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1-06-11 来源:废文 分类:古代 作者:醉清江 主角:闻玦 池砚
春风送暖,刚抽条的柳树尖透着嫩生生的绿,路边的青石砖缝里偶尔钻出簇杂草杂花,正是一派好风景。
近来京中出了两档子新鲜事,百姓茶余饭后无不津津乐道。
一是今年的状元又是个四十多岁拖家带口的,胡子拉碴的模样实在有碍观瞻。
二是虽然状元看上去不怎么样,但听说那榜眼长得是一等一的好看,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天才。
大启民风历来淳朴,流传最快最广的永远是八卦,于是不出三天,整个京城都轰动了,一时间,池砚这个榜眼的名声甚至隐隐有了盖过状元的架势。
池砚其人,当真是人如其名,恪守礼数,严谨认真,干净得如同池水,是非黑白分明……
重新来。
油嘴滑舌、好吃懒做、风流成性……还有什么来着?
闻玦擦了擦小脸上的墨迹,愤愤地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嘴里小声念叨:“有辱斯文。”
“嗯?”池砚拿着根蘸了墨的狗尾巴草,随手在干净的宣纸上戳了戳,留下几个漆黑的墨点,笑眯眯地问:“太子殿下方才说什么?”
闻玦对着刚临完的帖傻了眼,半天才撑着桌案猛地起身:“你!”
他自幼性格沉稳,从小就被认定是继承大统的不二人选,能做出这样的举动说明已经是气极了。
偏偏对方像意识不到,神色颇为无辜,“太子怎可这般大声喧哗,有辱斯文。”
闻玦:“这是孤刚写完的!”这已经是第二遍了!
“再写一张就是了。”池砚见怪不怪地摆摆手,“再怎么说臣也是您的老师,怎能如此大呼小叫,有辱斯文。”
闻玦被噎得无话可说,又拿他没办法,只得吃了这个闷亏,重新坐了回去。
池砚将目光转向不远处的秋千架,悄悄勾了勾嘴角。
他在户部待了没几天就被封了个侍郎,风头正盛,皇帝怕他遭人嫉恨,给他安了个太子太傅的名头,上任第二天就把他派到了东宫,如今已有月余。
说是教习太子功课,实则就是找个借口把他择出去,免得卷进朝堂斗争。至于目的,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池砚只比闻玦大了四岁,算是半个同龄人,本就容易培养感情。将来如果闻玦顺利继位,他作为太子的老师,立场自然无法变更。
而到了那时,以池砚的能力绝不仅仅只是个小小的户部侍郎,他的决定将会影响很多人的选择。
池砚回头看了一眼又开始奋笔疾书的闻玦,心想,这小家伙虽然生在帝王家,却难得有个不糊涂的好爹,也算是他的福分。
“写好了。”书法最忌心浮气躁,写到三分之一处,闻玦已经恢复了冷静。
大概是心有怨气,一篇初月帖被他写得率性恣意,笔画起承转合处处藏锋。
池砚将手中的瓜子皮丢开,拍拍手中的碎屑,一拂袖袍站了起来,“行了,放那吧,该吃饭了。”
闻玦:“……”
他不甘心地想要叫住人:“等等,你还没看呢。”
“不用看了,写得挺好的。”池砚的声音远远传来,“第一遍火候欠佳,第二遍有形无魂,第三遍……”
池砚站在满树梨花底下,回过身遥遥地望着他,双手交叠藏于袖中,笑得很欠揍:“形魂兼具,刚刚好,所以不用再看了。”
年仅十二岁的太子看着少年渐行渐远的背影,脑海中一闪而过适才那个张扬的笑容,愣愣地想,京中所传果然不假,池砚真的是个绝顶好看的人。
顺德十六年春,天子唱名钦点进士三甲,一朝金榜题名时,有人欢喜有人忧。
同年三月,东宫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你是?”闻玦一抬头就发现面前站了个人,看上去比他大不了几岁,一身质地普通的青衣,脸上挂着几分懒散的笑。
池砚拱了拱手,引路的小太监揣着银子笑呵呵地走了,又吩咐周围伺候的人都退下,这才一撩衣袍跪了下去。
“臣池砚,参见太子殿下。”
池砚?这名怎么这么耳熟?
闻玦一向不喜这些礼数,皱了皱眉头,“起来吧。”
待池砚站起身,闻玦的目光才重新落到他脸上。
明明是偏冷清的长相,却生了双桃花似的眼睛,天生带笑,眉宇间有着几分少年人的张扬,像只……狡黠的小狐狸。
闻玦敛了心神,一板一眼地问:“朝中之事我还并未开始接触,不知池大人找我有何事?”
言外之意就是我什么也帮不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池砚差点笑出声,拱手道:“臣受陛下之托,来东宫帮助太子殿下学习处理政务。”
闻玦迟疑道:“莫非你就是他们说的……”
池砚眼睛一弯,接上了他没说完的下半句:“太子太傅。”
闻玦是当今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又是皇后嫡出,自开蒙起就被立为了太子,下面的弟弟们也都安分守己,并无异心,十二岁之前都过得相当顺意。
这种情况从他十二岁那年起就出现了改变,一切都是因为那个从天而降的太傅大人。
闻玦安静地坐在树下的石桌前,看身量已经比几年前高了不少。他手里捧着本兵书,身上落了几片花瓣。
还有三块核桃壳。
头顶传来“咔啦”一声,闻玦循着声音抬头,迎面而来的硬物不偏不倚击中了他的额头。
他面无表情地捻起那块核桃壳,视线上移,池砚坐在一根粗大的梨树枝桠上,双脚荡来荡去,无辜地跟他对视。
“不好意思,准头不太好,下次注意。”池砚毫不歉疚地说完,二指用力,又捏碎一个核桃,碎屑随着他的动作再次落了少年一脑袋。
闻玦:“……”
这核桃是昨日刚进贡来的,皮薄如纸,徒手就能剥开,他爹让人给每个皇子公主都送去了点,到了他这,全被池砚半路劫走了,他连块核桃皮都没见着。
哦不,现在见着了。
闻玦忍无可忍,站到一边抖干净衣服,脑袋顶上的看不到在哪,又怕弄乱发髻,眉头皱得像打了结,“下来。”
池砚哪里肯理他,瞥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闻玦加重了语气:“孤让你下来。”
池砚抬头打量了一眼天上,疑惑道:“看这天色还没到吃饭的点呀。”
闻玦的脸色沉了下去:“池砚。”
他从小就被教以帝王之术,心性也非寻常少年能比,随着年龄和阅历增长,板起脸时倒真有了那么点不怒自威的气势。
“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是你老师。”他这一套对别人管用,对池砚却是不起作用的,但后者还是从树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到地上,腰间的玉佩随风晃了晃。
闻玦:“孤是太子。”
池砚扯了根草,柔韧的长叶在指间绕来绕去,随口提点道:“别说你是太子,就算是天子见到他老师也要行礼。”
“那你也得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才行。”闻玦面无表情,“四年了,你除了教我翻墙爬树打野鸡抓鱼斗蛐蛐,还教了什么?”
他也只有在池砚面前才会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了。
池砚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翻墙和爬树是在锻炼您的逃跑能力,万一以后遇刺跑起来也容易点,打野鸡和抓鱼是教您辨认野外的食物,这怎么也有错了呢?”
闻玦:“哦。那斗蛐蛐呢?”
“咳。”池砚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学习之余也得有点娱乐活动,劳逸结合。”
闻玦愤愤地一甩袖子,扔下书就走。
“哎,殿下您去哪啊?”池砚坐在他刚才坐的位置上,余光瞥见桌上那本《六韬》,托着腮打了个哈欠,问:“您这书怎么一上午才看了两页啊?”
闻玦步伐一乱,险些绊倒,回身瞪着他:“你!”
要不是他一直捣乱,自己怎么会一上午连一行字都看不进去。
池砚理着袖口起身,慢吞吞到他面前站定,眼睛弯弯的,“行啦,别瞪了。您这个年纪有点儿自己的心事很正常,臣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都懂。”
闻玦:“……”
他本不欲与之争辩,不知怎么竟脱口而出一句:“你以前有过心悦之人?”
池砚一怔,看着眼前已经初现锋芒的英俊少年,心里难免有些恍惚。几年前初来东宫,闻玦还只是个半大孩子,现如今已经快与自己一般高了。
他很快回过神,对上闻玦探究的视线,笑了笑,“原来殿下想的是这种事。唔,不如这样,晚膳之后臣来找您。”
池砚踩着石板路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冲闻玦眨了眨眼,眸中的光亮令少年有一瞬间的失神,“对了,记得换身好看点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