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7-03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黄油老虎 主角:容渡时 池予
容渡时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火锅店被分手。他抬头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两个女孩,神色古怪。
还是因为“被女孩子绿了”这样离谱的原因。
三个月前女孩向他表白,容渡时那个时候正单身,便没拒绝。他的恋情一向很难持续很久,说不清是为什么,他自认尽到了男友该尽的义务,不说自己有多投入,但他自诩是一个合格的男友。
被分手的次数不少了,几乎每一任女友都主动向他提分手,其中所谓“感受不到爱意”的理由最多。但容渡时着实从未经历过这种分手理由——自己的女朋友说她喜欢上了女人。
容渡时是个在gay吧工作的调酒师,同性恋他接触的不算少了,他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群体。但他向来公私分明,完全没想到自己生活的圈子里也有这样的存在,更何况发生这样的事。对面陌生的女人一头大波浪长发,红唇鲜艳,是一个充满魅力的大姐姐。女友紧紧挨着她,和她十指相扣握着手,简直像是在示威。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我不想和你撕破脸,所以才想现在坦白。”女友开口,“真的很抱歉,我觉得我找到了真爱。我们分手吧。我不奢求你原谅我,只希望能好好给这个感情一个结尾。”
真爱…吗?
容渡时被分这么多次手,只有这次让他情感波动这么强烈。不是伤心,连愤怒都来不及,他感觉自己震惊到无语。
他闭了闭眼,只能发出冷笑。他第一次在分手的场合里保持不了绅士风度,他对着女友挥了挥手:“行,你滚吧。”
女友,不,前女友大概也知道自己理亏,什么也没说,扯了扯身边女人的袖子,拉着她一起走了。
容渡时坐在火锅店里,看着面前一桌的菜,锅子已经开了,正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周围的人悄悄瞟着他,估计是听到了刚刚的对话。他又点了几瓶酒,就着酒吃着这一桌的菜。他猜测现在在别人的眼里自己应该像是个惨遭抛弃的可怜人,可他没心思去在乎别人的想法了,他后知后觉的感觉到愤怒和耻辱。
被带了绿帽子。
被一个女人戴了绿帽子。
容渡时实在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前女友是个很会撒娇的小姑娘,是他一向喜欢的那个类型,前两周她还在撒着娇要自己陪她去迪士尼,今天她却说自己喜欢上了女人。他实在想不到那样的小姑娘有一天说弯就弯了。
我哪里比不上那个女人了?是她的怀抱比我宽广还是她比我帅?难不成你是看上了她的大胸吗?
……那倒也可以理解。
容渡时尝试用酒精来麻痹情绪。
出火锅店的时候下雨了,这家火锅店门前没有屋檐,他只好跑到街对面的酒吧屋檐下躲雨,掏出手机准备打个车。
酒吧的店门开了,一个男人从里面走出来。他掏出一根细长的烟点上,站在容渡时旁边吸了一口。烟雾缭绕,男人的脸在暗处若隐若现。
容渡时被勾起了烟瘾,他掏出自己的烟,打火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转头:"兄弟,借个火?"
那男人凑近了点,左手拿着烟,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他的打火机。容渡时看着打火机在他的手上转了个圈摆正了位置,细长的手指啪地一声点开了火机,火苗凑近,点上了他的烟。他的手靠近的时候,容渡时好像嗅到了一点玫瑰的香气,混着烟草的味道,莫名有些好闻。
男人点完了烟,把打火机放回了口袋,重新把烟换到右手,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容渡时的视线不知为什么一直跟着那只为他点烟的手。他看到那人手里夹着的烟,不同于他手里这根烟,那根烟又细又长,闻起来也没那么辛辣。
啧,万宝路爆珠,女士香烟。
娘唧唧的。
"谢谢。"
"不用谢。"那声音糯糯的,听起来像是十几岁的少年,又带着点男人特有的沙哑,尾音上翘,声音的主人听起来像是心情不错的样子。
真是好嗓子。
容渡时忍不住又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往外走了一些,正站在光能照到的地方,他右手拿着烟,抬头看着天上算不上特别大的雨。从侧面看,他的轮廓柔和,鼻子却高挺笔直,烟雾缭绕里,他的眼睛透着朦胧的光。
大概是打量了太久,被注意到了,那男人微微侧过脸,撇了一眼容渡时。这下容渡时看清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狭长,眼尾上翘,看向人的时候好像含情脉脉,可他此刻的神情像是有些羞怯似的,只匆匆扫了一眼,就避开了和他对视的目光,垂下眼眨了眨。容渡时比他略高一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和微翘的唇珠。
啧,怎么长得也娘唧唧的。
容渡时回头确认了一下酒吧,"Swan",正是他们家老板深恶痛绝的竞争对手,这座城市另一家gay吧。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说弯就弯的前女友,深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来。他转身看着那个男人:"加个微信吗?"
那人猛地抬起头,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突然笑了。他掏出手机:"好啊。"
容渡时扫他的二维码的时候就后悔了,他怀疑自己酒喝的有点多了,才干出这么蠢的事。难道他前女友弯了他也弯一下就可以报复回去了吗?他扫完码加好友的时候微微迟疑了一下,被男人很敏锐地捕捉到了:"怎么了?"
容渡时看着他,此刻他再反悔已经晚了。他按下添加好友:"没什么。"
男人又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好像闪着光:"我叫池予,你叫什么?"
"容渡时。"
"你要进去吗?"他指了指酒吧的方向。
容渡时犹豫了一下,池予看着他微微笑着。他笑的时候看起来很甜,容渡时经常能在gay身上看到女性气质,但是眼前这个男人即便是长相精致,谈笑间却看不到一点矫揉做作的扭捏作态,他的气质柔和,看起来亲切又好接近。
不就是喝酒吗?就当是做市场调查呗。
容渡时点了点头。池予推开酒吧的门,示意他进去。
他们一起走到吧台边上,池予要了一杯龙舌兰日出,容渡时要了一杯狙击手。
容渡时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对旁边的池予说:"他们这里调的不好。"
池予又笑了:"你很懂酒吗?"
"嗯。我是调酒师。"
"哇哦。"池予惊叹了一下,"很帅嘛。你在哪里工作?"
容渡时没说话,他不确定今晚之后自己还会不会和他有交集,不太想透露自己的个人信息。
池予看他没说话,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脾气很好地换了个话题:"来这里之前在对面吃火锅吗?"
"对。你怎么知道?"
"闻到了。"池予眨眨眼,"是不是还喝酒了?"
"你连酒味都能闻到吗?"
"你的脸有点红,猜的。"
容渡时发现池予是一个很能把握距离感的人,哪怕他是一个直男,在这个充满了暧昧涌动的地方也并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池予在这个gay吧给他创造了一个让他舒适的空间。他本以为池予会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变得暧昧,那他实在很难招架。容渡时觉得池予要比他看起来的更稳重一点。
池予问他:"你多大了?"
"二十二岁。"
"哇。真年轻啊。我都二十六啦。"
容渡时有点惊讶,他看起来明明比自己小。
池予从他的神情里读出了点什么:"我看起来很年轻吧?"
容渡时点点头。灯光底下,他看见池予的脸微红,笑意盈盈,目光紧紧盯着他,看起来很开心。
“那你要叫我哥哥咯。”
容渡时也笑了笑,从善如流:“池哥。”
旁边有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容渡时回头看,见到一个男人正举着一杯酒,想要和他碰杯:"认识一下?"
那男人明显化了妆,眼睛周围的闪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容渡时闻到浓烈的香水味,他不喜欢这个味道。他想起池予手上的玫瑰香气,那要比这好闻多了。
容渡时摇了摇头,尽量克制住自己皱眉的欲望,他轻轻躲开男人的手:"不了。"
“认识一下嘛,”男人从背后绕到了容渡时面前,挡在了池予和容渡时之间,“我叫陈柏,你叫什么名字?”
容渡时没忍住还是皱起了眉:“我没有名字。”
“嘿,帅哥,别这么冷漠嘛。大家来酒吧玩,随便聊聊而已,我没什么别的心思的。”
“我不想聊。”
“别这样,还是说你不喜欢我这个类型的?我帮你介绍对象?”陈柏把酒杯又凑近了一些,几乎已经碰到容渡时的手了。容渡时盯着那杯酒,思索把这杯酒泼在眼前这人脸上的可能性。
容渡时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被谁握上了,他低头看,那双手白皙细长,是池予的。
池予轻轻握住他的手,拍了拍陈柏,示意他看他们牵着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容渡时感觉他的脸更红了,他声音轻轻的,像是底气不足:“不好意思啊先生,他有男朋友了。”
陈柏看见了他们牵着的手,翻了个白眼:“有男朋友了怎么不早说?真没意思。”说罢,他端着那杯酒走开了。
池予看着他走远,松开了手:“帮……帮你解个围。”
容渡时听见他微微结巴了一下,发现他连耳朵尖都发红了,看不清他垂下的目光,但是却能看见他微微颤抖的睫毛。看起来像是害羞了。
“没事。”
池予抬起脸来笑了一下。容渡时这才发现他的目光比刚刚湿润了很多,眨眼的频率也变慢了,昏暗的灯光底下,他的眼神有些躲闪,目光流转之间,他的眼角带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魅惑。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之间的距离缩小了很多,容渡时又闻到了他身上的玫瑰香味,比起他常在大街上闻到的玫瑰香气,池予身上的气味好像要更加冷清一点,夹杂了木质的香气和池予身上还带有的烟草味,容渡时几乎有点上瘾。
他看见池予轻轻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微粉的舌尖一闪而过,在他殷红的嘴唇上留下一点水渍。
容渡时感觉自己心跳漏跳了一拍。
“我……我好像有点醉了。”池予抬头看他,带了一点羞涩的笑意,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他的眼睛随着笑意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容渡时几乎觉得他的眼神有点勾人。
容渡时怀疑自己酒精上头了,今晚或许喝的确实有些多了,他决定不能放任自己在这个逐渐升温的氛围里丧失理智。他咽了口口水:“我帮你打车回家吧。”
池予垂下眼,很乖地点了点头。
*
上了车,池予对着车窗外的容渡时微笑着摆摆手,目送他走远。他靠在车座上,掏出手机,微信已经有了几十条未读消息。他解锁,查看信息。
陈柏:不是吧池哥?你那是什么含羞带怯的小白莲神情啊?演技这么好?
陈柏:啧啧啧,你今天可真甜,我都想为你当一回1了。
陈柏:我帮你演了这么一场戏,还当了回惹人烦的流氓,是不是该感谢感谢我啊?
陈柏:那男的长的真不错,哪里找来的?到手了没啊?快给我讲讲,我这一晚上都快被八卦之魂折磨死了。
池予脸上的醉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彻底,他舔舔牙齿,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回复陈柏。
池予:小孩子而已,很快就能搞定。
华灯初上,周三的晚上,容渡时得去值班。
他和池予自那个晚上之后就再没有联络,手机里和他最后的联系是池予发来的“安全到家了吗?”,而他回了一个克制的“嗯。”
自那天起已经过了一周,容渡时承认他在刻意避开和池予的交流,那天晚上他一定是鬼迷心窍才和池予进了酒吧,每每回想起来他都觉得那简直是他人生里最莫名其妙的决定。
晚上九点,正是酒吧刚开始忙起来的时候。容渡时站在吧台后面,按客人的要求调制龙舌兰日出。他把鲜橙汁倒进基酒里,看着透明的酒液渐渐变橙,突然想起池予那双微微晃动酒杯的白皙的手。
那天他喝的也是龙舌兰日出,想必还是我调的这杯更好喝一点。
酒吧人来人往,这个圈子里的0总比1多,店里的男人妆容一个比一个精致,香水味扑鼻。
那天他看起来没有化妆,但是比这些男人都要好看。
容渡时发现他的脑子里总是出现池予的脸,那干干净净却极其俊俏的脸。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吗?明明聊得还不错,为什么他没有继续联系了呢?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吗?
容渡时摇着雪克壶,往吧台外看,视线突然瞟到门口刚进门的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是池予。他今天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短袖,扎在浅色的牛仔裤里,更显得腰细得盈盈一握。从远处看他,容渡时发现他更显得年轻,一张干干净净的小脸,和周围那些人比起来,他简直像是刚从附近学校下了课的大学生。
他很快向吧台走过来,看样子是要点酒。走到一半,看到了容渡时的脸,怔了一下,很快笑了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看样子还没有忘了自己啊。
“容渡时,”他走到面前,“你原来在这里工作呀?”
容渡时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刚刚还在想着他,下一秒这个人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看着那张明显雀跃起来的脸,点头:“是啊。想要喝什么?”
“嗯……给我来一杯你喜欢的吧。”池予很快在吧台上坐下,正对着容渡时。
容渡时想起上次他喝了半杯龙舌兰日出就微醺的样子,准备给他调一杯度数稍低的莫吉托。池予手托着自己的脸,靠在吧台上,就这么静静地看他调酒。
容渡时被盯得有点不太自在,他偷偷瞟了一眼池予,发现他神情专注,带着微微的笑意,像是很沉迷自己的动作似的。他的脸有点发热。
酒很快就调好了,他把酒杯递到池予面前:“给。”
“莫吉托,”池予看了一眼酒,撇了撇嘴,“你瞧不起我吗?”
“怎么了?”
“女孩子才喝这种低度数酒,我们猛男都喝伏特加。”池予抬头瞥容渡时,这一眼里带着点戏谑和笑意。他说完,自己笑了起来,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很好喝,谢谢你的照顾。”
容渡时也笑了:“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给你一杯伏特加。”
“如果一会儿你送我回家,我就喝。”池予拿着酒杯微微晃动着,看着他眨眨眼。他的睫毛很长,这个时候他的眼睛显得很纯真。
容渡时一时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他觉得自己的脸又热了一点:“也可以。”
池予笑得更深了一点,“那就给我来一点吧。”
容渡时给池予倒了一个shot的伏特加。池予接过去一口喝掉,龇牙咧嘴了一下:“哈哈哈哈哈,好难喝。”
“不是猛男吗?”
池予吐吐舌头,粉嫩的舌尖一闪而过:“我开玩笑的嘛。”就这么一会儿,池予整张脸已经红了起来,“这几天在干嘛?”
“就上上班。”
“没有约会什么的吗?”
容渡时有种被查岗的诡异感觉:“没……没有。”
池予笑了:“我也没有。”
容渡时觉得比起上一次,今天的池予和他的距离感缩小了一点,但容渡时没有感觉到尴尬,他只觉得紧张。
池予抬起头看着容渡时:“嘿,我都喝了一个shot了,你是不是应该也来一点?反正现在人也不多,那边不还有两个调酒师在工作嘛。”
容渡时发现自己很难说出拒绝的话。于是他也给自己倒了一个shot,仰头喝下去了。他的酒量还不错,这一点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池予观察着他的表情,张开嘴“哇”了一声:“你好厉害,不觉得辣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容渡时,很崇拜的样子。
好可爱。
一点不合常理的念头一闪而过,容渡时顿了一下:“不辣。”
他看着池予竖起大拇指,笑着说:“你才是猛男。”
真的好可爱。
容渡时咽了口口水。
“你教我调酒吧?”
“好。”这个话题被很自然地跳过了,容渡时松了一口气,他不敢再让自己的思维发散得太远。他向池予招招手,示意他进吧台来,“你想调什么?”
“Mexican。你会吗?”
“会。”容渡时挑挑眉,“这酒很烈,你能喝吗?”
“我喝不了不还有你吗?”
容渡时突然觉得池予似乎在和他调情,但是池予看着他的眼神异常纯粹,他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他拉开吧台的冰柜,又掏出雪克壶:“先把冰块装进雪克壶里。”
池予拿起冰柜旁边的铲子,铲了一些冰块放进雪克壶里:“这些够了吗?”
“够了。”容渡时点点头,转身从背后嵌进整面墙的酒柜里拿出龙舌兰,“你好像很喜欢龙舌兰?上次喝的也是这种基酒调的。”
“嗯。龙舌兰……既辛辣,但是细品又有柠檬的香气。最近不是很流行纯欲风吗?不觉得和它很像?”
容渡时不了解那是什么风格,他只好“嗯”了一下,把龙舌兰倒进壶里,又从旁边拿出了开店前准备好的凤梨汁和石榴糖浆:“把这放进去,摇匀后倒出来就好了。”
“这么简单?”
其实当然不止这么简单,调酒需要按照一定的比例来。但是容渡时不太会教人,在池予旁边,他甚至开始觉得自己的动作都僵硬了起来。他的大脑很难组织更加优雅的语言了,只好用最简单的话来表达他的意思。
池予把凤梨汁倒进壶里。糖浆有些粘稠,挂在杯壁上下不来,池予只好用了点力甩了甩,糖浆被他甩出来一些,溅到了自己的小臂上。
“啊。”他惊呼一下,举起手臂伸出舌尖轻轻舔舐掉了糖浆。他抬起眸子看着容渡时,眼尾上翘。容渡时可以看到他因为喝酒而晕红的眼角,微微湿润的眼眶,还有沾上了石榴糖浆后变得殷红的舌尖,他的嘴角在这种时候还是带着笑意,他甚至可以看到舌头旁边雪白的小虎牙。池予放下手臂笑了一下:“浪费了。”
容渡时被这一眼看恍惚了,他从来没见过池予露出那样的表情,眼神里有不加掩饰的魅惑,但他的脸又是十足的清纯。他突然想起来池予说的纯欲风,他觉得池予就是演绎这种风格的最佳人选。
他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池予可能真的在和他调情。
吧台被轻轻敲了两下,一个身着白色衬衫的男人示意要点单。
容渡时回过神来,把酒单送过去。
池予拍拍他的肩,示意自己去洗手间,走出了吧台。
*
“池予,好久不见。”池予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上被拦住,是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人。
池予背靠着墙:“好久不见,林博。”
“我感觉你在躲我?”
“没有,碰巧一直没见到罢了。”
“见你一面好难啊。为什么不回我微信?”
“太忙了。”
“忙着找新猎物?”
池予抬起脸盯着他:“我不找猎物,我找男朋友。”
林博靠近他:“那我不行吗?”
“我说过了,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看不上你。”池予微微侧过身子,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被林博挡住的容渡时的身影。那人今天穿着制服,白色的衬衫,深蓝色的领带,更显得他肩宽腰窄。他正在摇着雪克壶,衬衫下的手臂肌肉线条若隐若现。
池予默默欣赏了几秒,露出一个有些冷酷的笑,这一刻他不再像一个大学生了,属于成熟男人的气场几乎把他面前那个比他高出近一个头的男人都比了下去:“我看上的人,我会让他心甘情愿跟着我。”
池予调的那杯Mexican最后还是进了容渡时的肚子。酒吧在那之后变得逐渐忙碌起来,池予大概不想打扰他的工作,从洗手间回来之后就自己一个人坐在酒吧的角落,没有再来吧台找他。
那杯酒里的石榴糖浆很明显少放了一些,而龙舌兰作为基酒又有点太多了。一杯下去,容渡时觉得自己的喉咙火辣辣的。直到后半夜,酒吧渐渐归于平静,容渡时才后知后觉的感觉有些晕眩,像是稍微喝多了。
他抬头看池予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连一声招呼都不打吗?
容渡时想起他们几乎空空如也的微信聊天界面。也是,或许本来就没有很熟。
他站在那里看着池予的位置陷入沉默,头脑昏沉,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
“下班了,小时。想什么呢?”一只手伸过来推了他一把,是老板。
“啊。”他朝老板点点头,“今天辛苦了。”
容渡时还是站在那里没有动,好像在等什么。过了没一会儿,他好像意识到自己的荒唐,朝着老板笑了一下,转身去更衣室换下了工作服。
容渡时觉得酒精总是让他的大脑无法理解自己的心,他的身体似乎不再由自己控制。他无法解释自己刚刚为什么要像傻子一样在那里呆站着,他想或许是由于自己太累了,又或许他在等待什么东西的降临。
他推开酒吧的后门,外面好像刚下了雨,深夜万籁俱寂,晚风里有潮湿的味道,还有一点点烟草的气息。
容渡时看见门口的屋檐下有个身影,他隐在夜色里,只能看见一个瘦削的轮廓。一点火光照亮了他的指尖,又在对方把烟放进嘴里时模糊映出了五官。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他又尝试解释自己的心,大概是因为酒喝多了,又或许是他在等待的东西终于来了。
是池予。
他看到池予走向他,他的脸从阴影里走出来,逐渐在他的眼前清晰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这样,在酒吧的门口,在屋檐底下,池予带着玫瑰的香气,混着烟草的味道,微笑着靠近他。
“幸好等到你了。”
等到你了。容渡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等我做什么?”
池予眨了眨眼,用一种嗔怪的语气回答:“你不是答应要送我回家吗?”
容渡时想起他给池予的那个伏特加shot,咽了口口水,试图让自己的心脏停歇一点。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叼在嘴里:“……先让我抽根烟。”他又掏了掏口袋,没有掏出打火机,“麻烦给我点一下烟。”
池予把手里的烟放进嘴里,用手按住他的肩膀迫使他弯腰,靠近他,让两根烟的烟头碰到了一起。
容渡时又一次闻到了池予身上的香气。池予的身体近在咫尺,他只要稍稍抬手就可以搂住他的腰,让他彻底跑进自己的怀里。他抬眼就能看见池予纤长的睫毛,还有映在他眼底那微微的火光。他看见池予也在看他,目光清澈又缱绻,他能看见他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容渡时很难在这样的目光里保持冷静,他浑身发热,觉得自己的晕眩越来越严重了。
池予放在容渡时肩膀上的手用力捏了捏他。他站直身体,把烟从嘴里拿下来:“你要吸一口才能燃起来呀。”
容渡时愣了一下,僵硬地点头。
池予看着他,朝他靠近一步,突然笑了:“其实上次我就想问了,你知道点烟是什么意思吗?”
他们几乎已经贴在了一起。这个距离,容渡时只要愿意迈出一步,他们就可以拥抱在一起。
池予见他没有反应,轻轻地在他耳边为他解释:“在gay吧,要是我愿意为你点烟,就说明我愿意和你在一起哦。”
池予说完,退后一步,低下了头。容渡时可以看到他的脸颊已经羞红了,睫毛颤抖着,是害羞,也是期待。
容渡时的手心出了一层汗,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热量已经快把大脑融化,让理智消耗殆尽。他期望有人可以打破周围的寂静,这样他的心跳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震耳欲聋。
池予拿着烟的手细微的颤抖着,那根烟已经快燃到了尽头。终于,他像是放弃了什么,退后一步。
容渡时在那一瞬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拉进自己怀里,吻住了池予的唇。
他的嘴唇是软的,凉的,有烟草的气味,比这更吸引人的,是池予身上的玫瑰香气和在他手下微微颤抖的身体。容渡时能感觉到他急促的呼吸,澎湃的热意,还有隐藏在一切表象之下热烈跳动着的心。他觉得自己像在玫瑰花园里亲吻一个温顺又胆小的小鸟,他颤抖着的羽毛柔软又温暖,让容渡时小心翼翼又情难自禁。他控制不住想要用力亲吻眼前的人,想要拥抱他,想要抚慰他,想要他停止颤抖,想他永远留在自己怀里。
由于酒精,由于冲动。容渡时放弃去解释自己的心,他的大脑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他的神魂为怀里的人颠倒。
容渡时可以听到他们同样剧烈的心跳。池予渐渐停止了颤抖,他回抱住了容渡时,努力回应他的亲吻。他用自己的唇齿安抚容渡时过于激烈的情绪,效果却是微乎其微,容渡时的反应几乎愈演愈烈。
池予快被他越来越用力的拥抱箍地喘不上气,他咬了一口容渡时,收获了一个略带血腥味的舔舐。
与此同时,容渡时猛地一颤,推开了眼前的人,像是如梦方醒。
池予轻轻喘着气。容渡时盯着眼前的人湿润的嘴唇,顿了顿,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什么也没说。他退后两步,逃似地跑了。
池予站在原地,摸了摸自己嘴唇,看着对方落荒而逃的背影,几乎有些哭笑不得。
虽说是自己引诱的,对方这样的反应他确实始料未及。
强吻自己又跑走……倒确实是那个呆头呆脑的人做的出来的事情。
他靠在墙上,掏出手机,想给对方发点什么,思索良久,还是放下了。
脚步声传来,林博从拐角处走出,站在池予面前:“那就是你的新猎物?”
池予皱眉,他和林博是一年前认识的,对方对自己死缠烂打许久,他已经明确拒绝过很多次,林博却仍旧死性不改。
他再一次强调:“不是猎物,是男朋友。”
“我记得他是直男。我们见过他女朋友,你不记得了?”
池予没想到林博居然还记得。他挑挑眉,没说话。
林博见他没答话,接着帮他回忆:“前几个月我们从酒吧出来,不是正好看到他抱着一个女孩子吗?就在这里。那应该是他的女朋友吧,我还惊讶直男为什么会在gay吧工作……”
池予打断他:“现在是前女友了。”
林博沉默了一会儿:“那时候你就看上他了?”
池予盯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
iPhone的经典闹铃在卧室突然炸起,容渡时从睡梦之中惊醒,在这个人人对这个铃声有PTSD的时代,聒噪的闹铃几乎一下子就把他的起床气勾起。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泄一下火气,心突然漏跳了半拍,倒吸一口凉气,睁大了眼睛盯着天花板。
他突然想起了昨晚那个失控的吻。
如果要形容一下容渡时此刻的心情,他想起自己前些天在微博看到的社死话题,底下的评论是怎么形容来着的——
他脚趾扣地可以扣出一套迪士尼城堡,现在就想结束这美丽的一生,或者立马联系美国NASA,请求让他们把自己发射到另一个星球重新开始生活。
强吻了一个比自己大了四岁的gay然后自己转身就跑,这是人能干得出来的事吗?
而且……
容渡时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破了皮,留下了牙印,触碰时还微微有些疼。
而且这还是个可以算得上是很激烈的吻。
他的思绪一不小心飘回了昨晚,回想起他怀中柔软又微微颤抖着的触感,后来池予努力回应时轻轻发出的喘息,以及最后他受不了地咬下来后略带血腥味的舔舐……
容渡时猛地坐起来,一口气灌下了一整杯水,让自己停止回味那个吻。
他觉得自己心跳已经失速了,他就着水吞了一颗褪黑素,猛地把自己塞回被子里,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再次入睡。
*
池予一直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很恶劣的人。或许是天生如此,他的性格和他的外表很不符。从出生开始,直到现在,他总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他喜欢把一切掌握在手,而他最终也总能做到这样的事。在任何感兴趣的领域,他都是个出色的阴谋家。
哪怕是爱情也是如此。
一开始只是见色起意而已。
大概三个月之前他在BLUE看见在这里做酒保的容渡时。一个年轻帅气的阳光型男人,看上去刚毕业不久。他的身型有成熟男人的魅力,言行举止却有介于圆滑和莽撞之间的青涩。
池予很喜欢这样的类型,这样的男人对他而言很容易看破,也很容易掌握,他喜欢年轻人对于爱情一厢情愿的向往,也想享受那样热烈但短暂的感情。
所以一开始只是想上去勾引一下,然后暧昧一段时间,随便来几炮而已。
林博是怎么说的来着?“猎物”。对,一开始容渡时于他而言只是猎物而已。
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或许是他看见容渡时与他的小女朋友在酒吧后门拥抱的时候吧。
是个直男这一点并没有让池予惊讶很久,让他惊讶的是容渡时对待他的小女朋友的态度。池予没能在那个拥抱里看出年轻人的热烈,甚至没能看到一点爱意。容渡时看那个小姑娘的眼神,像是看一只有点可爱的小动物,带着微微的笑意看着小姑娘对他撒娇,揉揉她的脑袋,满足她的要求。那是不需要对方为自己做任何事的眼神——但是爱情里如果不再互相需要,那还能叫爱情吗?
池予好奇了,这个让他以为一眼就能看透的年轻男孩突然神秘了起来。
他开始有意无意观察起了容渡时,然后确信了这是一个徒有英俊外表,实则却连爱人都不曾体验过的小男生。
他很想看看这个总在感情中游刃有余的人是怎样为爱情迷醉的。池予觉得自己需要这样的人,他喜欢被需要的感觉,而他感觉自己尤其想要被容渡时需要。
嗯,这是一个很有征服价值的男人。
那天能在SWAN遇见容渡时纯粹是意外之喜。他坐在SWAN的窗边,无意间看到对面火锅店里那个正在被分手的男人——他的小女朋友正在他对面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池予一下子就看出了不对。
于是他寻找机会,在一个恰当的时机,正巧出现在了容渡时的面前。
池予前段时间看了《四重奏》,里面有一句台词:“告白是小孩子做的,成年人请直接用勾引。勾引的第一步是抛弃人性,基本上来说是三种套路: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他深以为然。
喝酒,聊天,装作不经意的触碰,伪装成羞涩的诱惑。他知道容渡时喜欢什么样的人,这些对他而言手到擒来。
保持着距离的交流,适当的调情,第一次见面后不再联系的那些时间……欲擒故纵,互相试探。池予能看出他的心动,还有他的犹豫。
然后终于到了这一天。
容渡时向他迈出了第一步,而他将牢牢抓住这迈出的一步,直到把容渡时的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池予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针织衫,搭配牛仔裤。他洗了头发,喷了香水,素面朝天,是个很有欺骗性的纯真扮相。
他知道今天容渡时会值班。
所以他推开了BLUE的门。
容渡时在吧台后面摇着雪克壶。看到池予的那一瞬,他的动作很明显僵硬了一下。
这么紧张吗?池予暗自好笑。
他慢慢走近容渡时,在吧台边坐了下来。他静静盯了一会儿容渡时,抿了抿唇,像是欲言又止。
容渡时和池予对视了一会儿,咽了口口水,率先把目光闪躲开了:“…想喝什么?”
池予沉默了一下:“伏特加。”
容渡时顿住了,想起了昨天池予喝的那杯伏特加shot,和他答应送池予回家却最终没有做到的约定。
他心跳加速,很快给池予倒了一杯伏特加shot。
池予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过。容渡时鼓起勇气看了看他的表情。他的脸颊微红,坐在椅子上,从下至上悄悄地瞟着容渡时的脸。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刹,池予立马垂下视线,接过shot杯,乖乖坐着。
容渡时一下子就意识到,池予和自己一样为了昨天的吻坐立难安。他害羞却又胆怯,想提又不敢提,像是想要吃猫罐头又不好意思向主人提出要求的小猫咪。
容渡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把手边的雪克壶举起来继续摇。
池予看着他摇了一会儿,突然一口气灌下面前的伏特加,像是壮了壮胆,没忍住还是轻轻开口:“昨天……”
“你…”容渡时心头一跳,下意识打断他,“你…还要酒吗?”
这是再拙劣不过的拒绝手段了,容渡时看见池予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情绪,他的眼眶瞬间红了。
池予低下头,把shot杯推出去,声音轻轻的:“…好。”
显而易见的伤心情绪。容渡时感觉心里酸了一下,他拿过伏特加,又给池予添了一杯。
池予没有看容渡时,接过那杯酒,又一饮而尽。
这次他没有让容渡时替他添酒,自己伸手拿起吧台上的伏特加,给杯子再一次满上了。
容渡时看着他的动作,迟疑良久,最终还是没有说话。他转过身,拿起雪克壶开始调别的顾客点的酒。
容渡时一直连续忙了两个小时。他的余光里可以看到池予一直坐在吧台,没有移动过位置,可他一直不敢正眼看看池予,他看见池予的时候总是不太正常,他怕自己又一次失去理智。
他一直忙到了没有人再来点酒。他站在吧台后,一时之间不知道做什么才好,目光还是不由地落到了那个身影上。
池予的脸已经彻底红了,眼神湿润,直直地盯着自己,一瞬不移,不知道已经这样看了多久。
那是一个漂亮的年轻人。即使年龄比自己大,即使是个男人,但池予确确实实是一个娇艳的,玫瑰一样的男人。容渡时觉得他像一只羞怯又爱撒娇的小猫咪。他想起第一次见面发现自己在打量时池予闪躲的眼神,想起在酒吧他帮自己解围时害羞到红透的耳尖,想起在酒吧后门外他期待又胆怯地颤抖着的睫毛。容渡时承认,池予如果是个女孩子,那一定是容渡时最喜欢的类型,说不定是会让他愿意主动出击,甚至会满脑子都是他的类型。
如果是女孩子。
我是个直男,但是池予是个男人。
容渡时的大脑突然闪过这句话。他不知道这两句话有什么关联性,他又为什么要用“但是”这个关联词来连接这两句话。容渡时直觉他忘了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来让这句话成立。
他有点不太想去想了。
容渡时和池予对视了一会儿,对方专注的眼神更湿润了一些。池予坐直了身子,向容渡时招了招手:“过来。”
容渡时向池予靠近了些。
“昨天…”池予伸出手拽住容渡时的袖口,头却低垂着不敢再看他,他的声音弱弱的,容渡时没有听清。
容渡时确信池予已经醉了,他降低了戒备心,弯了弯腰,凑到池予的身边:“什么?”
“…昨天为什么没送我回家?”
他们的距离一下子又变得很近。池予说话的时候轻轻抬眸,声音很轻,但眼神却很坚定。
“我…我昨天醉了。”
“醉了是什么意思?”池予又向他靠近了一点,几乎有些急切地问,“你是因为醉了才亲我,还是因为…还是因为喜欢我?”
容渡时的心跳得厉害,他没能阻止池予问出口,他现在不得不去思考那个被他刻意忘记的前提。
容渡时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知道自己在逃避,他的心是沸腾的焦糖,嗅起来是甜蜜的心动,泛起来的是苦涩的欲望。
眼前的人还是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在恳求一个答案,却不带一点质问的锋芒。
池予看他的目光总是这样,专注、温柔、沉醉,就好像他早已经为自己神魂颠倒,满心膨胀的崇拜和爱意无处可放,只好让它们从眼里流淌出来,通过目光浸透了容渡时的每寸肌肤。池予像是温顺的小狗盯着主人的每个行动,对自己的每句话言听计从。他完全信任自己,依赖自己,像是从来没有怀疑过眼前的人会让自己受伤难过。又或者说,哪怕自己伤害了他,他的这份爱意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容渡时喜欢这样的眼神。池予的爱好像可以流淌进他的四肢百骸,他被爱浸湿,被爱保护,同时内心深处也为拥有这样的爱沾沾自喜。
这实际上加深了容渡时的愧疚感。他开始为自己伤害了眼前的人而自责,为自己不太光彩的想法感到罪恶。
但容渡时没有意识到,愧疚感是爱情里的木柴,怜爱的火焰熊熊燃起,烧得容渡时脸颊发烫,目光躲闪。
他沉默了很久,沉默到池予的目光暗淡下来。他轻轻推开容渡时:“你不喜欢我…对吗?”
容渡时还是没有说话,他很想揉一揉池予的头,牵牵他的手,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做。
池予拿起眼前的杯子,一口饮尽最后一点酒。他叹了一口气,猛地眨了眨眼:“没关系,没关系的。虽然你肯定知道,但我…我还没正式说过这件事,”他说话有些颠三倒四,像是很紧张,又很像是很难过,“我…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我会努力…”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越来越轻,终于难以为继,但他还是哽咽着努力把它说完了:“我会一直喜欢你的…哪怕你不会给我回应。”
容渡时清楚地看见池予湿润的眼眶,那些话让他心里又酸又胀,愧疚感折磨得他头脑发昏。他实在没办法对池予的眼泪坐视不理。
容渡时轻轻捧起池予的脸,抹去了池予流下的眼泪。他来来回回好像只会说一句话:“别哭了……别哭了。”
池予像是很依恋似的,捏住容渡时的手,靠着他的手心轻轻蹭了蹭:“我喜欢你。”
池予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眼睛被酒精晕染朦胧。容渡时只能在他湿润的眼眸里看到自己。他觉得自己心里闪过无数思绪,但池予让他无法理清自己的大脑。他被一声一声的喜欢击败了,溃不成军。
“知道了……我知道。”容渡时觉得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托起池予的脸,轻轻在池予的眼睛上印下一个吻。
这是一个转瞬即逝的吻,但池予却愣住了。他呆了一下,泪水也止住了。
池予听到了心跳声。他分不清这是容渡时的,还是自己的。
一个意料之外的亲吻。他下意识捧住容渡时向后退去的脸,猛地又亲了上去。
今晚他的确喝了很多的酒,原本是为了计划,但池予此时此刻已经失去了游刃有余。或许有些心急,或许有些莽撞,他略微迟钝的大脑没能反应过来,就已经诚实地屈服于欲望。
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接吻。
容渡时闻到了酒精的味道,还有池予身上玫瑰的香气。他觉得池予有一点激动,他吻下来的力道很重,着急的去叼他的嘴唇,跟随着本能去亲近喜欢的人。
容渡时纵容地和他慢慢接吻。他好像是清醒的,又好像已经醉了。他抱着池予,轻轻摩挲着对方的后颈,尝试去抚慰池予剧烈跳动着的心脏。
身侧传来一声口哨,是酒吧的客人带着调侃的善意提醒。
池予艰难地把容渡时推开,他气喘吁吁。气氛过于浓烈,容渡时今晚又有点过于温柔,池予觉得继续下去,他很可能控制不住自己。
他们都没有说话,磨人的唇齿相依几乎让他们俩有了一些不该有的反应。
良久,容渡时率先打破沉默:“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池予答的很快,他的呼吸甚至还没平稳下来,“现在你送我回家…我可能会忍不住。”
容渡时不自觉吞咽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后知后觉觉得自己浑身发热。
池予站了起来,有些踉跄地走出了酒吧,甚至没能冷静地道别。
池予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失控,喘息,欲望。他本该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
他复盘了一下自己的行动。在容渡时那个转瞬即逝的吻下来之前,一切都很好。
一个柔软的痴情形象,最能引起小男生的同情心和愧疚感。可是容渡时的表情太温柔了。轻轻颤抖着抹去自己眼泪的手,看起来也像快要哭了的表情…还有那个恰到好处的,纯情的吻。
不妙,小男生动情起来,好像让他有点遭不住。
他不该吻回去的,至少不该用这样激烈地方式去吻。唇齿交缠,湿热又缠人…这不该是一个“娇羞又可爱”的池予该做的事,这有些破坏他目前的人设了。
可容渡时没有起疑,池予想起他顺从的态度和轻轻摩挲着自己后颈皮肤的手。他只是接纳并安慰了他那颗失去理性的心。
本来进行到这一步就差不多了。容渡时已经松动了,池予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态度,而他也已经用纵容的态度面对了。
哪怕容渡时可能还没有承认自己的心动,池予也有信心可以和他度过一段暧昧的、炙热的时间。容渡时已经对他动心,他的目的本该已经达到了的。
但容渡时太温柔了,温柔得池予突然有些不满足了。
他想要容渡时承认自己的心动,屈服于自己的欲望,也想要他爱自己,哪怕自己并不是容渡时想象中的那样的人。
那他接下来又该怎么做呢?
*
容渡时站在酒吧后门口,在工作的间隙里抽空抽烟。
他和池予已经超过一周没有联系了。他清楚自己需要时间来理清思路,但他没能明白池予为什么也没联系他。
对方好像总是偶尔失踪,他想或许池予也需要时间来缓和情绪吧。
他时不时会想起那天,那天他没有摄入一滴酒精,身体也没有丝毫不适,他在生理层面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仍然感到了不可抑制的冲动,吻上池予的那一刻,他的大脑处于冷静和火热的间隙里。
他很想亲一亲池予泪眼朦胧的眼睛,也意识到这样的行动会打破他的认知,破坏他一直以来的常理。但他还是亲下去了。
那么摆在他面前的就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现实:他喜欢池予。
容渡时承认了。到现在为止,他们之间无法忽视的浓烈氛围,那些不应该发生的吻,他的纵容和池予直白的“喜欢”都让他不能再装傻下去了。
他知道池予是男人,但他还是喜欢池予。这和池予是男人还是女人无关,他已经在池予身上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冲动,他觉得自己需要他,那么“喜欢池予”就是既定现实。
到了现在,如果他还不承认这一点,容渡时觉得,那自己未免也太坏了。
可是他还是没有准备好,他是个胆小鬼。容渡时当了二十二年的直男,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不再根正苗红了,他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适应。
但其实他更害怕的是池予。他不忍心也不敢再去伤害池予了,他害怕池予会露出那晚一样的神情。他开始患得患失,开始愧疚担心,他想摘下一朵鲜嫩的玫瑰,却害怕自己照顾不好它。
他买了一包爆珠,万宝路黑冰,是池予常抽的那个牌子。他在薄荷的烟味里沉默地站着,明白自己内心翻滚的其实是思念。
老板推开门走出来:“小时,也给我一根。”
思绪被打断,容渡时递给老板一根烟。
老板点燃烟:“怎么了?最近总看你心事重重的。”
“没什么,小事。”
“小事就还是有事。情感问题吗?”
老板是个挺豁达爽快的人,容渡时和他的关系还不错:“算是吧。”
“哦?喜欢上什么小姑娘了?”
容渡时抽了一口烟,没说什么。
“哎呀,小时,照我说嘛,喜欢的话就去表白。你们年轻人就应该勇敢一点,趁现在好好谈恋爱,好好在一起享受享受爱情啊!”
容渡时没有接茬,轻笑了一下。
老板瞟了他一眼:“小时啊,我有个朋友在旁边那条街开了个清吧,不是像这边一样的gay吧。你要不要考虑去那边工作?我看你一个直男,多少有点不太方便……你要是愿意,我就给我朋友说一声。”
直男……吗?现在看来,可能也不是那么直了。他笑了笑,友善地拒绝了老板的好意:“不用了老板,这里挺好的。”容渡时把烟掐了,“我先回去工作了。”
老板向他挥挥手,示意让他进去。
容渡时把门打开,却撞见一个熟悉的人。
池予站在门内,脸上全是错愕和不敢置信。
电光火石之间,容渡时脑海里闪过老板关于自己“直男”的言论,一瞬间明白池予误会了什么。
他猛地抓住池予的手:“等……”
池予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他甩开容渡时的手就往外走。
老板诧异地望着这一幕。容渡时呆站在门内看着池予的背影,在纠结追与不追之间失去了合适的时机,他眼睁睁地看着池予走远,手足无措。
池予一路走到了容渡时看不到的地方,他回头看了看,发现容渡时没有追出来。
真是个傻子。
池予几乎有些火大。他当然知道容渡时不是直男,但他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误会让容渡时意识到自己并不总会在原地等他。容渡时太被动了,他总是躲避,总是等着池予向他靠近,池予要逼他主动。
可容渡时没有追上来。他居然没有追上来。
池予的怒气转瞬即逝,期待被燃去,只留下了一丝暗淡的灰。容渡时总是这样,总留他一人唱独角戏。
池予意识到自己在期待容渡时的回应。他好像越来越在乎对方了,一切都和他最初的计划相差甚远。
他靠在墙上,深深叹了一口气。
谁叫是自己招惹的这小傻子呢?
容渡时站在吧台后调着酒,心不在焉。他时不时瞟向门口,纠结着是否应该拿出手机给池予发消息。
酒吧门打开了,池予走了进来。对方赌气似的没看容渡时,径直走到酒吧的角落里落座。
容渡时松了一口气,又泛起一点紧张。他边调酒边观察着池予的脸色,对方看起来很明显不太高兴。
容渡时不知道该如何向池予解释。他不能简单明了的说自己“不是直男”,这样类似的词句出现在他们之间都会显得有些暧昧。说到底,他连“解释”这一行为的动机都是无法宣之于口的。
但是幸好,池予回来了,这至少说明对方愿意听自己解释。
容渡时惴惴不安,脑海里思绪万千,却仍旧站在原地,不敢上前行动。
那边池予迟迟等不到容渡时,怒气之后便是心灰意冷,他几乎真的有点伤心起来。
他很少这样对一个人。如果是原来的池予,在容渡时早前没有追上来时他就大可以甩袖离开。池予虽然不介意在感情里表现出柔弱的一面,但那都算得上是一种手段,他并不想真的在一段关系里屈于人下。可他破例给了容渡时第二次机会,池予已经分不清是自己在勾引容渡时,还是容渡时让自己舍不得就这样结束这段关系。
可是容渡时眼看着就又要放弃这次机会了。
难道他真的不喜欢我?
长久以来,这是池予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魅力。
一根手指敲了敲池予面前的桌子,他几乎有点惊喜地抬头,发现敲桌子的人是有段时间没见的林博。
这甩不掉的牛皮糖让池予烦不胜烦,他翻了个白眼:“你有完没完?”
林博看见他显而易见的厌恶,竟然笑了一下:“哈哈哈哈,没完。”
池予根本不想理他,更碍于容渡时可以看得到他们的一举一动,低下头掏出手机,准备彻底无视林博。
可林博却慢悠悠坐到了他的对面:“我看到了,你和那个酒保接吻了。”
池予一时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吻,没接话。
林博往吧台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容渡时正盯着这里,挑了挑眉:“但是看起来你们好像吵架了嘛。还是压根都还没在一起?”
“不管你的事,快滚。”
“怎么?你们上/床了没?他满足不了你?”林博语气轻佻,话里话外的意思轻易勾起池予的怒火。
池予猛地抬起眸子,狠狠瞪了对方一眼:“闭嘴。”
林博反而坐直了身体,靠近了池予一些,一把抓住他放在桌上的手:“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池予用力甩了甩,竟没有甩开对方的手,他都要被气笑了:“林博,给自己留点面子吧,不要跟我撕破脸。”
容渡时一直远远观察着这边,见到这一幕,一股怒火和焦灼直接燃上了心头。他来不及多加思索,放下雪克壶往这边走过来。
林博还在继续说:“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对不对?你不说我大概也知道,你一直在勾引他吧?你的那些手段我都知道…可是他还是不跟你在一起,你有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池予根本不想理他,还在用力挣脱林博的束缚。
“你们根本不是同一类人!”林博的声音有点大,容渡时已经走到了近处,一时怔在了原地。
池予抬起头来就要骂林博,却看见容渡时已经不知何时走到林博的身后。他愣愣地和容渡时对视,忘记了挣扎。
“哪怕你们在一起了,能在一起多久?池予,你想想,他喜欢的根本就不是真的你。”
喜欢的不是真的我吗?池予看着容渡时的神情,鬼使神差地没有打断林博的话。
“你看,你早就知道他是直男,假装自己是个傻白甜接近他…你把自己伪装成另外一个人,一旦被揭露,他的那份喜欢就荡然无存了。他不会理解你的,池予,但我理解你。我和你认识这么久了,我一直清楚你是什么样的人,可我还是喜欢你。我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考虑我一下,嗯?”
容渡时呆住了,他简单的大脑没能理解这么复杂的话,一时思绪万千。什么叫早就知道是直男?什么叫“伪装成另外一个人”?容渡时和池予对视,却好像从来没认识过对方一样。他的心跳得飞快,终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池予只死死地盯着容渡时,看着对方的神情从愤怒变成呆滞,终于像是放弃了什么,低下头嘲弄地笑了一下。
林博看他不再挣扎,以为池予终于听进去了他的话。他欣喜若狂,猛地站起来,绕过桌子就要来抱池予。可他的手刚张开,就感觉背后有一股力量把自己向后拽去。是容渡时拽着他卫衣的帽子把他拖离池予。
这个姿势让林博觉得自己像是某种被容渡时牢牢控制的动物,这简直是对他男性自尊心的挑衅。他回过头想用力把容渡时的手掰开,却发现对方几乎纹丝不动。林博从前没发现,容渡时原来比自己还要高一些,他站在那里,眼里燃烧着愤怒的火光,手臂线条流畅明显,就像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一瞬间,林博觉得眼前的人仿佛一头嫉妒化身的猛兽,下一刻就会把自己撕碎。
容渡时来不及理智地分析情况,只本能地厌恶这个人靠近池予。容渡时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他完全无法忍受他人对池予的丝毫觊觎,原来在他犹豫的这些时间里,他早已弥足深陷,失去了权衡利弊的游刃有余。
容渡时拽着林博的帽子,几乎把他整个人拎起来掀了出去。
林博扶着桌子站稳了,看着容渡时愤怒的表情,轻蔑地笑了一下:“你听见了?听见了就该明白,池予不是你想象里那种人。实相点……”
容渡时冲上去又狠狠地给了他一拳,他的嗓音沙哑地压在喉咙里:“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周围响起轻呼,发觉这里状况的人越来越多,人群慢慢聚集起来。
容渡时闭了闭眼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他回头拉起池予的手,把他带进仓库。
池予靠在墙上低着头一声不吭,像是还游离在状况之外。
他们面对面站着,仓库内只能听到若有若无的酒吧音乐声和容渡时还略显急促的喘息。
容渡时轻轻拉起池予的手,他的手腕上有红痕,是刚刚林博抓他的手时留下来的。
容渡时轻轻摩挲了一下:“疼吗?”
池予沉默了一会儿,嗓音卡在喉咙里,显得有点僵硬:“……你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几乎是质问,容渡时一时不知该回答什么。
“你听懂林博刚刚说的话了吗?”
容渡时猜想林博就是刚刚那个人的名字。他短暂回忆了一下那些话,点了点头。
池予猛地抬起头:“那你是什么意思?”
容渡时是第一次看到池予这么咄咄逼人的样子,对方面对自己总是柔软的,他不知道原来池予还有这样的一面。池予微微皱着眉,嘴角抿成凌厉的弧度,眼神像刀一样逼人,容渡时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意识到池予是个男人。
可是这也是容渡时熟悉的那个池予,他分明看到了池予微红的眼眶和眼底若有似无潋滟的水光。
容渡时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不叫'你是什么意思'。”他抚上了池予的脸颊,大拇指轻轻覆在了池予的眼下,妄图擦拭掉对方可能会掉下的眼泪,“池哥,那叫'你喜欢我吗'。”
他停顿了一会儿,咽了一口口水,像是紧张的不行,但终于下了决心:“池予,我喜欢你。”
一瞬间,池予觉得周围仿佛万籁俱寂,他愣了:“…哪怕我完全是另一个人也喜欢吗?”
容渡时不赞同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你怎么会是另外一个人呢?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你都还是你,我也还是会喜欢你。”
池予完全呆在了原地,脸上呈现出一种茫然的呆滞。
太可爱了…容渡时看着他这样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淌出蜜一样的欲望。他忍不住想亲一亲池予,他上了瘾一样轻轻捏着池予的脸颊,犹豫着要不要亲下去。
池予却突然伸出手,拉住容渡时的制服领带往下拽,让他被迫低头凑近自己。池予突然轻笑了一声,他靠近容渡时,轻轻在他的喉结上舔舐了一下。
容渡时闻到了熟悉的玫瑰香,强装出来的镇静一瞬间分崩离析,热意一下子翻腾而上,轰隆一声把容渡时的脸烧红了。
池予把他推到了墙上,他们的位置瞬间颠倒了。他们的脸凑得极近,池予上扬的眼尾全是心惊动魄的媚意。他盯着容渡时的嘴巴,暗示性极强的舔了舔嘴唇。池予的目光从嘴唇一点一点向上,划过鼻尖,最后到达了容渡时的眼底。
池予的目光过于缱绻,容渡时恍惚觉得对方吻过了每一处他目光到达的地方。池予就是诱惑本身,那双眼里盛满了魅惑,像深沉的海,要拉着容渡时坠落。他几乎不敢看池予,过于逼人的美丽对于自己的心脏是一种酷刑。
池予贴近容渡时的耳边,手轻柔的搭上了容渡时的脖子,轻轻的摩挲着刚刚舔舐过的地方。危险和欢愉一齐逼近,迷人的妖精柔声细语:“哪怕是这样,你也喜欢吗?”
有谁能拒绝诱惑共度欢愉的请求呢?容渡时觉得自己岌岌可危,但他愿意纵身一跃。
他痴迷地望着池予:“就算你是陷阱,我也甘之如饴。”
池予笑了,他拽着容渡时的领带迫使他弯腰,而被妖精迷走神志的小调酒师顺从地低下头,吻上了独属于他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