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4-26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江JJ 主角:驰也 夏之江
一个问题,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
用浪漫主义回答,当然不;用现实主义来答,需要分情况。
萌生在学生时代的喜欢大多是没有理由的,这有很多原因:无处发散的青春躁动、“早恋”禁令下的叛逆因子、由羡慕而生的跟风……
这种喜欢是很浅薄的,且年龄越小越浅薄,所以也没必要非有个原因。
但是这种浅薄往往伴随着无知,而无知代表莽撞,莽撞又能算做另一种意义上的勇敢。
因此学生时代的喜欢也最勇敢。
没有太多人在意双方的家庭条件,车房或者存款,就连事发后被请到老师办公室的家长都得先问一嘴“那个人学习好吗?在班里排第几名?”。
这时候的喜欢不必要个结果,跟大学恋人结婚的都不多,从高中谈起最后迈入婚姻殿堂的,这世界上有几个啊?
所以连驰也心里,都有一个十八岁泛滥荷尔蒙的归地。
正如先前所述,浅薄的喜欢,一开始只不过是看脸。
对方的头发总是打理得整整齐齐,校服衬衫板直毫无褶皱,露在外的小臂和脚腕白皙清瘦。俊俏又不谙世事的脸,在一众富家子里也突出,与生俱来的天真和傲慢。
是的,傲慢。这里的傲慢只是没有情感偏向的形容词,经过驰也的观察,发觉对方只和特定的几个人玩。其他人他保留着表面的礼貌,又恪守社交距离,似乎连班里同学的名字都没有记清。
他身边总是跟着一个“骑士”般的人物,对待他很小心,有时候又管得很严。但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像是已经习惯被护在身后,听从建议和指挥。
但本身并不是很冷淡的人,仅仅是自己给自己划了圈圈,只在舒服的圈子里活动。驰也无意撞见过他和学校里的流浪猫说话,隔得很远,中间摆一个猫罐头。
他说个不停,还小声学猫叫。等猫吃了罐头主动过去蹭他,他又很僵硬的样子,等猫大摇大摆走了就俯下身用手帕擦鞋,再把手帕扔掉。
惊鸿一瞥留下的对于面孔的惊艳,到后来有意无意的观察,日久天长,浅薄的喜欢就由此而生了。
好就好在不必要个结果。
驰也拒绝了夏之江交朋友的请求,让他们的生活重新分开,距离能保持体面。但兜兜转转对方和驰悦之间还有一桩恩情,恩情的帷幕是两万块钱。
驰悦并不自由,他的体面其实也无意义。
把自尊扔在地上让人踩,这在驰也这么久的打工历程里早就学会了。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却还会有不甘的情绪,这可能就是年轻的坏处。
驰悦静了一会儿。
“你窝囊什么啊!”她突然站了起来,用力抽走了那张插在窗台上的卡:“不想要你就跟我说啊,刚才干嘛要装成若无其事的?”
驰也的脊背直起来:“不是,我没……”
驰悦指着他:“闭上嘴!”
驰也于是把嘴巴闭上了。
驰悦穿着睡衣,头发披散,稚嫩姣美的脸因为才睡醒显得皱巴巴的,像从温暖洞窟蹦到原野上的兔子。
“我过得很好,每天都高兴极了。”她说:“奶奶爷爷也很有精神,爸爸也会开玩笑了。这都是因为你。”
驰悦瞪着眼睛:“不要说这种话,也不要总是先考虑我。你不想要就不想要,等高考结束你自己去打工好了,反正有两个月的时间让你打工,你就喜欢打工!”
驰也“噗”的笑了一声。
驰悦拔高声音:“你笑什么呢!我说的不对?”
驰也赶紧做了个让她压声的手势,小声说:“他们都睡着呢……对对对,我是劳碌命,就喜欢舍近求远,不让我打工我难受。”
这话也不怎么好听,驰悦又瞪了他一眼。
驰也的脊背完全直起来了,好像妹妹的喝声提起了连着他身体的一条线。与之相对,他的肩膀却是松弛的,斜斜倚靠在窗台上,这松弛和先前的疲惫不同,灰败的月色从他脸上消失了。只留下鳞片般的闪光,让这张年轻的脸显得很英俊。
他说:“眼睛别瞪这么大,你不难受么?再说大半夜的,我看着也害怕。”
“你以为我想。”驰悦压着嗓音说:“不瞪着眼的话眼泪会掉下来。”
驰也立刻说:“那你瞪着吧,我衣领才干了。”
驰悦察觉他睡衣都没换,仍穿着被哭湿的校服,看来从她房间出来后就在这里抽烟了。
“哎。”驰悦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往厨房走:“我不管你了,我要喝水,然后回去睡觉。”
嘴上这么说,走到厨房她回头看见驰也还站着,又说:“你还待着干什么?还不去睡觉?明天不上课吗!”
驰也抱着胳膊,含着淡淡的笑:“太黑了,我陪你喝完水。”
……我又不怕黑。驰悦心里这么想,却也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次日,钱被转回来卓成英一愣,不知道驰悦在搞什么。
他特地背着夏之江来初中部问了一句,当时驰悦正被一帮女生簇拥着说话。她从人群里走出来,肩颈挺直,面容没有昨日故意掩饰出的镇定,很普通地笑着说。
“被家长教育了一顿,要我做好事不留名,还你了。”
卓成英眯起眼睛,探究性地问:“那加个好友?”
驰悦毫不犹豫地挥了挥手:“算了吧,这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一个初中生和你们也没什么好联系的。”
她说完便走了,卓成英回到教室的时候眉毛还拧着。夏之江见他这样就问他怎么了。
卓成英想了想还是把驰悦退钱的事说了,夏之江倒一点都没纠结的样子。
“我就说是你思想有问题,怎么能因为别人要钱就怀疑这个怀疑那个,把对方帮过的忙两清啊!”他说:“驰悦收钱是应该的,不收钱也正常,以后我也会给她帮忙的!”
卓成英无语地看着他:“你马后炮什么?昨天让你保持距离,你不是也没多说什么?”
夏之江嘿嘿笑了两声:“其实我没打算听你的,昨天晚上我已经和陈叔说好了,让他今天不用来接我。我放学要去百货商场给驰悦他们买礼物,自己打车回去。”
卓成英更加不可置信:“你打算背着我偷偷和他们来往?!”
夏之江移开视线,但很理直气壮地点点头。
卓成英深感不对劲,以前夏之江什么都听他的。这一阵好像突然叛逆期了,碰上事情不告诉他,居然敢自己应对变态了。最重要的是被人家稍微帮了个忙就建立了信任关系,对他阳奉阴违。
“我从小照顾你到大!”卓成英敲他脑门:“你怎么这么好收买?”
夏之江躲开,真诚道:“哥,消消气消消气。我只是想和他们交朋友嘛,但是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
卓成英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想了想又说:“你买礼物我不管,买了先别送出去。”
夏之江不解:“为
夏之江惦记了一整天要买礼物,放学打了个车直奔百货商场。
在卓成英面前应付着没明说,他心里是想立刻把礼物送出去的。
即使过程不同,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是他去找驰家兄妹就是驰家兄妹来找他,既然最后都是要当朋友,那干嘛还计较谁去找谁。
……再说他心里还觉得人家不会来找自己呢。
毕竟那天驰也那么坚决地拒绝了他。
夏之江踏进商场大门的时候叹了口气,决定先用礼物把驰悦哄好。驰悦看起来好说话多了,说不定能说服驰也和他当朋友。
但是从小到家,夏之江除了给彭女士就没给异性买过东西,可送彭女士的东西都比较贵,他还是能判断出那些不适合驰悦的。
从一层逛到五层,再从五层逛到一层,期间经历过多家店柜姐的热情推销。夏之江端着一张冷冰冰的脸默默流下冷汗,最终还是跑到了自己有卡的一家店。
他是这家店的vip,送彭女士的礼物之一就出自这里。认识的经理看见他立刻迎上来,他不好意思地描述了自己想要送礼物的对象,并表明不是想来购物。
经理听完表情不变,面带微笑地给他介绍了同一楼层的另一家店铺,甚至连带推荐了款式。
夏之江连连点头,照指导去了另一家店。店内主营香水,试香卡让空气里充满馥郁的香气,各种材质样式的小瓶子琳琅满目。
他拿了先前经理推荐的那款,香水瓶是月亮形的,里面流动着淡蓝色的液体,分不清是瓶子的映射还是液体本身的颜色。气味很清淡,让人联想到海鸥鸣叫消失后盛着一轮凉月的夜海。
价格也比较平价,30ml五百块钱。
夏之江觉得合适,很快买下了它。到手的包装也很雅致,黑色的小方盒上点缀着蕾丝。夏之江提着手提袋走出香水店,总算松了口气。
他的内心有些雀跃,不由自主地想象驰悦收到礼物的表情——驰也的礼物要留到交上朋友了再买,他有预感,现在就送的话一定会被拒绝的。
期待的心情让他步伐都轻快起来,商场的电梯只有两架,每扇门前都挤满了人,他没犹豫多久就决定坐扶梯下去。
电梯转角就是卫生间,夏之江抬步离开的时候肘弯处忽然传来巨大的拉力。一条粗壮的胳膊挟着熟悉的气息搂上他的脖颈,他们的肩膀胸膛撞在一块儿,哥俩好似的,黝黑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嘴。
同样熟悉的作态,经历过一次就刻在脑子里,记忆的背景是不透光的夜、远处吵闹的人群,以及森森树影。
夏之江汗毛倒竖,恶寒感如电流蹿过全身。他挥起手上的东西才想起里面装的是香水于是又放下,用力扭转着头,嘴唇尝到了一股稠腻的腥涩汗味。
他开始想要干呕。
这时候,耳边传来热气,是那个人把头低下来压着声音说:“你别挣扎!我没想对你干什么!我就是要和你聊聊!”
夏之江停顿一秒,随即更凶地挣动起来。这话傻子才会信。
可对方实在比他强壮太多,用伪装的亲热表情,胳膊上不容抗拒的镇压力道,把他硬生生拖进了拐角。
前方的景象撞进眼底,男厕门口立着明黄色的小牌,写着“修理中”三个字。
夏之江几乎眼前一黑。身体疯狂后倾,同时抬脚踹去——这个姿势让他失去平衡,反而被更轻易地推进了无人的男厕。
外门被锁上,那个人背靠着门站着,松了手。
夏之江立刻离他几米远,远远退到了另一边。这时候他才终于真正看清了对方,商场明亮的灯光下,对方身高足有一米九。头发剃得很短,能看到青色的头皮,眉毛浓得像两块烧完的碳,眼睛不大不小,但眼尾往下耸拉着,显得凶恶。
他短粗的颈部有一片烟疤,运动服下的肌肉鼓囊囊的。皮肤很黑,垂下的手掌看起来比夏之江脑袋都大,上面青筋起伏。
这样鲜明的形象加深了恐惧,夏之江意识到只要对方把门堵死,自己毫无胜算。
他一只手探进兜里,死死握住手机,勉力问道:“你到底找我要干什么?”
对方因为这个问题笑了一下,微小的笑容里带着浓浓的淫色意味。但很快他发现不合时宜,便收了笑,手指挠了挠头发,烦躁地往边上吐了口唾沫。
夏之江因为盯他很紧,被迫看清了那口唾沫抛出的弧线,顿时更想吐了。
“你别紧张。”对方说:“你不好惹,我知道。我现在没想对你干什么了……我被退学了,你知不知道?”
夏之江不知道这时候该点头还是摇头,因此僵着脸没动。
那人又说:“妈的。你当然知道,就是你家里干的,这么点事,教育局的人直接来了!校长根本没怎么听我的,直接就让办了退学,还他妈记档案。”
“……这么点事?”夏之江咽喉鼓动一下,清晰地感受到脊背上冷汗滑过的触感:“不是我家里的缘故,你被退学是因为你自己做的事。”
对方看着他,突然眯了一下眼睛:“你是不是还不知道我叫什么?”
夏之江没吭声。
“我叫余航。”
他往前走了两步,夏之江立刻大喊“别过来”,甚至破了音。于是他又停住脚步,脸上带着满不在乎的表情。
“你怕什么,都说我不会对你干什么了……行吧,之前的事算我对不起你,我跟你道歉。”
余航说:“但你家让我退学,是不是太过了?”
夏之江几乎要冷笑,对方却没发现他情绪,仍在喋喋不休。
“我可不像你,家里条件就一般。都过了招生期了,这件事还记了档案,现在根本没有学校要我。”
“我长跑很厉害,体育成绩很好,已经评上国家二级运动员。我完全可以靠这个保送大学的,你懂不懂?结果别说大学,连高中毕业证都没了,你说让我下半辈子怎么办?”
他话语里的抱怨太多太重,仿佛自己才是受害者。一双耸拉下来的眼睛盯着夏之江,好像等着他羞愧。
夏之江咬着牙:“这关我什么事?!”
“当然关你事了!”余航赶紧开口,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反正我也和你道歉了,你回去告诉家里让学校收我……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也不用华语,随便哪个学校都行。”
这个要求如此理直气壮,夏之江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他不可置信地问:“你要我帮你安排学校?”
余航说:“你家和教育局有关系啊,对你只是一句话的事吧。”
“就算是。”
夏之江真的冷笑出来,因为荒谬和愤怒连恐惧都淡化了:“凭什么?你搞清楚,你是因为猥亵我才被退学的!你还要我帮你安排学校?!”
余航首次正视了他眼中的恨意,拧着眉毛:“我都说了对不起了……”
夏之江打断他:“我不接受!”
“你他妈的!”余航脸上的肌肉压抑不住地狰狞起来,虚伪的平和被撕去:“我怎么你了!我把你搞了?我操了你?我麻痹的就摸了你两把!裤子都没脱你的!你在这里给我拽什么呢!”
夏之江通红着眼眶瞪他:“这就是猥亵!你犯法了你知道吗!”
“还犯法,你告诉我哪条法律能治我?别说你一个男的,就是女的我就摸了两下还能把我抓去坐牢?!”
余航气性上来大步向前,夏之江往后退撞上了墙壁,抬腿踹他。先前他踹出来的鞋印还在,这回余航没让他挨到,用力往他膝弯里一踢!
夏之江顿时痛出了眼泪,膝盖一软就半跪在了地上。余航伸手扯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拎起来,张嘴时口水喷到了夏之江脸上:“你别给我矫情!都是男的摸你两下你掉块肉了?就算真的把你操了你也不会怀孕,装什么受害者!老子舔着脸给你道歉还不接受,你家里有钱了不起是吧?!”
“了不起啊!”夏之江被迫仰着脸,头脑充血,不过脑地骂出平常绝不会说的话:“我家就是有钱!你这种人还想上大学,你做梦!你别想有学校要你!你这辈子就这样了!”
这番话反而让余航冷静下来,他重重喘着气,手却松开了夏之江的头发。原地转了两圈后在他面前蹲下。
“……我爸妈都是打工的。”他沉默半天憋出一句:“他们养我不容易,知道吗?我还要给他们养老。”
“你真这么在意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实在不行叫人打我一顿。干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
说着说着,余航思路清晰起来。他发现自己没学校收后就一直守在华语大门口,平时夏之江都是坐司机车直接回家,今天好不容易让他逮到了这个机会。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家。”他道。
夏之江撑着地慢慢站起来,他居高临下地望了余航一眼,嘴唇一动。
“你!做!梦!”
说完他拔腿就跑,整个直直扑到门上去拉门锁,然而身后沉重的脚步声迅速逼近。已经拉开的门又被一只手重重摁了回去!
“你他妈就是不知好歹!”
余航举起拳头想打他又放下,狠声说:“我不动你,之前帮了你的那个女生是初中部的吧?你我惹不起,我让她来替你!”
什么?”
“也可能是以退为进,想通了开始放长线掉大鱼了。”卓成英还是没放下心:“如果是这样,你不去找他们他们迟早也会来找你,用不了多久的,你先等等吧。”
他严肃道:“这回听我的,知道了没有!”
夏之江听进去了,表情认真,但只从喉咙里咕哝出一声。模模糊糊的,没说好也没说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