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6-18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之立 主角:沈云淮 宋以乐
宋以乐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沉,带着宿醉的倦意,睡眼惺忪甚至不太清明。刚想睡个回笼觉,又想起昨晚沈云淮说的点点滴滴,于是他只拢了拢掉在额前的碎发,穿上拖鞋“啪嗒啪嗒”地去找沈云淮。
彼时刚过八点,本以为昨夜喝了酒能一觉到中午,宋以乐起得早,可沈云淮比他更早,一圈房子转下来宋以乐并没有找到沈云淮的踪影。
想发条消息问他去哪儿了,翻遍房间却也没看见手机在哪。宋以乐插着腰懊恼地扒拉了会儿脑袋,余光却瞥见餐桌上倒扣着个笸箩,自己的手机安安分分地放在一旁,地下还压了张纸条。
“怕你宿醉煮了点醒酒汤,热一热再喝。有事去城里一趟,不去酒吧,手机帮你充好电了有事微信。”
‘有事微信‘被黑笔潦草地划了几条横线,改成了’没事也微信‘,写字力度挺大,纸都给划破了个缝。
落款一如既往简简单单的一个沈字。
起得早没事干,宋以乐打算趟民宿。经过一家粮油店,破旧的木板门半敞着,老板和沈云淮熟稔得很,是个年过七十的老人,就坐在电视机旁,佝偻着背脊埋头吃饭,上了年纪的彩色电视机方方小小一个,正播放着经典老剧,宋以乐冲老人打了声招呼。
“张伯,早啊。”
老人反应慢了半拍,好一会儿才回过头:“哎哎小宋啊,今天起的真早。”
“沈哥比我更早。”宋以乐顿了顿,“他有没有跟你说他那么早去哪啊?”
对方摇了摇头,宋以乐也并不在意只是朝他示意明白了以后,刚想转身离开,便收到了小陈的微信,就发了‘宋哥救命‘四个字。宋以乐眼皮一跳,甚至来不及再多说一句告辞兀地快步走向景区。
宋以乐赶到的时候,民宿一地狼藉。摆设品和花瓶类的玻璃制品碎了一地,战火甚至波及了公共区域,零食糖果也洒满地上,不少包装破了掉了出来被零散的脚步踩了个稀巴烂,留在民宿的住客都站在一旁战战兢兢地看着战火中心的两个人。宋以乐显示环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受伤后,又找到了皱着眉头的小陈,顿了顿眼神,宋以乐才看向李谬和李谬面前的那位高大男士。
宋以乐抿了抿唇:“您好,您有什么事吗?”
李谬和那男人同时把目光转向宋以乐,后者嗤笑了一声。
“我找我男人。”那男人挑了挑眉,极其不可一世地抱着胳膊,“方淮人呢?”
宋以乐还愣愣着没反应过来,李谬倒是先操了句脏,骂了句疯子。
“宋老板你别理他,就是一神经病来闹事的。”李谬越过男人挡在了宋以乐身前,鬼知道要说给着疯玩意儿碰到宋以乐一根指头沈云淮不杀他全家,“跟你说了这里没你要找的人,你找错了。”
男人“哈哈”地笑了声:“你李谬的发小方淮,B大建筑二班的方淮,你告诉我没这人?李谬你自己信吗?”
李谬和那男人又说了些什么宋以乐已经听不清楚,他只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耳鸣的嗡嗡声,以及一直徘徊在耳边的那一句,B大建筑二班方淮,和李谬的发小,这两个句子。
方淮这个名字,在宋以乐的整个大学生活里就好像地心深处的一缕光,微不足道的,却又璀璨无比。那时候的宋以乐才十九岁,大一,好不容易被生母重新接纳,只因天才教授需要一个合格的,有血缘羁绊能够牵制的衷心的接班人。放弃了园艺,家里的花花草草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从那时候开始的宋以乐,只扮演着一个母亲需要的角色。
遇见方淮的那一天,是极其平淡且枯燥的一天。宋以乐已经能很好地隐藏自己的情绪了,包括被母亲在自己的得意门生面前狠狠地数落了一顿,他也只是淡然地道了声歉。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没听见身后跟来的脚步声,宋以乐拐过走廊,躲进了男厕的小隔间里。他只会掉眼泪,却从来不啜泣出声,那是软弱的象征,父母不允许的模样。等他冷静好情绪,拿冰水拍了拍脸以后红肿着一双眼,一眼便看见倚在走廊对面的方淮。
彼时秋雨落了一地响,除了雨声,只剩下不远处教室的朗诵声。
方淮像是在等他,又并非如此,等见了他便转身离开了。宋以乐还来不及尴尬自己一副就是刚哭过的模样,就听见了方淮在与他擦肩的时候呢喃了一句——
“宋以乐,长此以往,平安喜乐。”
本来以为曾经的斑斓昳丽,只敢放于一时却不敢放一世的见不得光憧憬,早已被烧成时间的余烬,风一吹,呼啸而散。却没想到这段缘分穿越人海,精心筹谋了一段相连的星轨,等待迸出那举世共睹盛世花火。
沈云淮接到小陈的电话从市里赶回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当他拨开人群,宋以乐正站在那混乱中央,身旁站着李谬,凑得近了沈云淮才听见那男人究竟骂骂咧咧地在说些什么。大抵都是些不甚好听的话,他嚷嚷着指着宋以乐的鼻子骂第三者,李谬倒是听不下去了,走向前推了一把那男人。
周围过于纷雑了,大声斥责的声音夹杂着围观住客嘀嘀咕咕的低声议论,甚至有其他居民听见争吵声特地跑来看热闹,宋以乐沉下心皱着眉道:“这位先生我并不清楚你在说什么,也不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是谁,您再继续闹事我就报警了。”
“我说了没见到方淮我不….方淮?”那男人推了推滑落鼻梁的眼镜笑道。
沈云淮一把拉过宋以乐的手腕,下意识地把他护到身旁,却听见他低声“嘶”了一声。
“怎么了?”沈云淮边问,边拽着宋以乐往身后藏的右手。
宋以乐喃喃到:“没事。”
“你动他了?”宋以乐的手腕红了一圈,很明显是被大力握着甚至是拖拽造成的,沈云淮蹙着眉侧目了眼那男人,“杜清,臆想症是病得治,是B市的神经病院关不住你了?还是H市的神经病院别有风景让你一见倾心?”
无论是宋以乐还是李谬,亦或是沈云淮口中的杜清,都压根没听过沈云淮一张口出那么难听且羞辱意味极重的话。
沈云淮凝着眉斜了眼李谬:“还不报警等过年吗?”
一场闹剧到最后,是随着警察的到来把杜清扣走,并且呵斥看热闹的民众该干嘛干嘛去而结束。
“还好吗?手腕能动吗?”
“没事。”宋以乐刚喘了口气,抬起手向沈云淮转了转手腕,“就是碰着了而已。”
宋以乐手上的握痕发红,衬得他的手腕更白了,被抓在沈云淮手里,沈云淮看着痕迹,宋以乐却看着沈云淮低垂的双眸。
小陈和李谬你看我我看你,默契地先行一步离开,留下一地狼藉,和一屋子的暧昧在发酵。宋以乐真挚地和住客们道歉并且免了他们一天的住宿费,住客们却对此不置可否,感叹宋老板就是时运差摊上了个上门闹事的神经病,倒不需要如此过于负责。
宋以乐摆摆手,诚心地和住客们道了声谢。
沈云淮是开车到市里办事的,这会儿解决完一系列连锁琐碎事情以后宋以乐紧绷了一天的心情算是达到了临界点,上了副驾驶,他几乎是在束上安全带地刹那浑身疲软了下来。宋以乐抱歉地朝沈云淮笑笑道:“抱歉,没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沈云淮睨着宋以乐静默了好一会儿,沉默地抬起一只手掩在了眼上。
“无论如何我欠你个解释。”沈云淮在尾音里落了声叹息,“虽然自己说出来有些不要脸,但杜清的确是我的追求者,他精神一直有问题,臆想症加上精神分裂。大学的时候曾经以为李谬是我的对象,拿了把刀就杀到了我们宿舍楼下,虽然是袭击未遂但因为精神病的原因一直保释住院。”
“宋以乐你不知道今天小陈告诉我他找上你的时候我有多怕。”沈云淮颤着手从车里的置物箱掏出了盒万宝龙,抽出了一根叼在嘴里,有翻找出了个打火机从火光中点燃了烟。这是宋以乐第一次见到沈云淮抽烟的模样。不合时宜的,他却感觉该死的性感。
沈云淮把车窗放到最底下,晚秋的冷风一下子扑簌而来,回过头,宋以乐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宋以乐弯了弯眼笑得真挚,却也认真地说:“沈云淮,谢谢你呀。”
谢谢你让芳草地垂死的灵魂一个个活了过来,谢谢你让海子的半截诗有了最具象的模样,谢谢你让天地间的喜怒哀乐都成为秋收冬藏的蜜,以及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很久以后沈云淮翻开那本记录着宋以乐点点滴滴的生活日记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一段落笔于爱情初始时候的情诗,但那真的是很久很久的以后了,久得宋以乐这个名字,已经不只是微信的置顶,还是结婚证上并排的名字。
沈云淮熄了烟,望向远处的层叠高楼,火光在他眼底映出五彩斑斓,回过头,宋以乐却在他眼底看见了比灯火更要清晰明亮的自己的倒影。然后他听见沈云淮从喉间发出一声似是浅笑又似慰叹,他操着抽烟后喑哑的嗓:“有句话,虽然迟了但是我还是想说。”
“什…”
宋以乐被掌间忽然扣住的五指止住了话头,头一回牵手,无论是沈云淮还是宋以乐都显得笨拙青涩,宋以乐低头看,沈云淮便用带有薄茧的指尖摩擦他的手背。
“建筑系二班方淮是我,沈云淮也是我,喜欢你的还是我。”沈云淮说得很小心也很郑重,“我不只想给你山盟海誓,我还想给你填了糯米豆沙的山楂葫芦,想给你放了棉花糖的热可可,想给你冬天有个温暖的人形抱枕,更想给你作为沈云淮的全部。”
最后沈云淮叹了口气,垂下眼睫:“你愿意给我个机会吗?”
宋以乐以为他的心跳会跳出来,可事实是没有。当他伸手贴上沈云淮的左心房,感受着隔着衬衫传递到手心毫无保留的炽热,以及不比自己好太多的过度心跳,宋以乐感觉自己就像是从舟上落入水波盲流的浆,浮浮沉沉飘飘荡荡,然后是被水底的海草够着,一同陷入河床的淤泥里。
是一颗心的落地。
回想起来除却年少时候的惊鸿一瞥,他们相识的时间好像并无太久,从夏末,至今方至入冬。可是宋以乐却觉得他们似乎认识了很久很久,久到仿佛已经经历过彼此人生的潮起潮落,才能拥有无比契合的眼神和默契。
哪怕他从来搞不懂自己对方淮的感情,是对知己的眷恋,还是对爱侣的情爱。
宋以乐想他或许搞错了一件事,把自己的病和爱恋的感觉混杂在一起,本身就是个错误。就像沈云淮说过的,无论的因为喜欢而产生的依赖,亦或是因为依赖循环渐进成的情爱也罢,不过是一种形式而已。人活在世上本很多情感,在某个时间点,遇到不一样的人,都会使形式出现偏差。
他迟迟没有作答,沈云淮却把宋以乐本贴在自己心口的手拉到唇边,在脉搏跳动处落了个吻。沈云淮静候着,目光也没离开过,专注且深情地描绘了一遍宋以乐的轮廓。
宋以乐想,哪怕今天沈云淮不说,终有一天他也是要告诉沈云淮的,告诉他那日屋旁开在冬末初春的郁金香未枯,淅沥滂沱的夏雨也未歇,他却仿佛得了一人,能与自己尽欢得意蹉跎失意。
于是他轻轻笑了,说:“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