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3-21 来源：废文 分类：现代 作者：魁梧书生 主角：谢泠川 洛重曦
谢泠川离开小村庄之后，刻意选了个和洛重曦相反的方向走，唯恐再遇上什么熟人。
他只有一把破破烂烂的锈剑，也不想飞，就在小路上慢慢地走，他腿长走得快，不多时便行至一片水田，应当是五福村的田地。
此时夜幕已至，唯一轮明月当空，地里蛙声一片，却见不远处的田间站着个孩童，一动也不动，似是在发呆。
谢泠川走近一看，发现有些眼熟，竟是那一群孩子中，嚷着要去抓泥鳅的大壮。
原来他嘴上说着要回家，却是自己一人偷偷摸摸地来田里了。
于是谢泠川蹲在田埂上喊话：“喂！那个叫大壮的小孩儿，太阳都下山了还不回家吗？”
大壮却径自低着头，没有理会他，谢泠川笑着对着他喊：“怎样，是不是没摸到泥鳅啊？晴了这么多天，泥鳅才不出来呢，没想到吧哈哈哈……”
笑着笑着，谢泠川的脸色却渐渐严肃起来。
天晴多日？却还每日都来捉泥鳅？
成天地里跑的乡下孩子，怎么会不知道泥鳅是要雨后摸的？
谢泠川足尖一点，轻轻踩着水面走到大壮面前，伸手搭在那孩子肩膀上：“天黑了，还不回家？”
那孩子竟无半点反应。
谢泠川微微挑眉，并不十分意外，他又伸手探了探大壮的鼻息，却是正常的。
正当他抬手打算再动作时，一个有些耳熟的孩童声音传来：“大壮！”
谢泠川回头，发现是不久前才见过的小男孩西西，他问：“咦？你怎么还没回家？”
西西道：“大壮的课业本拉在我包里了，我去大壮家里找了他，发现不在，这才来这里看看。”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上面果然写着大壮的名字。
此时，大壮竟慢慢地从田里迈了出来，伸手接过了自己的本子：“谢谢你，我回家了。”然后便自己一个人快步地离开了。
西西在他后面追：“别气了，下回下过雨咱们再一块来摸泥鳅！”
跑了几步，他又停下来，看着还在地里站着的谢泠川：“道长，往东去十八里才有客栈，您不快些赶路吗？”
谢泠川长腿一迈，跨到田埂上，笑道：“那我回五福村借宿一晚成不成？”
西西面露难色：“可是村长不许陌生人来村里留宿的。”
谢泠川无所谓道：“哦~那之前那位道友呢？”
西西抓了抓脑袋，说道：“我出来时没见到那个大哥哥了，可能往西边去了吧。”
谢泠川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西西在原地看着谢泠川远去，这才回头去追走远了的大壮。
洛重曦本就从西边过来，无论是去洛家玉茗台还是回昆仑天璇宗，都该过了村庄往北走才是，那个叫西西的小孩儿撒了谎。
谢泠川当然也不会真的就这样离开，自他看到在田里独自发呆的大壮，许多不对劲的地方就已经串联起来了。
此时他一边走一边探查，却发现五福村整个地界竟没有一丝阳气，不仅没有阳气，也没有阴气，对于一个四面环阴的凶地来说，这实在诡异无比。换个说法，倘若他此时蒙上眼睛，单凭气息辨认，那么就会发现，五福村地界就仿佛不存在一般，只有一片空虚。
察觉到这等异样，谢泠川御剑而起，于半空中俯瞰，却一时难以发现不妥。于是他闭目结了个手印，再睁眼时，一双黑眸已经化为黄金色的竖瞳。
这是承自他母亲曲红流的应龙血脉，体内有一半魔族血脉，这也是他当年修习魔道的原因之一。
龙之瞳能破开一切迷障，他很快便发现在村庄东南西北四角有四处怨气冲天，以这四角为柱，为整个村庄撑起了一个屏障，肆虐的阴气，就被关在屏障之内。
五福村，果然不是个单纯的无福之地。
看透此节，谢泠川立刻御剑前往离他最近的东角。
来到目的地，谢泠川纵身落下，一双黄金瞳四处扫视，很快便发现怨气中心乃是路边一尊半人高的石像。那是一尊兽像，乍看之下像只野猫，独眼，却有三条尾巴，呈蹲坐之姿，兽口大张，似是在咆哮，工艺不算精湛，却颇为神气活现。
“这是个什么东西？怪眼熟的。”谢泠川皱了皱眉，一时没想起来这是个什么物种。
没再细究，谢泠川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弹指点燃。
此地阴邪无比，为了不打草惊蛇，谢泠川打算先招个孤魂野鬼问问话。
可直至符箓燃尽，四周也没有半点动静。
他眉头微皱，这太不正常了，这地方怨气冲天阴气肆虐，整个村庄，包括方圆几十里的山地，却竟然召不来半个亡魂。
“不得不惊蛇了。”谢泠川叹了口气，将他破剑上的布条解了下来，挥手一剑劈开了那石头兽像。
他年少时的剑术便已绝顶，更不消说如今了。
这一剑看似随意，实则威势惊人，不仅将那小庙劈得粉碎，底下更是尘土四溅，露出了埋在土中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谢泠川走近一看，面色便沉了下来，这东西，分明是一尊直立下葬的棺材！自他十多年前修了魔道，没少与阴尸怨魂打交道，乱葬岗坟地更是没少去，因此一看便知。
他徒手往地面上一拍，轻叱一声：“起！”
霎时间，那具棺材拔地而起，谢泠川紧接着又是一掌，将棺盖拍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棺材里，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尸体，面色青白，獠牙奇长，显然已经尸变。
经由月光照射，那尸体便霍然睁开双眼，眸中灰白一片，喉间喀喀地发出一些不似人声的诡异音调。
谢临川嫌弃地皱眉，抬手一张符箓飞出，将那凶尸镇住。虽然尸体安静了，可它那青白的脸色于银月之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直立的尸体，四柱屏障，这阵法谢泠川再熟悉不过。
突然，他停了下来。当年他初修魔道，学的第一个禁术叫作“地骸之阵”，只要将骸骨辅以咒术，直立埋于四处生门，便可将此处打造成无生绝地，阵中妖邪不得出，生人入内，同样有死无生。
当年他与洛疏的第一次争执，便也是因为这阴邪阵法。
想到这里，谢泠川立时推演八卦算了一遍，五福村的东南西北四角恰恰是四个生门。
谢泠川一时震惊，十多年前，他用四具兽骨便镇压了满山凶尸，而此地竟用凶尸充作地骸，那阵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来不及细想，谢泠川一道引火符将面前凶尸连同棺木烧了个灰飞烟灭，重新御剑往北面生门疾飞而去。
就他今日所见，那叫阿良的小胖子和小姑娘蓉蓉都还是活生生的人，可见地骸之阵建成不久，若能及时毁去阵法，村中生人或许都还有救！
不消片刻，北面生门将近，可还未等谢泠川落地，便有一道霸道刀气冲天而上，带出的劲风险些将他从剑上掀下摔个狗吃屎。
谢泠川堪堪避开那凶猛的刀气，翻身落地稳住身形，暗自心惊。如此刀法，同辈中人便只有神啸林巫马家百年来的第一天才巫马轻容了。
难道他果真没有半点天运，一天之内就要遇到两个老相识？
“啪”地一声，还不等他上前查看，便有个东西落到了他脚边，定睛一看，竟然是只青白断手，指甲奇长的五指还在地面上扭曲乱抓。
“这又是个……”未等他说完一句话，又一个东西朝他飞来，若不是他反应快挪了一步，那东西就要和他英俊的面庞来个亲密接触了。
“咚！”地一声之后，那东西在地上滚了几圈，碰到了他的鞋尖。
这回是个缺了半个头盖骨的头颅，红白相间的脑子清晰可见，但五官已经摔得面目全非了。
“……”谢泠川沉默了，这是谁啊这么凶？
“不是让你快走？”就在他低头无语的时候，一道又低又磁的声音乍然间从背后传来。
回头一看，却是洛重曦那厮。
此时他的长剑与拂尘都负在背后，手里提着一把和他自己差不多高的偃月刀，方才那凶猛刀气无疑就是他发出的了。
谢泠川盯着他看了半晌，讪笑道：“道友威武啊。”
谢泠川小时候见他耍过一次偃月刀，他当年开玩笑要送他一把，洛重曦却说有失风骨不肯要，没想到长大了倒是偷偷摸摸地用上了，还耍得这般厉害，都快赶上霸刀巫马了，一刀下去凶尸都碎了一地！
洛重曦显然不想和他开玩笑，又问了一句：“为何回来？”
谢泠川道：“有个小朋友告诉我东面十八里才有客栈，怕是明天才能到。我这人细皮嫩肉的，吃不得风餐露宿的苦，便回来借个宿。”
洛重曦：“……”
谢泠川又道：“我看这凶尸是你方才砍的吧？原来这地儿这么危险！老实说我修为不太行，让我跟着你成不？”
洛重曦表示拒绝：“此地奇诡凶险，离开。”
正当此时，东边生门方向传来一阵咆哮，嘶哑刺耳，像是什么野兽的叫声。
洛重曦闻声诧异地望向谢泠川：“是你……”
谢泠川立即拉着他的胳膊，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这么可怕的叫声，一定不是什么善类，贫道害怕啊。”
洛重曦面色一僵，伸手把谢泠川坚定而不失礼貌地推开，冷冷道：“跟紧。”
谢泠川喜不自胜：“好嘞！道友救我一命，贫道没齿难忘！”
他话刚说完，那阵野兽的咆哮又一次传来，不过这一次已经明显近了许多。
洛重曦一把扯住谢泠川的后领子，飞身而起，不过没有御剑，而是踩着枝头与村中房舍的屋顶，往西边生门疾掠而去。
谢泠川被他提得脑子一晕，忙道：“我姑且还是会御剑的。”
洛重曦道：“太显眼。”
确实，御剑虽然快，但也更容易被发现，而方才以那两次咆哮声的距离可以判断，那东西甚至比御剑的速度更快。发现东北两处地骸被毁，那东西如今一定急急赶往下一处地骸点，夜间潜行，西南两处二选一的情况下，他们有一半的机会不遇到那怪物，便可轻松毁去第三个地骸。
于是，洛重曦就这样一手拎着谢泠川，一手提着刀，用轻功跑到了西边生门。
此地风平浪静，谢泠川道：“运气不错，看来那东西去了南边。”
洛重曦没理会他，偃月刀往胸前一横，言简意赅道：“退开！”
谢泠川听话地跑远，只见洛重曦闭目凝神片刻，斩马刀上浅金色的灵光流转，他脚步微动，划地一斩，刀劲迅猛刚烈，灵力四溢，刹那间便是飞沙走石。待到尘埃落定，此处便只留下了一个偌大的地坑，隐约可见棺木碎片和青白的碎尸块。
谢泠川登时目瞪口呆。有的事情知道归知道，亲眼所见的震撼才是最吓人的。洛重曦这家伙是个狠人，方才那一下，以霸刀闻名的玉溪巫马家怕是也得自叹不如。
洛重曦收刀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来不及寻地骸。”
谢泠川咽了口唾沫，无比真诚道：“道友威武。”
如今便只剩下南边一处地骸了，谢泠川问：“去南边？”
洛重曦道：“我去。你去救人。”
谢泠川想了想，此法确实最妥，于是点头道：“好。”
如今四具地骸已去其三，留下一具已经不成气候，那东西必定不会守着地骸等他们过去，而是会抓紧时间将生人扼杀，继续完成它原本要做的事情。洛重曦此时往南去，就能将它拦下，从而为救人争取时间。
洛重曦离去后，谢泠川立马开始挨家挨户搜救，只是可惜，村民大多已经气绝，其中还有好几个他今日见过的熟面孔。
而与此同时，南面不断穿来刺耳的咆哮和冲天的刀气灵光，洛重曦已经和那东西打起来了。
谢泠川蹙眉，加快了脚步，又进入下一户人家，果不其然，床上一对中年夫妻的尸体已经发凉。他正打算离去，却听见了隔壁小房间传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响动，忙循声而去，便看到有个孩子在床上翻了个身。
谢泠川立即上前查看，借着小窗照进来月光，依稀辨得清这是那个爱抓泥鳅的大壮，只是他睁着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胸前虽有起伏，却缓慢异常，诡异无比。他低低叹了口气：“唉，倒霉孩子。”
这孩子早就不是人，而是一具活尸了。当时在水田的时候，因为西西的突然到来没来得及确认，此刻一番查探，果然察觉到这躯体中没有魂魄，只是一具空壳。
活尸与普通的走尸不同，它们还保留着一定生前的记忆，但十分有限，一般是生前最近或最重要的一段。比如，大壮生前最后的记忆多半就是雨后捉泥鳅，所以他每日重复做着这件事情；而呼吸是一个活人生来就会，刻入骨髓的动作，所以许多活尸都会保留这项习惯。
联想到分别前小胖子所说的话：每日捉泥鳅，每日猎到兔子，看来那群孩子中间有不少这样的活尸。
从大壮家中出来，终于让他发现了一处还有些亮光的宅院，像是此地的有钱人家。他从院墙翻了进去，看到一处墙角倒着一只灯笼，亮光就是烛火烧着了灯笼发出的。旁边的灌木里则有些细碎的响动声。
谢泠川快步过去，伸手一抓，拎出来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正是阿良。
小胖子捂着眼睛大声嚎叫：“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吃我啊我全身都是肥肉嗷嗷嗷！！！”
谢泠川被他吼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一松手就将他扔地上，又去拎着他耳朵道：“鬼吼鬼叫做什么！睁开眼睛看看！”
阿良闻言将胖乎乎的手指放开了一道指缝，借着月光看清了眼前人，顿时热泪盈眶：“呜哇哇哇！道士叔叔！快救救我！”
谢泠川道：“这不正在救呢。你怎么躲在此处？”
阿良抽抽搭搭道：“我，我起夜尿尿，但是害怕，就去找我爹娘。可是叫不醒他们，他们以前都会陪我去尿尿的呜呜呜……”
谢泠川：“……说重点。”
阿良继续道：“我爹娘，他们，他们没了，他们没气了呜呜呜，还瞪着眼睛，我就吓得跑出来，然后就听见了很可怕的叫声，就，就躲起来了……”
谢泠川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带我去瞧瞧。”
阿良带着谢泠川来到他父母的房间，果然见身材微胖的夫妻二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双目微凸，气息全无，与其他村民一般无二，这是因生魂被强行抽离肉体而死。
小胖子在旁边不敢上前，又不敢离太远，小心翼翼地问道：“道士叔叔，我爹娘是不是死了？”
谢泠川毫不委婉：“嗯，死透了。”
阿良顿时整个人都僵住，连眼泪都顾不上掉了。谢泠川一把将他扛起来，又翻墙离去。
他带着阿良连翻了好几户人家，无一活口，期间见到了许多今日与他一同下私塾回来的伙伴。眼见着他那白胖小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谢泠川最终决定先将这孩子送出去，再回来帮洛重曦。
正当他准备御剑离去，阿良突然拉住他的袖子：“道士叔叔，蓉蓉家里还没去，她一定还活着！”
谢泠川当即抱起阿良御剑而起：“带路！”
阿良顿时又怕又喜：“天呐！你会飞你会飞！我在飞我在飞！”
谢泠川：“……”
这边谢泠川带着阿良往目的地而去，那厢洛重曦和不知道是啥的怪物打得不可开交。飞着飞着，谢泠川便发现他们与那打斗之处越来越近了！
看来那里果然还有活人，他当机立断，御剑飞得更快，对阿良道：“抓紧了！”
一定还来得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