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5-20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大窝窝头 主角:余召 余召
可能季匀没跟曲尧说过我也会来,我缩着脖子站在瑟瑟的夜风里等到他下楼时,曲尧脸上的神情有些晦涩不明的,说不清是什么情绪,总归不会是高兴。
他没直接跟我说话,而是去问了季匀:“你让余召也来的?”
季匀呼了口气,温和地笑着说:“怎么啦?恐怖片还是得几个朋友一起看才有意思啊。”
曲尧说:“余召胆子小,会怕鬼。”
他说完,沉默了一会,又转过头来看我,说:“你回去睡觉吧,这片子挺恐怖的。”
我本来是在害怕,腿肚子还有些打颤。可听了曲尧这句话后,明明该觉得解脱的我,脚却像黏在了地上一样,怎么也动弹不得了。
我……我回去就可以给他们创造二人世界了,而且我不喜欢恐怖片,去了也没意思。
那我就顺势跟他们说我要回去睡觉好了。
想是这么想的,可我的声音自己从嗓子里挤了出来,听起来特别奇怪:“曲尧,我想跟你们一起去看。”
那种想躲起来的心情又溢上来了。我像被关在密不透风的水缸里,水一股脑地灌进了我的口鼻。
匀匀把我从水缸里捞了出来。
他眨了眨眼睛,对曲尧说:“召召也说想去了啊,胆子都是练出来的嘛。”
跟曲尧说完后,他又抓住了我的手臂,说:“你坐我和曲尧中间就好了,害怕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这些都是假的,怎么样?”
我小心翼翼地抬眼去看曲尧。
曲尧也在看着我。
他好像有点生气,但过了会,他还是松开了握紧的拳头,眼睛的情绪忽明忽暗的,像是一团只剩余烬的火。
曲尧说:“等我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曲尧的围巾在我脖子上,很暖和。
电影院的灯光暗下来时,我手心就开始分泌出冷汗了。
怎么一时冲动跟着他们大半夜地看鬼片了?待会我要是直接尖叫着冲出电影院的话会不会很尴尬?而且现在我根本控制不住我像帕金森患者一样抖着的腿。
我到底在想什么啊?这本来应该算他们两个的约会对不对?结果我现在坐在他们中间,还整个人开始了抖动模式。
勇敢!余召,你得勇敢一点!
我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恰好看到大屏幕上飞过来一个被砍下来的人头。
我哭了。
圣母玛利亚都没法给我勇气了。
右边的曲尧把我死抠着椅子把的手握住了。
我稍微平静了一点。
我可以的。
这些都是假的,大不了闭着眼睛不看屏幕就是。
虽然做好了这种打算,但我还是在鬼突然出现的时候被吓得汗毛耸立。
左边的季匀大概也发现了我被吓得够呛这件事,他也握住了我的手,还安抚性地在我手背上拍了拍。
因为太过害怕我的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但在这种时候我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念头……曲尧握着我的手,季匀握着我的手,四舍五入就是他们牵手了。
我是电解质,是导线,是透明的中介。
但我这个念头没持续多久,我就被接下来的恐怖镜头震得瞳孔放大全身僵硬,本能地抓紧了他们两个的手。
随随随随便吧吧吧我是电电电解质就电解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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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看午夜场鬼片时在电影院里抓着两个朋友的手哭着喊了“妈妈”是什么体验……我就这样真的变得透明吧……我觉得我可能没法面对他们两个了……
被我拖累得他俩都跟着我提前离场了。
我们三个人坐在电影院里的沙发上。
季匀问我:“召召,你拿围巾这样裹着头能呼吸吗?”
我哽咽着说:“对不起,我不是余召,我是木乃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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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要不你们再进去接着看,我自己在外面缓缓就好了。
季匀扯了扯我裹着脑袋的围巾,说:“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不会害怕吗?我和曲尧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边啊?”
我说:“可是……”
季匀揽住我的肩,突然压着声音跟我说:“余召,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他说完这句话,我脚下就好像起了阵妖风。
我的汗毛倒立得像熟练的杂技演员。
明明知道季匀是在跟我开玩笑,但我还是害怕。他的手突然按在我的腿上后,我就弹起来挂到了旁边的曲尧身上了。
我的手脚就有自己的想法。
不管是圣母玛利亚还是圣父玛利亚……拜托赶紧把我带走吧。
曲尧声音隔着围巾的布料在我耳边响起来。他语调低低的,说:“季匀,我说他怕这些东西了,你不要故意吓他。”
他扶着我的腰,把我往上托了托,说:“回去睡觉吧。”
“真的会被吓到呀。”季匀过来拍了拍我的背,低声说,“好啦,我以后不这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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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看路,我还是把围巾拉开了一条缝。
季匀弯腰侧过脸来看我,表情有些忐忑不安,说:“眼睛还是红红的……生我的气了吗?”
“没有。”我说,“我会努力练胆子的。”
季匀说:“还会再来看鬼片么?”
我看着被扯长的影子,说话时嗓子有点干,连我自己也不能明白的心思在肠子里打转,过了好久才能憋出一句:“……我以后还是自己走吧。你们谈恋爱,我坐在中间会很奇怪。”
季匀说:“什么?”
“我知道不应该跟你们出来,”我眼眶热热的,但没有眼泪再流出来,“可是我可能是个坏人,明明知道,还是跟过来了……”
夜里的路好像特别长,低着头会觉得前面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
他们没立刻说话,我就继续说:“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们两个都特别好,我也很喜欢你们。”
我从出来时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没想明白到底该怎么办,但还是决定说出口了。
在天平的两边分别放上曲尧和匀匀就能平衡,要是再加上我,再加上一个透明的第三者当筹码,平衡就会被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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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季匀说:“我们三个都是一起长大的,没必要把关系分得这么明白吧?曲尧,你说对不对?”
曲尧没说话。
过了好久,他才嗯了一声。
季匀问我:“余召,你会觉得喜欢男人奇怪吗?”
我摇摇头。
“我妈要是知道,肯定会特别生气。”他走在我旁边,夜风里也带着他身上的草木香,“余召,你都跟我和曲尧一起玩多久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你不用避开我们的。”
可能也不算知根知底……
至少我并不能真的了解他们在想什么。
我这样想,但本来一鼓作气想说完的话,就被匀匀的三言两语又堵回去了。
他好像也没有说错。
走到楼下,在微弱的光线下忽然发现季温哥的盆里的芽长出一小截了。
曲尧没有马上推门回家。
他一路都没怎么说话,直到我要回家的时候,他才开口对我说了一句:“你要是害怕,今晚可以来我家睡。”他说完,抬眼看了看季匀,接着说,“那季匀……”
季匀说:“可以啊。我和余召回去拿睡衣和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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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啊。这样的话,我得睡哪里?
床底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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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睡衣后,我在自己的床上发了会呆,在站起来时眼角的余光的瞄见坐在床头柜上毛绒绒的棕熊。
想抱一下它。
也想被它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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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他们两个中间。
……好像还不如躺在床下啊。虽然床底下有点恐怖,但至少不会尴尬。
曲尧睡右边,侧躺着,背朝着我。
小学时他的背没有这么宽,没有这么结实,因为瘦所以肩骨看着有些突出。曲滢姐那时候还笑话他像个干巴巴的小毛猴子。
现在他也要变成大人了。
我这样屏住呼吸盯着他的背看了好久,直到困得受不了了才把眼睛闭起来。
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左边的季匀翻了个身,他似乎已经睡着了,非常自然地伸手过来抱住了我的背,柔软的碎发蹭在了我的脖颈上。
草木的香味忽然浓郁了起来。
他的左腿也从我的腿间交错了过去。
怪不得匀匀关灯前要提醒我们他睡姿不好。他睡觉也喜欢抱着枕头吗?
醒着的时候我们可能不会亲近成这样。
最开始我全身都有些僵硬,但渐渐地习惯了之后,就稍微能放松下来一点了。
季匀的怀抱温暖又芬芳。
他一直在照顾我的情绪,虽然会装鬼吓我,但那也不算是欺负。
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已经什么都了解了,我就不用回避正在恋爱的他们吗?
曲尧像是在说梦话般嘟囔着:“召召。”
召和匀的发音好像还差蛮远啊……
曲尧停顿了好久,才又说了一句:“你也不用躲开我啊……”
他呼了一口气,“余召,你睡着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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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假装自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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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睡得太晚,早上十点多才醒。
曲尧半个身子都在床外。
我醒的时候没能及时拉住他,结果他就从床上翻下去了。
彭地好大一声。
我赶紧爬到床边去看,问曲尧有没有事。
跟着醒了的季匀闷着声在旁边笑。
他也趴过来床边看,说:“大尧,你睡姿比我还不好啊!”
曲尧捂着脑袋,没生匀匀的气,他们两人就撞了下拳头,龇牙咧嘴地笑着互相骂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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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图书馆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直都是曲尧和匀匀碰拳头的样子。
这是差别吗?我好像没跟曲尧那样碰过拳头,也从来不会玩闹形式地打架。我奇怪他们互相对骂后关系还能变得更好,所以偷偷地去问了季匀。
季匀说:“人不可能一直循规蹈矩嘛,朋友关系也是这样的,余召,你可以学着试试。”
他弯腰在曲尧家门口洗了下手,没抬头看我,说:“而且,要一直当个温柔的好人很累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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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季温一起等公交时,我低着头想了想,问了他一句:“季温哥,我们能碰一下拳头吗?”
季温点了点头,抬起手,跟我轻轻地碰了一下。
我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手,跟季温说:“盆里已经长出一小截芽啦,说不定等放假的时候就能看到它开花了。”
好像和朋友碰拳头也没有那么难……
季温笑着说:“那等它开花的时候,我带你出去玩一天吧。”
我说:“跟……跟匀匀他们一起吗?”
季温说:“就带你出去,跟他们没关系。”
如果人不用一直循规蹈矩……我是不是可以试着去答应一些我从前没有做过的事情?季温哥请我出去玩,我特别开心。
我隔着玻璃看他,他朝我笑了笑。
我不再去想那些让我难过的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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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我已经有了一辆自行车,但还不能把它骑上路。曲尧放学时让我试着骑了好几回,可我都骑得歪歪扭扭的,还撞到了路灯上,他说上学路上有下坡和大马路,让我自己骑车他不放心,所以我还是先接着坐他的后座。
季匀问我周末是不是都跟季温哥去了图书馆。
我说:“因为成绩一直不太好……”
季匀说:“你可以找我的嘛。我哥都是大学生了,有些知识他讲不明白的。”
我有点想问匀匀他们兄弟是怎么相处的,但已经到学校了,我就没再问那些有的没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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课间我照常喝着陆筠给的牛奶时,看到陆筠和他朋友搂着脖子走过来,正想把椅子挪进来一点时,看到陆筠伸手用食指的指关节在我桌子上敲了敲。
他跟我说:“我也要喝。”
他朋友在一旁笑嘻嘻地推他。
陆筠低下头看我。眼睛是褐色的。
我迟疑了一下,把手里的牛奶给了他。
陆筠就拿着我喝了一半的牛奶走到教室后边继续跟他那些朋友聊天了。
我垂着头想了会,给自己鼓了鼓劲,就拿出昨天买的曲奇慢吞吞地跟着挪到了陆筠身后。他靠在桌子边回过头看我,眼睛睁大着,似乎有些吃惊。
我说:“想送给你们。”
陆筠说:“给我们吃?”
我说:“是我自己喜欢的味道,不知道你们喜不喜欢。”
我是不是不该来说话啊……我一来他们就不聊天了,就盯着我的脸和我手里的曲奇。
陆筠一把曲奇接过去,我就坐回到自己位置上了。
好紧张。
他们不喜欢的话会丢掉吗?
丢掉也没关系。就当我什么都没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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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陆筠经常勾肩搭背的男生路过我的课桌时按了一下我的脑袋。
坐我旁边的陆筠站起来把他朋友捶开了。
陆筠说:“你的曲奇挺好吃的,他们都很喜欢。”
我高兴地说:“我很喜欢这一家店的,曲奇很好,蛋糕也很好。”
说完,我问陆筠:“我们俩能碰下拳头吗?”
陆筠说:“碰拳头?”
我说:“就是像朋友那样子……”
在课桌下他跟我碰了下拳头。
过了会,陆筠问我:“还要做别的事吗?”
我说:“暂时就这个?”
陆筠说:“要握一下手吗?”
他的手指按在我的掌心,覆盖着我的手背的温度暖乎乎的。
我试探性地抓住了陆筠的手指。
他的手上有打篮球后留下来的硬茧。
曲尧也有这样的茧。
陆筠像我一样低着头,他向我靠过来时,我们两个呼吸时的气息几乎都交杂在了一起。他问我:“余召,你要不要中午跟我们去外面吃米粉?”
我说我已经做了今天的便当了,不吃会很浪费。
陆筠说:“那明天怎么样?”
我没有立即给出答案,但陆筠忽然笑了声,对我说:“余召,原来你觉得高兴的时候眼睛就会亮起来啊,怎么以前我都没有发现过?”
等到上课的时候,他才松开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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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后回到巷子里后,季匀回家帮他妈妈的忙,曲尧就在离巷子不远的空地上教我自行车。
曲尧扶好我的车后座,等我慢慢骑起来后,他才开始跟我聊起他家里的事。他爸妈的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要到了,所以过几天都会回家,曲滢姐也会回来。
但我转过头去看他的时候,他脸上的神色却不像欣喜。他说:“平时也不在一起,好像是为了证明家里的人互相还有感情,才搬出这些有仪式感的事……”
我不太会安慰人,看他难过时会很担心,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曲尧抬眼看我。他眼中有什么情绪像飞雁一样略过去了,留下的残影已经让我无法分辨他到底是在想什么。
他只跟我说:“召召,你骑车时得看着前面,回头会很危险。”
我转回头,闷闷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
曲尧说:“我姐说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那天想请你一起去吃饭。”
我说:“我也去吗?”
曲尧说:“不是一直都是这样吗?我姐说挺久没见你,正好可以聚一聚。她平常都不怎么回家的。”
我心想,可是现在好像有点不一样了。
夕阳的光慢慢沉下去了,就像明亮的东西到夜晚时,就会一点点地沉淀进土地里。
我能把自行车控制得好一些了,曲尧过来揉我的头发,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洗衣粉香交杂在一起,并不难闻。
不是一直都这样的吗?
我也有些想问,但这句话被我当做难以消化的食物,努力地咽回了肚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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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给曲尧做了蛋包饭,他说希望考试能考过,所以我在鸡蛋上挤了个的字样。
在他家看了会电视。
想起来以前有个台的节目挺好玩的,曲滢姐还在这边上学时,我经常到曲尧家看电视,曲滢姐会给我切水果。
我抱着沙发的枕头,仰着脸发了会呆,对正在收拾饭桌的曲尧说:“我答应陆筠明天中午跟他们一起去吃米粉了。”
曲尧说:“他们是谁?”
我说:“就是陆筠和他的朋友。”
曲尧低头擦着桌子,说:“……好。”
我忍不住跟他说:“我觉得陆筠跟你有点像。”
曲尧说:“是吗?”
“但是他眼睛的褐色比你的要深一点,”我回想了一下,说,“也会打篮球,不过他打的是中锋。”
曲尧闷声不说话。
过了半刻他把抹布拿去洗了之后,才回来跟我说:“我不想和别人做比较。”
啊……他在生气吗?
我马上道歉,闭上眼双手合十地对他说:“对不起,那我就不会再提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曲尧皱着的眉头松开了,笑着说:“什么啊,我没那么容易生气的。”
他呼了一声,坐到我旁边,说:“能有别的朋友很好啊,以后也可以多跟我讲讲这些事……不过他打篮球一定没我厉害。”
我点头同意他的话。
曲尧过来挠我的咯吱窝,我痒得一边笑一边倒在他沙发上,他的膝盖磕在我两条腿间,脸和我靠得很近。
我躲不过他的手,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脖子。他对我的态度和以前是一样的,可能我真的不用想那么多吧。
曲尧的手按在了我的背上。
浮冰上漂来的另一只叫曲尧的北极熊,有着非常温暖的怀抱。我不知道浮冰什么时候会漂走,但它曾经经过我这里,我就已经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