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6-07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里伞 主角:乔巡 纪胜清
这句没过大脑的话从嘴边溜出去,乔巡第一个感觉是完了,第二个感觉是真完了。他看见纪胜清的表情,不再是那种带点局促的歉意,而是开始变得严肃。这人原本非常适合笑,微笑,爽朗的笑,每一种都好看,但爱笑的人一旦不笑,摆出冷若冰霜的样子,反差才叫真的强烈。
纪胜清在生气。他发起火不是激烈的类型,整个人异常平静,只有眉头蹙得极紧,“你什么意思?”
乔巡感觉膝盖打颤,生理性的,他刚才用后面弄到一半,纪胜清闯进来,吓得他玩具都弄掉了,半强制性结束的后果就是人空虚得难受。他脑子又开始不听使唤,“因为你是客人,要做生意。”
纪胜清冷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哪种人?”
乔巡语塞,他本就嘴笨,多说多错,只好闭上嘴。纪胜清久久看他,“你对待其他客人也一样?达不到kpi就用这种办法?”
不是,他立即摇头,从来都没有这样的事情。即便在一群教练中他的绩效永远垫底,也的确有人借着上课的名义接近、暗示他,可他没有一次答应过。只有纪胜清不一样,自己费劲心思用近乎骚扰的态度不断联系他,从来都不是想纪胜清过去办什么卡。
“我只是想……”乔巡出声,最后却咬住舌头,没再往下说。
只是想和你做这句话让他用正常的语气说出来,他不敢。
“对不起。”他低头,端上认错的态度,肩膀也沉下去。这么高的人像个小孩一样认错,纪胜清却不理会,他摇摇头,留给乔巡大失所望的一眼,离开了。
公寓只剩下乔巡一个人。在这间公寓住了五年,乔巡从未像此刻这样深切体会到一个人是如此孤独的事情。听到门关上的声音,乔巡愣着没有动,站在那里好一会。直到眼眶湿润,眼泪掉下来,他才抹一把脸,坐到餐桌边上。
桌上两个碗,水煮蛋纪胜清没吃,麦片粥也只舀了几勺。这是乔巡一夜没睡,思考做的早饭。昨晚他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纪胜清,将那些在饭局上给纪胜清灌酒的同学感谢个遍,如果不是纪胜清喝醉了,他根本不会捡到这个照顾他的机会。
两个月,他和纪胜清没见过面,能够时不时借以想念的只有对方微信上发来的信息。虽然尽是一些下次说、再想想之类格式相仿的推辞,但有总比没有好。谁知道再次见面直接天降大奖,多年来的暗恋对象如今就躺在自己的床上安静沉睡,那一刻,两个月翻来覆去睡不着思索如何发信息的焦虑瞬间消失,他们离得这么近,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他仿佛真的拥有了纪胜清一次。
他看他的睡脸,心中的激动与雀跃绵延不断,也想胆大包天,凑过去亲吻一下对方嘴唇,或是脸颊也好,就当留下一点纪念,可在地板上眼巴巴看了一整晚,他还是半点逾越的举动都不敢有。纪胜清是七年来他做过最多的一个梦,应完美无瑕,不能被打破。
但梦会醒。都怪他,不该在纪胜清走之后傻乎乎进到卧室,去闻那个人在房间里留下的气味,生怕晚一秒,那些残余的属于纪胜清的东西就会消失。说到底,是他太过沉迷,哪怕只有一秒钟,都想将与纪胜清共处的记忆于心中再延长那么一点。
现实代替纪胜清抽他一个巴掌。还以为再相遇会是一件好事,现在想,大概他给纪胜清留下的印象只有糟糕。自己不会说话,不够可爱,更不是思思,不是纪胜清会喜欢的那种女孩子。
外面有人敲门,喊阿巡你在家吗,怎么不锁门。乔巡想起今天卓思说好要来找他,等女孩进来,看到的是呆坐桌边的好友,一尊高大雕塑,那么结实,看着坚不可摧。
她转过他身体,却看见这尊雕塑满脸眼泪。怎么哭了呀!卓思手忙脚乱地扯过纸巾,往乔巡脸上堆,刚不是还开开心心地和我发信息说在等学长起床吗,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乔巡没有说话。他曾经很努力地改变形象,学着社交,无非是想变得更好一些,才能在某天不胆怯地站到纪胜清面前,但最终这些努力还是打了水漂,他仍旧是那个十八岁时晕倒在操场上的傻瓜,穿着奇怪的衣服,没人敢靠近,只好祈求谁能在路过时多投去一眼,拉他一把。
那时拉住他的是纪胜清,阳光下少年人的模样像拍照时的闪光,留下过永恒的定格。乔巡抹掉眼泪。思思,他轻声说。是我太笨了,太笨了。
卓思在乔巡家陪了他一下午,到后面乔巡已经不再哭了,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发呆。卓思看着他的样子心疼,叹一声气,提议说要不我去和学长解释下吧。
乔巡摇头:“不要了。”
“你不好意思?那我帮你,我去给他说。”
乔巡还是摇头,卓思急了,拉开他遮脸的手臂,“你怕什么?不就是他发现你是gay,还不小心让他误会你接近他别有目的?好好谈一次就能解释清楚的事情,再说你还不了解学长吗,他又不是那种会歧视的人。”
“我知道,”乔巡抽出手,仍旧摇头,固执写在脸上,“他发现我做那种事情也没有觉得我恶心,但要是被他知道我喜欢他的话,会让他感到为难,我不想这样。”
没救了。卓思懈气,只想骂乔巡傻瓜,可看对方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最终还是吞回去,揉一把乔巡的头发,“你总为他着想,那次吃饭也是,他没认出你,明明很难过却什么也不说,你不想给他添麻烦就让自己吃苦头,笨蛋吗你,大学的时候已经错过一次了,现在能够重新遇到,为什么不试着再勇敢一点?”
乔巡紧紧抿着嘴唇,还是摇头。卓思把他头摆正,快别摇了。她无奈,拉开床头柜子的抽屉,拿出被乔巡藏在里面的一枚相框,那是一张她与纪胜清在大学时的合影,照片里的纪胜清穿着学士服。
她将相框放到乔巡手里,“难道你甘心永远都替他和别人拍照?”
乔巡伸出手,沿相框边缘轻轻地划着,最后指尖点到纪胜清的脸上。这张照片是纪胜清毕业那天他替两人拍的,当时他去毕业典礼是想混进与纪胜清合照的人群,与纪胜清拍张照做纪念,但直到最后还是没能站对方身边,还不知道被谁塞了一台相机,说麻烦帮个忙。
镜头后面才是自己的位置,他不断为别人按下快门,通过这扇相机的小窗,乔巡观看纪胜清与各式各样的朋友闲聊,谈论毕业后的计划。法学院的优等生,校草,副会长,纪胜清的生活是戏剧舞台,人来人往,总是那么热闹,他注定要做其中轰轰烈烈的主角。
而自己只是舞台的过客,一个龙套都称不上,也难怪纪胜清再遇见他时根本记不起他——好正常,哪怕失望,他都没办法埋怨纪胜清,谁让对方要记住的人实在太多了。
只是,乔巡也曾很多次设想,要是那天再往前踏一步,多说一句话,或许他现在收藏的就不是卓思与纪胜清的合照了。可当纪胜清与他们挥手道别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放下相机。谁都不知道,他的口袋里放着一条巧克力,六月太热了,记忆中的高温将巧克力融化,就像这场悬而未决的单恋,无声中开始,又无声中落幕。
乔巡默默将相框翻过去,卓思跑出去给他拿些吃的,说哭了那么久该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她回来时手上很多零食,乔巡从里面拿出一条巧克力,卓思眼明手快,抢在他拆之前夺过去,仔细地看包装。
研究完,她又是一声叹息:“都几年了,你都吃不厌的吗?”
不会。乔巡回答,他拆开包装。最普通的D牌牛奶巧克力,一条四板,乔巡掰下一块放进嘴里,其实并不算多么美味,人工的甜味剂添加太多,吃起来甜得发腻。
健身之后,乔巡基本戒掉了所有零食,尤其是高GI的东西,一概不碰。只有巧克力是例外,不是因为他多爱吃,而是不舍得戒。不过这么多年,他始终买的都是D牌的这款巧克力,超市开架,极其普通,哪里都买得到。
他轻轻用牙齿咬开。每次吃,那股甜腻的味道总能轻易带他回到那个下午。他会看到昏倒在操场的自己,像只受了伤从天上摔下的鸟,无人靠近,眼前是天旋地转,直到有人突然出现,闯进他的世界,跑到他的身边,摘下耳机按住他的额头,问同学你还好吗。
纪胜清的脸在太阳下会发光——为什么呢,是不是大自然都对优秀的人更偏心一点?乔巡得不到答案,他被纪胜清抱去医务室。只是没吃早饭导致的低血糖,躺在医务室病床上的时候,自己已经没那么难受了。临走前的纪胜清不忘日行一善,从口袋拿出什么送给他,笑着说没事就好,吃点东西垫垫吧,以后记得按时吃饭啊。
他递给他的是巧克力,D牌,一条四板。
乔巡不奢望纪胜清会记得这种小事,对方最擅长做一名路过的好人,那天昏倒的就算不是自己,纪胜清也会一样伸出援手,给出一样的巧克力。后来乔巡再也没有过低血糖,如今他身体健康,壮得连隔壁泰拳馆的师傅都说一声羡慕,不再需要吃什么甜食来补充体力,但有时候癖好这回事情养成了就很改掉,把不怎么好吃的巧克力当做安慰剂,乔巡一吃就是七年。
卓思坐在他身边,从乔巡手里掰下一块巧克力,她吃了两口,咽下去,“真的不准备和学长解释吗?”
乔巡把第二块巧克力含进嘴里,摇头。
“那之前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卓思着急道:“你们好不容易才联系上的啊。”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乔巡闷声说,“他是直的,本来就不可能。我再努力,也不过是为了能和他多说两句话,我们连朋友都算不上。”
卓思哽住了,她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只是连声叹气。
“而且之前他还喜欢你呢。”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所以更不可能了,平行线是没办法相交的,就这样吧,他误会也没关系,对他来说,比起知道我的想法,讨厌我或许更轻松一些。”
“阿巡,你别这样说自己。”
“我不是在自我贬低。”
乔巡收起相框,将它放回抽屉:“只是我觉得,是时候学会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