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竞]今天你上吊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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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卓君啊,你看你今年都三十四岁了,是不是也应该找个伴了?”妈妈手里择着菜,把枯萎的烂叶子丢进垃圾桶里,扭头对我语重心长地教育道,“你张叔叔家的女儿三十岁了也还没结婚,她好像对你有点感兴趣,我和你张叔叔合计一下,给你安排了相亲。你明天周日的时候去看看合不合适。”

我张了张嘴刚准备找个借口把相亲这件事搪塞过去,但是我妈多了解我啊,按她的话说,我一撅屁股她就知道我是要拉屎还是屙尿。

她横睨了我一眼,说:“你小子又打算找加班的借口?你也别糊弄我,我还没瞎,更没傻。孙卓君,你就说你周末什么时候加过班?”

妈把手里的菜放下,溅了我一身的水珠,态度强硬,“这相亲你是不去也得去。”

作为大龄剩男被老妈逼去相亲的时候,我还是有些惭愧的。我是家里的唯一独苗苗,传宗接代的任务就挑在我肩上,妈让我去相亲也属实是病急乱投医了。

她不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是个同性恋的。

因为我已经离过两次婚了,和同一个人。

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裴景了,现实生活太忙,哪有时间伤春悲秋。

退役之后,我找了个小俱乐部做电子竞技青训培训教练,我以前是个电竞选手,虽然是辅助位、虽然没有得过世界赛冠军,但毕竟我是“大满亚”,该有的含金量还是有的,老板客客气气地把我请去做教练,为了回报老板的“知遇之恩”,我的时间、我的精力几乎全部耗在了这里。

培养青训跟养孩子差不多,我一向自诩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每天鸡毛蒜皮的小事多了,不免有些烦躁头疼。难得的一周单休还要被拿去做相亲,一想起这事,头更疼了,腮帮子也开始酸涩肿胀。

大清早就被闹钟吵醒,我烦躁地把被子一掀,空调嗡嗡的声音弄的我神经紧绷。我暗骂一声,脚踩在地板上咚咚作响,也顾不上楼下邻居会不会来找我算账了,好像只有赤脚在木制地板上大声地制造噪音才能使我平静一点。

我不明白我今天为什么这么焦躁,无缘无故的怒火侵占了我的大脑神经。

喝了几杯水我才平静下来,开始慢慢思索相亲的注意事项。去相亲不能穿的太随意,但也不能穿的太过正式,我从衣柜的夹层里找出来一件许久没穿的休闲衬衫,这是一件偏天蓝色的衬衫,我皮肤不够白,一向很讨厌买这种尤其显黑的浅色系衣服。

我把塞在衣柜里许久变得皱巴巴的蓝色衬衫拎在手里抖了抖,这件衣服明显版型偏大,我眯起眼睛想了一会,才从记忆的角落里扒出来它的来历。

这是裴景的衣服。裴景的皮肤白,是当下最为流行的冷白皮,他穿这种颜色很好看,有一种天然的冷傲的气质,格外吸引人。

人类的本质是颜狗,当初的我也是这么被他吸引来的。

只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人永远不能只看脸。我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蓝色衬衫揉成一团,就想把它扔进垃圾桶让它像裴景一样,消失在我的记忆中永远不要回来。

即将把衬衫脱手甩出去的时候,我又反悔了。并不是因为我还留着什么对裴景的念想,在我同他离了婚又复婚再离婚之后,我就彻底与他撕破了脸皮,彼此没有留下一点转圜的余地。而是因为我想起了一件事情。

裴景是个非常执拗且难缠的人。我当初跟他离婚说的那般狠绝,所有跟他有关的东西都被我丢进了行李箱,打包邮寄给了他。他的东西我不能自作主张地扔掉,因为我没有权力处置陌生人的物品。尽管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衣柜里还存在着裴景的衣服。

我把蓝色衬衫丢在床上,打算等相亲回来就把它打包好邮寄给裴景。这样我的生活里,就应该没有任何有关裴景的痕迹了。

张叔叔的女儿是个海归,三十来岁的事业女强人,长的明艳动人,这样的女人不肯结婚绝对不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而是根本就没有这方面的考虑。

“你好,孙先生。”张女士非常客气地请我喝一杯咖啡,看起来不像是老妈嘴里对我感兴趣的样子,“很高兴能认识你。”

“我爸爸和阿姨关系很好,所以有些话我也不藏着掖着,就当面同你说开,希望你不要生气。”

我坐下咖啡还没喝上两口,张女士就摆出了一副拒绝的姿态。

“听说你离过两次婚?”

我笑了,口里的咖啡醇香中带着点苦涩。但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单纯的孙卓君了,我脸上适当地露出一抹惊讶,很痛快地承认道:“是的。”

张女士很明显地皱了皱眉,毕竟在大众的眼中,离过两次婚的男人已经可以算得上渣男了,天地良心——

我真不是那种随性妄为的社会渣滓。不过确实离婚了又复婚,复婚后又离婚的反复横跳行为非常值得人诟病。

这点我认错。第一次离婚后还和裴景藕断丝连是我的错。

张女士挑着眉冷冷地打量着我,她好像对我很有意见,但我不认为我自己在哪里有得罪过她。

“冒昧问一下,孙先生是凭着哪点可以结两次婚并成功甩掉前任的?”

这话就有点不中听了,甚至可以称得上刻薄。但打职业这么多年,我见过的大风大浪远比这个多,所以我仍然好脾气地说道:“也许是因为我打lol的技术好?”

这真不是我敷衍她,这是我经过深思熟虑过后的答案。如果不是我打lol的技术好,我就不会放弃学业成为一个职业选手,更不会和裴景成为下路双子星,在血气方刚的年纪相遇,也就不会有后面的纠缠不清。

“我听说过孙先生在电竞领域的大名,”张女士说,“你对showy怎么看?”

showy是裴景的游戏ID。

“他很强,冠军AD,恐怖如斯。”想了想,我又补了一句,“离开了我的辅助,他就夺冠了,如今的我,怕是没资格碰瓷他。”

我仍然在温和的笑,我和裴景的关系从来没有公开过,除了做过几年的队友之外,在媒体镜头前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我不知道张女士为什么要询问裴景,这让我感到些许奇怪。

毕竟,我跟他上一次打下路,都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了。

在所有的观众眼里,我应该跟他“不熟”。毕竟,和他一起夺冠的辅助不是我。

我被许多自媒体安上了嫉妒的标签,原因是在他夺冠后,我并没有送去祝福。看这眼前张女士对我冷冰冰的模样,说不定还是裴景的粉丝呢。

果不其然,张女士问我:“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

看来,张女士知道我离了两次婚,但并不知道我离婚的对象是谁。

“能有什么关系?”在别人面前提起裴景,我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结婚过后的甜蜜早已在岁月里摔的稀碎,取而代之的是无休止的争吵与猜疑,我疲乏地垂下眼睑,光是想起这段记忆就令我的心脏如刀割一般难受。我十八岁到三十岁,都有着裴景的存在。我最快乐最高兴的时刻,也总有他的身影。

这是我想刻意遗忘的记忆,但是总是被人赤裸裸地揭开提起。

“我和他就前队友的关系呗。”我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我不信,”张女士把她的手机推到我面前,“我和他在一块儿上班,他的桌子上倒扣着一个相框,我有一次实在是好奇心发作,打开了那个相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她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我看到了你,你和他的合照。”

裴景退役之后没有从事电子竞技方面的工作,他学习能力出色,在哪里都能混的如鱼得水。后来我同他没有了联系,只通过咱们共同的朋友中得知他过的还不错,甚至还升职加薪了。

我真没想到他竟然和张女士是同事,而且张女士好像还暗恋他。

我看了一眼张女士的手机,图片很模糊,但我一眼就看出来了,相框里的照片是我们还在TW的时候,大家都是十七八岁的年龄,很快就混熟了。我比裴景大整整一岁,他仗着自己是弟弟经常捉弄我。

那天我记得我们赢了一局关键的比赛,成功的挤进了lpl的席位,那时候还有升降级赛,能进入lpl是一件很不容易、很值得骄傲的事情。裴景硬拉着我要拍照留念,他眉骨分明,鼻梁高挺,脸颊还带着些年少特有的婴儿肥,看上去意气风发。

我平日里不爱拍照,一拍定妆照我就非常局促,裴景可能想到了这点。他趁我不注意,把一个猫咪头箍扣在了我的头上,我恼羞成怒地转头喊他的名字:“showy!”

裴景冲我笑:“showy是谁?我不认识他,我是裴景!”

他笑着把我的肩转回去,说:“哥,好好看镜头。”

咔擦。

队友王晰融按下了快门,定格了这张照片。

照片上的裴景揽着我的肩膀,笑嘻嘻地对着镜头比耶,而我戴着猫耳朵头箍一脸不情愿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的鲜活生动。

这是我近来拍过的最好的照片。

我真没想到裴景还把这张照片留着,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我镇定下来,反问道:“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

张女士幽幽地看着我,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你肯定对他很重要吧。”

这次与张女士的相亲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张女士没想到我的脸色在她提起裴景的时候会那么难看。在她说出“你肯定对他很重要”这句话的时候,我没握住手中的咖啡杯,滚烫的咖啡直接泼在我的西装裤上,地上散了一地的瓷器碎片。

服务生急急地拿着拖把朝这边赶来,旁边的顾客也向这边投来好奇诧异的目光。我寒着脸站起身,忽视掉张女士错愕的脸,直接向服务员问道:“多少钱?我赔偿。”

我指了指地上的碎片和张女士的咖啡:“我一并付款。”

“好、好的,先生。”服务员被我的冷脸吓到了,说话都不太利索。

我扫码付完款之后,脚步顿了顿,说:“我不喜欢裴景,简单点说,我很讨厌他,而且我和他现在也没什么关系。你如果跟我相亲只是为了谈论他的话,那么我很失望。”

“孙先生——”张女士还想说些什么,但我已经转过身走出了咖啡馆。

真是倒霉透顶。我想。

已经许久没在回忆里出现过的人忽然一天之内如同雨后春笋一般接二连三地跳出来,我揉了揉太阳穴,脑仁突突的疼,先是在出租屋里翻出裴景没有带走的天蓝色衬衫,后又在相亲中碰到裴景的暗恋者,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我苦笑,孙卓君,你可真倒霉。我开始思考自己是否应该去找天桥上的算命大师算一下运道。

我驱车绕远路去了天桥一趟,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刚回家把脏掉的西装裤丢进洗衣机,妈妈就打电话过来了。

“儿子啊,听说你跟张姑娘谈的不是很好?”妈妈试探性地问道。

“是啊,”我没好气地说,“你知道她是谁吗?她是裴景的同事!”

说到这个,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啊……”妈惊呼了一声,没作声了,仔细听,还可以听见她在极小声地说话,“难怪,那难怪卓君会那样……”

“妈,你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她打着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很快她就挂掉了电话,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有多少年了,我再没听见裴景这个名字。我当教练的时候,时常听起别人提到showy,但别人只会谈起那个曾经惊艳过一阵时光的天才AD,而不会指名道姓地说他是裴景。

这是工作与生活上的割裂感。对于我而言,裴景跟showy好像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我无疑是了解showy的,但我总觉得我从没有了解过裴景。

裴景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我侧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到了我和裴景的过去。

那时候裴景年岁尚小,喜欢黏糊糊地拉着我的衣袖叫我“哥”。明明在赛场上是那样打线强势那样血腥的ADC,但在台下会用撒娇的尾音靠近我抱住我的胳膊,找我要夸夸。

那是一次比赛过后,在接受赛后采访之前,全队要一起合张影。我说过,我一向是不爱拍照的,每次拍照都瞪着眼睛抻着脖子,看上去格外怪异。

好事的女主持人火上浇油,让我们向观众做比心的姿势,这可真是难倒了我。我一个男人,做这种娘们兮兮的动作简直会要了我的小命。

就在我认命地伸出胳膊要开始做一个蠢到冒泡的“心”时,裴景拉住了我的胳膊,他的手顺着我的胳膊往下攀伸紧接着握住了我的手,掌心贴着掌心,十指相扣。

他这个动作来的太突然太自然了,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只好用眼神示意他这是在干什么。

裴景笑了笑,他的右手牵着我的左手,左手手指弯曲比了一个爱心的一半,他冲我努嘴示意我同他一起比心,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烧起来了。

十八岁的裴景还很青涩,戴着细细的金边眼镜,看起来就像小说里描写的不苟言笑的高冷学霸。这样一笑,就像是铁树开花,显得无比稀奇。

一个人头顶比心看起来很蠢,两个人一起比个心事实上看起来也很傻气。但因为有人陪着我比心、有人陪着我冒傻气,我忽然觉得拍张照片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的梦很杂碎,净是些零零碎碎的小事情。等到我挣扎地从梦里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我这才发现自己饿得前胸贴后背。

手机不停地在茶几上振动,我按住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拿起手机,发现是老板打过来的电话。

老板给我打了数十个电话,这让我有些焦急,生怕自己睡过了错过什么重要的事。一般情况下,老板很体谅我们这些员工的,一般休息日都不会来打扰我休息,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来不及填饱自己的肚子,只拿着杯子喝了两口水压压肚子的叫声,就赶紧给老板回拨了电话回去,嘟嘟两声响,老板很快就接通了电话。

“小孙啊,真是不好意思,放假也要来打扰你。”

我回答道:“金总,你客气了,请问你给我打电话是有什么事吗?”

金老板咳嗽了两声,好像有点难为情的样子,我忽然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果不其然,只听见金老板在电话那头说道:“后天有一场比赛,官方想请你去解说,问你愿不愿意?”

“请我去解说?”我奇怪道,“我都退役多少年了,怎么会请我去解说?”

金老板更加大声地咳嗽起来,我有些担心地问道:“金总,您是不是感冒了?”

“呃,”金老板沉默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地说道,“这次官方拟订的解说嘉宾名单里面除了你,还有一个人。”

我心里不妙的预感越发强烈,有一个名字隐隐浮上心头,该不会是——他吧?

“showy。”金老板说,“你的前前搭档,还记得他吧?”

我手里的水杯径直掉下来,在地上摔了个稀里哐啷,我茫然地蹲下身捡水杯,还有余地感叹幸好这个杯子是塑料水杯,而不是瓷杯。

等等,我捡水杯的手臂僵直住了,在金老板一叠声的问句中,我慢半拍地重复道:“showy?”

除了身边一些极为亲密的朋友和家人,很少有人知道我跟裴景结婚又离婚的破事,外人只当我们是前队友,而且还是有矛盾有流量的前队友。

所以腾竞为了流量请我和裴景解说比赛好像没有任何问题,腾竞是惯会做这种事的。

“解说哪场比赛?”我在脑子中思考后天比赛的场次,一个电光火石间,我瞬间想通了所有的点,我很肯定地说道,“是不是解说ZD和KG。”

我和裴景最开始首秀出道都是在TW,可是后来TW解散了,我们这些人也各奔东西。我和裴景还算是有缘分,在ZD“再续前缘”,但遗憾的是,一年过后,他去了KG大放异彩,之后便随队拿了世界赛冠军,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冠军皮肤,而我则在ZD呆到了退役,最高成就不过一个臭八强。

腾竞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拿我跟裴景当噱头炒热度。

金老板默认了我的说法。

我瘫倒在沙发上,盯着手机发呆,金老板还在问我要不要考虑一下,他说最近青训的那些苗子训练的卓有成效,可以让我这个教练去放松放松,挣点外快。腾竞给钱还是利索,就解说那一场比赛,许诺给我两万块。

我跟金老板说:“让我再考虑考虑。如果他去解说的话,我也去。”

在我的印象里,裴景是不爱参与这种事情的人,他总是懒洋洋的,使唤着我帮他做这做那。

“卓君哥,哥,帮帮我……”他总是拖着长长的尾音,撒娇般的说道。

我对他的请求向来没法拒绝。

凭我对他的了解,他多半不会去解说这场比赛,他估计也不想见到我。思及此,把皮球踹给了裴景的我心情终于放松下来,正寻思着点个外卖犒劳一下自己,微信叮咚一声,王老板发来了一条消息。

王老板:小孙,showy同意下周二晚七点解说那场比赛,你看你需不需要也准备一下?

看到这条消息,我心里的第一感受竟然是难过。我以为我自己很了解裴景,可是目前看来,我真的真的不懂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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