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5-15 来源：寒武纪年 分类：现代 作者：揽月照大江 主角：罗阳 魏然
“黄队，我记得你今天不值班啊，怎么还在这里守着，不是说今天是甜甜的生日吗？现在还不回去，真不怕嫂子生气不让你上床啊！”王彦看着还在桌子前坐着的队长黄岩，开口调笑着。
黄岩虽然年龄比他们大，职位也比他们高，但是从来不摆什么架子，所以他们平常的时候也有胆子没大没小，而且，主要是这黄队长怕老婆在局里可是出了名的，按照以往的情况，只要是不值班，黄岩肯定会第一时间回家，而今天倒是奇了怪了，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回去，要知道今天可是他女儿过生日，家里的人肯定是在家了等着他的。
“生什么气？在家里可是我说的算，他就算生气就有用了吗？”黄岩脸色有些窘迫的发红，但是还是死鸭子嘴硬的想要维护维护自己的男人脸面。
“哟，这几天不见，黄岩你的胆子见长啊！回到家的时候可不要哭。”换下警服的庞龙挺着啤酒肚来到桌子前，拿起自己的杯子，畅快的喝了一大口，斜着小眼一脸的调侃。
“去去去！赶紧滚蛋！要不然马上你就走不了了我跟你说你信不？”
“信！信！我们怎么可能不相信你老黄呢？”庞龙笑的一脸猥琐，不过随即却又是正了正神色“不过你自己可真的要悠着点，这错过了自家闺女的生日可不是什么小事。”
黄岩也知道庞龙的意思，他上一年就因为一些事情错过了甜甜的八岁生日，当时甜甜可是失望极了，今年要是自己还失信，小甜心里自己这个爸爸的印象该更不好了，很是影响父女之间的感情。
“知道了，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把这个小伙子安排好就回去，你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黄岩伸手指了指躺在走廊长椅上的脏乱男人。
“好，那你快点弄，争取早点回家，我先回去了。”
庞龙拿起自己放在凳子上的外套，朝黄岩挥了挥，笑着转身离开，肚子上的肥肉乱晃着。
下班时间早就过了，除了在值班的警卫，其他的人都走了，黄岩蔫嗒嗒的坐在位置上抽着烟，脑子里一片混乱。
虽然过去的时间并没有太久，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以前那个无论什么时候看着都精神抖擞的小伙子现在变成了这幅样子，这幅他认都不敢认的样子。
如果不是确定人的身份，他还真的是不敢认。
脏乱的头发，满身的酸臭味，乌黑的手……没有从前一点的影子。
黄岩忽然叹了一口气，情绪格外复杂。
今天他外出办事的时候，在马路旁被一个显得有些语无伦次的小伙子叫住了。
那人当时看上去很是着急，指着路边躺着的人说，不知怎么了就突然晕过去了，他没拿手机，周围也没有人帮忙，所以只能喊他过去。
黄岩当警察这么长的时间了，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路边倒下的那人是个典型的流浪汉。
这档子事情原本是轮不到他来管的，但是在给那个流浪汉做简单的检查的时候，黄岩却愣住了。
虽然这张脸此刻胡子拉碴，满是狼狈，但是那面容却让黄岩感到熟悉，毕竟那张脸，自己可是看了快十年了，即使是在不停的变化着的，但是那模样仍旧清晰。
所以，在没有其他的人的帮助下，他在局里的人的惊讶的目光中，把这个流浪汉带到了警局，放在了走廊的长椅上。
现在，他唯一想要确定的就是，这个人到底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任何时候都面带微笑的晚辈。
罗老爷子的死，对他的打击太大了，还偏偏是在那样的时刻。
如果不是在他上台前接到那个消息，那孩子所受的打击有可能还不会那么严重，但是偏偏就是在那样的时刻，原本满心欢喜的想要给自己父亲一个惊喜，努力的让对方开心，但是偏偏以为这份心思，导致了人出行之后的意外。
大喜大悲直接颠倒，再加上这孩子总共也就这么一个亲人，所以说……偏偏是那个时候。
黄岩不是刚出大学的新人了，他早就知道，这现实才是摧毁一个人的最大的利器，某些人的崩溃也只在一瞬之间，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罗振国的意外去世，对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的摧毁是来的那么山崩地裂。
有些事情总是那样，说着简单的要死，但是做起来，永远就不是那个味道了，不是当事人就永远没有宽慰别人的机会，不管你说的多么有道理。
房间里寂静无声，外面也进入了深夜，毫无声息，这个屋子里只有墙上挂着的那个钟表转动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反复无止。
“咳咳，咳咳咳……”
一阵急促的咳嗽在走廊响起，黄岩连忙起身，还不小心碰撒了放在桌子上的茶杯，一阵的兵荒马乱。
脑海之中的记忆像是一部播放完毕的电影迅速落幕，罗阳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却是只感觉自己头脑发昏，嗓子发干，整个人都使不上什么力气，下意识的想要伸手让自己坐正一点，但是却直接按了个空，从长椅上掉了下来，无力地胳膊带着整个人砸到了地上，半边身体的疼痛使他的意识逐渐清醒，对周围的敏锐也是迅速的出现。
白色的墙壁，冰冷的地面，还有旁边的长椅，以及那蓝白的警徽标志……他现在是在警局。
想来应该是自己忽然昏了过去，那个人没有丝毫的办法，所以这才打电话报了警。
罗阳虚弱的侧躺在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整个人喘气都费劲，不过情绪却是没有多大的起伏，只是有点可惜，他还不知道那个青年的名字……
“没事吧！快起来。”
也就在罗阳等待自己体力恢复的时候，慌乱把自己撞洒的那杯水处理好后的黄岩，也是迅速的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但是一走出来，却是直接的看到了躺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身影。
没有顾忌那流浪汉身上的脏乱，黄岩伸出手就要把他扶起来，但是那流浪汉却开口了，而说话的内容却让黄岩直接愣住，晃神了许久。
“黄大哥，好久不见了。”罗阳嘶哑着嗓子开口。
看着面前的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还有对方眼睛里面的担忧，知道对方已经有了猜测，一种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
那是原主的记忆，原主的情感。
悲伤过后，罗阳看着面前的人，更多的却是唏嘘。
回来了，但是真正回来的，又不是原本的那个人……罗阳不知道自己改怎样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按照常理来说，他这种放弃自己生命的人，应该不值得获得再次的生命，无论以哪种形式赋予……但是有的时候，人生就是那么奇妙，容不得人半点的心思和念头。
而怔愣过后的黄岩，也是逐渐的恢复过来，面上满是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人，用力的把他扶了起来，让他安然的坐在了凳子之上，然后习惯性的去摸烟，但是手中的动作却是猛地一滞。
刚才他的烟放在了桌子上，然后茶杯倒下，烟被打湿了。
不动声色的捻了捻手指，黄岩看向罗阳。
“走的时候为什么也不打声招呼，你知道吗？在你失踪的那段日子，我满大街的找尸体，生怕哪天看着你躺在地上生虫，你知道的，罗老爷子嘱托我看着你。”
软瘫的坐在长椅上，黄岩和罗阳一起望着前面的白色墙壁，絮絮叨叨的说着，声音很低，但是罗阳还是全部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一字不落。
往日的，或者是说脑海之中的记忆，带着斑驳的映像滚滚而过。
像是忽然触碰到了什么莫名的东西，一直低着头的罗阳忽然笑了一声，带着些许的酸涩。
“黄大哥，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黄岩听到这话也是笑了，不知道是被罗阳气笑的，还是为罗阳说出这样的话而心有感触，反正有一种释然感。
他笑骂着说道：“你小子知道就好。”
没有烟，两人就那样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发呆，谁也没有主动说话，以他们的关系，似乎也不需要多说什么。
“以后打算干点什么？你当时的时候直接走了，完全就是不打招呼的辍学行为，学校那边可不会给你保留学籍保留两年。”
既然不能继续上学了，那么总得找点谋生的手段。
黄岩的想法很朴实，一个人总得先能吃得上饭，再考虑其他，自己温饱都管不住，你还想个屁。
罗阳听到黄岩这话，也是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是啊，既然打算活的有点人样，那总要有点收入来源，但是现在的他……能干些什么呢？
跟以前一样走偶像的道路吗？罗阳是有自信重新的站起来，毕竟他的本事都在脑海里，努力一把都是能够重新捡起来的。
但是，那样的生活实在是太累，而且罗阳想着，自己不正是要逃离那种生活，才选择来了死亡吗？
难道自己这个时候还要回去吗？
罗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黄岩这个问题。
而黄岩也似乎是看出了他的迷茫，微微的叹了口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人的肩膀，示意人放宽心。
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身上仅剩的几百块钱，有零有整，乱糟糟的一把，直接的放到了罗阳的手里。
罗阳一愣，诧异的抬头看向了他。
“这钱可不是给你的。”黄岩却是有些别扭的带着那么点冷硬开口，“自己回家好好的想想自己以后怎么办，然后等挣了钱，加利息还给我，要知道，我这攒点私房钱可不容易。”
“……好。”罗阳眼眸晦暗涌动，没有拒绝。
也就在罗阳应声之后，黄岩站了起来。
“自己能站起来吗？”黄岩转头看向坐在长椅上的罗阳开口询问，“医生说你低血糖，胃也有点毛病，还营养不良需要好好注意一下，这么大的人了，以前也没想到你这么不争气。”
黄岩的话说的并不客气，甚至带上了那么几分说教的味道，但是听着他这话的罗阳却是一阵阵的鼻子猛地发酸，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而黄岩见到他这个模样，却是直接满是嫌弃的摆了摆手。
“赶紧的，能站起来就赶紧起来，我开车送你回去，要知道，等下的时候我可是赶着回家给我家甜甜过生日呢，就你在这给我耽搁时间，等回家的时候，我又该挨训了……”
黄岩嘀嘀咕咕的，也是迅速的回办公室里拿了自己的东西。
坐在后面长椅上的罗阳看着人的背影，抿了抿嘴，到底还是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会好起来的，以后一定会好起来的。”
罗阳轻声的开口，但是走廊里空无一人，没有人听见，只有大旋儿的风偷偷绕过，然后将所有的缭乱吹散。
……
……
躺在窄窄的床上，透过窗子的些许月光轻轻地落在罗阳的脸上，将他那张满是污渍的脸直白的展现在皎洁的圆月之下，仿佛是白纸上的一点污渍，突兀而又孤独。
想想这人生啊……真是好笑异常，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几天里，一直到处于一种迷惘的状态，累了就直接倒在路边酣睡，渴了就翻找垃圾桶里的空瓶子，吃饭纯属是看有没有什么好心人，过得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毫无尊严，毫无人性。
但正是这样的生活，让罗阳有了一种自己在真实的活着的感觉，是自己真正的活着，而不是在任何人的干扰下活着，他可以想什么时候睡觉就什么时候睡觉，想什么时候骂人就什么时候开口，他可以自由的行走在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虽然受到过排挤、嫌弃，但是，他可以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让自己的心里无比的舒坦。
罗阳，在这个世界，才是一个活着的人，一个大写的人。
他现在是在罗振国的‘梨园游梦’里面，也就是在……自己家，是的，从这一刻起，这里就是他罗阳的家了，他继承了另一个人的身体、记忆，那么从某种方面来说他现在也就是‘罗阳’了。
那个被现实打垮的罗阳……只不过他在经历了一番磨难后成长了，也改变了而已。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躺在这里，在月光下，他的身上是肮脏的，整个人也是肮脏的，他不应该就以这样的面貌躺在记忆中那个少年的家里的。
这里是家，以后也是他的家，是他罗阳的家，所以此刻的他不应该是以这样的一种形象躺在这里的。
暖黄色的灯泡闪了好几下才明亮起来，罗阳下意识的把手放在了眼前，这样的灯光，对于习惯了夜晚黑暗的他来说，着实是有些太过于明亮。
木制的桌子，板凳，案几，甚至还有盏随意丢在一旁的马灯，都是些充满着时代气息的老物件，很是精致古朴，但是此刻却都杂乱的摆在一起，落了一层的灰尘。
记忆中的画面不断的浮现，让罗阳对这个不大的地方也逐渐的熟悉起来。
小院的门面看着不大，但是里面的空间却是足够空旷。
这里是老宅区，有种四合院的样子。
罗阳的记忆里，曾有人出高价卖这个地方，但是罗老爷子把人直接赶走了，他说这是祖祖辈辈的祖宅，是家，怎么能卖出去？
直到现在想起来，罗老爷子的那张怒到通红的脸，似乎还浮现在眼前。
即使，自己并没有亲眼看到那一幕。
罗阳刚才待的那一间是罗老爷子生前和罗阳居住的地方，并没有太多的东西，一个单身的男人带着一个孩子，你也不能指望他家里能有多少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与记忆中的相同。
在院子的中间，有一口八角的竖井，但是早就不用了，被罗振国用木板做了个栅栏围了起来，边上还种上了一棵柳树，说是留个念想。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志怪小说看多了的原因，所以当时的罗阳一直觉得自家院子自从种了这颗柳树之后，那时常有种冷飕飕的味道。
现在想起来记忆之中每次半夜上厕所的提心吊胆，倒也是觉得有趣。
在竖井的旁边有一个压井，就是那种八九十年代的那种，只要有引水，压井还是可以用的，在罗阳的记忆里，罗家使用的水都是这里面的，一直没有通自来水管。
也是奇怪，那么长的时间，这个水却一直都是干净的，没有受到城市变迁的任何污染。
引水的葫芦瓢已经早就干透，歪歪斜斜的放在压井边上的大石块上，还带着些许的裂痕，但还好，并没有直接的碎掉，也算是质量有保证。
罗阳扫了一眼，向屋里走去，从一堆的东西中掏出了一个木桶，木桶的上面还连接了一条麻绳，使劲的拽了拽，没有一丝松动的意思，罗阳裂开嘴笑了笑。
果然，就像罗老爷子说的那样，这样的纯手工老物件，就算是放个几十年，都不会有什么问题，这些都是细心的人做的细心活。
来到院子里，越过并不高的木栅栏，罗阳把木桶丢进竖井里，有“咚”的一道落水声响起，绕了几下绳子，感觉木桶有了重量，罗阳开始一点一点的往上提，听着木桶发出咯唧咯唧的声音。
井水一般都比平常的水温度更低，而且因为这竖井已经荒废很久了，所以井里的水并不算是太干净，罗阳打上来的一桶水一眼看过去，感觉就像是搅拌了过后的浑水。
但所幸的是罗阳也不准备喝它，所以自然也没有太过于值得注意的。
拿起那个因为长期的曝晒已经有点开裂的葫芦瓢，从木桶里舀出水来，倒进了压水井里，在一阵阵的咕噜声中，罗阳开始奋力的压水，把一旁刚才一起拿出来的瓷盆放在了出水口，但是这刚压出来的水是不能用的，因为那个引水并不干净。
将第一盆水倒掉，罗阳开始接第二盆水。
小院里很安静，或者说，这一片老城区都很安静，只有罗阳压水井时的声音，这使他下意识的放缓了自己的动作。
现在已经很晚了，周围住的人也都是一些老人，他不想因为自己的毛手毛脚而打扰到其他人。
再说了，周围的老人他都认识，都是他的长辈，对他也是格外的好，他不想这个时候还打扰到他们，要知道，当年的罗阳一声不响的离开已经对这些把他当做自家子侄的长辈是一个巨大的伤害。
压出来的水仍旧很凉，但是还能接受。
罗阳把瓷盆端到了一旁的石桌子上，又接了满满一桶的清水放到一边，然后进屋从衣柜里掏出来了一套还算干净的衣服放在了一边，这些衣服都是罗阳以前的衣服，但是罗阳估计自己的这具身体这两年应该也没怎么长，所以还能穿。
将身上充满酸臭味的衣服脱下来丢到一边，罗阳直接就站在院子里开始洗凉水澡，反正现在，这个家只有他一个人。
如果说，这两年多的流浪生活给罗阳带来了什么好处？大概就是这看上去很是健壮的身体了吧。
罗阳的流浪就是一趟长途的徒步旅行，即使是吃的不好，穿的不暖，但是他都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无论风雪如何，他这两年一直都在路上，仿佛没有尽头，直到再次回到他熟悉的城市，以一个他以前从来都不敢想的形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