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4-21 来源:LOFTER 分类:现代 作者:凌凌子 主角:李玉 简隋英
铅霾色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下半块天空,憋了整整一天的大雨终于在傍晚时分倾盆而下。
最近广州天气不太好,一连好几天都在下雨。不断冲刷的雨水在临近地面的位置溅起一片朦胧水雾,汽车开过水洼,辗轧出三四十公分的水花。
李玉在路口就下了车,他没有打伞,头上罩着连帽衫,赶在全身淋湿前回到了酒店。
客房门把手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李玉打开门,房间没有被打扫过,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模样。厚厚地隔光帘遮住了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和瓢泼的大雨,他身上滴着水,连大灯都没有开,闷头进了浴室。
不一会儿,花洒的水声就和窗外应和成一片。
他站在开足了的水流下,仰头眯着眼。温吞热水顺着精致漂亮的五官流淌而下,却始终冲刷不掉眼底的阴霾。
这是他离开北京的第三个月。
也是他和简隋英分开的第203天。
他失去了简隋英。
周围空寂的一切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他已经失去了简隋英。
迎面扑来的热水淌进眼底,带出一阵烧灼般的刺疼。李玉关掉花洒,一瞬间,屋里安静地只剩下水滴溅落的声音。他抹了一把脸,把头发撩到脑后。浴室里的镜面上蒙着一层水雾,倒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他抬手抹掉,于是,被水渍扭曲的镜子里便出现了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眉梢眼角的凌厉与帅气不减分毫,只是没了最初的阳光和青涩。
而可悲的是,那些都是曾经让简隋英最喜欢也最心动的。
李玉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直到浴室里的热气快要散完,他才赤着脚走出来。
窗外的雨依旧在下,连绵不断的阴雨天像是笼罩住他的挥之不去的阴霾。李玉打开笔记本,骤然亮起的屏幕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他顶着略显刺眼的光线一目十行看完邮件,大段文字中精简提炼出只字片语,李玉把到账款项处理好后又反手扣上电脑。
昏暗光线下,突如其来的疲惫感像是涨潮的水,一点点漫了上来。他侧身跌进床上,扯过来被子蒙住头。由太阳穴炸开的激烈疼痛让他浑身都在颤抖。
从他迈出这一步开始,一切都没办法回头了。
他从来不肯让自己沉耽于过去的悔恨和悲恸,因为他没有时间。他要做的事很多,他要想办法赚钱,加倍弥补简隋英的损失,要把那个人追回来,结束这种形单影只的痛苦生活。
李玉吸了吸鼻子,鼻腔酸涩的感觉像是火焰一路烧灼到心里。
他一向都是这么强撑着走过来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之间就有些受不了了。
如果能重来就好了。
李玉把脸埋进并不多么蓬软的枕头里,轻声呢喃了一声简隋英的名字。
如果一切都能重来,他绝对不会再伤害他,他会在第一时间弄清楚自己的心,用尽一切去爱他,陪伴他。
直到窗外雨声渐歇,李玉迷迷糊糊地进入睡梦,他的脑中都在反复盘旋着这个念头。
如果一切都能重来,那就好了。
当李玉再度睁开眼时,天花板上明亮的灯管刺得他眼珠胀疼。模糊的视线缓慢聚焦,色块清晰而熟悉的宿舍出现在他眼前。
他震惊地睁大了眼,恍惚之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一夜之间,他从下榻的广州酒店回到了几百公里之外的学校宿舍……或者说是,两年前的学校宿舍。
李玉懵然而错愕。
舍友推门进来,看他坐在床上发呆,问他你老板刚才不是打电话叫你出去吗,你怎么还没去。
李玉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老板,然后就被反扑而来的记忆瞬间吞没。
他慌乱地摸出手机,按量屏幕的瞬间,鲜明闪烁的日期数字像是一把尖锐的武器,刺痛了他的视网膜。
他真的回到了两年前,回到了他跟简隋英最初的起点。
一切都没有发生,什么都还来得及。
李玉的眼眶瞬间红成一片,他看了一眼手机上显示几分钟前接通过的电话,那一行方块字像是要刻进他的眼底——简隋英的来电显示有多久没有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里了?
那种恍如隔世之感让他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舍友看他待着不动,又叫了他一声。
李玉这才身体一震,回过神来。他翻身下床,拿上车钥匙就跑了出去,将舍友提醒他人在东门口的声音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他想起来了,这是简隋英来学校找他的那天晚上。
哪儿来的东门儿,根本就没有什么东门儿,简隋英在他们的那个小树林等着他。
李玉开上车,一路心跳如擂鼓。
然而当他真的赶到那片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小树林时,却发现那里根本没有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
错落的路灯下,影影绰绰的小树林空无一人。
李玉下车茫然地站在原地,愣了十几秒钟,才想起来打电话。
他按下拨号键时手指生涩僵硬,电话拨通过去,响了没一会儿,就被那边按挂了。
那段无法联系上简隋英的日子像是回溯的噩梦,再度将他包裹起来,李玉呼吸粗重,额前冒出了冷汗。他脸色十分难看,固执地一次次拨打着那个早就烂熟于心的号码。
直到电话变成了被拉黑后的暂时无法接通,他才手脚冰凉的停下了机械的动作。
李玉大脑一阵阵晕眩发蒙,他想不明白,明明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如今却变得不一样了,非但简隋英人不在这里,现在连电话都不接。
李玉想不明白吗?想不明白就对了!
简隋英嘴里骂了一句脏话,几乎把油门踩到了底,引擎轰鸣的躁动音律在马路上甩开一道凶猛的音浪。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浆糊,从车窗兜灌进来的风根本吹不散如影随形的烦躁。
谁他妈能知道,他几个小时前还在小朱家睡午觉,一觉醒过来却回到了一年前,回到了……回到了他跟李玉那个小白眼儿狼认识不久的时候!
简隋英大脑发胀地从车里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他本来以为这是哪个傻逼玩意儿在跟他开玩笑,趁他睡着搞了这么一出。但是仔细一想,他是睡着了,又不是死了,这么大的动作,除非给他来一闷棍,不然他怎么可能会毫无知觉?
简隋英额头冒汗,翻出来手机看着屏幕上的时间,足足愣了有好几分钟。
这玩意儿也太不科学了,活了快三十个年头,他简隋英还真的是从来没遇见过这种事儿。
他降下来玻璃窗,扫了一眼外头熟悉又陌生的小树林子,过载的思绪迟钝了许久才反应了过来——操,这是他当初鬼迷心窍,大晚上送上门来给李玉那小兔崽子干的那一回!
我可去你大爷的吧!
简隋英脸色一变,拧着引擎一脚油门儿就蹿了出去。
这会儿他还真的是顾不上琢磨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原本乱糟糟的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赶紧走!
傻逼当一次就够了,他简隋英可没有同一个坑里栽两回的道理!
十月份的北京城,夜晚的室外已经透出清冷的劲头。
李玉在那片寂寥无人的小树林子里站了有快一个钟头,才手脚僵硬地回到车里。他摔上车门,一仰头就靠在了驾驶座里。混沌的大脑像是灌进了没搅拌好的混凝土,一半干涩一半泥泞。
他怎么都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原本因时光回溯所带来的狂喜慢慢褪去,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
这到底是不是原本属于他的那个世界?
如果不是,那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如果是,那为什么事情没有按照原来的既定线路走,简隋英又怎么会突然不接他的电话?
一想到哪怕终于回到了过去,他也仍旧无法触碰到简隋英,那股无法纾解的焦躁与挫败就像膨胀在他肺泡里的棉花,让他感到一阵阵窒息。
另一边的简隋英也不舒坦。
他脑子里全是事儿,开车一路飞驰,全凭本能在认路,快开到他送小朱的那套房子所在的楼盘时,他才反应过来一年前的这个时候,他根本都还不认识人家。
“操!”
简隋英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把车泊在路边儿。他掏出来手机看了一眼被拉到黑名单里的李玉电话,摸出来支烟点上。
呛人的尼古丁熏进肺里,也让狂乱的思绪慢慢沉淀了下来。
直到现在,简隋英才真的意识到,他是回到过去了。
他跟李玉还没好,简隋林那个小兔崽子也还没翻,公司仍旧在他手里,他还是那个高傲强大、不可一世的简隋英,没人敢踩到他的肩膀上撒尿,也没人恶心得他只能躲在一个小情人家里暗自疗伤。
浓墨一般的街景夜色像是顺着半开的车窗倾倒进了车厢里,简隋英手上夹着烟,任由烟雾弥漫和沉黑的夜色混在一起。
这一年,真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他谈了回恋爱,让人坑走了大半身家,一颗真心全都喂了狗,最后几乎输得一败涂地。
一想起来李玉跟简隋林两个傻逼是怎么合起伙来往死里坑他,他就忍不住想给自己一个嘴巴。
如今可能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所以才给了他这么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简隋英用力吸了一口烟,蹿燃的火星明灭一闪,就被他狠狠碾灭在了烟灰缸里。
行吧——他呼出过肺的一口浓烟,微微眯了眯眼,远眺着街景另一头璀璨的霓虹。别管是因为什么,既然上天都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他肯定不可能再任由那群王八羔子蹿到他头上来作践他。
无论是李玉还是简隋林,都他妈给他有多远滚多远!
一拿准了主意,简隋英立刻收敛了破碎凌乱的心绪。
爱情是个奢侈品,他简隋英消费不来,也享受不起。
他开车掉头回了公司旁的那套房子,看着与他记忆里完全重合只是少了李玉所留下的存在痕迹的环境,兀自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挺好,要不是之前李玉在他那儿留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让人看着就心烦,他也不至于非得去小朱那儿凑合。
简隋英把车钥匙扔到鞋柜上,脱了鞋光着脚,去浴室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洗掉过去一年笼罩在他身上的阴霾和晦气,重新做回了那个光鲜亮丽、张扬跋扈的简家大少爷。
他开了瓶啤酒,把电脑里存着的公司资料都翻了出来,一边儿喝一边儿看,直接熬到了后半夜。
等到终于躺在床上的时候,简隋英还在想着过去发生的那些事儿,他把所有东西都仔仔细细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突然感觉自己现在真的是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说到底,他还是太大意了,简隋林跟李玉干的那些个破事儿,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如果要放在别人身上,随便拎出来一件都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
一直以来,他都把简隋林当成一个软弱无用的小崽子,他是简家的种,他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他。他不乐意简隋林进公司,那是因为他不想让这混蛋玩意儿天天跟他眼皮子底下转悠。当初他考虑着,如果简隋林有想法,他可以给他笔钱当启动资金,让他自己成立个公司,亏了算他的,赚了都是简隋林自己的。
结果谁成想,这个简家二少胃口大得很,净得他妈真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阴招使得比谁都溜。
真他妈不知道李玉这个傻逼是瞎了哪只眼,放着他不要去稀罕简隋林那么个混蛋玩意儿。
一想到这里,简隋英的心里就又是一阵沉闷的痛,他愤恨地骂了句有眼无珠的傻逼,利落翻了个身,强行将那两个糟心玩意儿抛出脑外,闭眼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简隋英神清气爽的到了公司,结果才出电梯,就看见了等在他办公室门口的李玉。
原本的好心情瞬间灰飞烟灭,简隋英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推开门进了办公室,结果没想到李玉居然紧跟在后面也进来了。
“你有事儿?”
简隋英斜眼看着他,那张以前怎么看怎么喜欢的白皙英俊面容现在只剩下令他心口生疼的厌恶。
他毫不收敛身上散发出来的疏离与抵触,摆明了告诉李玉自己不想搭理他,识相点儿就赶紧滚。
李玉却站在原地没动,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眼神儿太过热烈,像是一道细密编织的网,将简隋英包裹得密不透风。
“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没事儿就出去!”
“……有事儿。”李玉抿了抿嘴唇,语气里带着试探,“你昨天,来找我了?”
“嗯。”简隋英一边儿回答,一边儿拉开转椅坐了下来。
“那,”李玉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你怎么没等我出来就走了。”
等你?等你干吗?送货上门儿给你操还是吃三十多块钱的麻辣烫?
简隋英眼神如刀,剜了李玉一下,转回头气定神闲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不想等了,就走了。”
“……”
那你怎么不接我电话?
其实这才是李玉真正想问的,但是看着简隋英满脸的不耐烦,他又有点不敢张口了。
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为什么简隋英会突然这么烦他?
李玉垂下眼帘,心里难过又委屈。他看着近在咫尺,却怎样都无法触碰的简隋英,像是又回到了广州那个阴雨绵绵的傍晚。他只能怀抱着锋利如刀的回忆入眠,任由那些曾经的甜蜜和美好将他的心脏割裂。
如影随形的噩梦再度笼罩了上来。
李玉的眼珠乌蒙蒙地,像是罩上一层抹不掉的悲哀。
身体里所有柔软的部分都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抿紧嘴唇,脸色都有些泛白——那种感觉,真的是太疼了。
一连几天,简隋英对李玉是能避则避。
李玉不是个傻子,自然看得出简隋英是什么意思。只是他不懂,到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突然这样招他烦。
他将两年前的记忆努力翻出来,一点点回忆着昔日过往。却发现在那段时间里,他根本就没有拿正眼看过简隋英,更别提有什么特殊关注了。基本上每次都是简隋英上赶着来找他,被他怼生气了,就发一通火,骂一顿人,但是过不了多久,又会重振旗鼓卷土重来。
所以在他的记忆里,从来都没有存在如果简隋英突然冷落了他,他怎么样去挽回这样的片段。他只有一次次地拒绝,再拒绝。那些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全部都是简隋英在一门心思的讨好他。
在这段感情的伊始之初他做过什么吗?李玉满心悲哀地发现,好像真的什么都没有。
于是,这次返回头来的李玉将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简隋英的公司里,除了学校上课之外,他就连从不缺席的俱乐部训练都逃了个七七八八。重来一次,他自然知道什么对于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但是即便是这样,简隋英也没有给他任何可以亲近的机会。
他每天都可以在公司看到简隋英,稳重的、干练的、精明的、严厉的……他的每一个举动,都能牵动着他的心。那些他曾经从不在意的细节,全部都一窝蜂地涌了回来,李玉近乎贪婪地将这些错失的美好刻进眼里和心底,发现他真的是没有办法不爱这个男人。
李玉压下心里急切的得失感,整理好了上午梁秘书跟他说的东西,推开半掩的总裁办公室的门。
“简哥,你要的资料。”
“不会敲门吗?”简隋英头都不抬就给了一句呵斥。
李玉僵在门口,进退无措。
“行了,进来吧。”简隋英翻了个白眼,手指点了点宽大的实木办公桌面,“放那儿,我一会儿看。”
说完,他就又低下头去,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李玉。
李玉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简隋英低头审阅文件,拧开钢笔利落签字。游龙走凤的字体跟他的人一样张扬而霸道,俩人就这么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待了有两三分钟,简隋英才气不顺地啪的一声放下钢笔。
“你没事儿干了?在我这儿杵着做什么。”
“梁姐说那份资料很急,我等你看完,提修改意见。”
简隋英皱了皱眉,他现在真是怎么看李玉怎么不顺眼,偏偏这混蛋玩意儿还非得来回来去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把那份资料拿过来,本来想着草草翻一翻就给他打回去重做,然而打开之后随意一瞅,才发现这里面资料整理的十分详尽,很难想象是出自李玉这么一个才刚刚高中毕业的实习生之手,让他挑错都找不到地方。
“小梁教你的?”
“是。”李玉垂下眼,一脸谦逊。
简隋英悻悻地哼了一声,“行吧,做的不错。”
即便是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一句夸奖,也仍旧让李玉眼睛一亮,他不由自主地连后背都挺拔了一些,抿着嘴唇微微地笑。
“我一会儿有空再仔细看看,你先出去吧,把门给我带上。”
简隋英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那一句夸奖不是他说的似的,他随手把东西放到一边,毫不客气地下逐客令。这回李玉也没理由再赖着不走了,刚刚绽放在他脸上的笑容也落寞下来,他点了点头,转身一步步往门口走。
结果还没等他伸出的手碰到门,就听外面传来敲门声,然后是梁秘书的声音。
“简总,你表弟来了。”
屋里的两个人同时一愣,李玉回过头看简隋英,正对上那双凌厉眉目里一闪而过的阴霾。
——白新羽。
简隋英微微眯了下眼,指腹摩挲着钢笔上微凸的雕痕。他仰身往后一靠,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随意挥了挥手让李玉闪开门口,扬声说了一句“进来”。
办公室的门打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跟着明显被揍了的白新羽一起进来的还有简隋林。
简隋英嗤笑一声。
这他妈可真能赶巧,三个傻逼玩意儿凑一窝了。
他把钢笔扔回笔筒,一双眼像是锋利的刀,在面前三个人身上削了一圈。
“哥。”简隋林一身浅灰色西装,腰背笔挺,但在对着简隋英时,却习惯性地微微低着头。
简隋英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闷声应了算是个回答。
几天前,他把简隋林扔到了外地出差跟项目,之后就再也没联系过。经历了未来那档子事儿,他再也没办法将简隋林当成原来那个柔弱无用的弟弟。就简隋林在他背后干的那些事儿,他就是把他腿打折了都不为过。小崽子毛都没长齐呢,还他妈想变天?简隋英目光冷冽,心里已经盘算出来了无数个整治他们仨的方法,只不过现在还没空实施罢了。
而一旁的李玉在看到简隋林进来时,所有的神经都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他面色沉郁地看了一眼简隋林,由于担心过于阴狠的视线暴露他内心的情绪,只停顿了不到一秒钟就垂下来眼。一想到简隋林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他就恨不能让他去死。那些堆积在心底的恨意犹如翻搅的刀刃,让他连与简隋林同处一室时的呼吸都是疼的。
简隋林把这次出差做的项目报告递了过来,简隋英连接都没接,就让他放在那儿。平日里十次见面,有九次简隋英都不会给个好脸,简隋林早习惯了他哥的脾气,乖乖地放下之后也没说什么。
一屋子的人心思各异,只有鼻青脸肿的白新羽是一门心思的想要找他哥救命。
“哥——”白新羽期期艾艾地叫了一声,可算换来了简隋英的正眼。
“说吧,什么事儿。”
白新羽张了张嘴,拿眼睛偷偷瞅了瞅李玉,欲言又止。
简隋英冷哼一声,“自己干了丢人的事儿,还怕别人知道?你说不说,不说就滚出去。”
“我说!”白新羽一下子哭丧着脸,嘴里车轱辘话一般颠三倒四地把事情交代了个干净。
简隋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燥郁。果然不出他所料,白新羽赌球输的那三百万,转了一圈到底还是砸在了他的身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他这个从来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表弟,心里一阵荒唐。他简隋英自认从来都没有哪里对不起他白新羽,从小到大,只要白新羽闯祸,十次里有九次是他给帮着擦屁股。如果没有他简隋英,就白新羽这个二百五,真他妈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可是结果呢?
简隋英垂下眼,讥谑地勾了勾嘴角。
为了三百万——就为了这三百万,白新羽把他给卖了。
那一笑残酷得让李玉心脏猛地一坠。他蓦地想起来,就是那年过年,简隋英也是一脸这样的表情,笑着问他,“李老二,你说我他妈除了喜欢过你,我简隋英还欠你什么?”
“哥,哥……哥,你救救我啊,这笔钱还不上,他们非得要我的命不可。”白新羽一阵哀嚎,这会儿他也顾不上丢不丢人了,哭天抹泪地求着他哥。
简隋英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抬了抬下巴,让李玉和简隋林先出去。
李玉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他看得出来,简隋英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肯定十分窝火。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越是生气的时候,脸上反而越是平静。如果真的暴跳如雷,反而会比这样阴沉不语更加让人安心。
办公室里沉寂了一下,李玉跟简隋林最终还是一前一后错落离开。
厚重的实木门慢慢合拢,简隋英解开衬衣袖扣,把衣服挽起,露出弧度硬朗的腕骨。
白新羽一下子脸色就变了,撒丫子想跑,但是看着简隋英阴冷的表情,他只感觉脚底发软,动都不敢动。
“哥、哥!哥……你饶了我吧,我——哎呦!”
简隋英上前一脚就把白新羽踹到了地上,白新羽疼的大喊一声,鼻涕眼泪都流了出来。
“白新羽,我操你大爷——”简隋英咬牙切齿,淤堵在他心里的愤懑和怒火砰然炸开,他拳头攥得咯咯直响,连打带踹,给白新羽打的嗷嗷直叫。
他简隋英哪儿他妈的对不起他了?他跟着简隋林那个傻逼玩意儿一起坑他!
一个个的都他妈是白眼儿狼!
占着他的、用着他的,背后还他妈的给他捅刀子!
简隋英眼眶烧得通红,那些一直沉积在心底的悲愤和痛楚一窝蜂地涌了上来。
从来都没人把他当一回事儿,所有人、都他妈的、没有把他简隋英、当一回事儿!
他拎起了白新羽的衣领子,一拳狠狠地砸了上去。
白新羽被揍得鼻青脸肿嚎啕大哭,他抽噎着抱着简隋英的腿,根本不知道为什么简隋英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虽然他以前也干过不少让他哥生气的事儿,但是长大之后还这么按住他揍,可真是头一回。
不过这会儿他也顾不上琢磨原因了,简隋英的拳头多硬啊,他这小身板根本顶不住。白新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求饶,恨不能嚎出来整栋办公楼都能听到的动静。
简隋英瞪着通红的一双眼,胸膛不断起伏喘着粗气。他抬腿想踹开抱着他的白新羽,可是挣了挣,竟然没能甩开。
“你他妈的给我起开!”简隋英怒喝。
白新羽生怕自己一撒手就又要挨打,几乎使出了吃奶得劲儿,使劲地抱着他哥。
这么一个挣一个抱地折腾了半天,简隋英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也没能给白新羽甩开。他闭了闭眼,用力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时,终于没了最初的暴怒。
“白新羽,撒手。”
白新羽缩着脖子抖了一下,他抬起来满是鼻涕和眼泪的脸,透过朦胧的视线看着他哥。
“哥,我错了,我真错了,我……”
那个鼻青脸肿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得简隋英一阵心烦。
“闭嘴!”他呵斥一声,用鞋尖踹了白新羽一脚,把腿从他双臂间拔了出来。
他腮边肌肉微微鼓动,身体里憋着的气像是骤然一泄,无力的疲乏感瞬间卷了上来。能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白新羽到底是他表弟,看在他大姨的面子上,他也不能真把他给打死了。
简隋英摸出来根烟点上,用力吸了好几口,才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靠坐在办公桌上,看着蜷缩身子爬着的白新羽,眼底全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与无奈。
“白新羽,我既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妈。帮你,完全就是看在大姨的面子上。我懒得跟你掰扯你做的这些个破事儿,这么多年,但凡我们的话你能听得进去一句,你也落不到今天这个下场。”
简隋英掸了掸烟灰,冷然道,“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我给你三百万……”
“我选一!”白新羽一听这个,立马抬头。
“闭嘴!听我说完。”简隋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然后才继续说道,“第一,我给你三百万,替你还清负债。但是,从今往后,你白新羽再不是我简隋英的弟弟。以后你是死是活,都跟我屁关系没有。大姨跟姨夫那儿有需要帮忙的,我照管不误。但是你,白新羽,记住了,以后你的事儿,我简隋英绝对不会再多看一眼。”
简隋英的话掷地有声,每个字儿都棱角分明,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白新羽一下子就傻眼了,他嚎哭出声,连滚带爬地跑到简隋英跟前,“我不,我不!哥,你别这样,我不选一,我选二!你别不要我,你别不管我……”
他是真的怕了,简隋英这回不是在吓唬他,他能感觉到,他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认真。从小到大,白新羽最害怕的就是他这个表哥。从前是害怕他管他、揍他,如今没想到,他竟然会害怕他不再管他、不再搭理他。
白新羽也知道自己这回的事儿干的太离谱了,三百多万,就算是他家这种家庭,也不是个小数目。但是对简隋英来说呢?真的值得他生这么大的气吗?
白新羽的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根本琢磨不了那么深的东西。
“别他妈嚎了,操!我话还没说完,你老实听着。”简隋英骂了一句脏话,感觉太阳穴一蹦一蹦的直发疼,他一脚踹在白新羽的肩膀上,把攀上来又想抱着他的腿的人给蹬到地上。“第二,我也给你三百万,帐我替你还清,但是你要给我打个欠条,利息我会给你算的清清楚楚。三年之内,连本带息给我还干净,而且必须是你自己挣的钱,少他妈拿大姨和姨夫的跟我来糊弄事儿,你该知道的,我没那么好糊弄。”
“我、我、我选二,我选二!”白新羽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他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伸手迟疑地扒住简隋英的裤腿,像是怕他哥再甩开他,“哥,你说了算、你说了算,你别不管我,你别不要我……”
“还没完呢。白新羽,你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我让你干什么,你他妈必须老老实实的给我听话。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整这些乌七杂八的幺蛾子,别说大姨跟姨夫舍不舍得削你,我先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我知道了,哥,我不敢了,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这事儿别告诉别人——”简隋英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蒂碾灭在水晶烟灰缸里,“记着,谁,都不许告诉。”
“好、好。”
白新羽连连点头。
简隋英疲倦地揉了下太阳穴,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白新羽,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还不滚,等着我送你啊?!”
白新羽吓的一激灵,他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浑身上下都在疼。他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和鼻涕,吸着凉气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办公室厚重的门板再度关上,简隋英双手撑在桌面上,颓然地抬着头,视线抛在吊顶天花板上,用力闭了闭眼。
门外再度传来敲门的声音,简隋英眼眶有些发红,他哑声问了一句,“谁?”
“简哥,是我。”外头传来李玉的声音。
那熟悉的声线扣进他的耳中,原本已经褪去的愤怒掺杂着一股难辨滋味的委屈汹涌反扑席卷而来,简隋英咬紧了齿根,他从旁边书架上拿过一本厚如砖头的书,用力地扔过去,咚得一声砸在了门板上。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