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骨

精彩段落

长安城里死了个戏子。

戏楼茶馆里都在说这件事,十人一堆儿,五人一凑,围在一起 左右张望两眼 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谈论着这件趣事儿。

明明跟他们没有关系,却一个个聊得眉飞色舞幸灾乐祸,仿佛昨夜他们就在当场亲眼看到了似的......

拢了拢衣襟,我越过茶馆摊子向前走去。

“小侯爷发了好大的火,听说棺材都不让人收殓,拿了把剑当场就把钉封的棺材劈了!”

“这么晦气?”

“可不,今夜就要除夕了,撞上个这么件事儿......”

神神秘秘的嘈杂戏语闲言渐渐淡于身后街道,我掩着嘴咳了声,吸入喉腔一股凉气,呛得我心肺俱疼。

仰头望了望天,灰蒙蒙的,快要下雪了。

年关将至,街上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灯笼,游龙一般顺着街巷檐下蜿蜒向远方。

街上游人不多,卖花灯年货的却不少。

街尾巷道口卖烤红薯的老人还在,围着围脖,笑呵呵地包好红薯递出去,吉祥话出口便冻成了白气,“年运昌隆,年运昌隆!哈哈卖完这炉就准备收摊了,老婆子在家里准备年夜饭一个人忙不过来......”

买红薯的跟着调笑两句,空气里尽是喜庆气息。

我拖着步子从他们身边走过,捂了捂胸口,可真冷啊。

眯眼望了望看不到尽头的街巷,我突然想起当初窝在傅锦马车里非要闹着吃烤红薯的事。

那时,大概还是隐约有些温情在的。

傅锦喜欢太子,喜欢得满京城都知道。

整日心心念念赶着趟儿往东宫跑,侯府到东宫的街板石道都被他们家马车压出三分辙印。盯着太子的眼眸能泛出火星,可惜,太子还是不知道。

怎么,怎么会有人那么笨呢?

我不理解。

可傅锦坚信他不清楚,那就不清楚吧......

反正暗恋人家的不是我,反正为了人家寝食难安的也不是我,我只是一个小小冒牌货...

该难过的人不是我。

.

.

傅锦有时候看着我,看着看着会出神。

江家满门抄斩的第三年,他揩去我唇间的葡萄汁,敛眸缓缓问我,“江南新献了两坛探春风上来,听闻江侍郎好酒,今年可愿前去拜祭?”

我抬头将嘴里的葡萄籽吐出去,蓄了力,舌尖一吐,弹出老远,“通敌叛国的罪臣余孽,也有资格拜祭先祖?”

我歪着脑袋笑他,“江侍郎的骨头都被野狗叼走了罢,满门上下三十七口,丢尸荒野,殿下忘了?”

傅锦眸底蕴藏着蓬勃怒意,我却觉得甚是痛快。

那新献上来的两坛探春风,最终还是灌进了我喉咙里!

反正傅锦说是要拜祭给我爹的,不喝白不喝,省的糟践东西。

凉凉的酒液滑进腹里,立即便烧了起来,混着馥郁酒香烧了个昏天黑地。我撑着欲裂头痛问傅锦,昏昏沉沉地,声音尖戾地刺耳,“户部赈灾缮款丢失...兹事体大!其中责任太子几何?尚书几何?你几何?!!为何、为何偏偏我江家遭了难??!”

我猩红着眼去扯他衣领,可眼前景物晃得厉害,穿堂夜风呼呼地刮,我头昏脑涨跌傅锦怀里。

紧紧攥着他衣襟,红着眼睛厉声质问,“我父当朝为官十三载!不结党、不营私、兢兢业业,两袖清风十三年!!每月三十五两月银拿了十三年,临终才升至户部侍郎,年前还在叩谢天恩!年中就被绑了全家跪在菜市口斩首!!!”

“......”

“傅锦——!!!”

满腔怒意化了火,在胸腔里就着骨骼将我整个儿焚烧殆尽!喉咙疼,头疼,被泪浸湿地眼睛也疼!心脏硬生生被剜去一块,破了洞,鲜血淋漓地就连呼吸也在发疼......

“......”

“你们、你们说他贪赃枉法...私扣官银......”

我闭紧眼睛指甲掐进傅锦臂膀里笑,眼泪一滴一滴砸落下来,“贪赃枉法,私扣官银?”

“别家小姐钿头银篦华裙锦衣!我妹妹、娘亲、临死被抄家扔出来的首饰盒里簪子都没有几根!!你们跟我说他贪赃枉法!私扣官银!哈哈哈哈——!!!”

傅锦箍着我肩膀扣怀里,紧紧拥着。

我眼睛刺红蛰辣疼得睁不开,只能侧头淌着泪问他,“傅锦,傅小侯爷!栽赃嫁祸、排除异己的滋味怎么样?亲手帮你心尖上的太子殿下布了这么一出杀鸡儆猴地戏,你是不是很得意啊?!那户部尚书是否隔天就有拜入太子门下?那东宫太子是否隔天就有雌伏于你淫乱交脔啊?!!”

傅锦攥着我肩膀,指尖掐进骨缝里,沉声,“你醉了。”

我歪着脑袋想去看他,可眼前尽是迷离水渍,努力抓住一丝清明想了想,我忍不住低声嗤笑,“对不起,我忘了......”

“我忘了哈哈,那东宫太子可还不晓得你心悦他!你能、你能折辱亵玩的也就只有我罢了......”

“傅锦啊傅锦......”

我软着骨头开始发晕,“肏当朝探花郎的滋味怎么样?我的身体还不错吧!探花郎跟罪臣之子...你肏起来更喜欢代入哪个啊......”

“闭、嘴!”

我眯了眯眼睛,彻底晕过去,“从满门抄斩地屠刀地下换我出来,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

傅锦拥着我坐在地上,凌厉的侧脸隐在夜色里,晦暗难明。

夜风穿堂呼呼刮过,我醉伏在傅锦怀里沉沉昏睡过去,就连梦里都是撕心裂肺地痛楚跟淌了满地的淋漓鲜血......

什么忠君爱国,什么少年风骨,通通都是屁话!!

如今、如今有的也不过是侯府后院里,一个供人折辱消遣的玩物罢了。

什么年少登科,什么金榜题名!

那走马游街,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过终究是黄粱一梦罢了!!

真好,真好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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