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4-27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权无知 主角:钟执星 俞眠
钟执星不屑于思索自己对高霁的敌意源于何处,相比起这个,他更担心的,是俞眠这次喝了酒有没有在外面胡乱亲人。
明明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怎么还敢随便跟别人一起喝酒?
不过现下钟执星并没有余裕去计较这些。醉鬼俞眠蜷在客厅的沙发上哭得不能自已,甚至在钟执星拿了纸巾抽盒递给他时,直接抱住了钟执星的腰,一边可怜地抽泣,一边委屈巴巴地小声叫着“妈妈”。
俞眠抱得并不紧,只要钟执星想,他可以很轻易就推开俞眠。
但很奇怪,他非但没有,还顺势坐上了沙发。俞眠的动作也因为他坐下而做出改动,原先环在钟执星腰上的双手直接攥住了他的衣领。
据俞眠这两次喝醉的表现来看,他一喝酒就会变得脆弱又黏人。钟执星眯着眼凝视着攥在他衣领上的细白手指,不由得想,俞眠在刚刚送他回来的那个家伙面前,也是哭得这么伤心,也会这样抱住他吗?
今晚是俞眠和他冷战的这段时间以来,最靠近他的时刻。钟执星脑海里蓦地浮现这一个念头。他垂下眼,无声观察着旁若无人默默流泪的俞眠,第一次知道书上写的“哭成泪人”这类他原本认为十分夸张的描写,原来现实中是可以真实存在的。
钟执星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怪异。他本以为自己会厌恶,也认为自己理应明确抗拒来自俞眠的肢体接触,但眼下看着鼻尖眼角微红的俞眠,即使不太愿意承认,可他的心口确实只剩一片柔软。
他的感知完全脱离了自我意愿,眼泪好像是俞眠拥有的独家秘籍,很轻易就影响了钟执星的判断。
事实上钟执星也曾碰见过在他面前掉眼泪的女孩子,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与对方并不熟识,所以才会那么无动于衷。
而俞眠可能是同他太熟了,所以钟执星才会因为不知道要如何哄他而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慌乱感。
俞眠的眼泪像是不会终止一般,源源不绝地从红得令人觉得脆弱的眼眶溢出,钟执星拿给他的纸巾盒被他碰倒在沙发一旁,根本没有派上用场的机会。没一会儿钟执星的手便不受自己控制,直接抚上了俞眠湿漉漉的脸,用温热的指腹为他擦干一些泪痕。
“俞眠,”钟执星说,“别哭了。”
钟执星的声音很轻,但在无人说话的空间里显得异常清晰。俞眠闻言抬起了眼,一眨不眨地望向他,晶莹的泪珠凝在微微下垂的眼尾,将那颗褐色的泪痣衬得十分显眼。
他的目光被一层浅薄的水雾笼着,看得钟执星有些说不清的心虚。
钟执星差点都要以为俞眠已经酒醒了,结果他一撤回手掌,身旁的俞眠便跟忘了他的存在似的,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小声抽泣着自顾自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俞眠的脚步不太稳。钟执星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提着一颗心,深怕他被自己错乱的步伐绊倒,但又不想靠得太近,不想表达太多无用的关心。抚过俞眠脸庞的指尖还有湿意残留,钟执星轻微一捻,俞眠的眼泪就在他指尖晕开了。
自冷战以来,俞眠常常会自觉错开与钟执星的见面机会。原本他们上课的时间就不一定相同,再加上俞眠自己有意躲避,近期钟执星与他碰面的次数算得上是屈指可数。
而大抵是酒精摄入的缘故,导致俞眠无法照常早起,或者忘了延迟出门的计划,隔天早上钟执星从卧室出来时,很意外地与对面房间的俞眠碰上了面。
俞眠应当是记得昨晚的事的,至少不至于毫无印象。钟执星察觉到他与自己四目相对时,平静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些。
是俞眠尴尬时候惯常泄露的破绽。
而事情接下来的发展也完全印证了钟执星的猜测。
俞眠神色躲闪地道了歉,语气诚挚但疏离,钟执星还来不及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早餐,俞眠已以最快速度落荒而逃。
钟执星望着那扇因俞眠急于逃跑而用力甩上的门,分明觉得俞眠逃跑的样子有些好笑,嘴角却迟迟未能上提。
俞眠再次因为喝酒追悔莫及。他的心情从一早醒来就开始起伏不定,与钟执星的意外碰面,更是让他感到羞耻万分。
纠结烦躁的情绪困扰着俞眠,直到课程结束,到达话剧社的排练厅,俞眠也恹恹地抱膝坐在角落里,任谁看来都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模样。
“你这家伙,”高霁很快发现了俞眠,走过来揉了把俞眠的头发,在俞眠不悦的眼神里若无其事地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了?”
“你怎么了啊,眠眠?”见俞眠不回答,高霁故意捏着嗓子继续发问。
俞眠皱着眉轻推了他一下:“学长你好恶心,别那么叫我。”
成功达到目的的高霁得逞地笑了起来:“你昨晚更恶心哦,鼻涕虫小俞。”
昨晚躲在钟执星怀里潸然泪下的诡异画面再次在脑海浮现,俞眠崩溃地捂住了脸:“救命,我好丢脸……”
俞眠难为情得双耳都透出了明显的红,高霁还不打算放过他,一边无情嘲笑,一边还要跟夏明韵提议下次聚餐继续灌俞眠酒,恶劣得令俞眠当即收回原先将他视为“人很不错的学长”的天真想法。
话剧排练结束后,话剧社按照惯例进行聚餐。烤肉店里正是用餐高峰期,人多嘈杂,俞眠随意吃了一些,而后起身去二楼阳台透透气。
二楼的阳台空旷安静,夜风很凉,墨蓝色的夜空中,星星只有寥寥数颗。俞眠独身站在角落的栏杆边,听着楼下传来的人声,仰起头百无聊赖地数着星星。
俞眠觉得自己最近有些多愁善感,时常会陷入陌生但繁复的情绪里。他总是不能自已地想起钟执星。像从前那样,但心情却不似当初。
以前是羞怯、隐晦但甜蜜的,如今只有一种类似痉挛的轻微痛感。
是俞眠难以启齿,挥之不去的微妙感受。
俞眠有些唾弃自己,他明明是想要分散注意力的,但努力迎合的忙碌、开朗友好的人群、嘈杂喧闹的环境,全都起不了半点辅助作用。
仅是这样望着遥不可及的夜空,钟执星的名字和模样都能不讲理地突然浮现,满满当当地占据了俞眠空白迟钝的思绪。
——很不公平,不是吗?
俞眠想。
他不喜欢我,他也不想我,他甚至觉得我恶心,可我还是喜欢他啊。
喜欢到……就算因为他而觉得很伤心,很难过,也依然不舍得去怪他分毫。
真的很不公平——
但心跳不会骗人,更无法自行更改。
更何况俞眠并没有想要更改的念头。
壁钟的指针指向十点四十分,钟执星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然后将视线重新转向手中的书上,下意识地等待着开门声响起。
今日有小组作业,晚上快八点的时候,钟执星和小组成员才离开图书馆。
在校外与成员告别时,钟执星眼尖地看见俞眠站在那家之前他俩经常去吃的烤肉店门口,只是这次陪着俞眠排队等号的人并非钟执星,而是那个看起来不太对劲的什么高霁。
那人不知在跟俞眠说什么,鼻尖被风吹得通红的俞眠侧着脸微微朝他笑了下,然后有点冷似的,用几乎和他身上的奶白色卫衣同色的手,抓着卫衣帽盖住了蓬松柔软的粉色脑袋。
钟执星忽然撩起眼皮又看了眼壁钟,不自觉地皱起眉,心想他们到底是吃了几人份的烤肉,才要吃到这么晚。
俞眠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半,他蹑手蹑脚地关门换鞋,事实上公寓的隔音不错,他完全不需要担心自己的动静会吵到钟执星。不过俞眠现今最谨慎遵循的事,就是在有钟执星的地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他动作很轻地关了玄关处的电灯开关,进了客厅忽然被通亮的光线照得有些回不过神,他下意识地往钟执星平常坐的座位看,发现早该睡觉了的钟执星竟然还没回房间。
虽然钟执星听到动静,仍未分给俞眠半个眼神,但俞眠还是条件反射般抬手拨了拨方才剪完,觉得不太习惯的新发型,然后抿紧了唇,当自己是隐形人般快速地往卧室的方向移动。
钟执星却冷不丁地出了声,俞眠吓得差点要绊倒自己。喜欢钟执星这件事败露之后,他总像是心里有鬼,事实上,如今钟执星理不理会他,对他而言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反正都像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酷刑。
俞眠贴着墙站直了,叫了他名字后又一言不发的钟执星忽然放下书朝他走来。俞眠的手缩在卫衣袖子里,随着钟执星的靠近逐渐握成了拳。
这一个多月以来,他和钟执星几乎没有好好说过话,按理来说,钟执星也没法跟他好好说话。他虽然一直逃避,但到了面对面这种没有办法的时候,还是很怕从钟执星口中听到什么太伤人的话。
钟执星垂眼看着眼睫轻颤神色慌张的俞眠,突然忘了自己为何叫住他,但俞眠面对他时的表现,让他有些说不清的气闷烦躁。
钟执星下意识地蹙着眉,四散的思绪忽然重新聚焦,钟执星随意抓住一个点,对俞眠说:“少喝点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