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6-23 来源：豆腐 分类：古代 作者：甜小七 主角：孟芝 赵魈
过了子时，小泥鳅把客栈房间的窗户推开了一条缝。
“哥哥，你看。”
孟芝站到窗边，把身子贴着窗沿儿，从窗缝里向外张望。
魔界是没有星月的，入了夜，之前璀璨的街灯和繁华的万家灯火大多熄灭，街道上寂黑一片。
孟芝从他们这间客栈的二楼房间望出去，恰好能看到从巷角有几个魔族，举着莹莹的火光，护着一辆装了一口大箱子的车，从这间客栈后院的角门里向外运。
“是什么东西，要半夜悄悄的运？”
小泥鳅没回答，只是突然揽住孟芝的腰，再一个纵身，就带着他飞到了客栈的房顶。
“走，咱们跟上去瞧瞧。”那双金色的眼睛笑弯弯的，轻松自在得仿佛在邀他去逛个花园。
·
房顶上。
小泥鳅拽了拽孟芝的袖子，示意那车队走远的方向。
而被一个孩子抱着上了房的孟芝，此时憋了许多脏话，却一句都来不及讲，只得转身去追。
幸好当年在景空山，为了躲避老爹的戒尺，被迫练了多年的身法，这会儿几个起落总算是追上去，这才没有继续丢人。
小泥鳅闲庭信步的跟在后面，笑的好不灿烂。
“你又在高兴什么呢。”孟芝趁趴在瓦沿上观望的时间，悄声的问，隐隐有些带喘。
“哥哥累不累，”小泥鳅趴在他身侧，身上带着清冷的龙息香气，脑袋歪过来，贴在他耳边，“我力气很大，可以抱着哥哥追的。”
这家伙！调戏大人还没完了！
“不累！”孟芝咬牙切齿的睁圆了一双桃花眼，狠狠瞪他。
“可惜了。”小泥鳅眉梢一挑，摇了摇头。
“可惜什么？”
“可惜，不能继续欣赏哥哥的身法了，”小泥鳅伸手一指，“你看，他们好像到了。”
·
运货的几个魔族卸了车，领头的魔族嘀嘀咕咕的交代了几句，指挥着他们把箱子搬进了一间普通的青砖房里。
孟芝和小泥鳅趴在房顶，看着他们放好了箱子，落了锁，就推着空车离开了院子。
待他们走远了，两人这才跳进院子。
·
锁上有个禁制，孟芝能看出来，但不代表他能解开。
好在身边带了个小天才。
所以当小泥鳅挥挥手将这个禁制破开的时候，孟芝甚至已经觉得有些习以为常，甚至理所当然了。
青砖房里堆满了箱子，孟芝随手打开了一个，心下一片冰凉，又试着打开了几个。
“全都是魔核。”黑暗中，小泥鳅的嗓音显得也有些冷。
在孟芝所理解的知识里，尚且不知道有什么方法，能够令一个魔族在失去了魔核的情况下继续活着的。所以，这里有多少颗魔核，很可能就意味着，有都少个死去的魔族。
“哥哥，”小泥鳅走到房间的尽头，抬手使了个亮光术，照在两排箱子挡住的一个矮柜上，“这里有个机关。”
·
机关的后面是一个暗室。
这个暗室非常的狭小，不过几尺见方。
暗室的中央，孤零零的放着一个结印台，台子的下方供着一大箱的魔核。
台子上，一个漆黑的印纹正悠悠的从魔核中汲取魔力，诡异非常。
孟芝把小泥鳅护在身后，提着谨慎慢慢凑过去，总算看清了上面的纹样。
这印纹，一左一右，各有两个弯弯的形状，中间空空如也，外围缀有两圈术纹，却和朱瑶镇钱庄里看到的符纹是一样！
孟芝愣了神，回想起之前在朱瑶镇遇到的种种，有些紧张的拉着小泥鳅又后退了一步。
“别怕，”小泥鳅轻轻捏了捏孟芝的手掌，“这玩意儿还伤不了我。”
孟芝心惊胆战的看着小泥鳅走到那印纹的前面，抬手施了个他不认识的术法，一层泛着光的薄纱缓缓飘过去，在那印纹上悠悠的亮了道光，如同拓印似的，把那印纹的图案隔空拓在了那层纱上。
·
回到客栈，小泥鳅把方才拓下印纹的薄纱取了出来。
孟芝拿在手里，细细的端详。
“哥哥认得？”小泥鳅给他斟了茶，才乖巧的在他身边坐下。
孟芝于是把在朱瑶镇的见闻大略的讲给了他。
“所以，那东西恐怕有让妖族失控的能力，”孟芝锁着眉，“你就那么直接凑上前去，我是真的担心。”
小泥鳅听了，却只是笑。
“哥哥不要担心，这印我认得。”
说着，他抬抬手，又变出另外一片绘有印纹的薄纱来。
新出现的这片纱上，印着一个凶神恶煞的牛头图案的法印。两片薄纱在空中浮起，缓缓交叠，他们拓来的那印纹上的两道不明就里的弯，和牛头的牛角竟完美的重合在了一起。
“这是一个瞿昙印。”金色的瞳仁透过薄纱，仿佛看向的是比印纹更远的地方，“一个不完整的瞿昙印。”
“至于外面这两圈，”小泥鳅指着拓印外缀的两圈术纹，“这是后加上去的。”
“那这印是什么来历？”孟芝指着那个完整的瞿昙印问他，“这个也是针对妖族的吗？”
“不是，”小泥鳅摇头，神情有些难测，“这两圈术纹才是克制妖族的。”
“而这瞿昙印，”小泥鳅将浮在空中的薄纱摘在手里，低着头，令孟芝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它还有个别称。”
“叫做——神劫印，是专克上神的禁印。”颠州城华灯初上的时候，正是一天伊始。
孟芝心神不宁的跟着小泥鳅，一路往闹市上走。
撞破了那幢青砖房的秘密之后，孟芝的心里一直是团乱麻。
·
“哥哥接下来作何打算？”
所以，当小泥鳅这么问他的时候，孟芝其实是有些六神无主的。
他不想去深究为什么小泥鳅会认得这种古老禁印，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他早看出这个孩子的身上还藏着许多秘密。只是这并不妨碍孟芝相信他，孟芝明白，他说的一定是真的。所以，这件事肯定不是他自己这么个纨绔带着个妖族小孩就能搞定的。
“我们要先想办法离开魔界，”孟芝忧心忡忡的，“尽快回去和我师兄会合。”
“好。”泥鳅只是点点头。
“你有办法？”
“只要是哥哥想做的事，”小泥鳅一脸自负，“我必都要帮你做成。”
“哟，”孟芝一时被这小屁孩儿逗乐了，一双桃花眼里总算流出些微笑意来，“怎么，要包养我啊。”
“何为包养？”小泥鳅虚心求教。
“说说，”孟芝没压根没往心里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有什么办法能回去？”
·
就这样，孟芝跟着小泥鳅走到了颠州城的闹市区。
其实魔族除了闭塞，没有什么特别。街面上开着各色铺子，路上行的都是来往讨生活的魔族人。男女老幼，脸上的表情和眼神，与其他种族没有什么区别。在孟芝的眼里看来，大部分都只不过就是些长了魔角和魔核的老百姓罢了。
不过，眼前这一位，确实有些不同。
这是一个相当惹眼的男性。他的魔核是非常少见的一种灰蓝色，魔角很细，细得几乎不像个成年魔族，但身高却非常高，直比孟芝还要高出一个头来，他的相貌非常出众，有一种阴柔的美感。
要说最惹眼的还是他的打扮穿戴，他穿着一身堪比八十年代宫廷电视剧里那样黄的刺眼的绸缎长衫，脖子上挂着就连最酷的说唱歌手都要羡慕的大金链子，两支又细又直的羚羊角之间垂着一条蓝宝石额链，映衬着他的魔核越发独特，耳垂上戴着两个夸张的大金环，如同老画报上常常出现的那种摩登女郎。
孟芝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与他前世在那些最前卫的音乐节上看到的，那种最叛逆、最摇滚的奇装异服的艺人们没有两样。若是他此刻走过来，对着自己比个奇怪的手势，再说一声，“哟,homie”，那才合适。
可他却只是抬起他那双戴满华贵戒指的手，对着孟芝行了个规规矩矩，甚至有些优雅的拱手礼，然后从容的自我介绍。
“这位公子有礼，初次见面，我是这衢海商行的赵魈。”
·
衢海商行的内室之中，一应装饰用度，无一不在彰显着主人的富贵。
铜错金的朝冠炉中燃着淼淼熏香，赵魈迎着两人在上首锦缎织就的重绣蒲团上坐下，自己坐在下首的茶炉边，仪态万千的用银制的炭钳给茶炉填了两颗橄榄炭，从从容容的煮起茶来。
直到三人杯中的茶已品了一遍，他才施施然与小泥鳅谈起正题来。
“你这等稀客，我也不敢多留，找我什么事？”
“只是来借你的如意阵一用。”小泥鳅一副居高临下的口气，与这两天动不动就和孟芝撒娇玩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以你的本事，要去哪里去不得？”赵魈眼波流转，在孟芝的身上来回打量，“那便是为了这位公子了。”
孟芝尬得恨不得原地透明，只能端着手中的金丝祭蓝釉茶盏干笑。
“难得有一天轮到你来求我，”赵魈笑得风情万种的，活像那柳街上最老练的花魁，“我可得叫个高价了。”
·
小泥鳅从怀里掏出了昨天拓下印纹的绢纱，铺展在茶案上。
“不如先想想，你这生意还能太平多久吧？”
然后他把客栈的异常，青砖房里成箱的魔核，以及克制妖族的印纹，和朱瑶镇的妖族已开始生乱的事情大致说了，只隐去了神劫印的部分。
“魔族闭塞，这些年衢海商行靠着把持魔族和妖族通商的少数门路，所得盈利恐怕早就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眼了。”
小泥鳅反客为主，慢条斯理的端起了那只金丝银纹蓝宝石纽盖的霁蓝釉茶壶，为孟芝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若这商路起了乱子，怕是多少高价也买不回来了。”他语气不徐不疾，却带着股凌厉之意。
赵魈的眼睛在孟芝和小泥鳅之间来来回回了很多遍，仿佛看见了比起商行存亡来说更加严重的事。
“按说我们商行一向是有客人不说便绝不多问的规矩，”赵魈显得有点斟字酌句，“但既然借阵是为了这位公子，赵某就当是先收点利息了。”
说着他再次站起身来，对着孟芝郑重的深深一揖。
“在下赵魈，赵凌沧。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孟芝桃花眼瞪的溜圆，慌里慌张的跟着站起来，仓促去瞄小泥鳅的眼神。
只看见他嘴角含着一丝笑容，对着孟芝几不可见的微微点了一下头。
“赵公子有礼了，在下孟芝，小字逾远。”如意阵的名字虽然叫作“阵”，但其实并不是一个阵法，而是一件像是镜子一样的巨大法宝。
这东西在六界中并不是十分稀奇，甚至孟芝也是曾经在景空山见过的，它的大致的工作原理就是可以让人和物点对点的传送。只是他需要大量的灵玉才能发动，简言之就是，耗能非常大。因此，即使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孟芝也只是见过，却没有用过。
但衢海商行的如意阵，还是让孟芝大开了眼界。
在一个数十丈见方的硕大房间里，密密麻麻的整齐摆满了数不清的镜子，每面镜子上面都带着一个横列和纵列的编号，乍一看很像孟芝记忆中的镜子迷宫。
赵魈轻车熟路的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在册子上找到了对应朱瑶镇的镜子编码，然后袅袅娜娜的引着他们来到了那面镜子的前面。
·
赵魈从怀里取出一个锦囊，开始不要钱似的往镜子底座的槽孔里倒灵玉。
孟芝眼见着无数灵玉哗啦哗啦的流水似的进了那个吃钱的镜子里，感觉自己对有钱二字有了全新的认识。
等到镜子开始莹莹的发出法光，这就是如意阵启动了。
赵魈笑得云淡风轻，把那锦囊揣回怀里，第一个站到了镜子前面。
“那就让赵某来给二位打个头阵吧。”
他要跟去？！
孟芝扭头去看小泥鳅，见他一副不出所料的淡定样子，难得有了种当废柴当得有些惭愧的感觉。
赵魈向着镜子一步跨出，镜面上放出的光一下变得十分强烈刺眼，另孟芝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等到他再睁开眼，赵魈已经不见了。
这可真是，堪比哆啦A梦的任意门了。
“哥哥先去吧，”小泥鳅笑着推了推他，“我随后就来。”
孟芝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站到镜子前。强光袭来，他闭上眼，咬了咬牙，往前迈了一步。
如同踩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上，又好像是走近了一团云雾里，耳畔隐隐有风声，又仿佛在风声中夹杂着其他的一些细碎的声音，孟芝还来不及细听，法光一闪，他已经站到了赵魈的身边。
一身珠光宝气的赵魈对他笑了笑，“孟公子，旅途愉快。”
接着龙息香气袭来，镜面再度亮了道光，小泥鳅也穿过了镜子，站到了孟芝的身侧。
·
三人从衢海商行在朱瑶镇的商铺后宅离开，站在朱瑶镇的街道上时，日头已经走到头顶了。
孟芝眯着眼睛，以手遮阳，从指缝间向天上望出去，两日不见的太阳一如往昔。
匆匆赶回瑶知书院，韩卢和孩子们都在。
韩卢说，那晚孟芝不见之后，徐睦和无障大闹了钱庄，惊动了朱瑶。
“朱姨和钱庄掌柜素有交情，偏颇了谁都不好，只得把事暂且按下。这几天观相兄找你找得都疯了，成春哥带着他和无障大师已经快把整个镇子都翻过来了！”
韩卢激动的扣着孟芝的肩膀，大力的晃啊晃。
“我这就去叫人给他们送信去！”
一炷香还没过，徐睦一脸憔悴的回来了，身后匆匆跟着无障和成春。
“孟芝！”
“师兄。”孟芝见他眼底乌青一片，有些愧疚。
“孟逾远！”徐睦面色不虞，训诫的嗓音听起来有些失控。
“你跑什么地方去了！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你知不知道这里不是广平派！不是景空山！你知不知道就你那点三脚猫的身手在外面有多危险？！”
孟芝从没见过这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发这么大的脾气，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师兄，对不起…”
孟芝走上前去，如同小时候对他撒娇那样，拽着徐睦的袖子边儿，晃了晃。
“你吓死我了！”
徐睦一把抱住了孟芝，他的两臂之间那样有力，令孟芝有些恍神。
·
赵魈的一声玩味的口哨在身后响起，孟芝这才轻轻推开了徐睦。
他转过身，正打算给他们互相引荐一下。
“你是谁？”小泥鳅突然三两步走上来站到徐睦的面前，盯着徐睦的脸，眼神锋利。
徐睦突然面对这样一个小儿，有些愣住。
“你不是他？”小泥鳅盯着徐睦的眼睛，没头没脑的问。
“在下广平徐睦，徐观相。”虽然被对方这样无礼质问，徐睦仍然耐着不悦保持了风度，“不知这位小友可是曾见过徐某？”
小泥鳅金色的眼瞳在正午的日光下，泛出有些妖异的光，他紧紧握着拳头，死死抿着嘴唇，看不出在隐忍什么。
孟芝对小泥鳅突然的变化隐隐有些怕，走过去拉了拉他的手，将徐睦挡在身后。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小泥鳅的手冰凉一片，他侧过头，盯着徐睦的眼睛，冷笑着说了句孟芝听不懂的话。
“原来是你，懦夫。等着，我这便来。”
说完这一句，他才回看向孟芝，仿佛又变回之前天真可爱的小泥鳅，温和的对他笑着，握了握他的手。
“哥哥，我有些事，去去就来。”
孟芝不明就里。
“你要去哪？”
小泥鳅没有回答，转身出了书院，走了三两步就看不见了，只在孟芝耳边轻轻的留下了一句。
“等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