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段落

杀手的小狗变成人，完全是意外。

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夜晚，空气里有带着各种辛辣调味的烟火气和小摊贩叫卖的声音。刚结束任务的杀手穿着薄夹克，带着胸口长但不深的刀伤回到家。

进卧室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就是床上躺着一个细皮嫩肉的陌生少年。

已经有些疲惫的杀手立刻警觉起来，一只手摸到那把刚凉下来的枪，上下扫视着躺在自己床上的男孩。

很白，像从小没晒过阳光。四肢纤瘦地蜷缩着，酣睡的侧脸嘴唇微张，看得出稚嫩而清秀。一头乱糟糟的栗色短发微微卷曲，颜色似乎有些眼熟。

一丝不挂。

最可疑的，是他脖子戴着的酒红色皮革项圈。

它原本属于杀手的小狗，另一端还绑在书桌一角上。是杀手每次出门执行任务以此控制小狗不乱跑出门的方法。

杀手瞳孔缩放，握着枪的手甚至在不自知地细细颤抖。第一反应是这个变态是杀了自己的小狗的凶手。

听见上膛的声音，床上的男孩拱了拱鼻子，揉着眼睛四肢笨拙地撑着床爬了起来。

杀手面色铁青，二话不说举枪对着该死的还在故作无辜的杀狗变态，结果下一秒男孩剑走偏锋直接跳起来扑过来。

“你回来了——！”

如果不是注意到床边散落的手提箱，和里面破了一管的实验品，杀手真的会当即杀掉男孩。

身体的重量增加以后摔倒的疼痛程度也大大地增加了，加上男孩脖子上项圈的长度问题，男孩被狠狠勒住，重重摔在地板上。

杀手居高临下地看着男孩抱着脑袋在地板上边滚边哭起来。他很快止住，被项圈狠狠勒住的身体毫不在意狼狈地爬过来，似乎伸手想要摸自己的鞋子，却怎么也够不到，只好赤身裸体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渴望被抱在怀里的姿势，亮晶晶的可怜眼神，最要命的，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头发的颜色。变成人的以后，看着好像挑染过的棕发。

杀手视线再次转到已经空掉了的实验试管上。

当时得到它的地方，是一个得到巨额投资的高科技非法人体实验室。

想起来了。

杀手下午出门前忘给小狗倒牛奶了。

“呼吸心跳正常，目前看来没有副作用和排异反应。”

听到合作多年的博士这么说，杀手来了以后一直有节奏地敲打桌面的手指终于停下。

“接下来什么打算。”

不知道小狗有没有听懂自己没事，很高兴地从仪器上跳下来，跑过来抱住杀手。见杀手面无表情甚至很习惯，博士的反应不亚于见了鬼。

小狗最不习惯的还是穿衣服，杀手把他从自己身边推开，伸手一个个帮他把歪七扭八的纽扣扣好。

“没想好，听话就继续养。”

小狗是杀手在一个富豪东南亚私人岛屿的豪宅里捡到的。

狗妈妈是富豪最喜欢的一只宠物，杀手来清场的时候，也已经被乱弹扫中早就窒息在富豪怀里。杀手抬脚把椅子踹翻，一人一狗全部倒地。

照惯例给目标爆头的时候杀手的动作停住了，枪口对着富豪的额头，视线定在那只也已经死掉的狗的怀里。

原来是一只母狗。

身后的手下注意到异样，问他是不是目标没死透。

杀手说没事，随后举枪给富豪爆头。

当天上直升机的时候杀手怀里多了一团肉。手下们并排坐着，都不动声色地偷瞄。

是一只小狗，刚出生的棕色纯统小博美。比杀手沾满鲜血的拳头还小，奄奄一息，但还活着。

杀了一屋人，老大竟然救了一只狗出来。当时在场所有人心里都这么嘀咕来着，只是一路上都没人敢问罢了。

小狗第一次做人，对世界好奇，对自己好奇，对杀手最好奇。

离开写字楼后杀手开了四条马路，把车停在路边上车后第一次看向小狗：“一直看着我干嘛。”

“我平时就是一直看着你啊。”小狗回答得理所应当。要不是牢记要绑安全带，杀手觉得他随时要蹲在座位上摇尾巴吐舌头了。

被看着有种猎物的感觉，杀手不喜欢。

明明车里名副其实的猎物是小狗才对。

“找点别的事做。”杀手难得打开车载音响，低音量放起他品味奇怪的上世纪钢琴曲。

“别的事。”小狗若有所思：“那就是等你回家。”

“……”无法沟通。

杀手发车，不再理他。

但也没再阻止他继续看自己了。

刚结束任务，拿了一大笔钱，杀手休假第一天剩下的安排就是带小狗买衣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狗本来就很小，跟了他几年，也没比第一面时候大多少，还像个小西瓜。成人以后体型几乎比常年高强度健身的杀手小一倍。杀手算过，按小狗的年纪在人类世界算是刚成年，但看着还是像娇生惯养的小孩。

因此杀手的衣服对小狗来说都太大，唯一勉强能穿的一件是杀手原本打算用来做厨房抹布的条纹衬衫，小狗穿着也松松垮垮的。

高定男装店里，小狗跟着导购慢吞吞来到试衣间，站在帘布前突然依依不舍转头：“你也进来。”

小狗没怎么出过远门，对哪里都打着明晃晃灯光的百货公司有些恐惧。

女导购的双眼已经在两人之间疯狂扫动，杀手坐在长沙发上，平静对小狗说：“里面很安全。我就在这，有事叫我。”

店员满心欢喜地给跟着一看荷包就很满的杀手来的小狗换了十几套，小狗穿着很出挑，很好看。付钱的时候却有些不情不愿，好像让他掏钱一样。

杀手看了他一眼，勉为其难换上一套宽松卫衣的小狗直直看着他，小声说：“不喜欢穿衣服。”

“不穿衣服可以吗。”

“不可以。”杀手半点不商量。

至少在外面绝对不可以。

博士说小狗可以正常吃饭，尝试一些人类食物，杀手就带小狗去了一家粤菜私厨。两个人进了一间上市公司开年会也不为过的豪华包间。

一个大圆桌，小狗紧紧跟着杀手在他旁边的位子坐下了。

小狗一动不动盯着眼前骨瓷餐具上的筷子，旁边杀手给他点了一杯手工酸奶，点完说：“要习惯用筷子。”是的，昨天和今天早上都说过。

刚学会驯服四肢的小狗还无法驯服手指，为难地看向杀手：“要是习惯不了呢。”

“学。”

“学会了就不会忘。”

杀手还在和服务员点菜，正在思考狗吃石斑鱼会不会很麻烦的时候听见身边趴着椅子的小狗说：“那我可以坐你腿上吃吗。”

小狗眼神天真无邪，是真的非常认真，信誓旦旦：“这个习惯还忘不了。”

杀手不爱闲逛，吃完饭就开车回家了。

一到家，小狗手上好几袋新衣服还没来得及放下，就把杀手堵在门口，踮脚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睁着亮亮的眼睛看着杀手。

和杀手在一起的时候伸出湿漉漉的舌头舔脸颊是小狗的天性，也是以前就留下的习惯。昨天帮小狗快被勒红的脖子解开皮革项圈，委屈的小狗便立刻凑上去一个劲儿地舔杀手的脸。

杀手沉默地把他推开，没用力。

人类不会互相舔脸，这是小狗成为人类以后学到的一个知识。

可是小狗改不掉习惯，然后就改成亲脸了。

但是在外面不能亲。这是小狗在杀手那里学到的第二个知识。

回家路上小狗要喝珍珠奶茶，杀手就给买了。大概是里面一颗颗圆圆的珍珠对小动物有天生的吸引力。

于是一到家就很想上厕所。

“想尿尿。”

杀手亲自把小狗领到洗手间门口。“不用抬脚。”说完挽起袖子打算把厨房里早餐留下的碟子洗了。

不一会儿杀手听到一阵幽幽的哭泣，伴随着哗哗水声，显得更诡异了。

杀手把水关掉，把手擦干进到卫生间，直接开了门，小狗赤裸着下身蹲在地上哭。

“我的尾巴长前面去了。”哭得梨花带雨的，比杀手忘了给他留牛奶还可怜。

杀手无言，合着小狗昨天忘记检查直接睡了，这会儿才发现。

不是尾巴，他波澜不惊地用生理名词给小狗解释了一堆，小狗狗双腿叉开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懂，但确实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哭了，脸上两道干涸的水痕。

算了。

杀手托着小狗腋下把小狗拉起来，站到他身后，圈住他，提他把尿：“站着上厕所，作为人类也要学的。”

小狗终于尿完了，肚子里好舒服，心里的乌云也彻底消失了。还好还好，还能尿尿。

但是偶尔想到自己尾巴没了还是有一点可怜。

小狗很爱干净，被杀手接回家以后基本没怎么出过门。出去了一趟回来就想洗澡。

“我想洗澡。”

杀手就教他调了温度。他看到杀手转身要走，下意识脱口而出：“不是你帮我洗吗。”

杀手停住了。“以前一直是你帮我洗的。”

杀手转了过来，小狗说不出杀手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种细微的变化。“人类都是自己洗澡的。”

小狗好苦恼，愁眉苦脸的：“可是我不是人类。”

“还想去外面吃椰子冻吗，想吃的话就要做人类。”

椰子冻是中午在餐厅吃的，去餐厅需要开车，开车的时候小狗坐在杀手旁边。

以前很偶尔杀手也开车载过他，他也坐——不对，蹲在副驾驶。可是蹲着和坐着的视野很不一样，蹲着只能看到杀手，坐着可以看到窗外的风景。尽管他在车上也是一直在盯着杀手看。

为了能和杀手看到一样的风景，小狗还是决定要做人。

“那我自己洗澡。”尽管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快听不清。

杀手低低嗯了一声，去找来了的新的浴巾拿来今天买的新睡衣。结果又被小狗拉住垂死挣扎：“我能看着你洗一次吗。我就学一遍。”

“不行。”

学习这件事算是被小狗玩透了。

洗热水澡很舒服，和用人类膀胱撒尿一样，有种浑身颤栗的感觉。

小狗忘乎所以地洗了快一个小时，中间杀手来敲过一次门确认他没有晕倒。

小狗用大浴巾把自己身体裹住，拿着睡衣想到杀手身边换。擦的时候一直盯着自己下面“进化”的软趴趴的小尾巴看。

听到地板上有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杀手敏锐地把手里的东西藏进枕头下面。一抬头看到小狗已经来到跟前，开始穿衣服了，头发还是完全湿透的状态，可能因为平时都是杀手擦的。

杀手从床上坐起来，去浴室拿浴巾，回来的时候小狗已经坐在床上，拿着他方才藏进枕头下面的东西在端详了。

“给我。”

小狗抬头看了杀手一眼，就乖乖把手里的东西双手奉上了。

杀手没有立即收起来，心说好在这把刚装满子弹的新货还没上膛，不至于走火。

杀手平时在家不当着小狗的面用这些，小狗看着那把形状诡异的黑色漆面物体，问杀手：“是什么。”

杀手低下眼，看着白细的双腿折在一起，脖子里还在滴水的小狗，很浅地勾了一下嘴角。“你觉得呢。”

杀手笑起来让小狗神魂颠倒，很想要舔他。不对，人类应该说亲。

小狗摇摇头，杀手以一种很职业的方式握住那把东西，举到小狗面前。“猜猜看。”

小狗鼻尖凑近了，什么味道也没闻到，用手沿着轮廓去摸，也什么都摸不出来。于是出于本能，伸出水红的舌头舔了舔坚硬冰冷的圆口。

还是摇头。

“是枪。”

杀手用拿来的浴巾把小狗包裹起来，小狗被蒙住了眼睛。

杀手走到书桌边，移开他抱着小狗的合照相框，按了几个数字，把手枪放进保险柜。

“看到枪口要躲，不然就再也不能做人。”

“要学会，很重要。”

平时这个点杀手都不在家，小狗就睡午觉。于是这会儿就困了。

杀手体型很健壮，担心晚上转身压到小狗，从不让小狗上床过夜。于是吹完头发的小狗抱着他腰倒在床上的时候，杀手脱口而出：“去客厅。”

小狗想到客厅那个很柔软的狗窝，装傻伸出小拳头，爪子一样挠杀手的胸口。“太小了，睡不下。”

确实强人所难。毕竟现在是人了。

杀手一只手把小狗整个人圈在自己身边，另一只手按着遥控器静音看新闻。小狗没兴趣看电视，他打算等小狗睡着就去健身。

原来偶尔相伴的下午觉两人都会很快睡着，但今天没有。小狗在他怀里蹭了一下，声音黏糊糊的：“你摸摸我嘛。”

一直在换台的电视屏幕停住了。

小狗见杀手没反应，就转头望着他，自己指导他：“你平时都会摸我的背，还有肚子。”

没有毛了也能摸啊，而且他平时的毛就很顺，和现在的皮肤差不多。

几秒过后，杀手把电视关了，侧躺下来楼主他，一只手立刻被小狗抱住，另一只手大力摩挲着小狗的背。杀手这样催眠的方法对小狗一直很受用，像无声的催眠曲。

小狗被摸得很舒服，脸上微微笑着，身体忍不住地扭。可是和有毛的时候不一样，杀手这样摸他他一点也不困，反而刚才尿尿的地方痒痒的。

好奇怪的人类。

杀手抱着他的身体还是和以前一样，像一个温厚的越来越暖的被窝，充满强有力的安全感。小狗高兴了就想舔人，他谨记杀手的教导，亲在杀手的脸上。一会儿就舒服地在杀手脖子上乱亲。

忽然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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