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7-13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承光 主角:傅景和 季寒宵
宴会上,富商名流面色发红,推杯换盏,面上一团和乐。中央沈家的小儿子嬉笑着砸碎一排香槟塔,弗雷的《西西里舞曲》在这欢场上飘转,缱绻,温柔而暧昧。顶上桃红灯影飞旋,欢笑与歌声在缓缓流动,像一条粘稠的河。
傅景和用泛白的指尖紧捏着房卡,面上微微泛红。他知道自己的脸好看,粉丝说“他眼角眉梢似含着山巅的雪,冲你笑时,便是冰消雪融,眼中好似存着一江春水。”这比喻过分却贴切,便是黑粉也无法说他不好看。二十一岁出道至今,演技从青涩到纯熟,奖项拿了无数,跻身一线,离最高奖也只有一步之遥。他才二十九岁,前面是烈火烹油,繁花似锦的大道,他有自矜的资本。傅景和搓了搓指尖,那杯经纪人递给他的酒加了药------这戏法老套,无聊但管用。他看着经纪人带着谄媚的笑脸,试探的话语,心中嗤笑,再强劲的药,他喝这一小口,能起什么作用?这狗血电视剧看多了,也做起了拉皮条的生意。经纪人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识好歹”“不是强迫你”“季总不会亏待你”之类的话。滴下几滴油汗,拿雪白的手帕擦着,留下黄色的渍。
傅景和猛然抬头:“哪个季总?季寒宵?”他的手指微颤着,紧握着酒杯,盯着经纪人,眼里涌动着热望。经纪人面上欣慰地看着他:“除了他,还有哪个季总?响当当的人物!这宴会的主角儿沈家见了他都得给三分面子!刘导那部冲奖的文艺片,你知道他投了多少钱吗!我会把你往火坑里推吗?啊呀,别人都求不来的机会。。。。。。”傅景和的心脏快速跳动,血在腔中呼啸,战栗着灌下酒杯中的酒,接过了房卡。经纪人陪笑奉承内心暗嘲,还当他是多清高节烈的人,还不是拜倒在泼天利益下?
他站在房间门前,用手掌轻轻贴上门摩挲着,再整理了一下发丝,衬衫,袖口,他枯站着,编着说辞,把手背贴近发红发热的脸,又放下,绞着指甲。他想象,季寒宵会出现在房间内外,光与影的交界处吗?像两个世界那样?光会打在他脸上吗?他会皱眉还是像历来展现在人前那样,露出矜贵又疏离的笑?他又暗骂自己,拍电影拍多了,这时候怎么还有如此文艺的想法。将房卡藏起,他扣响了门。
门开了,事实上,此处没有对比强烈而文艺的光线。房间内暖黄灯光昏暗,柔和模糊了季寒宵面庞。季寒宵穿着黑色浴袍,一条带子宽松地系在腰间,隐约露出点光洁白皙的肌肤。季寒宵挑眉,低头看着他,眼底带着兴味。傅景和望了他一眼又慌忙低下头。“过来。”季寒宵的声音轻而低沉,好似陈年美酒,温和却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味道。傅景和身子酥了半边,局促地跟着走进去。
“喝酒了。”季寒宵忽然出声,转过头来看他,指尖轻轻划过傅景和的颈侧。一阵酥麻流经他的脊柱与尾椎骨,小腿肌肉抽动。他忙低头敛去神色,声音有点发紧:“喝了一杯。”季寒宵却没再看他,径直走向吧台。添茶,续水,倾杯,他这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手腕上的血色砗磲佛珠微微颤动,茶气氤氲,显得他神态温柔缱绻,又自有一番风流气度。他将一杯淡茶递给傅景和,傅景和双手捧过,一口一口啜饮。季寒宵打量着他,看着他挺直的腰背,平直的肩线,通身气质如冽冽青松,高山白雪。季寒宵把手轻轻搭在他肩上,微微施力。傅景和读懂了他的暗示,顺着他的力道屈膝跪下。他的胸腔里有一团火,几近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季寒宵俯身看着他沾着水汽的眼,带着点莫测的温柔和悲悯,好似这不是送上门来,待价而沽的肉体,而是待他普渡的众生。
他的手指点在傅景和那节锁骨上,慢慢下滑,激起一阵战栗。外套,马甲,领带,衬衫……他面对这份“大礼”,慢条斯理而富有耐心地一层层剥开外壳,露出里面大块的肌肤。眼前的这具身体,白皙匀称,瘦而有力。傅景和跪着,抬头看他,眼角眉梢都散着春意,显出顺从的姿态。
一切发展得那么自然。季寒宵引着他上了床。季寒宵这时仍保留着从容不迫的架势,用手指轻轻逗弄傅景和的的唇瓣,胸前,鼠蹊……傅景和低低喘了一声,像初融的冰雪,带着点若有若无的春意。傅景和颤巍巍的环臂轻触季寒宵的肩膀。季寒宵低笑一声,翻身压下。海浪翻滚,月亮也跟着颤动起来,伏在沙滩上,露出淡黄的微亮。情到高潮,傅景和仰头看着身上人,剥去那层矜贵的外衣,季寒宵眼里也有了野火烧过的痕迹。傅景和有些痴了,喃喃问:“您喜欢什么样的?”说完他便一惊,他这是过界了,这听着颇有些撒娇卖痴,他们两个,现在连包养对象都算不上。
季寒宵愣了一下,俯身在他耳边:“你这样的不错。”热气扑向傅景和耳朵,激得他五脏六腑都震颤。季寒宵这话不全是为了哄他张开双腿迎合,傅景和确实符合他的审美标准,成熟与青涩,稳健与顺从,这份礼合他的心意。
傅景和最初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他的面前是一片麦田,清风拂过,麦浪翻滚,整个世界都渲染着金黄的边。他恍然变成了少年模样,躺在麦地上,举起一把梧桐子,迎着日光用手抚摸纹路,脑袋里流动着漫无边际的图像,是小舟,云朵或者其它什么东西,把七月的绚丽都垂挂在他细眯的双睫外。他少年时便显出“独”的特性。他听见了外婆喊他吃饭的声音,便欢快的把梧桐子洒向天空,跑远,世界碎裂在梧桐子的间隙中。
图景重新凝实,他身条抽长,背着书包,身上撒满落日余晖。这是他离家去电影学院的前夕。外婆亲吻他的额头,轻拍他的手背,温柔中有老茧刺肉的微痛,慈祥中有耳提面命的期许。外婆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从小给他讲亚当夏娃,讲该引的印记,区分绵羊与山羊,迷途的羊与顺从的羊[注1]。当时傅景和处于自视甚高的叛逆期,在脑海中对外婆的说辞找出无数反驳的话来,面上却露出顺承的微笑。外婆伫立着,低声喃喃:“他的杖,他的竿将指引你走过幽谷。”傅景和向远方走去,向后挥手,微风便揉碎了世界。
世界再次重构,舞台上灯光闪烁,他站在台上,光全打在他的脸上。他轻笑,眼波微转,身型如冽冽青松。这是他出道的第三年,他凭借人生中第一部担男主角的片子,揽下最佳新人奖。他人的夸赞奉承如蜂鸣,室内的温度有些低,他摩挲着指尖,有点发冷,想着门外的满天霜雪。他被簇拥着走下台,忽然撞上一双幽黑的眼睛。他有点发愣,嘴角却先一步带上一点轻微弧度,一个轻却不显怠慢的笑。“春和景明,好名字。”他听见那人说。老实说,将他的名字这样解释着实有点牵强附会,但他听着醇厚的声音,只觉在冰雪中得了一壶热气腾腾的红茶,热气偎贴地爬上胸口,使他为之战栗。
傅景和忽然意识到他在做梦。他想抓一下自己的手臂,手却有点不受控制。在梦里做什么都可以吧,他昏昏沉沉地想。他看着梦里的季寒宵,想说点平日里断不能说的话。他想冲他说一点“喜欢”之类的话。话到嘴边,他却意外胆怯了。“万一不是梦呢?”“万一他讨厌我呢?”他恍惑而昏沉地想。于是,他慢慢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季寒宵,与舞台上的灯光一同慢慢消逝。
他忽然醒来,松开抓着床单的右手,仍然闭着眼,慢慢回味着梦又有点后悔没把那句话说出来。“春和景明”他咀嚼着,想着与“寒宵”的相照应,他隐秘而欢乐地体味着这点联系。傅景和的左手臂有点酸麻,他睁开眼,侧过头,便看见季寒宵仍睡着,枕在他的手臂上。他柔和了神色,抬手似乎想碰碰季寒宵的眉眼,却又慢慢落下。轻而缓慢地抽出手臂,给助理发消息。
季寒宵醒来时,傅景和已经走了。季寒宵没在意,披上衣服,在桌子上看见装在保温袋里,仍热气腾腾的砂锅粥。傅景和留了字条,只说了害怕走晚被记者抓住。他在字条下方留下了自己和助理的电话号码。季寒宵轻笑一声,把纸条随意团起来塞进口袋里,暗叹他知情知趣。
《天涯剑》将由导演刘川改编为电影的消息传出,一石激起千层浪。原作本身,便是大IP,书粉,角色粉,黑粉齐上阵,讨论热度最高的,便是男主沈辞。沈辞其人,从江湖浪子,到正道大侠,再至他光风霁月外表后的狡猾诈谲,他一步步走得热烈而庄重,游走于正邪之间,最终慨然赴死,使他成为无数书粉心中白月光与朱砂痣。
傅景和试镜得便是这一角色。他泛红眼尾一挑,便将清冷的面孔平添几分妖异。白衣少年策马行过大漠,血在腔中呼啸,剑在壁上狂吟,他的风流不羁下,藏着直击人心的算计与难言的苦痛与仇恨。他在正邪间挣扎,杀死恩师,他眼神悲怆,白衣染血,血溅在脸上,顺着留下,活像一滴血泪;手刃仇人,他的嘴角都沾着嗜血的笑….…导演激动拍板,傅景和将这人物演活了八成,最后两成能否达到,要看他的情感与运气。
傅景和与季寒宵再见是一个月后了。季寒宵低头看他,语气柔和:“你想要什么?”傅景和几乎要说他可以什么都不要,理智制止了他。他抬头看了眼季寒宵的眼,那双幽黑的眼里一片平静。他准确读到了“各取所需”的意思。“刘川新戏的男主”他的声音有点发涩。季寒宵微微点头,递给他一份合约,包养合约。
一个幌子。
他们两个心知肚明这份合约没有法律效应,却并非没用,这大概是某种对他身份的界定与对他的告诫。然而,签字时,傅景和的手腕还是不由自主颤动,面对这份合约,他恍惚觉得与季寒宵多了层紧密的联系,他郑重缓慢签下了名字。
烟圈团团上升,窗前灯光绰绰。
窗子自不可燃,但窗前是房间,房间可立人。立着的是季寒宵,他自然是会吸烟的,不但会吸,而且吸得还很优雅,很风流。
房间大门,门被轻轻打开,门边站着傅景和。
他在房门边伫立良久,酒店过道的风吹拂他的衬衫下摆,拂动他的柔丝,抚平他偏冷的面容。
他的手刚抹了泪水,可是他此时却并不十分难过了。这倒也不奇怪,非但不奇怪,反倒很正常。倘若这人早已尝尽相思之苦,惆怅之意,那这一点儿被拒绝的苦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季寒宵熄了烟,转过头来看他。
“你来了”
“我来了”
“你不该来”
“我到底是来了”
季寒宵揽着傅景和进了舞厅。
他把手搭在傅景和后腰上,傅景和仰头看他,跃动的光照进他眼里,他的瞳仁水润而闪亮。他双手轻搭在季寒宵肩上,声音清冷却柔和,“您教我?”季寒宵眨眼轻笑,侧身去调换音乐——
“探戈就是趟啊趟着走,三步一寸两呀两回头……”
麻辣鸡丝,恐怖如斯!
玛丽苏世界:典型性霸总的一天。
早晨,我们的主角从他三百平方米的床上醒来——别误会,不是他躺不起三千平方米的床,而是八项规定下来,与时俱进,霸总只好忍痛割爱,暂且委屈自己躺在这样的床上。
17世纪巴洛克风格的雕花大门被缓缓推开,有人为他端上一碗粥与一百零八盘各式各样的咸菜。霸总盯着这人,看这身段,这清冷的脸——要素察觉,这种清冷系的,一向是被霸总们强取豪夺的对象。霸总打量着他,心里脑补了好一个类似酒吧,卖身的凄美俗套故事。
该霸总是众霸总中不起眼的一个。他既不像隔壁顾总一样干些挖肾抽血的勾当,也不像对头沈总一样心中有一颗皎皎白月光,却背着半部刑法走天下。他只是略微沙雕罢了——你怎么能指责一个玛丽苏世界的霸总沙雕呢!
霸总回想着经典语录。经过他一番筛选,他选定了“呵,男人”,这句话,如此完美表现了他三分认真,三分疑惑,三分好奇,一分邪魅狂狷的心理。
带着这么一番心理,他与眼前的男人开始了愉快的谈话。“这就是我的金丝雀吗?”霸总愉悦地想。这男人,竟然既可以和他谈海德格尔与尼采,又能和他讨论马克思主义——一个霸总爱好马克思主义难道就有罪吗!这男人,该死的甜美。
他穿好自己系了十八颗袖扣的衬衫,打好集齐勃艮第红,莫桑石绿等七色的领带,下楼去了。他听见管家和身后的男人说:“好久没见少爷这么高兴了。”他脚步一顿,作为一个霸总,难道他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悲惨过往?
这么想着,他出了门去上班。他遇见了把咖啡泼在他身上不停道歉的小白花,遇见了一脸倔强的贫穷少女……上班的时间过得很快,下班时,他却等来了公司破产的消息,只因隔壁王总冲冠一怒,说了句:“让他破产吧。”他出了门,迎面而来一辆卡车,想来玛丽苏世界与观众老爷们不喜欢他这样没有王八之气的霸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