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6-03 来源:书耽 分类:现代 作者:夷梧 主角:苍流音 苍流音
深夜,宋府。
曲折回廊倒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庭院树木飞溅温热的鲜血。
老爷子宋乘卧房前,后背被砍了三刀的夫人扑在门上,惊叫着拍打紧闭的房门。
房门从里面锁上了,她还没等来里面的回应,一只被血染成红色的手捂住嘴唇将她往后拖去。手起刀落,最后的惊叫化为鲜血,从劈开的咽喉汩汩涌出。
房内,宋乘今天刚从绕香楼买回来一名美艳伶人,衣服脱了一半,正准备和美人春风一度,他老婆见鬼一样在外面乱叫。
宋乘被打搅了好事,虽然心生不快,但是门外那几声叫的太凄厉,片刻后又诡异地安静下来。宋乘觉得奇怪,安抚一番美人,披了衣服出去查看。
梅烟拢起身上凌乱的衣衫,想了想,又把原本就薄如蝉翼的红纱往肩头褪开。
他本来就是绕香楼出身,说好听点是卖艺不卖身的伶人,实际上也就是待价而沽的男妓。下半辈子还要指望在这位多财多金的老男人身下讨生活,他当然希望第一晚就让宋乘离不开他。
在床上找了个最勾人的姿势搔首弄姿良久,还不见宋乘回来,打开的房门处,只能看见门口有一团黑色的影子在蠕动,以及一声一声迟钝的闷响。
梅烟叫了几声,没人回答他,于是他起身往门口走。
门外灌进来的冷风让他打了一个激灵,回过神来,不远处台阶上,一个瘦小的人背对着他,手里一上一下好像在劈柴。
梅烟悄声走上去看,那人忽然顿住动作,咔咔几声骨头错位的声音,身体仍然背对梅烟,脑袋却转到身后,一张干枯泛黄的脸上,鲜血顺着皱纹沟壑流了满脸。
梅烟现在看清了,这人不是在劈柴,而是提着一把生锈的菜刀,一刀刀劈砍着宋乘肥硕的尸体。
“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啊啊啊!!!”
梅烟尖叫着扭头就跑,那瘦小的人反应奇快,跳起来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扯到地上,树皮一般的脸上绽开一抹微笑,露出几颗泛黄稀缺的牙齿。
菜刀砍下。鲜血四溅。一刀封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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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
苍流音还没睁开眼,就感觉脖子上一阵剧痛。
在痛处懒散地摸索一阵,睁眼,手指上一片红色液体。
他脑子还有些懵,眯着眼睛反复观察许久,确认这玩意儿的确是血液之后,嘶哑着嗓子挤出一声“操”。
他不是捅的心脏吗?
为什么血会从脖子里流出来?
翻身坐起,面前亭台楼阁布局不错,看得出来这户人家挺有钱。低头一看,面前倒着三具尸体,女尸脖子切断,男尸被砍得血肉模糊,离得最近的瘦小尸体胸口插着菜刀,看起来像是自己捅死了自己。
这三个人,死得不能再透了。
而他自己,脖子上虽然有血,却没有伤口,或者原本有伤但是已经愈合得看不出来了。此时,除了脑袋疼得要裂开以外,没有任何不适。
苍流音看着自己修长漂亮却过于纤细的手指,靠在房门前沉默了半刻,终于确定一件事。
他重生了,而且重生在了别人的身体里。
一时感到复杂难言,原本他刎颈自杀,是为了逃脱那个疯魔徒弟的控制,现在重生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从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达到了目的,而且这是比死掉更好的结果。
苍流音从地上爬起来,越过那三具尸体,在宋府里溜达一圈,一面整理混乱的思绪,一面观察自己到底重生在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一圈下来,他得到三个结论,一则此地到处都是被乱刀砍死的人,看情况,估计整座府邸没留一个活口。
二则,这里有非常强烈的怨气,但是他并没有发现怨灵,应该是有怨气很重的东西来过,作了乱灭了门,又离开了。
三则,这府邸不知道为什么,笼罩着一层阴森森的冷气……
苍流音想了半天,没想明白这阴森森的冷气是打哪儿来的。直到他打着抖紧了紧衣襟,才发现自己刚才在夜风中逛了半天,身上只穿了一件啥也遮不住的纱衣。
又转回一开始醒来的地方,好在卧房里还有灯光。
他找到衣柜试了好几件,里面的衣服不是露胸口就是露大腿,苍流音不禁怀疑,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是不是有什么怪癖。
翻了十多件,手里衣服的布料越翻越少,他忍无可忍,把两件露胸和露腿的衣服穿在身上套了两层。
站在铜镜前打量这具身体,一件衣服露的地方,刚好被另一件衣服挡住,苍流音心道,想出这个办法我可真是聪明。
再一看,这么穿热是热了点,但原主身材高挑线条漂亮,两件衣服上身,非但看起来并不臃肿,腰封一裹腰肢还十分纤细。苍流音对这具身体又满意了些。
俯身凑近镜子,映入眼底的是一张美艳照人、眉眼含春的脸。
对着这张脸,苍流音真是一言难尽。
前世他也是个修仙界闻名的美男子,只不过是那种英俊锋利的美。
他当时非常臭美,时常提着镜子嘲讽两个徒弟,说他们一个眉目如画一个妖冶艳丽,却都不如他阳刚潇洒。一边嘲讽还一边手贱,轮着捏两个徒弟俏生生的脸。
现在,要是被那两人知道他如今这副娘娘腔的样子,不用猜,肯定一个会眼含嘲讽冷冷看着他,一个直接狂笑出声阴阳怪气的话噼里啪啦砸下来。
苍流音十分郁闷,对着镜子做了好几个自认为霸气严肃的表情,无奈配上这张脸,什么动作都透着“弱势”二字,扣上镜子只好作罢。
宋府大小院落一个嵌套着一个,苍流音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大门,于是决定走直线,飞身跳到屋顶上,顺着一个方向几下起落离开这座大宅院。
落地踩在草地上,脚底有些异样,他蹲下拨开草叶一看,没感觉错,果然这里有一个失去效力的结界。
宋府上上下下被乱刀砍死的时候,想必人仰马翻惊叫连连,而有人设下这层结界,既可以阻拦里面的人跑出去,也可以让外面的人听不到里面任何异常声响。
从外面看里面,这依然是一座正常府邸,没人会知道,它早就变成了一座了无生气的坟墓。
苍流音沿着长街漫步,这个小镇最近似乎在庆祝什么节日,到了深夜依旧张灯结彩人声喧嚷,街道两旁商铺个挨个展开,往来人流拿着各色玩具小吃与他擦身而过。
摸遍里里外外的衣服,别说买个包子住个客栈,他身上银两的影子都没有,只好翻进街边道尽头一座寺庙。
这家寺庙里进来上香的人不多,但他依然找了个隐蔽在大树底下的古井,打上来一桶水,蹲在树下把脸上脂粉搓干净。
不知道为什么,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明明是个男的,却像小姑娘一样胭脂水粉涂了一层又一层,出汗之后脸上腻得难受。他三两下洗干净了,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苍流音擦掉眼睫上的水珠,四下环顾栖身的寺庙,头顶树枝挂着一丛丛红色姻缘签,大约自己身旁是庙里求姻缘的老树。
古井旁立着一块石碑,他正要走过去看,不远处一群小孩儿叽叽喳喳的声音传过来。
“打死你这个坏人!”
“坏人!”
“一进来就看到你,真晦气!”
“晦气!”
“拿石头砸,别拿馒头啊!馒头我还要吃呢……”
“馒头!……好饿……”
这群孩子里面有一个大约有点呆,别人骂一句他就跟着捡个词骂。苍流音刚开始还以为他们围殴某个人,走近了一看,这五六个不到他胸口高的小孩儿站在一起,正对着中间一座雕像不断谩骂外加拳打脚踢。
那座雕像石头刻成,三流做工粗糙得没眼看,埋着头跪在地上向人叩头的姿势,面目半点也看不清。周围丢着一圈新鲜或腐烂的菜叶鸡蛋,身上挂着泥巴脚印和被石头砸出来的小坑。
它如此可怜地匍匐,仿佛在代替主人忏悔莫大的罪过,听着耳边稚嫩却恶意十足的谩骂,苍流音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熟悉感。
他想起前世,那个将他气得死去活来的逆徒成为妖王之后,抬手将几千修士玩弄于股掌之间,戏弄恐吓他们如同摆弄玩具。
仙门百家畏惧他的力量,更憎恨他的狂妄嚣张,于是民间产生了各种凌.辱他的雕像,跪在地上的,断手断脚断头的,面目可憎形同罗刹的,自己扇自己耳光的……
千姿百态数不胜数。
有一次夏离渡化形之后到人界游玩,看到有人将他的雕像做成赤身裸体,摆在一家下三滥的窑子门口作为噱头招揽生意,来来往往什么人都可以摸两把。
苍流音记得很清楚,当时对方的脸瞬间黑了,走上去一巴掌拍在一名乱摸的大汉手臂,那只手应声而断,再是一脚踹在石像上,石像瞬间碎成一块一块。要不是苍流音抱住他迅速画了个空移的阵,恐怕他接着就要把整条街烧干净。
要是那个夏离渡现在就在身边,苍流音真想跟他勾肩搭背一番,嘲讽他,“原来这世上,还有人和你一样不受欢迎到这种地步”,或者安慰他,“被做成雕像的不止你一个人,别见一次就发火一次啦”。
但是……
想归想,就目前而言,苍流音觉得,还是不要和他碰面比较好。
苍流音又看了雕像一眼,当初夏离渡被那样侮辱,是因为他成为了妖王,不知道这位同样凄惨的仁兄又是因为什么呢。
“干什么呢小毛孩儿!看不到这里有人吗,乱扔什么东西!我昨天刚买的裙子你赔吗!”
一道尖利的声音炸响,苍流音的思绪被拉回来,原来刚才那群小孩儿用石头砸雕像,不小心砸到了一名路过的香客。
那香客虽是个男子,脸上却浓妆艳抹妖里妖气,发髻里插着三四根钗子,耳环项链吊坠挂了一圈又一圈,全身上下闪烁着夸张的珠光宝气。
要不是那通骂人的乱吼是男子音色,怎么看他都像是个刚从青楼跑出来的妓.女。
男子骂骂咧咧拍了拍衣摆上的灰,伸手就要去抓那几个弄脏他衣服的人,五六个小孩儿见状一窝蜂散了。
男子还不解气,拎起裙子要追,身后一群衣着轻浮摇曳生姿的男男女女赶紧把他拉住,围住他一叠声劝道算了吧。他指着衣服上一团黑印子给同伴看,死活不肯放过这一茬。
苍流音隐约听到旁人叫他柳意,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凑近了些,刚巧和对方目光接上。
柳意一愣,喋喋不休的嘴猛然闭上,抓着旁边一个人往寺庙里面走。
苍流音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越走越远,从刚才的反应来看,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男人认识自己——或者说认识这具身体的主人。
想起不久前宋府被灭门的景象,他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苍流音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在世上唯一的依托就是两个徒弟。妖界那个他避之不及,至于另外一个,他还没有想清楚要不要去找。
他向来好奇心强烈,从前一无聊就喜欢到处跑惹是生非,可怜前世死前被夏离渡关在浮浪岛关了整整两年,好不容易一朝自由又碰上这种乐子,他当然要敞开了好好玩玩。
于是苍流音混在陆续经过的香客里面,躲在柳意看不到的暗处,悄无声息跟着那群人走。
一行人走出寺庙,又在街上买了些胭脂首饰,七拐八拐言笑晏晏晃了大半个时辰,才向街边一座十分气派的楼阁走去。
那楼阁建了三层,楼上轩窗大开纱幔飘飞,阵阵娇媚笑音和缠绵乐声随风飘出来,大门口牌匾上写着“绕香楼”,几个丰臀肥乳的女人摇着扇子迎来送往。
柳意几人和守在门口的女人们调笑两句径直进去,苍流音等了一会儿也往里面走,一个身量最高的女人前一刻还笑嘻嘻,转头看见了他,眼睛顿时瞪得硕大,团扇直愣愣往他脸上戳,“你你你!梅公子!你不是不久前才被宋大人赎走吗!”
周围一圈妓.女和客人看过来上下打量他,苍流音心道,估计原主正是这家青楼出身,而且被赎身前名气不低,这么贸然闯进去恐怕会引起不小动静,到时候什么消息也别想问出来了。
想到这儿,他撂下背后那女人一连串的询问,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跳上屋檐,转到绕香楼背后,跳进二楼一扇打开的窗子。
那窗户原本被绿色的窗帘挡着,苍流音以为里面没人,一头扎进去却与两个人迎面撞上。
两道一声比一声高的惊叫,苍流音胡乱挨了好几下拳打脚踢,薅开盖在脸上的窗帘布,面前两名赤身裸体的男子正抱在一起惊恐的看着他。
其中高大一些的男人冲他怒吼,“搞什么!你有病吗!!!”
苍流音被眼前景象辣了一把眼睛,无语地扶额。差点忘了这儿是一家青楼,他好像不小心打断了这两位在窗户边办事的雅兴。
“抱歉抱歉抱歉抱歉这位兄弟,你们继续!当我没来过!”
苍流音挡住眼睛,忙不迭窜到门口推门出去,怒骂声和嘤嘤哭泣声被关在房间里。他松了口气,再转过身时,美艳张扬的容貌不见,衣服还是那套衣服,出现在脸上的却是一副英俊刚毅的五官。
没办法,绕香楼门口那几个女人已经看见了他的衣着,从正门进去行不通,他只好用用幻形术,从内部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