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怒

精彩段落

刘则来时已经换了衣裳,身上并无脂粉香味,反而有一丝血腥气。刘念虽嫌难闻,病中到底离不开皇叔,旁人退下后便抬手要抱,对方却只是用左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平日里皇叔从不如此敷衍,身边有了人连待他的好都被瓜分,对他必定大不如前,被冷落叫刘念心里委屈,一张俏脸皱成苦瓜,“皇叔……”

皇叔坐在床沿,松开衣领露出半个右肩,一片鲜红血迹染透白布,触目惊心:“皇叔受了伤右手动不得,今晚一身不干净,看你无碍不留在这里,免得把脏东西过给你。”

“……什么人胆大包天?!”刘念见之一惊,想搂住刘则又怕碰了伤口皇叔会疼,轻轻往他右肩吹气,“朕给皇叔呼呼。”

“不入流的刺客而已,”刘则见他双眼微肿像颗红桃儿一般,知道是哭过了,捏着他的鼻子问:“病得难受了?”

倒也不全是,他握着皇叔的手,情急之下拙劣地争取道:“皇叔别走,朕不嫌……朕可以照顾皇叔,那些人能做的朕也能做。”

烛灯幽幽,映得小皇帝眉目动人,刘则替他拢了拢散开的衣襟,“你是皇帝,身份矜贵,何苦与他人作比。”

小皇帝还不懂何为争风吃醋,只知今夜留不住人往后更留不住,垂眼不肯松开手,皇叔拗他不过,只好和衣陪他睡下。

片刻沉默只闻殿外风动,枝叶簌簌作响,枕边的小人儿忽然出声道:“……皇叔喜欢那美人吗?”

美则美矣,非我族类包藏祸心,若不是流云山庄有天下奇药,那柄淬了毒的匕首刺中右肩,说不定真能要了他的命。以色侍人者命如草芥至低至贱,只身入他国刺杀未遂,红颜消殒无人叹息。

思及此刘则眉间一凛,“美色易误事,我已将人打发出去了。”

九岁孩子喜怒形于色,刘念又显而易见地高兴起来,埋在他的臂弯里蹭了蹭,坦言自己舍不得把皇叔给别人,想要皇叔一直陪着他。

刘则心中一动,笑他天真烂漫。

且不说淮南王妃之位空悬已久,他身边有多少人也不是小皇帝过问得了的事情。皇室之中亲手足的下场亦是你死我活,遑论他们之间,更是多一个人便多一层隔阂。

再过九年小皇帝未必甘于一人之下,若做得过分他也未必能悉数饶过,眼下舐犊孺慕,应是二人间最好的时候。

“朕必得好好替皇叔甄选淮南王妃,秀美温婉贤良淑德,才配天下第一的淮南王。”

口气不小,敢对皇叔的私事置喙。

许是药性上头,不一会儿语声慢慢低下来,刘念闭上眼沉沉睡去,梦中还余零碎几声皇叔,颇扰人清静。

初夏夜微暖,殿外虫声轻鸣,殿中松柏香宁神静气,一屋好梦安眠。

六月里气候多变,第二天日未落时换了天色,片云至雨滴落竹梢,声响大些床上的人便醒了。小皇帝揉了揉眼睛,撑起半边身子有了响动,见状刘则放下手中书问道,“睡饱了没有?”

“嗯,”刘念微微点头,一脸正色:“到皇叔换药的时辰了。”

刘则见他半梦半醒,神色之间不甚清明,起了些逗弄的心思,“难为你记得皇叔,刚刚梦里一直叫胭脂鹅脯,还以为你一醒就要寻吃食。”

小皇帝下了床榻,黏黏糊糊地靠了过去:“在朕心里皇叔是第一,胭脂鹅脯只能排第二。”

堂堂淮南王与胭脂鹅脯排名论位实在有失体面,但九岁孩子心尖爱物不外乎此种,也算极有分量。

太医在偏殿已等候多时,拆下白纱时伤口还有些渗液,刘念红了眼圈,咬着唇问他还疼不疼。

淮南王征战沙场数年,早已习惯刀枪剑戟所伤,被人这般关心有些新鲜,“心疼皇叔?”

“自然是心疼的,”刘念给他喂了口水,“朕会把皇叔照顾好。”

本以为只是一句童言,谁知小皇帝当了真,主动替他穿衣盛菜,替他一字一句批写奏折,生怕皇叔磕着碰着再受了伤。

·

转眼间便入了秋,天气寒冷起来满城叶落,刘则的伤早已无恙,倒是小皇帝犯了足疾,整夜整夜疼得睡不好觉。

太医瞧过说是在长个儿,开了些补肝益肾的药,其余也没什么好法子。

刘念不敢下地走路,天色一暗便噙着泪寻皇叔,眼见瘦出了下巴尖。刘则既是心疼又是无奈,把人搂在怀里替他暖膝,哄他多吃些多睡些,好捱过漫漫长夜。

“皇叔,念儿能不长大吗……长大好难受。”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刘则捏了捏他的小腿,“皇叔也曾因为疼痛彻夜难眠,熬过以后乃使心志更坚,要成大事是该吃些苦头。”

小皇帝埋在他的胸口,抽了抽鼻子忍下泪意:“朕要成为皇叔一样的英雄,朕不哭。”

暮霭里透出一片清冷的月色,九岁孩子的依恋让人心生怜爱,一年多来刘则所思所想不知不觉也有了偏倚——皇帝尚幼,不能过分苛求,他想。

大半个季节在进补里度过,刘念只记得秋天是鸡汤味,等雪铺满京城时,他的个子终于到了皇叔胸口,三个月来也算没有白疼。

近百日未踏出殿门早把人憋坏了,趁着皇叔还在御书房里同丞相谈事,刘念索性偷溜出门赏梅。

刚入御花园便见一群人起个炉子窜出火苗,寒香扑鼻兼着烟味怪有意思,打发宫人得来消息:“其他皇子们不知哪里算计来头鹿,正准备烤鹿肉吃呢。”

小皇帝只觉有趣,“生肉吗,烧着吃?”

很快有人发现了他,只以为是个眼生的小公子,招呼他过来先烧了几块,刘念作势也要上手却被拦住:“仔细烫了手。”

他瞥了一眼,大约记得说话的人叫做刘观,是他五皇兄。

“你是哪宫娘娘的亲戚,”另一个高壮些的少年趾高气昂,“长得跟个小姑娘似的。”

刘观皱了皱眉,捡了块烧得鲜嫩多汁的用木棍叉好递给他:“我二皇兄说话一向不知轻重,你别放在心上。”

刘念没有把刘恪的浑话放在心上,接过鹿肉认真介意道:“不太干净。”

“不怕,能吃的,”刘观也取了一块,“整个宫里也吃不到这样的新鲜东西。”

他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好吃!”

见他可爱,刘观忍不住掐了一把他的脸颊,此时园子里吵吵囔囔忽然静了下来,只有炉子里的火星烧得脆响……小美人挣开他朝目光汇集处奔了过去,“皇叔!”

众皇子愣在原地,天底下除了他们的便宜弟弟可没人敢在淮南王面前如此放肆,淮南王自然地把小皇帝护在怀里,不知说了几句什么,还命人暖了些酒为他们助兴。

“多谢皇叔费心,”刘恪换下刚刚的骄横嘴脸,神态间满是阿谀奉承:“不如皇叔与我们一起喝一杯暖暖身子?”

刘则正要拒绝,偏偏小皇帝眼馋得紧,用眼神央他赏脸多留片刻,也就由着天子开心一回。

喝过半钟刘念耳朵红了,他让人收了酒盘,吃毕大家各自散去。回宫路上少年倚在他的身上还有些迷糊,他一碰,脸色没变摸起来却是烫的。

“热……”

口中无意识吐出几个字眼,又往皇叔怀里靠了靠,刘则知他拘得久了一时贪玩,便罢了追究的念头。

·

临近年关朝中事又多了起来,自冬至后刘念胸口时时隐痛,有些难以启齿,加上淮南王政务繁忙不好打扰,便将不适胡乱掩了过去。

一日晨起小腹顿痛,很快缓过来一身冷汗淋漓,老宫女替他更衣时瞧见血迹,心惊胆战地问他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没有,”刘念蹙着两弯秀眉,微微垂下眼睫,“……只是最近胸口疼得厉害。”

老宫女心中了然,立即为他私下传了方太医进宫——方君默为先皇后义弟,若信不过朝中便再无人可托付了。

方君默得进长明殿马不停蹄入宫,一见刘念面色怏怏,号脉无甚异常,只是没了他的药压制,三月进补加之鹿肉温肾壮阳,恐初潮将至。

“微臣无能,不能护皇上周全,”方君默隐忍住内心感伤,强作镇定:“好在眼下还来得及,臣为皇上换个方子……”

刘念不解他为何伤痛至此:“朕快死了?”

方君默一口否决:“皇上万岁!一点病也没有!”

“那便不要紧,”小皇帝松了一口气,“长大需要经历苦痛,朕明白。”

太医与老宫女两人面面相觑,竟不忍让他明白真相的残酷,但宫中处处险境,小皇帝这般懵懂根本寸步难行。

老宫女语声艰涩:“老奴先前说您与淮南王不同,淮南王是男子,您龙体尊贵……”

“阴阳和合一体双性,”方君默打断道,“是天地间最独一无二之人,所以要比旁人更辛苦些。”

刘念眼神一亮,“母后也常说朕特别,既然如此疼些苦些也无妨,朕不娇气。”

方君默心中酸涩,但语气坚定:“皇上是最好的皇上,先皇后在天有灵一定为皇上骄傲。”

刘念点点头,接过他的话,“朕要成为父皇母后的骄傲……也要成为皇叔的骄傲。”

宫中情势错综复杂,小皇帝生死皆系于一人手中,老宫女欲言又止,徒余一声叹息。

方君默话虽甜言蜜语,药却着实难喝,刘则得空见他愁眉苦脸捏着鼻子勉强自己,问他哪里不妥也不肯说,还是嬷嬷把方太医交待的话说了一遍才好。

几日后宫中夜宴,皇帝坐在主位让宫人斟酒,一旁淮南王见他三杯下肚双颊粉红,捉住他的腕,“……如此滥饮,怕是要醉了。”

少年不觉忘了情,举杯抵住他的唇:“皇叔……今夜过后,朕又长一岁。”

又长一岁,又懂了许多事,又与皇叔近了些。

刘则不禁笑了笑,一口饮尽杯中酒。

雪薄明月,水色苍凉,犹有梅香染长夜。

小皇上长到十数岁时,通人事懂得男女之别,很快明白过来太医与嬷嬷是在哄他。身旁人不便询问,一头钻进书里寻求答案,终于拼凑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他趁着皇叔不在宫中,长明殿召集男女宫人各十,命脱去衣物一个个查看,发觉自己明明与男子有同一物,倒多了一条细缝;明明与女子同有月信,却无酥胸椒乳。

他是特别,不分阴阳不知男女——哪里尊贵,分明是个怪物。

宫人夜入长明殿都以为将受皇帝临幸,谁知不仅无事发生过,连陛下一面也未见得,无缘无故得了赏赐。

此事虽清清白白,宫墙之内以讹传讹,日御十女荤素不忌,陛下一鸣惊人,到底成了皇帝荒唐艳史。朝中大臣私下向淮南王进谏,于是刘则开始留意贤良淑德的女子,又想着挑些放心的人教他的小侄子,一时不免焦躁。

皇叔自己都还未成家,这样的事情委实叫人头疼。

费了些心思找到一个身家干净的女子,趁着小皇帝读书送到龙床上,刘则等在偏殿手心出了薄汗。他一个征战沙场的将领做起了这样的勾当,只得安慰自己是为了江山社稷与皇室宗庙。

谁知刘念进去片刻,竟是一通气地摔杯砸盏,“……什么人也敢在朕的寝宫,来人!”

他急忙出面派人将衣衫凌乱的侍女送走,皇帝看见他气得嘴唇发抖,“皇叔,就是你不陪着朕,也不用把旁人送来!”

这是刘念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样对他说话,似是被他伤透了心,说起话来都是生分,皇叔心下一动自觉有失,“……是我的错。”

殿里平日燃着松柏香,夜下寒意沁脾,让人微微有些发热。明黄色的被子衬得皇帝更白些,他很少有这样仔细看刘念的时候,少年容貌昳丽,不自藻饰眉眼如画。

许是一时好奇而已,小皇帝头一次这般发脾气……再等等罢。

被人推着往前容易产生抗拒,刘则思虑道,刘念这样听他的话,总是可以解决的。

皇上渐渐开始学着自己处理大臣上奏的折子,淮南王慢慢不再参与其中,最多在皇帝困惑的时候提出一些意见。他想也许再过几年他就可以回淮南——亲政、收权、立后,接下去没有他能继续辅佐了。

正想着皇上拍了桌子,“丞相是不是年纪大了,成天不想着国家大事,就盯着朕……”

刘则拿过折子,王大人说的是立后的事,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后宫空虚,确实需要一位中宫之主。”

皇帝更是恼羞成怒,说话时耳尖泛红,“难道朕有没有皇后,比天下兴亡更重要吗?这么多事情还没有做好,朝堂上下结党营私,边境内外危机四伏,你们……你们都只关心朕会不会和女人睡觉!”

如此直白地把这些暗昧挑明,刘则倒不好意思,他语气温软,“六宫不可无主,更何况你现在需要人侍寝,哪有皇叔继续留宿长明殿的道理。”

这番话皇帝想过,却没有料到皇叔会这么快对他说出口。他努力做好每一件皇帝应该做好的事情,为了天下,为了黎明百姓,更是为了他的皇叔。

现在却告诉他,因为他足以掌朝中事,所以皇叔可以放心,可以留下他一个人!

酸涩涌上鼻腔,刘念眼里一片水光,他所倚仗只有皇帝身份和皇叔手中大权,若天下人知道他是个怪物,他能有什么下场?

·

皇上的意愿固然重要,但皇上年纪还小,指不定脸皮薄——操心天下也操心龙体的丞相王甫,偷着给最有说话权的皇叔递了寒舍一聚的小纸条。

丞相是个上了年纪的文儒,谈些下流事也是一脸正气:“臣知皇上已经到了填充后宫的时候……”

刘则咳了半声,斟酌着开了口,“本王稍微提了提,皇上抗拒得厉害。先前寻了一个,一点不怜香惜玉地赶出了寝宫。”

丞相起了兴致,连忙打听:“皇上莫不是有些冷淡?”

性子着实冷淡的皇叔被丞相之奔放吓了一跳,“……念儿心思不在女色,于国家是件好事。”

王甫点点头表示认同,不少君王因美人误了江山,皇上如此国之幸事。

“臣是眼见着皇上长大的,小时候还有些顽劣性子,现在被王爷教得好,事事不落人把柄,”丞相顿了顿,目光却落在了一只风筝上,“……倒是希望皇上能有些喜欢的东西,顽皮一些也还有微臣不是?”

这番肺腑之言与丞相平日里的形象倒不相符,前些年皇上有些看法不同,说不过丞相不爱听他进言。硬是一句“若不能言,愿乞性命归田里”,逼得皇上日日进学,夜里还要刘则帮他想法子对付。

他拿起陈旧泛黄的纸鸢,想起刘念瞒着自己和丞相公子贪玩,被逮住时风筝逃得那样快,竟不能确定是不是同一只燕子。

“丞相有心了,”他定了主意,“皇上那头本王去说,还望大人费心思看看人选。”

眼下正是桃花满城,马蹄踏花尽染香气,这样好的时节,这样好的景色,他的小侄子也没有机会出来和心上人一起,倒是错付这春光。

看到纸鸢他才想起了一些皇帝小时候的模样,像个小女孩一样整天眼泪汪汪,淮南王是震慑西北、南蛮的名将,抱着小皇帝教了好几年的诗书。

……他竟在这皇城里待了七年。

那时候觉得皇帝胆小,坐个龙椅都害怕,现在想想,他怕的并非皇位,也非群臣,应是大权在握、功高震主的便宜皇叔。

现如今都敢对他使性子、发脾气,说些没轻没重的话,骂他和丞相老不正经。

夜里刘念挨着他睡,不知怎么闷闷不乐,背对着他不理人。刘则心中有愧,主动挑起话题,“你如今已束发,前些日子都避着我召了人伺候,皇叔在侧总是不方便。”

刘念半起身看他,一头青丝如瀑,眼里悲愤难当:“皇叔宁可听人胡说胡信,也不愿意顾朕的心思,朕不要皇后。”

捏着后颈安抚对方情绪,两行清泪不觉淌进他心里,如刺一般扎得心疼。刘则蓦然惊觉少年多少长出了惹人怜爱的意味,虽不似幼时娇气柔弱,却更多了几分倔强和清傲,一样叫他狠不下心肠。

他替少年拭去眼泪,温声道:“不要皇后谁伴你漫漫长夜,谁为你生儿育女?天下是你的天下,你如今少年意气,再大些便知男人都要娶妻生子,皇帝更需要有一国之母。”

刘念自小受他教诲,此时叛逆心起极欲反驳,“那皇叔……”

“皇叔被你拘着,皇上后宫无人,我怎么放得下心成家。”

“朕不……”

“念儿,”皇叔难得这样亲昵唤他,“听话。”

·

桃林一片灼灼其华,少年鲜衣怒马,一阵风过,花瓣零星吹起又落下一大半来,落得满怀满身满地。

刘则远远看着人走近,皇帝笑眼盈盈,漂亮得有些惊人。

近几年刘念长大许多,玲珑心窍九曲十八弯,很少见这样欢喜的表情,全然没有半分遮掩。昨夜不快也一并盖过,眉眼间皆是快活,“皇叔,念儿很高兴。”

他脑子里走马观花,最清晰的还是皇上一心一意只看着自己的模样,骑马往前少年便跟,不问前程不谈是非,让人无端有些心动。

“你既高兴,愿不愿替皇叔达成一个心愿?”

世上对刘念最好的是皇叔,今日皇叔又这样纵着他,带他出宫踏青游春,教他儿女情长如诗,自然什么心愿都愿意替皇叔达成,“皇叔与朕直说便是。”

刘则翻身下马,单膝跪下,“臣请皇上同意立后。”

淮南王从不跪他,皇叔身份与他人不同,何况兵权在握,随时可褫夺其位。眼下如此,刘念竟不知对方是以叔侄情分还是以皇位要挟,笑意凝在眼角眉梢,心中生出莫大悲凉。

天下从来不是他的天下,天子也从来不是非他当不可。

原以为皇叔带自己来这样的地方,是两个人一起高高兴兴玩乐,揭过连日来的龃龉,谁知后头还有个火坑在等着他!

又是桃花又是情诗,差一点他就以为皇叔明白他的心意,知道他不愿有皇后,没想到皇叔拿他珍爱之物做倚仗,就是要逼他!

刘念掉转马头挥鞭直走,终是敌不过他驰骋疆场的皇叔,缠斗之间坠马磕破了额头。龙塌上醒来第一眼见到淮南王,他红了眼圈,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肯说。

还能说些什么呢,说他身上见不得人,藏着一处女子才有的门户,是天底下最金贵的怪物。

“念儿,”刘则替他理了理鬓发,“你有什么苦衷告诉皇叔,皇叔何时为难过你。”

皇帝眼前一片迷蒙,如同小时抬手要抱,刘则顺势将他拥入怀里。他犹豫地握住了皇叔的手,毫无芥蒂地引他触碰自己最脆弱的地方。

那是他的羞耻与懵懂,是他最可怕的噩梦,不堪一击且无地自容,只能在皇叔面前袒露。

变化太快让人猝不及防,指尖感知到刘念的重重心事,刘则一时惊愕,抱着人剥开仔细察看,两条细白小腿微微发颤,“如此怎可立后,我有不得皇后……朕是不是一个怪物?”

淮南王用被单将他包裹起来,语气从未有过地凝重:“念儿不是怪物,是一朝天子,九五至尊万人之上。”

小皇帝趴在他的肩窝,打湿了他的衣襟。

“还有谁知道这件事情?”

刘念不肯抬头,在他怀里闷声回答,“嬷嬷一直照顾朕,事事都逃不过她的眼,去年初潮后脉象浮显阴阳同体,便只让方君默给朕调理,他们两个合起伙来糊弄朕……”

老宫女一直劝他莫与皇帝过分亲密,竟是这样的缘故。

先皇后费尽心思为子谋权与位,竟有这般隐秘因果。

刘则心头震荡,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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