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木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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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阳郡以东有一小国名为楚,数年前因昏君暴政民不聊生,被一位萧将军领兵攻破了京城,最后皇帝被杀,太子自缢,年仅十三的五皇子被扶上帝位,登基之日却险些遇刺,幸而得这位萧将军挡了一剑,性命无虞,才得以顺利成为新君。

两年后新君宣布归降燕国,主动退位,京城更名为洛州,不再设都。而那位护驾有功的萧将军则回到燕国,封楚东侯,任禁军总督一职。

有人说萧将军是个卖国贼,勾结外敌灭楚氏王族,也有人说萧将军本就是燕国派来收复楚国的奸细,只杀皇族不伤百姓,这分明是为民除害。

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言,真假不知,沈榭听马夫说了一路直犯困,就歪头靠在车壁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会儿。

他身上带着好些银票,不光有这几个月画《桃花仙》赚的,先前留在庄子的也被嬷嬷寄过来大半,说是二夫人的意思,让他在外要多加小心,别委屈了自己。他也很谨慎,每到一个地方就重新雇一辆马车,走走停停将近半个月,抵达楚国后实在经不住颠簸了,便就近在离交界不远的晋城落脚。

晋城与陇北差不多,地广人稀、民风淳朴,不过气候倒是比陇北暖和些,适合过冬。

沈榭先在客栈住了几日,白天自己转着轮椅四处瞎逛,晚上回客栈歇息,把城里的布局大致摸清楚了,最后在城西内街一家医馆旁找到了合适的铺位,隔天就把铺位以及后面相连的院落全买下了,着人洒扫布置一番,开了间不起眼的画室。

这间画室不卖画,只给人画像,因此生意不算太好,有时一整日也没个进来看看的人,怪冷清的。

沈榭却觉得正好,反正他存银还很多,靠着《桃花仙》每月的酬金也足以养活自己了,不愁客少。闲时就攒攒画稿留作下个月用,忙时就不画了,花几个铜板让隔壁常来串门的阿笙到对面酒楼去帮忙打饭。

阿笙话多不怕生,打了两天饭就跟沈榭混熟了,夸他和小忱哥哥一样好看,但感觉要贵气一些,像是京城来的世家公子。

沈榭笑而不答,后来听阿笙提得多了,就问他小忱哥哥是谁。

阿笙说是捡自己回来养的大夫,医馆也是他开的,不过后来被萧将军带到京城当将军夫人去了,只逢年过节会回来探望他和老大夫。

沈榭觉得耳熟,想了会儿才记起是路上听马夫说过的传言,竟不知这萧将军还是个断袖,惊奇之余又难免想起另一人来。

三个月前相府派人传来口信说找到沈瑜,并且人已经在前往陇北途中的时候,傅明策正巧也收到了召他回京的圣旨,翌日便要出发。

本以为这趟不会去太久,等傅明策回来再说不迟。

结果等沈瑜到了还没见人回来,沈榭迫不得已,只能照原计划让碧兰陪自己外出闲逛,在酒楼的包厢内与沈瑜调换身份,待她和碧兰回到王府再独自离开,到约定的地点与相府派来的亲随会合。

可他根本不想回京城,也料定沈丞相不会在意他的去向,因此在阳郡落脚时他就让碧兰偷偷租了个院子,备好十来日的肉菜粮食,启程前借口出门闲逛撇下那两个亲随,与碧兰一同住了进去。

果然亲随发现他俩不见后,草草寻找两三日便打道回京了。

沈榭算好日子,估摸着亲随快到京城了才动身启程,走之前给碧兰留了一笔银子,让她回自己主子身边,不必再跟着他了。

这一路上奔波劳累顾不得想别的,到现在安稳下来又不愿自己想太多。

可也总还会想。

想傅明策是否已经回到了陇北,得知他不在会有什么反应。

想他的隐疾治好了,换回原来的王妃应当也能过得很愉快。

想那些藏在床底的画有没有被发现,如果发现的话会不会被当作废纸丢掉。

……应该有九十幅了。

本来是打算画够九十九幅就送给傅明策,告诉他自己喜欢他的。可惜也没来得及画完,以后可能也没机会送了。

他们做过那么多次,每次他都想问问傅明策为什么要做,是不是因为喜欢他。但他自己不争气,挨不到最后就会昏过去,或者做完太困直接睡着了,永远记不得问。

傅明策也从来没说过。

大概是有点喜欢吧。

沈榭想。

不然怎么会一直宠他,对他那么好,难受了生病了还会抱着他哄,声音很低但很温柔地叫他乖宝。

只是不如他喜欢的多,无法轻易许下承诺,担心哪天忽然觉得不喜欢了,会被他缠住不放。

沈榭也不确定如果真到那一步的话,自己会不会缠着傅明策不放,但比起这个,他更害怕自己会变成傅明策眼中的累赘。

所以他逃了。

逃到这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躲起来。

不敢回陇北找傅明策,也不敢写信打扰他。

实在想得厉害就偷偷画他,画了好多好多,几乎挂满了整个卧房。

后来卧房里挂不下了,他就拿了些出来挂到画室墙上,权当给自己充招牌。

阿笙来时看见了,问他画的是谁,他不提名姓,只说是位故人。

阿笙一听就不信。

好歹他也算见过世面的,这眼神和他家小忱哥哥看萧将军的时候一模一样,还故什么人呐——分明是旧情人!

阿笙送完饭回医馆跟老大夫八卦了一通,老大夫也是个心热的,立马张罗着要给沈榭介绍男人。沈榭推辞了好几遍,说自己腿脚不便,哪有人要。老大夫这下可来劲儿了,问清他这腿是因为中毒才坏的之后,当即拍拍胸口,说老夫给你治。

一来二往的彼此都熟络了许多,年三十凑一桌吃团圆饭,老大夫下厨烧菜,沈榭和阿笙坐在桌边包饺子,包了整整三大盘,吃了两顿还有剩的,最后等到谢忱和萧将军回来了才终于吃完。

他们两个都是男人,站在一起却很般配,萧将军总是侧头望着谢忱,两人袖子下的手也总是十指紧扣地牵着,少有分开的时候,叫沈榭看着十分羡慕。

他邀请两人过来自己的画室参观,说想为他们画一幅双人画像,不收银两,画完就送给他们留作纪念。

谢忱有些害羞,脸红红的被萧珩搂着腰坐下就不敢动了,生怕影响沈榭画画。

可他像鹅一样梗着脖子更奇怪,沈榭憋着笑停下笔,叫两人都别太紧张,怎么舒服怎么坐就行,累了也可以起来走走,不碍事的。

谢忱便四处转头看,瞧见挂在墙上的画像,扯了扯萧珩的袖子让他也看。

“这是陇北王?”萧珩一眼就认出,确实画得很像,“沈公子怎会画他?”

沈榭手一抖,险些在画上落了墨:“是……是认识的人。萧将军也认识吗?”

萧珩说是:“在京城的时候见过。”

沈榭抿了抿唇,埋头画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那他……最近怎么样了?”

“你不知道?”萧珩眯眼看他,似乎咂摸出了点什么,“不是认识嘛。”

“只是旧识,很久没见了。”沈榭佯装专心画画。

“不怎么样。”萧珩说,“听说回到陇北发现王妃跑了,正到处找呢。”

“怎么会……”沈榭低声喃喃。

沈瑜明明回去了呀。

“不过那王妃好像是个男的,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陇北王是断袖了,皇上也气得不轻,陇北王怕王妃被找麻烦就没发画像,所以一直找不到人。”

萧珩见他表情有异,心里已经猜了个七八分,故意道:“沈公子若知道什么消息,记得跟陇北王知会一声。”

沈榭沉默许久,最后说:“如果有缘的话,定会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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