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铃兰

精彩段落

高楼的顶端,让寒风显得更加刺骨,夜空黑洞洞的如同食人的旋涡,地灯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崩溃之人的面颊。

凌乱的黑发和风纠缠在一起,有些稍长的发丝被泪水沾湿,黏在了脏污的面颊上,一双病态的手紧紧地抓着栏杆,怕不抓紧自己就会跌坐于地。干裂、颤抖的唇几度开合,也未能说出完整的一句话,眼中只有对对面被束缚住的人的愧疚和悔恨,还有那无力转圜的绝望。

一直坐在旁边椅子上的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出闹剧,懒散地翘着二郎腿,一只手撑着额头叹了口气,“现在后悔了?当初不是嫂嫂你主动找的我,要我帮你毁掉我的哥哥。”

沈初临抿紧了唇,在寒风中无助的摇头,泪湿的睫毛已经让他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他只是想要离开,并不是想害他。但是,所有的事情都偏离了航道,他也伤害了一个最爱他的人。

“临临…唔”跪伏在地上的男人发出疼痛难忍得呻吟声,眼睛却坚定地看着栏杆边的人,生怕一眨眼间他就消失了。

黑色的皮鞋踩在伤痕累累的肉体上,似乎觉得不够,在渗血最严重的腰部又狠狠地碾压进去,身下人的战栗很清晰地传递过来,而他也在这战栗中找到了一丝扭曲的快感。

“哥哥,你除了同意,就不用讲多余的话了。”苏子呈眼中闪过狠厉,从小到大的怨恨展露在阴暗的夜空里。

那几下仿佛也踢在了沈初临身上,痛得他无以复加,双腿终究是支撑不住想要跌跪在地上,可是身后抓着他的人钢铁般的臂膀,并没有让他成功跌落。他终于让犹如失去了声带的嗓子发出了声音,“苏子呈,求你了…不要伤害他…”

想要冲过去抱住遍体鳞伤的男人,想要他像从前那样自如从容,想要有他在的每一个清晨。

告诉他,自己知道错了,再也不会逃离他,可以再像以前一样爱他吗?

“嫂嫂,事到如今,我们都回不去了。”苏子呈的声音阴恻恻地响起。

沈初临的眼泪再次滑落了下来,在此之前他都没发现自己的泪腺是如此发达,他控制不住地流泪,即便在这个场景下没有任何用处。

苏子呈是一个狡猾的狐狸,披着伪善的皮毛,让沈初临一步步走进他吞噬苏家权利的圈套,成为他手里的一颗棋子。他的恨杂夹着扭曲的爱,他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但是他那和蔼可亲的慈父只对自己的哥哥情有独钟,对于他这个二子却是半分瞧不上眼,只因为他是见不得人、拿不上台面的私生子。

他的生母用尽手段,上了父亲的床,即便最后生母据理力争让自己留在了苏家,但从没有人拿他当苏家的二少爷,他们看他的眼里都是对私生子的不屑。他痛恨自己的身份,更痛恨得到了全部爱的苏子卿,只因为他是家中长子,是明媒正娶的苏夫人之子。

他的大哥对他没有不好的地方,甚至可以说是在那么多人里唯一关怀他的人。

可是在他眼里,那些都是伪善,是为了顺利的继承权利和财产的手段,而他只有扳倒苏子卿才有机会触摸权利和财产,才能站在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的头上。

“子呈,”苏子卿呼吸沉重,声音粗噶,身上受伤的部位还在往外流血,被苏子呈踩着后背的屈辱,都敌不过心爱的人的眼泪,咬了咬牙艰难地换了下姿势,“我…同意,放了临临…让他走…”

苏子呈有趣的看了眼沈初临,收回踩在苏子卿背后的脚,“大哥真是舍得,为了这么个不要脸的婊子。”

苏子呈走到沈初临身边,围着他绕了一圈,装作思考的模样凑近了沈初临的脸瞧,一张血泪混合的脸上除了有双漂亮的眼睛,也没什么可看的。只不过这双眼睛难得的让他又看到了几年前,大哥结婚时婚礼上倔强不服的眼神,到是有点有趣。

“这嫂子的味道会是怎么样的呢?”苏子呈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揶揄,轻佻地挑起沈初临的下巴。

苏子卿强忍着痛楚扑过来,可还没迈出几步就被保镖按住肩膀,提膝顶在了腹部,随即将他压在地上。“放开他!”被压制的野兽在怒吼,试图争夺最后的领土。

“嘁。”苏子呈宛如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甩开了沈初临的下巴,“别人玩过的东西我也不稀罕。”

他看向沈初临身后的保镖,嘴角勾起意味不明地笑,“你来。”

话音刚落,在场的人都有些不可置信,苏子卿牙根绷紧,握紧拳头挣脱了保镖的压制,红了眼地冲向苏子呈。但是受伤的身体的灵活度终究比不上健全的人,苏子呈扣过沈初临的脖颈,让他挡在自己身前。

“愣着做什么。”苏子呈不咸不淡地看向保镖们,很快苏子卿再次被束缚住,“还有你。”身后的保镖迫于压力,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沈初临开始拼命地挣扎,好几次踩在苏子呈脚上,疼痛感让他对沈初临的控制有了松懈,竟然让他挣脱开了。

凭借着这股力量,沈初临翻身站在了墙头上,那个仅有20厘米宽的平台,风让他的衣服鼓起,差一点他就被吹倒了。

“临临!下来,听话。”苏子卿随着他的举动呼吸都凝滞了,嘶哑地、大声地朝他喊着,话音中有明显的颤抖。

沈初临认真地看向苏子卿,他好像一直没有好好看这个男人,每次对话都是针锋相对,永远跟他唱反调,“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听话。苏子卿,对不起。”

风声呼啸,天空乍现一簇簇璀璨的烟花,所有人都在欢呼跨年,没有察觉一抹身影飞速地从高空坠落。沈初临听见楼顶上被压着人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耳边的风刺骨而又急促,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骨头碎裂,眼前黑暗一片,有什么东西急速的向体外流出。

身体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睁开眼,昏黄的暖灯让人有一瞬间的晃神,好像还未从急速下坠得恐惧中抽身而出。四肢无力,按摩仪还在持续地运作,门外有人影晃动,缓慢地转过头,眼睛盯着被推开的门,逐渐走进来一个熟悉的人。

浅棕色的瞳孔渐渐收缩,身体还处在绵软中不能动弹,张了张唇想要发声,却发现喉咙干哑发不出声。

沈初临有些慌张,搞不清楚自己是死后出现的幻觉,还是在重重梦境里,还没有醒过来,他的眼神中透露出无助和慌乱,在浴室氤氲的水汽里沾上了一抹湿润。

雾蒙蒙的浴室里,来人解开袖口,将黑色的衬衫袖子挽到手肘处,他的头发全部梳上去被发胶固定着,露出饱满的额头,漆黑干净的眉毛下有一双深邃的眼睛,鼻梁不是特别的英挺但也算得上中上水平,鼻尖恰到好处的挺翘着,算不得丰厚的唇透着健康的红色,身上穿着简单齐整的阿玛尼限定衬衫和西裤。

他结实有力的手臂露出来,将沈初临整个人从温热的水中捞出来,腾出一只手拿过挂在架子上的浴巾给他擦拭身子。赤裸的身子上有几处陈年旧伤,那是沈初临家道中落后,被高利贷追债时受的伤,男人小心翼翼地擦拭过那几处伤口,半垂的眼睑遮住了眼中的疼惜。

沈初临不太自在地侧了侧身子,不想这人在自己的伤疤处停留太久。

这是一切的开始。

发丝上的水珠还在不停地滴落,沈初临伸手抱住了他,怀里的人身体有显得僵硬。

“先擦干身子,别着凉了。”沉默的男人终于开了口,还是那温温柔柔、不急不缓的声调,让人听了很舒适又安心。

“苏子卿,你帮我剪头发吧。”沈初临将脸埋在苏子卿的胸前,听着他砰砰有力的心跳声,让人全身心的想要依赖他。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们结婚的第三个月,准确的说是他们的百天纪念日。这一天他做了什么呢?他先去游戏厅跟人打了一天游戏,晚上再去到酒吧里,随便要了一个价格最高的卡座,喝了一晚上的酒,最后是被人接回来的,至于是谁接的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了。

沈初临想到自己做的事,只觉得愚蠢至极,像是小孩子间的怄气,觉得这样就能让他生气,这样自己就获胜了。

也许是难得见他的温软,苏子卿过了好一会才回道,“好。”在苏子卿的收拾下,沈初临身上的酒味和烟味都基本上散了,而那套穿出去的衣服已经被他装进袋子里喂给两条街外的垃圾桶,只因为上面有几个刺眼的口红印。

“能走吗?”苏子卿问道,在他面前总是克制又冷静。

沈初临抱着他不撒手,似乎醉得不轻,说的话都是软软呼呼地黏人,娇气十足,“不想走。”

苏子卿只好将他打横抱出浴室,平放在柔软的大床上。一番折腾下来,苏子卿的衣服也被水沾湿了,想要回自己的房间里把衣服换下来,看到要离开的苏子卿,沈初临慌乱地掀开被子去拉他。

“你......”

“怎么了?”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沈初临垂着头坐在床上,只一双手紧紧的抓着他。

苏子卿坐到床边,重新问了一遍,“怎么了?”

沈初临眨了眨眼,最后和苏子卿对视,缓缓说道:“你,还没给我剪头发。”

“那我去拿工具,你等一下。”

“我跟你一起去。”

“我很快就回来。”

“一起!”

今晚的沈初临异常的状态让苏子卿不太能招架,现在天气冷,又担心他酒喝多了这样折腾容易生病。

之前几个月,他们两个的相处可以说是很不融洽,沈初临经常会不按他说的来,跟着他唱反调,觉得是自己害了他,让他成为一个躺在男人身下的笑柄。公司的事情又复杂繁多,亲戚们全都盯着他,所以为了避免两个人争执,他很多时候都选择在公司,就是想让沈初临能够愉快些。

上次回来还是半个月前,沈初临跟他大吵一架,半夜偷偷地从窗户爬出去,玩失踪。自己派人找了一整个晚上,才在一个不需要身份证的黑宾馆找到他,被找到的沈初临红着眼眶质问苏子卿,为什么不放过他。

后来,苏子卿就没有再回家里,他都住在公司,一直到他派去保护沈初临的人和他汇报说:“沈初临在酒吧里喝醉了。”苏子卿看着办公桌上放着的日历,1月1日,新的一年刚刚开始,他给员工们都放了假,整个公司就剩他和轮班的几个人,而今天也恰好是他和沈初临结婚满一百天。

苏子卿看着发来的定位,驱车过去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放假的酒吧里人声鼎沸、灯光闪烁,都在等待跨年倒计时。在踏进去的那一刻,很多人的目光就聚集到他身上,好奇的、大胆的、赤裸的,苏子卿不屑领会径直去到沈初临的卡座,将人抱了出去。回来路上又耗费了不少时间,给沈初临喂醒酒药和洗漱出来已经是快十二点了。

沈初临环抱住苏子卿的脖子,闻他身上的味道,像以前对着母亲撒娇的一般,“我想一起去。”

苏子卿知道今晚不随沈初临的意,是不能睡觉了,托着他的屁股将人抱起来,沈初临配合地趴在他肩头,两条腿随着苏子卿地走动,一晃一晃的。

这是他们以前没有完成的事情,即使是梦,沈初临也不想再留下遗憾。

沈初临坐在椅子上,看苏子卿拿来剃发工具,这是苏子卿在苏爷爷还在世的时候买的,因为生病不方便行动,苏子卿特意去店里学的,亲自给苏爷爷剪头发。那时候的苏子卿,还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从前的沈初临醉得狠了,迷蒙着双眼看到苏子卿拿着剪子,觉得他想要伤害自己,不顾一切地推开他,争夺他手里的剪子,在他手臂上划了长长的一道伤口,血沿着手臂蜿蜒滴在白色地板上,红得扎眼。

可后来无意中看到他藏起来的日记本,才知道那天苏子卿是看到自己头发长了,想在纪念日里亲自帮他打理下头发。

苏子卿将布盖在他身前,防止碎发落在他身上,梳子和剪子配合默契,一点点的帮他修剪起来,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房间里只有剪子咔嚓的声音和空调制热的声音,地暖的热度从鞋底钻至脚心,让人感到融融暖意。

发丝一缕缕落在白色的布上,沈初临早已经困了,但是一直撑着不闭上眼睛,从镜中看着苏子卿的脸。

最后,苏子卿轻柔地擦去掉落在沈初临鼻尖的碎发,干净利落的短发让沈初临精神不少,一改长发时忧郁的颓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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