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5-09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桃子酒儿 主角:贺洵 纪淮
钟往之和杨昔接吻的场景一直在纪淮的脑海里没出去过。
他像是魔怔了似的,一遍又一遍地回忆起蓝粉色的天空,回忆到那个吻时,只是一两秒又猛地想把自己拉出来,接着又忍不住再一遍想起。
这在贺洵看来,是心事重重的体现。
贺洵坐在客厅里看着电影,四周是暗的,只有投影仪散发出一点光线,跳跃在纪淮的侧脸上时明时暗。贺洵身体前倾,在桌子上拿起水杯饮下一口桃子汁,随后又拿起纪淮的杯子递给他,自然地问道:“我们是不是可以养一只狗?”
或许是电影里主人公的英文发音太迷人了,纪淮接过桃子汁后两三秒后才回应贺洵:“嗯?……”过后又花了一点时间回想着贺洵刚刚问了什么,才笑着问了句:“养什么狗?”
贺洵拿自己的杯子和纪淮的轻轻碰了一下,“你不是很喜欢萨摩耶吗?那就养一只萨摩耶。”
“但……”纪淮状态不在线,说话也变得慢吞吞的,“但你不是喜欢德牧吗?”
“那就养两只。”
三秒过后,纪淮笑着说:“这会打起来的吧?而且萨摩还打不过德牧。”
两个人在纪淮说完这句话后,莫名其妙地安静了,只有电影里的人物说着快速又标准的英文,明明应该是和谐地二人看电影的场景,但因为贺洵突然凑近了盯着纪淮的眼睛,气氛开始了极速升温的暧昧。
但即使是突然凑近,贺洵也保持着非常正常的、友好的距离。光线忽明忽暗的,让纪淮很难捕捉到贺洵确切的眼神是怎样的。他突然被惊得往后缩,但沙发椅就在背后,他缩无可缩。
双人沙发椅好像突然间逼仄了起来。
桃子汁因为动作在杯内晃了一阵后又回归了原位,纪淮的心脏却砰砰乱跳怎么也归不了位,因为贺洵是那样有魅力又是令他喜欢了那么久的人。
他刮了刮鼻梁,小动作尝试掩饰住快跳出眼睛的喜欢,提线木偶似的扬起了一些嘴角的弧度,问道:“怎么了?难不成你要跟我……”
“我觉得你好像遇到麻烦了。”
贺洵说完这句话后,又看了下纪淮的眼睛,在确认纪淮心里确实有事后,他退开了距离,眼睛还是看向纪淮的,问道:“如果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说,我一定会解决好。”
纪淮心说你不仅帮不了忙,还只会让我越来越乱。
他拍了拍贺洵的肩膀,示意他放轻松,自己并没有遇到什么大事,然后说道:“没有,真没有什么事情敢麻烦我的。”
贺洵仍然没有太放松,但确实也是不想逼迫纪淮把所有事情都向自己诉说的。虽然他们好友多年,但他身上随时都挂着尺子。
他是个律师,接手的案子那样多,形形色色,对人性的善恶保有警惕,他只是担心纪淮会被这种人欺负。他也绝对相信纪淮不是个愿意吃哑巴亏的人,但今晚的纪淮一共分神了五十五次,着实不能不让他怀疑。
纪淮心里却在想,如果和贺洵说了,事情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呢?他心里有鬼,总认为和贺洵说他看见他的两个男学生在接吻,会把心里的希望也一股脑地透出来,最后被贺洵一览无遗。
所以说不说呢?说不说呢?后来纪淮在沙发上睡着了。
纪淮第二天醒来去学校办公室的时候,门外蹲着一个人,钟往之。
钟往之见纪淮一来,摇着尾巴就走上去,讨好地喊了一声:“老师早!”还想说些什么时,纪淮望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伸手停住了钟往之的话口,认真地说道:“这儿人多,不适合,放学后吧,你和杨昔说我找你就行。”
接着他又拍了下钟往之的肩膀,说道:“你不用紧张,我不会对你们做什么,但我们确实有必要好好聊一下,放松,我不会通知家长。”
钟往之激动得睁亮了双眼,好像一夜夜不能寐的紧张全都因为纪淮的一番话烟消云散,他知道纪淮的承诺是可信的,于是特别虔诚地对纪淮一鞠躬,洪亮道:“谢谢老师!”
这么小的少年人,恋爱的烦恼大多来源于害怕被父母和老师发现,单纯又热烈。纪淮不由得来了羡慕,酸得给钟往之弹了个脑崩儿,说道:“给我好好准备期末考,别浪费了杨昔一年的辅导。”
钟往之傻兮兮得咧开嘴笑:“会的老师!”又蹦跳在阳光下着走远,冲纪淮挥挥手:“老师一会儿见。”
七月份的天气是燥的,今年一反往常,很少雨水,尝尝热得人随时可以晕厥,傍晚时分虽然好一点,但风也是热滚滚。纪淮上完最后一节课吹着热风往办公室里赶,身后还跟着钟往之。
路上一些认得钟往之的同学或者球友都会叫声“老师好”,然后又调侃钟往之:“钟哥,你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还有人问:“你把杨昔落下了?他在哪儿?我喊他打球去。总学习人是会学傻的。”
“要多久?等会儿打不打球?”
纪淮始终笑着看着这些活力四射的少年人,最后只能催促着和一群哥们儿打招呼的钟往之“快点儿”。
办公室里多数老师早早回家了,少数老师聊着天收拾东西也准备下班。那些老师都知道钟往之是这间办公室的熟客了,少不了调侃钟往之的,钟往之油嘴滑舌地夸着女老师们“漂亮美丽”,不久后办公室安静了下来。
纪淮拉来了隔壁的椅子让钟往之坐下,在钟往之略微不安的注视下笑了下,说道:“你现在不用把我当做老师,等会儿聊天不需要忌讳什么,我们现在是正常聊天的朋友。”
大概是对方不是自己私人生活圈里的人,大概是莫名的找到同类的归属感,他们拥有一样的秘密,又大概是钟往之不是贺洵,纪淮才有勇气把自己憋了很多年的话说出来:“朋友之间应该坦诚一点,所以在我们开启这个话题之前,我必须和你说,我喜欢的人,性别和我一样。”
钟往之愣了,结巴着说:“啊,老,老师,其实你不用,不用这样……”
纪淮摇摇头笑了,伸出拇指和尾指比了个数字“六”,说道:“没骗你,我喜欢他有六年了。”
“没在一起?”钟往之满脸震惊地问。
纪淮只是摇头,不说话。
钟往之很快进入了朋友的角色,替纪淮着急道:“那你追去呀,喜欢干嘛不追!我发现我喜欢杨昔的时候,我就上去追了,追了三个月的时间。”
纪淮替自己发问:“可你们不是朋友吗?”他想了想又说:“虽然以前他嫌弃你,但到底也是从小一起长大。冤家朋友,但后来关系也变好了。你追朋友,不会害怕吗?”
钟往之反问:“怕什么?”
纪淮答:“老死不相往来。”
钟往之却是没有丝毫犹豫地说:“我不怕。”
“但我怕。”纪淮望了眼天花板,“我无法想象再也不能和他在一起的感受,这单单是想想,我就难受得不行。”
纪淮笑了下:“所以我现在跟他是很要好的朋友。”
“你这……”钟往之挠了挠头发,“不是我说啊老师,怎么我遇到的成年人,都能把懦弱说得那么好听呢?我老姐因为懦弱差点错过了我姐夫,因为我姐夫跟我姐是青梅竹马。最后还是我在中间搭桥牵线,当初我姐还跟我说她这叫'顾全大局',我不服气,我觉得她有坚持暗恋一个人那么多年的勇气,为什么没有追一个人那么多年的勇气?不过她也说我小屁孩儿,一堆烂道理。”
所以说钟往之为什么会让纪淮想起十七岁的自己,因为他以前也这么对自己表哥说过这些烂道理,但他长大后却一件也没有做到。
纪淮承认道:“我是挺懦弱的,退缩过很多次。”
热血中二少年钟往之拍了下大腿,就差喊口号了:“老师,他结婚了吗?有女朋友没有?没有的话你就去追啊!冲冲冲!”
纪淮撑着左脸笑得很开。他忽然也特别想拥有一个时光机,他想回到十七岁,想早点发现自己喜欢贺洵,然后莽撞又热烈地拉起贺洵的手就开始宣誓主权:“我喜欢你,好了,你现在属于我了。”
如果他十七岁,他真的做得出这种事,但现在他三十岁,他碰一下贺洵的手,都需要耍点小心机。
钟往之继续鼓励着贺洵:“老师,六年你不觉得遗憾吗?你还想让遗憾继续遗憾吗?你不想吧?你就冲呀!”
“——我们纪老师要冲去哪里?”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纪淮和钟往之一同看过去,西装革履的贺洵略带笑意,“小同学,你刚刚说我们纪老师要冲哪儿去?”
钟往之头顶雷达嗡嗡响,突然之间明白了什么,嘻嘻笑着说道:“我谈恋爱被老师抓到了,我们聊天儿呢,然后我就让老师如果有喜欢的人就往前冲,追去呀。”
“行了行了,”纪淮开始赶人,在贺洵眼前又变成了严肃的老师:“回去吧,谈恋爱归谈恋爱,成绩退步了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老师最不缺题。快走吧,杨昔还在球场等你呢估计。”
“好的好的,”钟往之乖乖地滚蛋了:“老师再见,大帅哥再见。”
钟往之走后,纪淮很快就把东西收拾好。他这时才缓下神来问:“你怎么来了?不是接了个案子吗?今天太阳晒着呢,也没下雨啊。”
“不放心,过来看看。”贺洵说道:“虽然很忙,但接你的时间总会有办法腾出来。”
大约是真的相处了太多年,昨晚的一点暧昧气氛也能被自然的对话冲刷走。
他们往下走,路过球场时,男孩子们还在打篮球,一群人同纪淮打招呼,就数钟往之最兴奋最大声,在他旁边因为打完球而全身红红的杨昔捂着耳朵,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贺洵突然问道:“那就是杨昔吗?”
纪淮聪明,但也不回避:“对,就是我学生的对象,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
“所以,”路边一辆电动闪过,贺洵拉了一下纪淮的手,接着说道:“你昨天是被这件事困扰了吗?”
纪淮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诚实道:“我无意间撞见他们接吻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这话说给贺洵听是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件事,但纪淮最不知道处理的是自己又涌出来的浓烈的感情,他找不到容器去存放。
贺洵沉默了一会儿,上车后系好了安全带发动车辆之后才说:“但你们处理得很好,我也相信你会处理得很好。”
是能够处理得很好,除了纪淮自己的感情。
他不怀疑贺洵的信任,但贺洵的相信和他突然的到来又构成了矛盾,于是他笑着问道:“既然你相信我,那你今天是过来干嘛?”
贺洵也笑了:“如果需要武力,我就提供武力,如果需要法律,我就提供我自己。作为尚算被好评的律师,我认为我有能力保护好你的合法权益。”
“但也是没想过什么忙也帮不上。”贺洵接着说。
纪淮看了看贺洵的侧脸,笑道:“哪儿能啊,我饿了,提供下晚餐呗贺律师。”
“行,”贺洵问道:“前几天你说想吃鱼,我们事务所附近有家鱼很好吃,助理给我推荐的。”
其实不是助理推荐,是贺洵问了助理,并且亲自去试吃过的。味道确实不错,是纪淮会喜欢的味道。
“行,去吃鱼。”
红绿灯路口,贺洵打电话让助理帮忙预订位置。纪淮盯着贺洵的侧脸看,贺洵挂了电话后,问他“怎么了”。
纪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十七岁是真的天不怕地不怕,莽撞,直接,喜欢了就追。我也很想在十七岁喜欢一个人,但已经晚太多年了。”
红灯亮了,贺洵继续行驶,“也不全都是莽撞的,因人而异,有的人后知后觉。”他顿了下,又说道:“现在开始喜欢,也不会迟。”
贺洵觉得这样说不太妥,万一纪淮喜欢上别人了呢?于是他舔了舔嘴唇,接着说道:“但是……”
而纪淮却很认真地笑着说:“行,我知道了。”
这句回答的份量像是花时间思索过的,但这却是纪淮在人生大事面前做过的最冲动的、利落的决定。
这突如其来的豁然有很多作祟的原因,纪淮觉得可能是太想吃鱼了,而贺洵还记得,并且要带他去吃鱼;可能是钟往之的烂道理起到了不可小觑的作用,发动了他内心深处的热血因子;可能是他很笃定这辈子他对贺洵以外的人没有一分一毫的兴趣……而他的家人不反对同性恋,由着他去折腾。六年的时间那样长,遗憾已经攒了那么多,他明明没有受到任何家人的阻碍,又何必让遗憾继续遗憾呢?
他要追贺洵,纪淮想,他喜欢贺洵这件事,为时不晚。他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不要只是做好朋友,他要和贺洵光明正大地牵手、接吻、做/爱,要和贺洵做很多恋人会做的亲密的事情,要和贺洵度过漫漫美妙的余生。
很多人都无法具体解释人类的冲动行为,但大部分人都认为“冲动是魔鬼”,这种想法也得到了很多印证。纪淮现在心里十分冲动,但也默默祈祷着,希望自己的冲动不是魔鬼,而是丘比特。
而他沉浸在自己脑内的追人冲动想法里,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开车的贺洵已经快郁闷成了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