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农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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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姚景从一片混沌中苏醒,睁开眼,身子已经在土里埋了一大半。上方有个大汉正面无表情地朝他所在的坑里扬土。姚景试图阻止,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像有什么东西把喉咙噎住了,无奈,只能伸出手抓着壁上的石头往上爬,好在坑不深,姚景用力爬了一会便爬上来了,他深深吸气,冲着大汉,急促地“嘶嘶”。

大汉这才注意到姚景,那张糙的看不清五官的脸立刻变得生动,一双绿豆眼瞪的仿佛要飞出来,榔头也飞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姚景喊:“鬼!鬼!冤鬼来索命了!”

鬼?什么鬼?我是人!

姚景疑惑地歪着头,扑了扑手,想扶大汉起来,可大汉看到他接近,表情更加畏惧,拼命挥开了姚景,一边大叫一边连滚带爬地滑下坡。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山,山上坡特多,坟包也成片,大汉熟悉地形,下坡后,几个拐弯就不见了。

姚景无助地站在坡上,回身望了望坑里露出来的一截草席。

是他的席子吗?

姚景捡起大汉丢掉的榔头,用锤尖勾出草席,破旧的草席入手冰凉,中间是一片暗沉的血迹。

姚景如有所感地摸上血迹,刹那间,山呼海啸般的记忆涌进了大脑。

原来,这不是他的身体,这也不是他的时代,这是古代,具体是哪朝哪代,记忆里没说明。透过记忆,姚景只看到,他出生的地方是一个贫瘠的小山村,百灵村,而他,是村里最没地位,也最不值钱的一拨人,哥儿。

这个世界的人分成哥儿、小子和姐儿,姐儿好理解,就是女人,哥儿、小子都是男人。

可这男人中还要再分个三六九等,小子中分成小爷和驴蛋。小爷,是额上有花印的男人,生来娇弱,皮肤身段不是女人胜似女人。村中老人说,小爷是天上花仙在人间的分身,投了凡胎就是要到人间历练,小爷聪明乖俊,谁家生出了小爷,只管捧着护着,有钱往他身上使,小爷天资出众易出头,反观驴蛋,生来就是要赔钱的。

驴蛋的模样不精致,身高力壮,皮糙肉厚,放在现世,是阳刚气爆棚的爷们,可放在古代,驴蛋就是臭鸡蛋。

原主的村子太穷了,穷山恶水到处都是石头荒山,驴蛋空有一身力气,遇不着肥田也是白搭,脑子笨又不像小爷可以读书考功名,到了年纪娶媳妇,家里无论多难,都要给驴蛋出一笔娶妻费。

这账一算,生驴蛋可就亏了本,况且驴蛋小时候不论多可爱,长大了都会变成肌肉糙汉。村民们的审美都被小爷养刁了,看了小爷,再看驴蛋,那就是一个仙官,一个土豆,挖出来黑黢黢,把皮削了,剩下的也崎岖不平。

村民们生出了驴蛋,要么扔了,要么就地掐死,尽管如此,驴蛋还是村子里数量最多的,没办法,谁能那么好运,每一窝生的都是小爷,都是金鸡蛋?

和驴蛋同病相怜的是隐痣哥儿,小子分两种,哥儿也是,原主在的地方,常年遭受战乱,一打仗,输的那方就要割地赔钱赔女人,原主的国家总是输,这些年女人都要赔光了!但一个家没有女人怎么行?渐渐地,人们就把哥儿当成女人,跟小子彼此相扶着过下去。

那什么是哥儿?就是皮相身段介于小爷与驴蛋之间,没有小爷那么白嫩,也不似驴蛋那般粗厚憨傻。个别哥儿心灵手巧,考功名指不上,居家过日子却能耐多多。

这些能省会过的哥儿以红痣居多,因此,红痣为代表的显痣哥儿便成为了哥儿中最出类拔萃的,与之相对的隐痣哥儿,就是没痣或痣浅的,在红痣哥儿的衬托下,一下子没了光辉。

其实,隐痣哥儿也有十分能干的,但那样的太少,加上村民过于明显的区别对待和有事没事就挑刺找茬,一些有才能的哥儿也不再蹦哒了,像是故意报复这个厚此薄彼的世道,愈发懒散,碌碌无为。

到了年纪,随便配给村里某个同样招人弃的驴蛋,两根生了锈的铁棍子相互搓磨,过的有点起色,还揽点人缘;没有起色,无非是给村民的拜高踩低又添一有力佐证——瞧,这驴蛋和隐痣哥儿就是没前途!两个笨货咋能把日子过好?还得是生小爷和显痣哥儿,老了才有依靠,生了驴蛋和隐痣哥儿,你能指望他们为你养老送终?不被他拖死都算祖上积德!

一声声的口口相传下去,隐痣哥儿的口碑是彻底难翻身。

不巧,原主就是个不招待见的隐痣哥儿,姚宝,姚家堂姚光武这一支的老小。

姚家堂在村子里是大姓,人多,建了祠堂,姚家族长是姚光文那支的老四,姚光文姚光武是兄弟,更是姚家一家的领头人,当年就是这两兄弟带着全族人一起逃荒到了百灵村。

原以为仗着人口优势能在百灵村过上不错的日子,谁成想百灵村后来也闹了饥荒,加上连年战乱,如今更是一贫如洗,姚家的希望落了空,可这年月,去哪不是受穷?去哪不是遭罪?

姚家人不愿折腾了,就留了下来,一留就是十几年,姚家在村子里扎了根,姚家族长也做了村子的里正。

姚光武家的老三姚擎海争气,生了个小爷,又中了乡试,姚家的日子总算是往上走,而那个小爷,正是姚宝的亲哥哥姚景澜。

姚宝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尽管是个隐痣哥儿,因姚景澜一直呵护,家里也不曾苛待,算是在蜜罐子中长大的。要是姚宝能听姚景澜的,他的日子就算过不多好,也坏不到哪去。

可姚宝不听啊,非跟着驴蛋混。

这年姚宝十六,情窦初开,相中了村头包鱼塘的李家的驴蛋李荣,这李荣虽是个驴蛋,倒是比一般在黄土里卖力的驴蛋周正多了,人也聪明,刚成年就在镇里找了个工作,给镇上一家客栈运柴。

一捆柴三文钱,李荣又勤快,一天下来送几回,坚持一个月,赚到的铜板能串成一串,当时一斗米才五文,李荣只需运一天柴就能换两斗米,是白米不是糙米,这在百灵村可不多见!遇不着额上印花的小爷,李荣这颗臭驴蛋,也成了村里小哥儿择偶的首选。

姚宝跟李荣青梅竹马,李荣也多次暗示,将来会跟姚宝成了好事,姚宝脑子一热就跟李荣上了床,这身子一交,心更收不回来。姚宝跟着了魔似的成天跟着李荣当李荣的跟屁虫,回了家也念叨李荣,把李荣讲的天上有地下无,一来二去,便叫大伯家的堂哥上了心。

姚景年,和姚宝不同,是个红痣哥儿,因大姚宝几岁,端丽的面容显了出来,跟稚气未脱的姚宝一比,已然是株娇滴滴的花朵了,可姚宝还是颗没绽开的小花苞呢。

姚景年借着姚宝这条线跟李荣接触,李荣是个精明现实的人,姚景年什么主意,李荣都不需要问,他在姚家兄弟中做出了选择,姚宝自然是被舍弃了。

可怜姚宝傻乎乎地,全不知未来丈夫已被堂哥横刀夺爱,还听了堂哥的话,和他们一起结伴上山,李荣本打算借这次机会把事情说清,没想竟遇到了山贼!

两伙山贼为了争山头在山上打了起来,丛林中乱箭胡飞,有一支好巧不巧地飞到了姚景年身前,姚景年吓傻了,李荣又来不及救他,看见姚宝杵在斜前方,便推了姚宝一把,姚宝受了力本能地往右一扑,正正好好替姚景年挡了那一箭。

利箭穿心,姚宝当时便吐出一口血,他迷茫地伸出手想乞求情郎的帮助,却在倒下去的瞬间,看到情郎抓起他哥哥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

姚宝就这么死了。

因李荣回家后跟姚擎海撒谎他被山贼欺负破了身,姚擎海为了家族颜面,更为了不让姚宝影响真心肝姚景澜的仕途,毅然决然不去替姚宝收尸。还是姚景年心中有愧,拿出私房钱给本家田上一个干活的驴蛋,叫他把姚宝埋了,再烧些纸,这事就算过去了。

驴蛋挖了坑,添着土,想着等把姚宝的尸首一埋,烧完纸就下山。结果已经死透的姚宝,居然又活了过来,还自己从坑里爬出!在地里干了半辈子的驴蛋哪见过这阵仗,立马吓得开溜。

姚景将姚宝的记忆回顾了一遍,了解了驴蛋的害怕,以及他为什么叫自己冤魂。可不是冤嘛!被亲堂哥和亲老公联手谋害,死了连个像样的棺材都没有,还要被污蔑被山贼玷污了名节,真士可忍孰不可忍!非得找那对狗男男算账去!不把他们扒下来一层皮,他姚景的姚就倒着写!

姚景气的将草席子使劲往地上一摔,抬起脚就要下山,走到一半,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折了回来,看着被扔掉的草席痴痴发愣。

这身体是姚宝的,里面的灵魂却是他姚景的。姚宝死了,姚宝的灵魂散了,姚景的灵魂还在,可姚景的身体哪去了?姚景又他妈是谁?他只知道自己叫姚景,却忘了姚景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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