年此时并不敢放松警惕，甚至比被刚才那群少年追打还要谨慎。
他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帮助他，必定是有所图谋的。
即便他自认自己压根没什么可被打主意的，但如果眼前这人确实不怀好意，那他宁愿再多被打几顿。
被人质疑，苏白毓只是笑了笑：“不必多想，只是我恰巧碰见了，举手之劳，能帮便帮了。”
少年紧紧盯着他看，可苏白毓戴着幂篱，自然无法看见什么。片刻的沉默之后，少年忽然将手中的馒头塞到了苏白毓手里，丢下一句“我不要别人施舍的东西”，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苏白毓也没去追，垂眼看了看手中的丑馒头，无奈摇了摇头。
性子可真像啊……
这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天色还早，苏白毓打算接着赶路。
未走几步，一阵剧烈的疼痛陡然从胸腔内里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浑身的经脉都像是被用刀割裂了一般，不仅剧痛难耐，体内的灵力也紊乱不堪。
苏白毓扶住路边的墙壁，大口大口喘息着，强忍下身体的剧痛。等稍稍缓和了一会儿后，他擦了擦额头渗出的冷汗，缓缓前行。但他并没有好受许多，因此苏白毓只能决定在此找个住处暂且调息一下。
次日，感觉恢复得差不多了，苏白毓便又继续他的行程。
或许是有缘，苏白毓没走多久，又撞见了昨日那个少年，正被人按在地上打。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你还敢偷！叫你偷！”
苏白毓远远看着，最终还是不忍心，叹息一声，过去将人解救了下来。
少年抬眼一看，又是这人，也是十分诧异：“怎么又是你？”
接着还小声地嘟囔了一句：“真爱多管闲事。”
少年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低着头，随意拍了拍自己身上已经根本不可能拍得干净的灰尘泥土，然后看向了脚边不远处。
苏白毓顺着少年的视线看去，地上是一些已经被踩得粉碎的馒头碎屑，那馒头想来还是冷了发硬的，才能被踩成这副样子，与地上的尘土泥沙混合在了一块。
少年只默默地看了一会儿，接着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蹲下用手将馒头碎屑聚拢，再慢慢地一点点捡起来，像是打算要拾完继续吃的样子。
苏白毓看着忍不住出声道：“你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少年捡馒头碎屑的手一顿，冷冷拒绝道：“不要。”
苏白毓还想再说点什么，好让少年愿意与自己一起去吃点东西，结果还没等他开口，便听见少年的肚子恰时“咕噜噜”地叫了一声，声音清澈响亮，想不听见都难。
然后苏白毓便注意到，少年从发间露出来的一点耳尖微微泛红了。
苏白毓也不说破，轻笑了一声，道：“我非本地人，这两日路过此地，觉得这儿风物不错，离开前想尝尝这儿的吃食，不知你是否愿意带我去吃点什么？作为酬劳，我也请你吃，如何？”
这话说的，明显就是给他找了个台阶下。少年纵然有自己的傲气，可还是因为不好意思而红了耳朵。
半晌沉默后，少年悄悄看了苏白毓一眼，又飞快地瞥开眼，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那好吧，我带你去。”
苏白毓跟着少年来到路边一家面摊，少年嚅嗫着小声道：“我们这儿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就这家面摊，味道还行，我吃过……价钱也便宜，你看你想吃么。”
“那就这家吧。”苏白毓点头，让少年同自己一起在摊位上坐了下来。
少年感到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扭扭捏捏地坐下了。
面摊老板看见客人很快便迎了上来，苏白毓虽然仍戴着幂篱，可一身衣着气度显然不凡。面摊老板正要笑着热情开口询问他想要吃点什么，可第二眼便看到了坐在苏白毓对面的少年，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一瞬的僵硬，但却没说什么。
倒是少年似乎深有自知之明，一直把脸往另一个方向撇，脑袋也埋得很深。
“先上两碗阳春面吧。”苏白毓开口道。
两碗面很快就端了上来，清淡又简单的面条看着有些清汤寡水的，但遭不住冒着热腾腾的香气，钻入人的鼻尖。
常年往日都是处于饥饿状态，就连饥一顿饱一顿都很难做到的少年，似乎早已习惯了饥饿，一天最多只能吃个烂馒头也是常态。
可从昨天到今天，少年到目前为止一口东西都没吃。
此时扑鼻的面香在前，即便他自制力再强，也还是没忍住狠狠咽了下口水。
苏白毓把碗往他面前稍稍推了推，温声道：“趁热快吃吧，可别放凉了。”
少年也不再客气，直接抱着碗就狼吞虎咽了起来，没几下就吃完了这一碗。
将碗放下后，少年又重新低着脑袋，默不作声地安静坐在位置上。
他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然少年平日里生活条件十分艰难，但看他模样，除了因为严重营养不良和饥饿而导致的过度消瘦以外，长得还算不错，个子也没落下。
这么一个少年人，只这么一小碗面条又怎么可能够？
苏白毓没问少年还要不要再来一碗，而是直接再喊老板上了一碗，然后又推到了少年面前，“多吃点。”
少年不禁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又一碗面条，有些惊讶，但也没拒绝他的好意，抱着碗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一连又吃了四碗这才作罢。
在苏白毓还要接着替他叫一碗的时候，少年及时出声阻止了：“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少年跟他说话的声音还是小小的，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少年吃饱后，精气神都好了很多，视线也开始到处飘忽乱转，这时他才发现，苏白毓跟前的那一碗面条几乎是一口没动。
“是不好吃吗？”少年难得感到一丝失落，问完就闭上了嘴。
心中暗暗自嘲，也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合他的胃口呢？
正当少年自顾沮丧时，苏白毓这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带着歉意解释道：“这面有些烫，我喜欢放凉了再吃。”
说着，便将幂篱挽了开来，露出了一张惊为天人的绝世面容。
坐在对面的少年一下子就看呆了。
这人长得可真好看呀……
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还是一个男人！哪怕是镇子上人们总是夸赞她是最漂亮的姑娘都远远不如眼前的这人好看。不，是根本不及他万分之一！
少年目光灼灼地看着苏白毓，觉得他虽然看起来就好像天上的仙人那般冷冷清清的，自带一种矜贵的疏离感，却也莫名给他一种如沐春风的暖意，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被少年这般盯着看，苏白毓竟然没有察觉。因为他刚拿起筷子，经脉就传来了剧痛。
苏白毓眉头微微皱起，专注忍耐着身体的疼痛，也就无暇注意其他。
少年见他脸色突然一下变得不太对劲，赶紧回过了神来，忙问：“你怎么了？”
身体方才的阵痛已经过去，苏白毓微微露出一个笑来，缓缓摇了摇头：“没事。”
在少年目露关心的视线下，苏白毓慢慢吃了小半碗面，便借口说自己现在不是很饿，已经饱了。
付过钱后，两人离开面摊，少年跟在苏白毓的身后，看着前面连背影都格外好看的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有些微微发红。
少年轻咳了一声，大着嗓音开口道：“谢谢你啊……帮了我两次，还请我吃饭……”
苏白毓没有回头，只回应道：“你若真想谢我，那以后便好好谋生。找个正经的差事，也免得去偷挨打。”
谁知少年有些愤懑地自我讥讽道：“我能找什么正经的差事？我只是个没爹妈教养的野种畜生，这镇上的人没一个乐意见到我，都巴不得我早点死了算了。”
“为何这么说？”苏白毓有些不解。
这少年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能与这地方的人结多大的仇多大的怨？怎能至于如此地步呢？
少年顿时又哑了声。
他既不肯回答，苏白毓自然也不会逼问。
“这个你拿着。”苏白毓将自己的灵石袋递给了少年，“既然这里容不下你，那便换处地方重新生活吧。”
“只要你一心向善，我相信你可以改变现状的。”苏白毓温声道。
但少年并没有伸手接过，而是抬头看着他，问道：“你把钱都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我留了一些，用不到这么多。”苏白毓微笑道。
少年却态度坚决地拒绝了：“我不要，你收起来吧。”
苏白毓只好又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很快便有自己的去处。你拿着这些钱，离开这里，到别处去谋生吧。”
少年问：“你要去哪儿？”
苏白毓笑了笑，没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再走些时日便到了。”
把灵石袋交到少年手里之后，苏白毓正要转身离开，就在这时，他的浑身经脉骤然迸发出剧烈的痛意，顿时疼得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好在少年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他，“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受伤了？”
苏白毓脸色已经变得苍白，额头也布满了细密的冷汗，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只是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我没事……只是我的隐疾发作罢了。”
可看他似乎连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少年还是急了：“你有药吃吗？你要吃什么药？我去给你买来！”
苏白毓努力稳住了身形，轻微喘息着道：“不用吃药，我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便好。”
“去我家吧，我家里没别人。”少年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可这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他那儿哪是人住的地方？
可他心里却又有些希冀，想要苏白毓答应。
苏白毓并不是在意这些的人，当务之急是熬过这次的剧痛。
得到苏白毓的应许，少年便带着他一直朝一处偏僻的地方走，直到看见了一间矮小破旧的屋子。
这处实在荒凉，附近也就只有这一间房屋。屋子的屋顶是用破瓦和茅草混杂盖着的，屋子的周围虽然还用破砖头围成了一圈低矮的围墙，但这儿杂草丛生，都快长得比人高了，看起来异常潦倒磕碜。
看着自己家那破破烂烂的臭屋子，再看看身旁这人不染纤尘的高贵气质，少年还是头一次心里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悔意。
他就不该提出要把人带过来休息。
先不谈这破屋子配不配得上身旁这人，就这寒碜样，能住人吗？
同时又懊恼起自己以前为什么从来没有花点时间注意稍微拾掇下这屋子，竟是一时忘了自己原本压根不在乎也没过多的精力在乎这些。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少年非常难为情地道：“我家有些破烂……你看先将就一下行吗？”
苏白毓轻轻摸了摸他脑袋：“不将就。”
进屋之后，局促的屋内就仅有一张床而已，想来这屋子也就只是给少年提供一个住处罢了。
苏白毓表示自己靠墙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就好，可少年执意要让他躺去床上。怕他躺着不舒服，还去拿了很多稻草铺上，家里唯一一床已经破烂的被子，最终也盖在了他身上。
苏白毓很是无奈，但也清楚这是少年的一番好意，便没有再三拒绝。虽然他原本只想打坐调息，现在也只好躺着运功了。
……
一片昏暗。
黑漆漆的视野里只有一丝光线不知从哪处缝隙钻了进来，却并没有给这冰冷刺骨的环境带来些许暖意，甚至令眼前之人显得愈发可怖。
有一人被三指粗的铁链牢牢锁住了四肢，绑缚在了一处坚硬不平的石壁上。在他身上，被各种酷刑所折磨出来的痕迹因那透进来的一丝光亮而变得清晰可见。
他身上的血迹还未干透，有些伤口甚至还在往外淌着鲜血。倘若屏住呼吸，甚至能够听到鲜血滴落的声音。
看着眼前这番景象，苏白毓终是控制不住地向那人走去，而那人本是低垂着头不知死活，似乎是发觉了他的靠近，猛地抬起了头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