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正直将军被疯批鬼王缠上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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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兰萧尘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昏暗腥潮的地府了。

神仙鬼怪的故事他倒是听过不少,只是真的下地狱之后,还是觉得讽刺。

他这一生,杀人无数,死在他剑下的亡魂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怕是会落个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

四周黑不见底,没有光,顺着黄泉微弱的波纹,能看见自己血淋淋的身体。

洁白的衣袍早已经绯红一片。

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想过,自己征战沙场十几年,无一败绩,最后竟会死于万箭穿心。

而这箭,确是皇城御林军的箭。

他心里只是想求个天下安臾,怎么赵昶皇帝就非要了他的命呢?

前方出现了一座很长的木桥,看不见桥的另一端,应是直接通向了黄泉的尽头。

走上桥,冗长的道路寒风刺骨。

隐约中,桥上出现了一个挺拔的身影,一袭轻薄的红纱被风吹起,衬的那人腰身细软,体态匀称。

这人看着年纪轻轻的,应是与他一样英年早逝的可怜人吧,兰萧尘心想。

对方孤立在桥上,没有动作,像是在等人。

兰萧尘离此人越来越近,直到顺着水光,看见了此人的面容后,心里突然漏掉了一拍,有一种说不出的苦水汹涌而来。

这人他再熟悉不过,正是他生前瞎了眼收的唯一的好徒弟,西北蛮夷的二王子,君容。

他有些不敢继续前进,无法面对这个自己亲手杀死的人。

须臾,就在兰萧尘正不知所措时,一股压抑的力量席卷而来,那人竟然直接站到了他的面前。

一双冰冷的双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令他喘不上气。

身体被重重推到,失去重心狠狠摔在桥上,惹得后背传来剧痛,冰冷的泉水浸湿了乌黑的长发,他握上君容的手腕,试图挣脱开此人的钳制。

可不知为何,君容如山间的洪水猛兽一般,力量竟然大到吓人。

眼前的人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深邃的眼神漆黑可怕,声音更是幽冷的让他汗毛尽竖。

“我的好师父,你竟然这么快就下来了,总算是没让我等太久。”1

终于,兰萧尘觉得实在喘不上气,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

再次睁开眼时,周围已经换了环境,幽暗的黄泉不在,取而代之的是富丽堂皇的宫殿。

兰萧尘正倚靠在一个圆形的床榻上,头还有些疼。

这像是谁的寝殿,明晃晃的烛火在墙上绕了一圈,一旁的茶案上放置着香炉,香炉内冒出了白色的烟,将整个屋子照得有些朦胧。

以至于让他分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地狱还是人间。

想要揉一揉发涨的太阳穴,才发现右手被手铐铐的死死的,手铐上,有一条长长的铁链拴在床头,他能活动的范围,也就局限于圆床到茶案罢了。

门外隐约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到进,由轻至重。

兰萧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吱呀”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一袭红衣,足踏墨靴的君容。

他还是那么喜欢穿红色,兰萧尘心想。

君容的手上拿着个青绿琉璃的杯盏,里面应是兰萧尘生前最爱的山茶花酿,隔着大老远他就问到味儿了。

“师父醒了?”君容走到兰萧尘的身边,将手中的琉璃盏递给他:“我知道师父最爱喝天池花酿,特地去仙乐楼给你买的,师父快尝尝。”

君容这话说的极为轻松,仿佛就像他并没有绑住兰萧尘一样,仿佛他们还没有死,还在侯府一样。

只有当下君容眼里的光,从当初的清澈单纯,变得狠厉决绝。

兰萧尘晃了晃手腕上的钳制,锁链与锁链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为何绑我。”

他的语气平静,如深海沉寂的水,没有一丝波澜。

君容笑了,低着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这笑声兰萧尘从未听过,像是话本里,地狱最底层的修罗,明明弯着眼,却让人感觉无尽的悲凉。

“师父难道不知道吗?”

君容盯着兰萧尘的眸子,像是要将他看穿:“师父如此疼我、爱我,知道我身子不能着热,却狠心地用大火将我烧死!难道你忘了,我死前跟你说过的话了吗!”

君容越说越激动,一只手掐上兰萧尘的脖子,咬牙切齿的在他的耳边低语道:“我说过,我死后定会化作恶鬼修罗,让你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那是你活该。”兰萧尘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能从嘴里挤出一句话。

“我活该?”

兰萧尘还想说什么,没想到突然被君容掐住了下巴,嘴被强迫张开,一股辛辣的液体顺着口腔灌近喉咙。

他的身体被君容甩到了一边,伏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口中,鼻腔,辣的他觉得自己随时要窒息了。

这确实是天池花酿,但绝对不是单纯的天池花酿,不然不至于如此辛辣。

君容眼神淡漠地看着地上卑微的人,像审视蝼蚁般,道,“我的好师傅,花蝶藤毒的滋味,你也尝尝吧。”2

大徵十二年冬,大雪封城。

帝京最繁华的街道上,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兰萧尘坐在车内扶着额,闭目养神,眉头紧皱。

京中不比江南暖和,刚回来便染了风寒。

“公子,我看西北来的密信上写,却都已经卧床将近一个月了,阿日斯兰这是要易主了?”

坐在他旁边的是跟了他将近二十年的副将,兰丰羽。

兰丰羽本是个孤儿,幸得兰老将军收留,这才自小便跟了兰萧尘,做了他的随侍。

一路风雨飘摇,随小侯爷上阵杀敌,成了功不可没的副将。

“易主是常有的事,不见怪。”兰萧尘头疼的睁不开眼。

阿日斯兰在大徵的西北方,常年苦寒。

兰萧尘十二岁入行伍,十六岁就将阿日斯兰的首领却都擒于马下。

仅此一战,承袭了兰博万兴安侯的名号。

也是自那以后,阿日斯兰才向大徵称臣,常年纳贡。

“但听说却都有两个儿子。”兰丰羽道:“据我们安排的探子报,除了查赢这个正室之子,还有一个是在却都醉酒时,与身边的丫鬟留的种,名叫君容,算下来到现在也该有十八了。”

兰萧尘并没有接兰丰羽的话茬。

“公子,那孩子据说是被查赢杀了,此人狼子野心比却都不知道更甚多少,要是他当上了首领,肯继续向大徵俯首称臣吗?”

这话终于让兰萧尘睁开了眼,一双不经修饰却魅摄人心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盯着兰丰羽。

“他要称臣,我们便受他的礼,若想反,我便打到他跪地喊爹。”

——

车马一路颠簸,兰萧尘就快要眯着了,却被外面传来的吵骂声惹的困意全无。

掀开轿帘,才发现他们不知什么时候竟走到仆役市场上来了。

自赵昶皇帝登基后,明令禁止大徵人士奴役强买强卖,除非自愿,否则皆视为藐视皇权,一经发现直接杖毙。

可今天下太平,没人愿意将自己的孩子发卖,人伢子断了吃饭的口粮,自然要想方设法的钻律法的空子。

这不,挡在侯府马车旁的,就是一群外邦的奴隶,一个个带着手镣脚铐跪在地上,就像供人挑选的商品。

律法只规定不许买卖大徵的奴役,又没规定不准买卖外邦的。

一堆十几岁的孩子,衣衫褴褛,被一群贵胄府中的管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管事儿的人伢子,是一名将近五十多岁的大娘,据说是宫里退出来的老嬷嬷。

一脸的尖酸刻薄样。

兰丰羽跳下车,走过去亮了亮手中的腰牌:“胆子不小,连侯府的马车都敢拦?”

人伢子见到侯府腰牌,眼中露出显而易见的恐惧,赶紧弯着腰恭恭敬敬的向马车福礼:“都怪奴家不长眼,竟无意间冲撞了兴安侯,还请兴安侯恕罪。”

话说完,她急忙挥动了手上的鞭子,像驱赶牲畜一样驱赶地上跪着的奴役们。

“还不赶紧让路!”

本就拥堵的集市瞬间多出一条宽敞大道。

整个大徵谁不知道,兴安侯兰萧尘善杀伐,心狠手辣,别说他们这些做生意的,就算是王室,见到侯爷都要给三分薄面。

马车与人群擦肩而过的一瞬,起了冬风,吹开了轿帘的一角。

兴安侯刀削般的面庞令众人咋舌。

都知兴安侯骁勇善战,但因其常年在外打仗,真正见过他的人并不多。

人人都以为,如此英勇的人,应该是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没想到仅从缝隙中瞥一眼,就能看出那人精致的面庞。

纵使经过多年的风吹日晒,依旧肤白如雪,丹凤眼像只勾人的狐狸。

兰萧尘对众人投来的目光不以为意,只想着赶紧回去补觉。

恍惚间有什么东西惹得他移不开眼。

那群跪着的奴役里,有一位蓬头垢面的少年,正眼神空洞地发着呆。

他无法判断这少年是不是在盯着什么东西,但是纵使面如泥垢,也依旧能看出对方那双盈盈婉婉的桃花眼,以及眼里满满的求生的欲望。

这双桃花眼,他曾经在哪见过的。

仔细往少年的身上看去,才发现其两侧的肩胛骨上,分别钉着一指粗的黑色长钉。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应该是封闭经脉用的锁魂钉,专门用来对付习武之人。

“丰羽,停车。”

兰萧尘下车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了那名少年的面前。

人伢子当下便会意,脸上都笑开了花了:“侯爷这是想挑个使唤的?这孩子不听话,还会功夫呢,不好管,奴家给您挑一个听话的?”

他并没有理会人伢子的话,而是一直盯着眼前少年如黑夜般幽深的眸子。

良久。

“你叫什么?”

少年没有犹疑地开口答道:“尹灾。”

这少年的声音很轻,还伴随着微弱的颤抖。

兰萧尘知道,这颤抖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肩上的钉子深入骨髓,太疼了。

“几岁了?”

“十八。”

这钉子要是钉在他身上,尚且要疼的叫一叫,何况是这位舞象之年的孩子。

“可愿跟我?”

“愿。”男孩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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