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7-13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wishable 主角:萧允河 陆逸
八年前。
“我靠,老萧,我说你今天可真是牛逼大发了。”从训练基地返回“白塔”的路上,夏明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开始复盘今天初次任务中萧允河惊人的表现,全然不注意周围哨兵异样的目光,“要不是我是个哨兵,我现在就嫁给你。”
和往常一样,萧允河依然用十分关爱的目光瞥了夏明一眼。
夏明天生有点缺心眼,对于这一整车哨兵或忌惮或仇恨的眼神根本没有注意,但是他可做不到视而不见。刚刚“白塔”举行了新入营哨兵的第一次综合大测,他萧允河第一次没有在众人面前隐藏自己的实力,不出所料的拿了第一。他奉行的原则一向是低调做人,然而有夏明如此聒噪的宣传在,他想不出名都成了一种难能可贵的奢望。
于是,在夏明连续二十分钟的吹捧之后,萧允河终于面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方才还如同喜鹊一般叽叽喳喳的人此刻终于哑声。不久之后,面带委屈的夏明便和新认识的舍友一起摇摇晃晃的下车了。
萧允河深谙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的性格,情绪上来得快消失得也快,等他回营两人基本就能和好如初了。此刻他倒是乐得清静,换了一个相对而言更加舒服的姿势,假寐似的闭上了眼。
接着,便感受到了体内一种不同寻常的骚动。很快他便凭借为数不多的经验意识到了什么——他,一位哨兵,一年两次的易感期就这么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现在并不是一个适合易感期到来的时机。满车刚刚测验的哨兵蒸腾着人体的热气,刚刚学会控制自己精神体的哨兵们的量子场还很不稳,很容易就触发近距离的精神摩擦。更不要说他的精神体——
那个完全是弱者的小家伙根本难以身处这样的场合,只怕会被其他猛禽类的精神体给啃食得渣都不剩。
他倒不是害怕自己因为过于弱小的精神体而被别人指指点点什么的。精神体自有了形态的那一刻起便和他共生共存了。尽管有些不情愿,但他对于那些指着一只小兔子说这道那的人渣奉行的方针一向是用拳头说话。
尽管面色发青,萧允河仍然很快将情况报告给随行指导员。指导员大惊失色,有些慌乱地环视一圈周围环境,以最快的速度不知道从哪叫来了一组无异能者组成的救援队,将此刻几乎已经神智不清的萧允河向沿途最近的疏导站送去。
他的潜意识里感受到了危险,因为周围的确是一片黑灯瞎火的荒原。
早知道无论如何都应该和指导员说明情况,在担架上挣扎的萧允河追悔莫及地想。他的精神体极其怕生,更不要说让一位陌生的向导闯入自己的神识海做精神疏导这种事了,这对于那只敏感的兔子而言无异于有人要践踏它固守多年的的领地。郑言曾经因为他精神体的事情到处奔走,本国的外国的精神科都造访了一遍,可是显然一点用处都没有。上一次易感期,还是兔子蹿出来挠了一天的墙才过去的。
凭借哨兵敏锐的第六感,萧允河当然能感受到周围的环境是多么贫瘠。他不是没有去过这种临时设立的疏导站,那时担惊受怕的兔子甚至都装死不愿意挪出精神海。对不起,萧允河在内心深处向素未谋面的向导的诚挚致歉,遇上这么麻烦的哨兵和精神体绝对是他的向导治疗史上的一大不幸。
怀以这样奇怪的想法,萧允河终于被四位全副武装的治疗人员扔进了临时疏导站的大门。仿佛真是很少接纳伤员因而荒芜人烟,客厅大的治疗室里并没有开灯。少了共和国统一的刺眼的冷白色灯光,萧允河心里的不安倒也稍微下降了些。他偏头窥向房间深处,这才注意到,原来屏风后面,是有一盏暖融融的小桔灯的。
直到那一刻萧允河心里才产生了一种十分迟钝的感应,哨兵也好,无异能者也好,他们本质上都只是寄生在自然之中的一种动物。就像萤火虫本性趋光,他甚至都找不出这其中的原理,竟也会懵懵懂懂向光追去。此刻,那点被尼龙质地的屏风遮挡的暖黄色灯光,在这个冬日的夜晚,几乎激发了他所有动物本能的趋光性,以至于对掌管这盏灯的人也随之产生好奇。
他有些出神,竟然没有注意到,一向容易受到惊吓的小兔子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之中被安抚了。
身为无神论者的萧允河,有时也会惊叹于命运的安排。他的心刚被那盏灯按捺住,一阵夜风吹过,那点光亮便接着全都被熄灭了。但是很快萧允河便意识到那不是夜风,因为接着就有向导的声音传来,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一脉轻柔似水。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没有人会未曾听过李商隐的绝句,可也没有一次会像此刻一般,凄婉的句子倾泻在无声的夜里,哀惜却又多情。在萧允河未曾注意到的角落里,这个句子始终占据着神识海的一角,像用梵语写成的咒语,将他的后半生都封印。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他之后的无意识仿佛为此涌动,为此产生,自然而然,每一次他思念他,都会在脑海里仔细描摹一遍他们的初遇。
那时与自己的向导素未谋面的萧允河在黑夜中听着对方的声音。接着,灯又被点燃,屏风上投射出一具清瘦的身影。在萧允河尚在恍惚之时,那位向导便自屏风之后走出——
他笑意温存,当真如念诗时一样轻柔。
连自己都未曾注意到时,萧允河的眉眼便放松地舒展。
很快萧允河便意识到,向导在夜里读诗是为了什么。自屏风之后缓缓走出一只长得很像孔雀的兽类,它神情睥睨,脖颈都是不屈降于俗世的优雅。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向导回头看,在与孔雀对视的那一刻,眼中又添满了羞耻与不知所措。
向导半蹲下对目空一切的孔雀说:“栖吾,不是让你乖乖呆在那里?”
凤凰看了一眼萧允河,不带感情地扇了扇翅膀,慢条斯理地飞回屏风里。
将这一切都照料好,向导才一步一步朝在暗处打量许久的哨兵走去。“抱歉,以前它听完诗就会回神识海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萧允河这才意识到那只孔雀……或许是凤凰的兽便是眼前向导的精神体,并且听情况和自己的兔子一样不受控制。他正感到一种莫名的好笑,可又突然反应过来什么。
精神体和血缘有着一定关系。无论是孔雀还是凤凰,眼前的向导身份必然不一般。没等深究,他便发现向导的眼神微微一亮:“这是你的精神体吗?”
那时还叫鹰鹰的嘤嘤两条短腿一蹬,便自觉投到向导怀里。
一阵诡异的沉默。
在没有察觉到问题之前,问题便已经被解决了。倒是兔子安安静静呆在向导怀里,表情迷醉的几乎痴呆,丝毫没有被自己或者另外向导接触时的飞扬跋扈。
向导显然不太清楚眼前英俊哨兵沉默的真正原因,并且还会错了意。他摸摸嘤嘤的耳朵,于是整条兔子都抖了抖,接着十分害羞地窝成了白色的一小团。向导笑了笑,把这团白色的兔子放回哨兵腿上。
“它很可爱,不是吗?”向导看着兔子说。接着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哀伤,“我一直很想拥有一只兔子。你应该珍惜他。”
哨兵沉默地凝视着沉默的向导。他知道向导一定觉得自己觉得一个哨兵分化出一团兔子很丢脸。自他分化以来,已经遭遇过无数次这种同情,大部分时候他不但没有被安抚,反而心生厌烦。可是这次,他竟然也动了一点点恻隐之心。
也许是在听到他念诗时。
也许是在看到他同样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体时。
可是他并没有解释什么,仿佛哨兵的劣根性被激发,想要看看素不相识的向导能给他多少同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接下来向导的脑回路逐渐脱轨:“你是不是曾经想要分化成向导?我听说精神体是接受许愿的。你的精神体是一只兔子,你曾经一定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哨兵吧,虽然你天生就长着一张哨兵的脸。”
萧允河:“……”
向导此刻仍然半蹲着,声音闷闷地,但却有着超越常人的坚定:“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怀着那样的想法,谁又能真正阻挡你呢。”向导仍然在说话,不过不像是在和他对话,倒更像是喃喃自语:“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我也不会一直呆在‘塔’里。总有一天,我也能那样堂堂正正地站在讲台上读诗。”
向来孤高的萧允河,此时尚且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未来相伴一生的爱人教导了。从来话很少的陆逸,也同样惊讶于自己会像陌生人吐露心声。哪怕过了几十年,他们都记得初见时便达成共识的默契。
那就是,坚定所坚定的,热爱所热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