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5-20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抗病毒口服液 主角:荀枝 荀枝
我坐在溪边扔石子时,江靳师兄忽然抱着几件法器靠到了我身旁,压着声音同我说:“荀师弟,我先前问你的事,你想得如何了?”
过了须臾,他将我的脸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惊愕道:“谁欺负师弟了?”
我垂着头捡石子,原本都憋回去的眼泪被江师兄一问,又禁不住流了下来。
抬袖擦了擦脸上淌下来的泪珠子后,我小声对江师兄说:“无人欺负我,只是我突然有些难过。”
江师兄把那些法器放了下来,在里头扒拉了一下,取了一小团毛绒绒的东西放在我手里。
他弯着眼睛朝我笑,说:“师弟喜欢兔子还是小老虎?”
我吸吸鼻子,说:“都喜欢。”
江师兄食指在毛团上一点,它就化成了一只幼虎缩在我怀里。
幼虎粗粝的粉舌头舔了舔我的指尖后,江师兄又在它额头上一点,它就长出了兔子耳朵。
“好玩么?”他问我。
我摸了摸幼虎温暖而软乎乎的长耳朵,心里总算没那么难受了。
我问江师兄:“师兄,我是不是很没用?”
江师兄说:“谁说你没用,师兄去打死他。”
我说:“师兄们都筑基后期了,我却还是练气。我处处都不如师兄。”
江师兄笑了起来,一把将我抱在了怀里,说:“师兄就不会煮粥和做糕点啊。”
这有什么稀奇的呢?
我连擅长做的事都这样平平无奇,有什么资格能与师兄们一起飞升?
“荀师弟,”江师兄亲了亲我的耳廓,说,“后日同师兄一起去天灵洞天,那里灵力充沛,适宜修炼,说不准能拿到助你筑基的妖兽内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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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渐晴了,我把花草又都搬了出去,但数来数去总觉得缺了一盆,到夜里躺在床上时,才想到少的是那盆月见花。
我爬起来找了好一阵,才在衣橱里找到它。
刚把它的盆子抱起来,它就又变成了隋师兄小时候的模样。
我把小隋师兄举起来,问他:“师兄怎么在这?”
隋师兄说:“好好留在山中照顾花草,不要和你三师兄去胡闹。”
我小声地问:“隋师兄不是后日就要出去了,把元神留在我这里,不会有事么?”
“不碍事。”隋师兄从我怀里跳出来,爬上了桌案上盘腿坐了下来,说,“你画厌了月见花,可以画画我。”
他推开窗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沉默了会,道:“罢了,时候已晚,你先睡罢。”
我躺在床上,小隋师兄仍旧维持着人形无声地坐在窗口。
夜风吹进来,我把自己裹在被子里,翻身朝向隋师兄,说:“师兄,我想筑基。”
“勤于修炼,来年便可过练气期。”隋师兄说,“夜里不必想这些,成仙又不急于一时。”
来年,来年……
师兄总是说来年我便能做什么,可我自己知道这是极难的,替师父整理书卷时我其实偷偷翻看过关于伪灵根修炼的内容。
师兄们几个月能学会的东西,我得花上数十年才能领悟。
我合上眼睛,半梦半醒间觉出师兄在我鬓发上轻轻碰了一下。
我在心里小声对他说:“师兄,让我去一次罢,我……我不想被你们丢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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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化成了一根白玉发簪,好教江师兄随身将我带着。
他将我别在发间后,就盘腿坐上了他的仙鹤。我还没完全回过神,江师兄的白鹤就已飞进了云雾之间。
我不常出山。
或者说从我上了山之后,我就没再下去过了。
在团团云彩中穿行,更是我从未想过的事。从高处往下头看,万物都变得极小,眨眼之间,便看不到我住的青山了。
“荀师弟,可不能让你另两位师兄知晓我带你出来的事。”江师兄一面施咒指引白鹤,一面对我说,“他们走正门,我们便从偏门进去,小心一些,就不会与他们撞上。”
他说罢,又不放心地多叮嘱了我两句:“待会化作人形后,要紧跟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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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门也不止江师兄一人知道,不过相比天灵洞天热闹的正门,这头算是人少的了。
我听江师兄笑着同早些到的那群穿着沉蓝衣裳银白腰带的别门弟子寒暄了几句,似乎与那些人还挺热络的。
其中有个蓝衣小姑娘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对江师兄说:“江哥哥,你的发簪真好看!”
江师兄说:“这是自然,仙界就此一支。”
他说完这句,旁头就有个束发的少年出声笑他:“又只是寻常的白玉,哪来什么稀奇的。”
“看不出它稀奇,是你没眼光,”江师兄冷哼了声,道。
说罢,他便抬脚进了结界之中,不再理那些蓝衣弟子。
洞中弯弯绕绕,岔路口颇多,终于到了无人处,江师兄就让我变回了人形。他揉了揉我的脸,说:“荀师弟,你在此处运转吸收天地灵气试试。”
我顺着他的话盘腿坐下,屏息默念法诀。
此地果真灵气充沛,即便是我这种难以将灵气化为己用的人,也能勉强汲取到几分来周转进血脉之中。
我正要对江师兄说我这番感受时,睁眼却见他眉头紧锁地盯着手中的罗盘。
“此非普通妖兽,为大凶,不可随意激怒。”江师兄说,“沿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便是它的老巢。”
我以为江师兄说这话意思是我们要尽快离开,没想到他又说了句:“荀师弟,千年妖兽内丹,师兄这就去替你取来。你在这里周转灵气候着便是。”
说罢,他就在我身侧下了结界,也不等我说什么,就消失在了我眼前。
我托着腮帮子坐下来,心想他又叫我跟紧他,又把我留在此处……
三师兄,真是个多变的男人。
他说那妖兽为大凶,那他独自前往不是十分危险?我怕他出事,可又被困在结界里无法去拦他,只能老老实实地吸收起洞中的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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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师兄离开了一个时辰后,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只怪模怪样的黑东西撞破了结界,一下子扒拉在了我头上。它沉甸甸的,压得我好生难受。
好不容易把它弄下来,又被它挠了一爪子,在我手背上留了三条还挺深的血痕。
我忍着痛,抓着它的爪子,说:“你是什么坏东西。”
它朝我低低地吼了一声。
这坏东西看着小小只,嘴里的獠牙却吓人得很。
我说:“我们讲个条件,你不要咬我,我不叫你坏东西。”
它盯着我,收回了獠牙,小心翼翼地舔了舔我手背上的爪痕。这只黑漆漆一点都不可爱,它的舌头也是黑色的,粗粝而冰凉。
我说:“那我就叫你好东西罢。”
它又挣扎起来,要拿爪子抓我。
我:……
为什么。
叫它好东西它也不乐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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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靳?”裴应一刀斩开迎面而来的蝙蝠,瞪眼看向捂着胸口吐血的江靳,“师父不是不准你来?你如何会在这里?”
“裴臭屁……我吐会血,你等等再问我……”江靳咳了两声,凝神将四周的灵气聚集在伤处,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道,“大师兄呢?你不该同你在一起?”
裴应嗤了声,扔了瓶丹药到江靳手里后,动了动鼻子,道:“千年妖血?你倒是好运气,撞见只正在分娩的妖兽。”
“屁的好运气。”江靳说,“原来只是大凶,分娩的大凶就是大大凶,我险些就在此处身死道消了。”
裴应说:“死了也是活该,你本就不该来。”说到一半,他忽的将眉头皱了起来,道,“你独自来的?”
江靳摸了摸鼻子,含糊地嗯了声,说:“不……不然?”
“隋臻原本在我后头,早就该跟上来了……”裴应掐指一算,冷冷看向江靳,道,“江靳,你把小师弟带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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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听到了二师兄裴应的声音。
裴师兄来了,那隋师兄也应当会来……
寻常见到隋师兄我都是开心的,可现在是我瞒着他偷偷溜过来的,要是叫他发现我在这,岂不是尴尬得很?
我思来想去,决定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也不知坏东西的脑袋是什么做的,我拿着它撞了两次结界,结界就碎掉了。
难不成是江师兄的灵力结界太弱?
坏东西又想咬我,我拎着它的脖子,认真地对它说:“你再抓我的话,我就咬你了。你以为你长得不好看我就不敢咬你吗?”
它好像听懂了我的话。
然后挣扎得愈发厉害了。
我强行抱起它跑进了另一边的岔路里。
里头是黑茫茫的一片,也看不见光,我蹲了下来,想等外头两位师兄走后再出去。
坏东西在我怀里扭来扭去,忽然在我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还没来得及咬回去,它就化成了一团黑气钻进了我伤口里。
我朝着我的伤口喂了几声,它都没有再出来。
坏东西没有出来,但拐角处却走出来一个提着灯的蓝衣少年。他似乎没有想到角落会蹲着人,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忽然扬声道了句:“哥哥,这里有妖兽!”
我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左顾右盼地看了好一会,说:“什么?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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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蓝衣少年喊完那句话后,就放出金丝要来绑我。我不太明白他为何突然出手打我,只好踉踉跄跄地避开他的金丝。
他也不听我解释,还朝我扔符咒,我不得不往洞的更深处跑去。
我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师父教给我的咒法,却发现他教给我的多半都没什么用,唯一有点实际意义的就是化形了。
那要不……我先变成彪形大汉把他吓跑?
心里有了这番念头,我一面跑,一面快速地默念着咒法。
还没念完,我就被人重重地撞在了地上。
……就、就不能等我念完再说吗?
他压在我身上,用金丝把我的双手捆在了背后。
“不愧是千年妖兽,都能化为人形了。”少年压在我大腿上,按在我的手,道,“天地玄灵,原形,变。”
他话音刚落,我也恰好念完法诀。
让人很不好意思的是,因为刚刚太紧张,我又把法诀念错了。
“竟是只猫妖……识妖罗盘上分明说这是大凶的气息。”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耳朵,又很新奇地在我衣裳下鼓起的地方摸了摸,问我,“这是什么?”
我默了会,小声告诉他:“是尾巴。”
少年说:“你还会说话?好厉害。”
我总觉得我们两人间出现了一点误会,于是开口对他解释道:“其实我不是妖。”
他似乎没听到我的话,还把我的衣摆撩了起来,将我的裤子扒拉下来了一点。
“我并非生来就有尾巴,”我尝试跟他沟通,“等两个时辰,它就会没有了。”
“等我哥哥来了,就知道你是不是妖了。”他先是握着我的尾巴根,后又把手伸进了我的亵裤里,捏了捏我的屁股,又说,“你人形变得不错嘛。”
我:“……”
我本来就是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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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金丝将我的手脚都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后,又蹲在我面前提灯照了照我的脸。
“小猫妖,你的脸化形得真好看。”他说。
他刚刚把我的亵裤扒拉下来了些,也不给我重新穿好,洞里阴风阵阵,吹得我尾椎骨发凉。
我动了动麻木的身子,抬眼对他说:“你其实不是人罢。”
蓝衣少年眨了眨眼,捏着我的下巴,说:“我当然是人。”
我说:“那你怎么听不懂我说的人话?”
他微微瞪大眼睛,刚说了一个“你”字,剩下的话就被人打断了。
我努力地用眼角余光瞥了眼,发现来人又是穿着他们门派服饰的弟子。
“哥哥!”抓我的少年笑起来,朝那人挥了挥手,道,“我刚刚抓到的,你快来看看!”
“宁决,我方才要你同门中师兄师姐一道,你为何独自行动?”被他叫哥哥的人声音听着冷如寒冰,我后背顿时一阵发凉。
也不知道他哥哥能不能听懂人话……我难得出一次山,便要被别门弟子当作妖兽杀了么?
“猫妖?”蓝衣青年训完弟弟,终于俯身下来打量我,他拎着我的后衣领将我提了起来,凑在我脖颈边闻了闻,道,“血里却是大凶的味道。”
我说:“我不是妖兽,是人,是福禄山的四弟子。”
“福禄山四弟子?”青年眯了眯眼睛,道,“元真仙人分明只有三个徒弟。”
……
我……
因为太过平平无奇……
所以外人就直接把我忽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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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决小心地看了眼被哥哥宁悟裹在衣服里抱着的小猫妖,忍着想再摸一摸那毛绒绒的猫耳朵的念头,低声问哥哥说:“他还在哭嘛?”
“似乎是哭累了。”宁悟道。
他怀里的少年合着眼,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子。
宁悟也被怀中少年方才哭的模样吓了一跳,他也想不出自己哪句话有错……福禄山元真仙人的徒弟不就只有隋臻,裴应和江靳?
哪里来的四弟子?
说来他不久前才在岔路口撞见隋臻,罗盘指示两条路都有大凶,他听到弟弟的传声后便走了这边,隋臻就往另一头去了。
“他身上虽有大凶的妖气,却看着没有害人的意思。”宁悟说着,瞥了弟弟一眼,道,“我去见你时他衣裳不整,莫不是你做了甚么荒唐事?”
“我就是觉得可爱,想逗逗他。”宁决瘪了瘪嘴,说,“哥哥,反正这福禄山四弟子身份也不知是真是假,不如就把他带到我们门派里罢。”
大凶妖兽极难能见到一次,这少年身上有如此浓的妖气,兴许与大凶有什么联系。
宁悟想着,垂头看见少年含含糊糊地在说梦话。
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能看出少年脸上的神色十分委屈。
难道元真仙人真的又收了一个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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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一群蓝衣少年少女团团围着。
不、不对,我一定还在做梦罢。
于是我又安详地阖上了双眼。
我真的后悔了,我就该听大师兄的话,不要出来跟着江师兄胡闹。
“他醒了?”
“我瞧见他睁眼了!”
“宁师兄,我能摸摸他的耳朵吗?”
我听那些人七嘴八舌地说了好一阵,又忽的都安静了下来,有双纤细而柔软的手抚上了我变出来的猫耳朵。
我偷偷地睁开了一点眼睛,认出了摸我的耳朵的人是先前和江师兄说过我的小姑娘。
他们都认识江师兄……那我同他们好好说说,他们是不是会带我去见江师兄?
这般想完,我方要开口说甚么,那小姑娘忽的凑过来在我脸上啾了一下,惊得我未出口的话都化成了一声细细的猫叫。
“宁师兄,他脸红了!”
“我、我也想亲!”
“小师妹可以亲,你就算了罢。”
他们吵吵嚷嚷着争了一会,又有个容貌秀丽的姑娘走了出来,捧着我的脸亲了一口。
我原先在洞中觉得冷,现在被他们这般围着,全身都开始发烫起来,喉间像是鲠了甚么东西,教我怎么也说不出话。
在山中我就没见过姑娘,更不用说与她们近身接触了。
我不知道自己和大凶有甚么关系,但这个把我的脑袋按到她胸前的姑娘……
确实是大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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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臻他们估摸着是被另一只大凶缠住了,才会在里头待这般久。”宁悟看着师弟师妹们,道,“这少年身上有妖气,我却看不出是何来路,所以决定带他回去让师尊看看。”
小师妹说:“那我们可以把他养在师门中么?”
“此事等回门派后再议。”宁悟说完,又垂眼去看坐在地上耷拉着脑袋的少年。
这小猫妖为何总是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呢?他们又没欺负他。
他蹲下来,抬起小猫妖的下巴,说:“你当真是人的话,该有名字罢?”
少年小声说:“荀枝。”
大约是怕他不明白是哪两个字,少年还拉过了他的左手,认认真真地在他手心写下了[荀枝]二字。
“我叫宁悟,安宁的宁,悟道的悟,是青雀门弟子。”宁悟握住小猫妖的手,语气温和道,“你不必害怕,我们不会杀你。”
弟弟也凑过来,抓住荀枝另一边的手腕,说:“小猫妖,乖乖跟我们走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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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了。
青雀门的人都是选择性失聪。
我被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
宁决把我抱起来蒙住脸后,还给我下了禁言咒。
因他们的缘故,我一看到蓝衣就想到那句“福禄山元真仙人只有三个徒弟”,悲从中来,又说不出话,只能愤愤地咬了一口宁决的手臂。
等隋师兄他们找到我,我一定要让他们下次出山时在衣服后都绣上[福禄山有四弟子]的字样。
我再怎么平平无奇,也该拥有个名字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