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屋藏鬼

精彩段落

“叫宋燃是么?”

男人捏着手中薄薄一张个人信息表,抬眼看向跟前这个瘦削的少年。

宋燃微垂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眉眼,看不出目光落在哪里,薄唇抿着,把苍白的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遮住。

“嗯。”

他低声回答着,捏着潮湿的袖口。

三月份阴雨绵绵,今天也不例外,这会儿外面还在下着大雨。

他讨厌下雨,讨厌细密的雨声。

——也讨厌和人交流。

就像现在这样,男人的视线赤裸裸地上下扫射着他,嘴边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手里不停地抖动着他刚递过去的那张纸。

那张纸的最上面,被雨打湿了一小块,洇出深色来,随时可能会破掉。

宋燃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自己就像那张纸一样,被雨淋过,身体会在某个地方破出个大洞来。

“哼哼,”男老师发出低笑,总算是把那纸放到了一旁,“名字和人倒是不太一样。”

宋燃站在原地,看着一旁窗户上雨滴成串地落下,又只应了一个字:“嗯。”

“我听说,你父母,都走了?”

“嗯。”

“嘶——不容易啊。”

教师办公室里还有不用带早自习的老师,男老师声音不小,有人抬头看了过来,看了眼宋燃,又埋下头去。

宋燃没有反应。

他在想,鼻腔里都是潮湿腐烂的味道。

“行吧,”男老师站起身,手像是顺势搭到了宋燃肩膀上,笑的时候,露出的牙有些泛黄,“有什么难处可以找老师来说,性格开朗一点,同学们也都挺和善的。”

宋燃捏着拳头,抑制住自己的生理反应,点了点头。

男老师一路推着他,直到进了班级才松开,走上讲台前又扭头看了眼瘦削的少年,才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停下早读。

“咳咳,我们班今天起转来一个新同学,叫宋燃,来,宋燃,自我介绍一下。”

宋燃走向讲台,低头扫视着一整个班,五十多个人,一百多双眼睛,目光全聚集在他身上。

他捏着袖口,清明时节分明只是潮湿,他却觉得自己捏出了水来。

“我叫宋燃,燃烧的燃。”

班级里一下子陷入了诡异的安静里,所有人都没说话,他们像是被和外界隔开,那读书声和雨声显得格外突兀。

男老师顿了一会,才开口问道:“就这样吗?”

宋燃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说了一句:“我父母死了。”

班里这才瞬间爆发出一阵窃窃私语来,他们看向宋燃又移开视线,三两成群交头接耳着,最后男老师不得不靠拍桌子来维持秩序。

“好了!”戒尺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在空气里震颤着,学生们总算是安静了下来,可氛围却依旧躁动不安,男老师有些嫌恶地看了眼宋燃,指了指最后一排的空位,“你先坐在那,等这周五大扫除的时候再重排座位。”

“啊——又要大扫除!”

班级里有人发出悲鸣,有人感到喜悦,有人目送着宋燃从讲台一路走到了教师最后面,男老师又一次拿戒尺敲着桌子,并让纪律委员上来维持秩序。

朗朗读书声断断续续地又从教室里传出,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借着课本的遮挡,在说些什么样的闲话。

宋燃也学着同学的样子拿出英语书,不知道翻到哪一页,就随便看着,只是看图片,他不懂abcd,也不想知道是什么意思。

“你叫宋燃是么,”邻座的高个女生终于还是凑没忍住,凑了过来和他搭话,“你好啊,我叫司倩,聂小倩的倩。”

宋燃翻了页书,点了点头,那个名字在她脑海里飞快地掠过,没留下一点痕迹。

“嘿嘿,你好冷淡哦,”女生没心没肺地笑着,凳子又朝他挪过来了一点,拿书挡着嘴巴,“我本来想告诉你一下我们学到哪里的,可惜这个鸟语我也学得不好,我们堂堂中国人,干嘛要学这些洋鬼子的东西。”

“嗯。”宋燃出了点声,表示赞同。

其实他在昨天才知道,原来“高中生”要学这么多课程,还定期有考试,并不是个简单的任务。

但反正他来这儿的目的并不是当个高中生。

“你为什么会转来我们学校来啊?”

女生有些没头没尾地问了宋燃一句,明明是句不经意的打探,她甚至没期待着回应,少年却转过脸来看着她。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点。

不是因为宋燃有攻击性,对方给她的感觉就是薄凉,和他的名字完全相反,穿着也很朴素,大概和他刚才说的父母双亡有关。

她后退,是因为宋燃身上,有种她说不出来的气质。

近看才发现,男孩的皮肤白得吓人,五官小巧而精致,眼尾上挑,瞳仁乌黑乌黑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宽松的领口还露得出锁骨来,上面有一颗血红的小痣。

红得扎眼。

司倩不知为何,脑子冒出两个不该形容男生的字。

——“鬼魅”。

她摇了摇头,心想,她大概是被最近的事情搞得有些魔怔了。

“家庭原因。”

“哦,哦,是么。”

宋燃很简单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司倩也没再追问了,她心跳很快,胡乱地翻着英语书,她忍不住想到之前宋燃说父母都死了,莫名其妙地觉得毛骨悚然。

女生咬着嘴唇,胡乱安慰自己,没关系,反正她个子这么高,宋燃这么矮,他们俩也只能坐半周的同桌而已。

再说了,世界上哪来的鬼。

她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外头雨一直在下。

早读结束的铃打了,男老师没在教室多呆,只说了一句“早操取消”,便离开教室了,整个班级却没像往常那样沸腾起来,大家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新来的转学生身上,司倩觉得不安,拉着女前桌的手,一块儿去了厕所,给别的有缘人留下了空位。

三十分钟的大课间,果不其然,立刻就有人围了过来。

“宋燃,你好,我是我们班班长,云乐生。”

来人是个彬彬有礼的男生,似乎连清一色的校服都干净清爽些,女生看向他的时候都忍不住带着笑意。

宋燃坐在桌前,没怎么动,只是点了点头,回了句:“你好”。

云乐生没有被他的态度冒犯到,而是继续和他说道:“之后呢,你有什么问题,不管是学习上的,还是生活上的,都可以来问我。”

“嗯。”

宋燃依旧没抬头,像是当云乐生空气一般。

“放学以后我们会组织学习小组,你如果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参……”

“不用了。”

宋燃打断了云乐生的话。

他放学以后,有别的事情要干。

云乐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想要伸出的手也不尴不尬悬在了半空,身后有人在笑。

班长扫了眼教室,最终还是坐了下来,歪着头,脸上是假得不能再假的笑。

这回的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伪装得友善:“你为什么会转学来我们学校啊?你没听说过我们学校的传闻么?”

男生们突然开始吹着口哨起哄,大部分同学都带着看热闹的眼光望向这边来。

有和云乐生熟悉一点的女生开了腔:“班长,你别第一天就吓人家转学生!”

云乐生后面的几个男生发出怪笑,桀桀的。

宋燃捏着袖子,只觉得吵。

“我是为了他着想啊,”云乐生看向那个女生,说话的语气是那种故作的温柔,手撑着脑袋,又问宋燃,“我怕他不知道,我们学校闹鬼啊。”

几个男生很应景地扮鬼脸吓班里的女生,几个闹腾的也应和着尖叫地笑出声来,那些受不了的,便收拾了书走出门外去。

一下子,班里的人少了一半。

剩下的这一半,把宋燃围住,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小圈。

宋燃低垂着眼眸,答了句:“哦。”

云乐生对他的反应感到好奇:“你不害怕吗?”

宋燃依旧对他爱答不理的:“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是害怕,还是不害怕?”

宋燃不说话了,他盯着课本上的abcd出神。

又是潮湿的腥气。

他有点想吐。

“起来了起来了,班长大人!”

司倩和前桌女生一块儿回来了,她大着嗓门喊着,驱赶着围在这一块的同学们。

云乐生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燃,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一整天,云乐生再没找宋燃讲过话,班上的其他同学也仿佛是约定一般,或是看宋燃太冷清了,也没找过他。

只有司倩偶尔和他搭两句腔,但女生似乎也一直在回避着他。

还算清净。

放学铃打完一会,宋燃才开始低头收拾着书包,等着班里大部分同学都走了,便慢慢悠悠地背上书包出去。

他吸着鼻子,有意无意地避开人群,闻着空气中的那股味道,缓缓地朝前走着。

没走一会儿,他便意识到自己好像走反方向了,这儿是学校后面,大门在另一个方向。

身边人越来越少,宋燃兜着圈子,最终停下了脚步。

面前的是厕所。

宋燃皱了皱眉头,搓了搓鼻子。

这是所县城的老高中,造起来起码有上百个年头了,面前的小楼似乎是被废弃已久了,布满了青苔和爬山虎,年久失修的厕所甚至无法从门上辨认出是男厕还是女厕,走近了就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臭味,和那股潮湿的味道混合起来,只让宋燃觉得反胃。

“厕所里的东西,会召唤人过去哦。”

那声音幽幽地从身后冒出来,下一秒,宋燃就被大力往前一推,整个人跌进了厕所里面,还没等他反应,身后的门便已经锁上了。

好恶心。

宋燃浑身颤抖着,扶着墙爬起来,往四周一扫,才意识到这里是女厕,最里面的隔间发出咕咚咕咚的古怪声音。

有人在里面上厕所吗?

宋燃机械性地在水龙头下面搓洗着手,里面的声音却骤然停了。

“对……对不起,我马上出去。”

宋燃站在门口,拧着生锈的门锁,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有湿湿嗒嗒的声音近了,他脊背一直,头微微侧开,看向旁边的镜子。

站在他身后的,不是人。

那是个披散着长发,穿着校服,双脚离地的女鬼,身后不知拖着什么,发出怪异的响声。

宋燃觉得自己快要吐了。

他假装自己并没有看见女鬼,拉着门,一直在道歉着:“对不起,请先等一会,我马上出去,门被锁住了。”

女鬼在他身后飘荡着,越来越近,宋燃一只手悄悄绕到身后的书包里去。

他带了一打符纸,只是个鬼而已,他是天师血脉的传人,他天生对鬼免疫的。

可宋燃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装符纸的袋子早就掉了出来,零零散散落了一地,他压根儿就摸不到。

后面的“女鬼”悄悄叹了口气,退后了两步,手指一动,将门锁打开。

宋燃在意识到门被打开的第一时间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这回倒是没走错路,直出校门,没有半点留念。

留下“女鬼”一个人,把符纸一张张收拾好,默默收回兜里,随后化成一缕青烟,消失了。

雨总算是停了。

宋燃的小破屋坐落在学校后山的半山腰上,平日里挂有结绳,普通人看不见,落得清净。

少年撞开了门,连滚带爬地打开了里屋的门。

现在还是傍晚,雨过天晴,晚霞照得半边天血红,屋内却被遮得严严实实,只有蓝盈盈的微光照亮了屋内人的半张脸。

那人斜倚在软塌上,长发如瀑,眉眼如画,姿势懒散,酒气熏天,不协调的只有他手脚连带着脖子上那用精铁打成的巨锁,锁上横七竖八地贴满了黄纸。

宋燃跑进门,还没开腔,眼泪就开始掉了。

“他,他们,欺,欺负我……”

美人也不施舍给他一个眼神,小酌了一口酒,勾勾手指:“过来呀。”

宋燃委屈巴巴地一步一挪,最后扑进美人赤裸而宽阔的胸膛上。

“呜呜……”

宋燃低着头,哭得很专心,他憋了一整天,差一点要撑不下去了,全靠想着傍晚就能回家才勉强坚持着。

他没抬眼,于是也就没看见,怀中美人拿酒杯的手微微颤抖,嘴角都抑制不住笑容。

宋燃也不哭很久,哭完了就乖乖站起来,开始脱衣服。

美人暗自讶异于小家伙今天主动的态度,眯着眼打量着少年,轻笑着伸手,勾着他细软的碎发:“做什么?”

宋燃脱完了自己的衣服,又要来抽他身下软巾:“好脏,刚才我跌在厕所里了。”接着又抬起他那双湿漉漉的眼,“要我为您清理身子吗?”

说话间还要吸一下鼻子,眼尾处被他揉得发红,像是抹了眼影似的。

美人身上的布料本就不需要清洗,沾不上半点污秽,宋燃也知道,却还是忍不住问,见对方不说话,就自顾自地在房间里晃悠来晃悠去,收拾完了衣服丢进外面的洗衣机里去,洗衣粉也不知道要放多少,反正就是随心,一股脑儿往里头一塞,就完事了。

他做完了家务,又拖拖拉拉地走回来,房间里很安静,美人就看着他去倒水喝,把书包挂好又拿下来,放在书桌前面,再去衣柜里面拿睡衣。

少年做事很温吞,没精打采的,连呼吸的声音都很轻,他又从橱柜最顶上拿来毯子,送到美人身边去。

毯子刚摊开,铺到美人腿上,对方手里的酒便从头到尾淋了他满身。

额前的头发被贴在了脸上,酒沿着脖颈一路流进身体里去,刚换上的干爽睡衣这会儿黏腻在他身上。

三月的雨天还很冷,宋燃却莫名觉得身体很烫。

“再去倒一杯来。”

酒杯被随手扔在地上,宋燃习惯性弯下腰去捡,膝盖处便被踢了一脚:“爬着去。”

“嗯。”

爬行的姿势很熟练,宋燃弓着身子,拿小臂支撑着身体,用嘴去衔掉在地上的杯子,然后缓缓向前膝行。

他能感受到男人的视线在他身上游走,沿着他露出来的腰肢曲线,再到浑圆的屁股。

酒水从鼻尖滑落下来,滴进他嘴里,味道比他想象得要更辛辣。

宋燃听得见因为牙关颤抖,玉器发出的清脆响声。

倒酒的次数很多,宋燃做得也很熟练,他知道这不过是男人的恶趣味,因为施舍过一点温存了,所以要全部夺取回去。

不给他暗自欣喜的任何甜头。

“您不喜欢这套睡衣吗?”

宋燃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美人斜睨了眼睡衣上画满的粉嘟嘟的小兔子。

他知道宋燃向来对这种毛绒绒又很脆弱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

就好像他自己一样。

“谈不上喜不喜欢。”

“哦……”

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他把衣服混进刚启动的洗衣机里面,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空荡荡的衣柜。

“过来。”

宋燃怯怯地往后看去,却见对方撩开了毯子的一角,邀请着他过去。

“谢谢晏清大人!”宋燃几乎是扑进去的,从男人怀里抬起脸来时,双颊已经飞了红,“晏清大人最好了。”

“小马屁精。”

晏清似是有些嫌弃地转过身去,却是切切实实给人挪了点位置出来,三月还带着点料峭春寒地天里,被窝里突然滚进来一个小火炉也舒服。

宋燃倒是很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他伸手把书包拖过来,趴在床上,随手翻开一本作业,明明是新书,却散发着股霉味,书页也很软,宋燃看着第一题,就皱起了眉。

他当然是听老师讲过的,但具体讲了什么,好像又很模糊不清,只晓得老师嘴巴一张一合,这题目答案就出来了。

“第一题就不会?”

宋燃转了转乌溜的黑眼睛,抿了半天唇:“是因为他,他们吓我说,学校里闹鬼,我上课就走神了。”

“你连真的鬼都用不着怕,还怕他们吓。”

“可我真的看见了,有女鬼,在厕所里。”宋燃皱着眉头,心不在焉地拿铅笔在作业本上画圈,“晏清大人,您说,等我恢复了记忆,会不会这些题一下就做出来了呀?”

晏清拿食指弹宋燃脑门:“想得倒是美。”

宋燃自讨没趣了,又趴下来,咬着铅笔的后端,绞尽脑汁回忆白天上课,老师到底讲过些什么。

“那您可以帮我吓一吓那个欺负我的人么?”宋燃又仰起脸来,他说这些话时,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像是理所当然一样,“反正他也觉得学校闹鬼,您的身份不会被发现的。”

晏清淡漠地白了他一眼,随后手一挥,宋燃的嘴就被封上了。

小家伙做事温温吞吞不说,成天还聒噪得很,扰人清静。

宋燃被封了嘴巴,还有些不甘心,拿脑袋顶着晏清的后背,直到确认对方不会理他了,才怏怏地扭回去写题目。

写题目的同时还要在草稿本上画个青面獠牙披头散发的鬼泄愤。

就是这个鬼,怎么看起来这么像他下午在厕所里遇到的那个。

想到这里,宋燃又联想到晏清穿女装的样子,滑稽得很,一下子好像也没那么沮丧了。

不过这个破题目,他是怎么写都写不出来。

-

等晏清再醒来时,已经月上柳梢头了,他眯着眼,一转身发现宋燃竟还在写作业。

“还没做完?”

宋燃可怜巴巴地看向他,点了点头。

晏清响指一弹,那封印便解了,宋燃一骨碌翻下床去:“我不干了,明天我不去上学了!”

晏清支起身子来,看着摊得到处都是的作业本,他记得宋燃入学的年级是高一,虽说插班的时间点有些不妥,但不至于一题都不会做。

不过看着课本上那滩大大的口水印,以及乱涂乱画的笔记,好像也不需要什么解释。

“也行,不去上学就不去上了。”晏清淡然地答着,拿笔在宋燃的课堂笔记上圈画着,“我看你去了也白去,成天梦游呢。”

宋燃眼里刚浮起来的亮光又黯淡了下去。

“是谁要来这儿探查消息,找到阴邪之气的来源的?”

宋燃嘟个嘴,答得不情不愿:“是我。”

“是谁说要先人一步收集完本王的元神的?”

“……是我。”

“是谁要我恢复自己记忆的?”

“是我!”宋燃气急败坏地坐下来,低头看着作业本,“好了我知道了,我明天会去上学的。”

“这才乖嘛。”晏清笑着,捏了捏宋燃的脸蛋,又摸了摸他的脑袋。

“然后把你干掉,我来当鬼王。”宋燃偷偷嘟囔着。

“什么?”

“没什么。”宋燃小算盘打得飞起,又仰起他那张人畜无害的小脸,“那,晏清大人可以教教我吗?”

晏清斟酌了两秒,看着宋燃这个妥妥的吊车尾,以及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先把衣服穿好。”

“哦。”

有人帮忙写作业,别说穿个衣服,就是让他脱光了他都愿意。

等宋燃穿好衣服时,晏清手心中那个蓝盈盈的圈已经越来越大了,直到一个人形的轮廓逐渐显露出来。

——是个鬼,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年纪,但双脚确确实实地悬浮在半空中,还没有影子。

“鬼啊!”

宋燃大叫一声,躲到了晏清身后,晏清生拉硬扯拎着他的后领子,才把人拖出来:“我也是鬼,你躲我后面有什么用?”

“你明明知道我怕鬼,干嘛还拿个鬼吓我!”

“吓你做什么,我是懒得教你,给你找了个家教!”

那少年鬼茫然地看着两人,又低头看着自己身上,他发梢上还滴着水,身上穿着的,是和宋燃同款的校服,只是脏破得厉害,右手袖口处有个大洞,已经缝补过一次,又破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滴下来的水珠,捏了捏手,又摇了摇头。

“我真的……死了?”

“他是个笨鬼,你还找个笨鬼给我当家教!”

宋燃整个人都挂在晏清身上,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对方身体里去。

“笨个头,你看,人家可是学习委员,”晏清指着对方胸口的牌子,“再说,要笨也是你笨。”

宋燃一下子不闹腾了,他看了眼晏清,低着头,挪着小步子到了墙角,蹲下来,一声不吭的。

晏清自觉说得重了,却也没动,就是上下打量了下那小鬼,问道:“怎么死的,心里大概有个数?”

少年抬起脸来,他长得普通,眉角还有道疤,眼神却是收不住锋芒:“有,但又……不太完整。”

“无事,你心愿未了,才会游荡在阳间,做个孤魂野鬼,只是这儿阴气太重,黑白无常没察觉出来,给漏了。”晏清坐下,点了点桌上的作业本,“不过正好,过来看看这个。”

那少年鬼揉了揉眼睛,似乎仍沉浸在刚才得知真相的震惊之中,可等他的视线挪到题目上的一瞬间,他的眼神瞬间清明了起来,他做了下来,提笔就帮宋燃的几个错误答案给改了过来,又唰唰几笔写完了宋燃一直纠结的大题。

宋燃在角落里哼哼唧唧了半天,见没人理他,那小鬼做他的作业又做得正嗨,委屈巴巴地一步一挪走过来,试图引起晏清的注意,可当他注意到作业已经做到二十多页时,便瞬间回神,一把将书夺了过来:“差不多就可以了!”

那少年鬼愣了一会,手里还在虚空中写着字,一直到得到了答案,才松了口气,看向宋燃,挠了挠头:“不好意思,我太久没有这种感觉过了。”

少年鬼眼神中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又恢复到了刚才那个神情有些唯诺的样子,落汤鸡的模样甚至有些好笑。

宋燃看看一旁闭目养神的晏清,又看看新来的做题机器,最后看着自己手中写得整整齐齐的作业,心里又雀跃了起来:“我叫宋燃,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啊?”少年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宋燃瞪了一眼,才答上来,“江岸,我叫江岸,岸边的岸。”

“错!”宋燃大喝一声,站到了椅子上,总算有了机会俯视江岸,“你的名字,叫宋燃的小鬼二号!”

“小鬼……二号?”

“啪。”

宋燃后脑勺上吃了个脑瓜崩,晏清的声音冷淡而沉稳:“叫学委,以后你的学习就归他管。”

“哦,哦……学委大人好……”

“没事没事,就叫学委就好了。”

江岸见宋燃瘪个嘴,眼里小珍珠都要掉了,忙开脱着,又去偷看那个挂着个铜锁,气息明显不同于常人的男人。

那人身上一股肃杀凌冽之气,身上的铜锁分明不该镇住他分毫,方才在唤醒他时,与他说话的语气里尽显睥睨众生的孤高,一转眼,却甘愿与这瘦瘦弱弱的少年窝在这方寸之地。

他们到底是什么来头?自己应下这契约,真的是好事吗?

宋燃调整好了情绪,边收拾书包,边道:“学委,晚上你就住外面吧,这儿是卧室,你呆着我要做噩梦的。”

江岸沉默地点了点头,往门外走,余光却见宋燃走去抱了抱那冷脸伫立在窗边的男人,踮脚在他脸上蹭了蹭,又牵着男人的手,带着他到了榻上。

男人青丝如墨般铺散在被褥上,细长的眉眼瞥了他一眼,江岸便觉得背后一凉,加快步子走出了卧室。

有些亲昵,又有些拘谨,可不管是宋燃还是那男人,似乎都习惯了的样子。

“管他呢,走一步是一步。”

江岸暗自嘀咕着,蜷曲成了一团,坐在了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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