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前玉

精彩段落

十二月份的夜晚寒风冻骨,即使不到零点,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只依稀有几声狗叫传来,漆黑的夜空零零有几颗星子点缀。

盛祈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他穿着单薄的外衣在错落的小巷里盲无目的的穿行着,之前受伤的部位隐隐作痛,渐渐迷失了方向。冷风像一枚枚刀片刮向他的脸颊和裸露的肌肤,不一会儿就冻失了知觉。

猛地,在经过一个街口的时候,盛祈鬼使神差般的停下了脚步。

这条街和这附近的任何一条街都不一样,在这样一个没有尽头的深夜,这条街充斥着嘈杂的人声。盛祈一眼望去,视野内几乎都是发廊店和按摩店,暧昧的霓虹灯忽闪忽灭,有不少男女拥在这里,互相调笑逗趣。

只有一个人不同。

那是一个裹着军大衣的男人,他站在巷子深处,倚靠在一家店外的墙上点烟,低垂着眉眼,仔细的保护着打火机那一抹微小的火苗不被吹灭。中短发随意的披撒在肩头,几缕顺着额头半遮半掩住男人的面容。

“走过去,看看他。”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恶灵趴在盛祈耳边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宿命之锤终于落下,盛祈仿佛受到蛊惑,他一步步的踏进这条街,走向了那个男人。

还没走几步路,就有女人拦住他,“小弟弟,别往前走了,看姐姐怎么样?”寒冷的夜里,女人倒是不惧冷,脸上画着廉价的艳妆,胸部半遮半露,下身就穿了件短裙,丝袜有几处烂洞,“一次三百,包你舒服。”

盛祈嫌恶的避开了女人的身体触碰,径直略过她,女人看他目标的方向,倒也不恼,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又是找小玉的?”

低语恰好被寒风吹到盛祈耳中,他敏锐的捕捉到这个词,原来男人叫“小玉”,思量间盛祈终于走到那人面前。

郑阶玉裹着军大衣正吸着好不容易点上的烟算着银行余额,听见逐渐逼近的脚步声他缓缓抬头,恰好对上盛祈的双眼。

乌云散去,月亮探出了头,银辉散落大地,给郑阶玉的脸庞渡上一层微光,更衬得他雌雄莫辨,不似凡人。盛祈见过许多好看的人,他们美得各有千秋,但从没有一个人像郑阶玉一样,不靠华贵的衣物装饰,只是淡淡的一抬眼,就直撞击人心里,勾住人的全部心神。

捕捉到面前那人眼里闪过的惊艳,郑阶玉无聊的撇了撇嘴,“一次一千五,包夜二千,不在下,不用嘴,对了,你付房费。”郑阶玉的声音有着青年人的清冽,像是琵琶弦动,铮铮入耳。

盛祈这才回神,等反应过来郑阶玉说的是什么,唰的红了脸。

“我不是……不……我没那个意思。”

“啧,那你过来干什么?浪费我时间。”郑阶玉皱起好看的眉头,忽又看向盛祈,仔细打量了一番,“你还在上学?”

盛祈窘迫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把校服外套往身后扯了扯,丝毫没有平时和混混打架时的狠劲。

“行吧小弟弟,大晚上赶紧回家写作业吧,别打扰我生意。”郑阶玉朝着身高大约和他持平的少年缓缓吐出一口烟,神色愈发不耐烦。

盛祈鬼使神差的不躲不避,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待吸入几口男人呼出的烟气后,他握紧拳头张口,“我包你一晚上,你什么都不用做,陪着我就行。”

闻言,郑阶玉倒是意外的挑了下眉。

他站街的这段时间虽不长,点名找他的人却是不少,有人图他的身,有人要他的心,但还是第一次有人提这样“纯情”的要求。

“你是说,我什么都不用干?”郑阶玉猛地探身,叼着的半根烟离眼前的盛祈堪堪错几公分,只要再稍微向前,猩红的烟头就会灼上少年的皮肤。

面对近在咫尺的热源,盛祈倒是不躲不避,他斟酌着小心翼翼说道,“不是什么都不用干,你要陪我一晚。”

朦胧的夜色中郑阶玉扫视着少年人青涩的面容,锋利的下颚线和断眉给盛祈增加了几分桀骜,一双狗狗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像是怕他拒绝,郑阶玉依稀从中还窥到了点委屈。

他忽的来了几丝兴趣。

像是逗狗似的,郑阶玉在盛祈殷沉沉的眼神中又不慌不忙开口,“那好小弟弟,你既然要包我,那就给钱吧。”

“你刚也听到了,我包夜一晚是两千,按规矩,直接一次全款。”

听到郑阶玉的话,盛祈倒是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他急忙抬起僵直的手臂,从校服的内兜里拿出手机,“我可以现在就转给你。”

郑阶玉垂眸看去,最新款的机型,轻笑一声,也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支付宝到账,两千元。”

冰冷的电子女音在夜晚响亮了一整条街,周围的男男女女对这样的场面却早己见怪不怪,几个年轻点的女人在心里拈着酸,毕竟小玉什么都没干就得到了自己辛辛苦苦陪三四晚的钱。

听到两千元到账的声音,郑阶玉难得好心情的勾了勾嘴角。他不是不知道支付宝开个提醒音有多么奇怪,但唯有听到这样实打实的提醒,他才有几分存款变多的踏实和安心。

“走吧。”收了钱,郑阶玉就利索起来,他站直身子,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低头的时候几捋发丝从肩头滑落,像是扫到心尖上一样激起一阵麻。半张脸精致的眉眼若隐若现,像是直叫盛祈看的面红心热,眼神躲躲闪闪,却又忍不住黏在郑阶玉身上。

“好……我们去哪?”

“跟我走。”

又一阵冷风吹来,郑阶玉裹紧身上的军大衣,领着盛祈一前一后走出了这条街道,半路不是没男人想在这么有名的“小玉”身上揩把油,都被他身后那双幼狼般阴鸷的目光给震慑住了。

路上,盛祈怕郑阶玉冷,更是出于那点不可言说的心思,把校服外套脱了披在郑阶玉身上,自己只穿着一件衬衫在冬夜中穿行。郑阶玉心安理得的受用了,说实话,无论是盛祈身上肉眼可见的伤口,还是他此刻冻的僵硬的肢体,郑阶玉都懒得花半分注意力在上面。

七拐八拐,最后两人在一家破旧的宾馆门口停下了脚步。

“我们,在这?”盛祈看着眼前宾馆暖黄的灯光,一不小心问出了口。

“就在这,怎么,嫌弃?”

“没有没有,我以为会在……”盛祈及时住嘴,郑阶玉还是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想去我家呀,”郑阶玉眼尾上挑,做足了勾人的姿态,“小弟弟,这是另外的价钱。”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盛祈的半边脸,然后转身走进了宾馆。

承受这样的动作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没多大伤害,却有隐晦的侮辱性。

盛祈抬手抚上刚刚被拍打的那半边脸,仿佛这上面还有郑阶玉残存的余温,他眼眸晦暗不明,跟着走了进去。

跟外面破落的砖墙不同,宾馆的内里倒是整洁不少,踩着暖黄的光影,郑阶玉和盛祈推开玻璃门走向前台。

宾馆一楼开着暖气,空调口呼呼的吹着热风,坐在前台昏昏欲睡的青年听到开门声睁眼打了个哈欠,仿佛早知道来人是谁,心照不宣的问道,“小玉啊,还是那间?”

郑阶玉点点头,又朝旁边走了一步,给身后的盛祈让位置。盛祈了然拿出手机,“多少钱,没身份证可以吗?”

青年老板摆摆手,“查的松,用不着身份证,押金240,加上房费一共620,小玉是老客户,抹个零头,600吧。”

盛祈听到“老客户”三个字时眼神忽的凌厉起来,手指不自觉的施力扣紧了手机,又在郑阶玉注意前强迫自己平静,沉默着扫码付了本来的620,一副良善好骗的学生面孔。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老板掀起懒洋洋的眼皮,闪过一丝精光,看来小玉这次找的可不是一个乖乖仔,而是比前面都厉害的大魔王。

拿到房卡的郑阶玉率先上了二楼,木制地板由于年久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盛祈依旧跟在他后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明明才刚认识,却好像重复了千百遍。

郑阶玉刷开房门,从寒夜进到温室他瞬间就开始犯困,连外衣都没脱就迫不及待的倒在了床上,一张好看的天怒人怨的脸埋在被子里,精神得到久违的放松。

“我睡床,你地铺,晚上如果打呼噜我就把你扔出去。”听着郑阶玉的软乎乎的“威胁”,就像一只奶猫一边磨着刚长出的爪子一边呲牙,盛祈更觉得他可爱。

“好。”夜里气温低,即使郑阶玉不说,盛祈也不舍得让对方睡地板上。等他收拾好后,郑阶玉已经进入了浅度睡眠。床头夜灯的暗光映在郑阶玉脸上,他睫毛微颤,薄唇微微张开,覆着一层盈盈的水光。

盛祈站在床边看着郑阶玉这副毫不设防的模样,褪去了温顺狗狗的表象,侵略性的目光一帧一帧描绘着他的五官,压下趁着黑夜涌出来的阴暗念想,只恨不得把人拆吃入腹永不分离。

或许郑阶玉自己都没发现,他脸上有一颗小小的红痣,点在眼尾斜下方,使他本就昳丽的五官更多了一丝妖冶。盛祈怀着不可告人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弯腰,犹豫良久,像是盖戳一般,在那处落下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

翌日,天光大亮,冬日的暖阳透过窗户照射进房间,郑阶玉抬起胳膊遮住双眼,迷瞪许久才缓缓起床,扫眼一看,地板上已空无一人。郑阶玉也不在意,一夜过去,他的“服务”已经结束,至于客人的动向,他没什么兴趣。

简单洗漱后郑阶玉在床头柜上看见了一张写着一串数字的纸片,他没分给一个眼神就毫不犹豫的撕碎连着那件被“遗忘”的校服一起扔进了垃圾桶。虽然昨晚的小弟弟出手大方,但保持联系这种事,还是算了吧。

下楼到了前台,郑阶玉把房卡递给老板。“你这次那个凌晨四五点就急匆匆的走了,押金都没退,老规矩,扣八十,五五分,给你转过去了。”郑阶玉点头嗯了一声,青年又接着聊道,“昨晚那个小年轻你从哪儿找的,高中生吧,六百多眼都不眨,直接就付了。”

郑阶玉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烟雾袅袅升起,“自己找上来的,估计是人傻钱多的富少爷寻求刺激,一晚上什么也没干。”青年想起昨天晚上的情景,皱了皱眉,提醒道,“小玉,我看那个男生不简单,他的眼神不像是一般高中生会有的,你这几天注意点。”

郑阶玉不甚在意的点点头,把没吸几口的烟掐灭扔进垃圾桶,转身冲青年摆了摆手,“走了。”青年眼看他缓步走出了宾馆大门,日影像一道分界线把郑阶玉与这条街隔成了两边,他悠悠的想,若不是郑家一朝败落,这样的人,本就不应与这条街有任何关系。

***

“去查查,昨天晚上和盛祈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一辆平稳行驶的黑色奔驰里,凌晨匆忙离开的盛祈以一个不自然的姿势无力的窝在后排,他双手被捆在身后,脸上带着几处伤痕,眼睛赤红盯着前座正在说话的男人。

男人仿佛感受不到身后狠绝的目光,他靠在座椅上垂眸把玩着手上的佛珠,露出一个和盛祈相像的侧脸。

“盛凛,你如果动他,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由于长时间滴水未进,再加上注射了肌肉松弛剂,盛祈的声音已经粗哑不堪,像一个老风箱产生故障的“嗬”“嗬”声。

闻言,盛凛意味不明的笑了,常年身处高位,这种话早已不能让他动怒,此时只剩点好奇,好奇在短时间内把盛祈这个狼崽子迷的神魂颠倒的究竟是什么人。

郑阶玉跌跌撞撞的从黑暗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身后男人的惨叫声随着房门的重重关上被彻底隔绝在内。

他的发丝半散披落在肩头,几缕垂在脸颊侧掩住昳丽的容色,红润的唇瓣微张露出莹白的贝齿,眼尾晕染上遮不住的春意。骨节宽度的裙子肩带被拉扯至臂膀处,精致的锁骨旁几抹暧昧的红痕引人遐想。

连体短裙的背部是大面积的镂空延伸到腰际,光滑的脊背如上好的白瓷,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留下青紫的印迹,动作间勾勒出形状优美的蝴蝶骨。衣服两侧仅有几根黑线错综勾连在一起,起到聊胜于无的遮挡作用,甚至更能激发人直接撕裂的挑逗欲望。

郑阶玉一手扶墙一手拿着小包掩在深V设计的胸前,裙摆随着步伐晃动隐隐能看出黑色的打底边缘。白色的渔网丝袜包裹住修长笔直的双腿,稍稍勒住大腿根丰腴的软肉,与黑裙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

酒店的灯光在夜晚趋于暗黄色,四周一片静谧,只有青年踩着的高跟发出啪嗒声回响在整条走廊。拖洗通亮的大理石地板整洁的反光,郑阶玉垂眼看见自己此刻狼狈的模样更是又羞又恼,晕红从脖颈蔓延至全身,心里恨不得把不靠谱的酒吧老板骂个千百次。

正在他努力保持平衡生怕崴到脚时,包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胸腔感到一阵颤意,冰凉的空气渐渐侵袭上裸露的部位,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郑阶玉打了个寒噤,只能先停步接通电话。

电话那端不出所料传来的是老板豪爽的大嗓音,还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小玉啊,哥对不住你,那小子以后都别想进店了,阿聿现在在楼下等你,一会儿回来了哥好好给你赔礼道歉。”

“受不起,”郑阶玉凤目微瞪,一张美的不似凡人的脸上倒是因薄怒展现了几份生气,本要径直挂断电话又好似想起了什么,被强行止住的手悬在半空,“你给我查查,今晚在十九层以上的还有谁。”

“我看看……除了占你便宜的宋二,还有许家的私生子和荣家那位,小玉!”老板的声音猛地提高,难得正经了起来,“荣家那位不行,咱们招惹不起。”

郑阶玉脱力的靠在墙壁上,他没想到宋二递给他的那杯酒后劲如此大,急于摆脱对方的纠缠便一口喝光了,现在酒意上涌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怒气仍未消散,不耐的回复道,“我知道,把姓许的的房间号给我,再让阿聿准备上来。”

伯莱斯是整个S市乃至全国的顶级酒店,十九层以上的房间专供vip客户提前预订且一晚花销至少五位数,所以能住进去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这类人也往往是郑阶玉的目标群体。

对面的老板犹豫了几秒,盯着屏幕叹了口气,“2503” “好。”得到想要的答案郑阶玉关上手机放进挎包里,右耳的红宝石耳夹摇晃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反复调整呼吸让自己清明几分后郑阶玉踏进了电梯间,一眼扫过数字按下楼层键顺势靠在角落整理起了衣服,女装对他而言算不上什么心理负担。刚才教训宋二显然已经让这趟白费,郑阶玉皱起好看的眉头,卡里剩的钱不多了,总不能真的无功而返。

思索间平稳升起的电梯轻响一声后缓缓开门,郑阶玉回神拢起额边的碎发走了出去,睫羽微颤如蝴蝶振翅欲飞,却丝毫未留意到斜前方亮起的红色加粗数字。

26

***

“先生,查到了。”

管家弯腰恭敬的递上一沓资料到檀木桌前坐着的男人手中,挺拔的背影倒映在地面,窗外的暖阳隔着玻璃洒进房间给男人深邃俊美的面容镀上一层光晕,却仍是无故让人感受到一阵阴冷。

指节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的翻动着关于郑阶玉一切讯息,盛凛颇有兴味的看完后把资料放进了碎纸机,方才抬起头神色淡淡的问道,“盛祈怎么样了”

“少爷还是不吃不喝,柏医生会定时来输营养液。”

“继续看着,别让他又跑了。”盛凛像是在谈及陌生人一样冷漠的吩咐了下去,完全不似一个父亲应有的语气。

“是”

管家轻声退下,整间屋子瞬时寂静的落针可闻。盛凛半倚在靠背上眸色晦暗的摩挲着手上的玉扳指,表情若有所思。

“郑,阶,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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