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贺家的小茶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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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钱遇丹一进门,便对上了小男生的目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小男生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簇异样的光芒。

对方一句简单的“欢迎光临”里依旧夹着些许紧张。

钱遇丹突然想起Summer之前跟他描述过小男生,说小男生就跟只胆怯的小猫似的。不过只要接触久了,就会发现这小猫跟他家的奶茶一样,是那种会让人心中孳生幸福感的甜。

钱遇丹向来不喜欢Summer这种花里胡哨的言辞。不过这回想起来,却没有之前的反感。

“请,请,请问,您,要喝,喝什么?”

几天不见,小男生更结巴了。

钱遇丹勾唇一笑,“西柚三重奏,全糖。”

这时候店里只有白贺一人在看店。

他怔了好一会儿才敢确定男人确实是要点西柚三重奏。一时间,他的心情就跟西柚三重奏的口味一样,苦中带甜,甜中带酸,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扭头就进了操作间。

冷柜里已经切开的水果是不会留着过夜的。

里面没有多余的已经开过的西柚,这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点西柚三重奏的客人,但白贺还是很果断地取出冰柜里的最后一个西柚,用刀剖开。

他想,西柚剩就剩吧。顾客就是上帝,剩下的他还可以做给自己喝。

三分钟后,白贺端出了今天售出的最后一杯西柚三重奏。

他还记得男人的特殊要求——一定要在杯身上贴感谢便签。他伸手拿过收银台边的便签本,刚想撕下一张已经画好的,那上面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字出来。

上面的笔迹遒劲有力、笔锋锋利。

白贺小声地念出来:“钱,遇,丹。”念完才意识到这是男人的名字。

他露出意外的神色看着男人,男人却不为私自动了便签本而感到心虚,反倒朝他露出一个坦荡的笑,“贴上去,这就是专属我的便签和三重奏。”

白贺不知道男人的哪句话戳中了自己,绯红又悄悄地攀上耳根子。

他想,男人既然都用别样的方式介绍了自己,自己也该礼貌点。于是他嗫嚅道:“白,白贺。我叫,白贺。”说完,又小心翼翼地瞥了男人一眼。

钱遇丹成了Summer之后第二个会定时定点来店里打卡买饮品的客人——尽管Summer买的那份其实也是钱遇丹的。

Summer上午十点来,钱遇丹晚上九点半来。后者刚好错过橙子和小林在的时候。

和Summer的大胆调戏,一口一个“小白贺”不同,自从那天白贺和钱遇丹交换了名字,钱遇丹每回来都会很认真地喊他的名字。

“白贺,晚上好。今天还是西柚三重奏,全糖。”

仿佛他是要和白贺签什么合同一样,得把“白贺”这两字念得吐字清晰,以示尊重。

白贺轻轻地应一个“好”,然后就扭身进操作间。

钱遇丹不知道的是自从他养成了每个工作日晚上九点半到这儿来打卡的习惯,白贺会特意为他留下当天西柚中最好的那一个,去头去尾,做成两杯西柚三重奏。一杯是钱遇丹的,还有一杯是留给他自己的。

两杯西柚三重奏和白天售出的不一样。西柚在不去皮的情况下,切成一半做一杯饮品会使口感变得十分酸涩,于是白贺会单独取出西柚四分之一的果肉,加进饮品里。

这是专属于钱遇丹的特殊待遇。

当然白贺不会那么承认。他只是不想浪费而已。

时间久了,白贺见钱遇丹的时候就没那么紧张了,连带着说话也顺溜了几分。

他发现钱遇丹的强大气场只是个障眼法,本人其实没那么难以接近。有时候钱遇丹在前面等的久了,就会去拿收银台边的签字笔和便签。等白贺回来的时候,就会看见从上面开始数第一张到第四张便签上都画着神态迥异的简笔猫,遇到他心情好的时候,会顺带再替白贺写上店名——白贺最开始也那么做过,不过后来觉得自己字写得不好看,就放弃了。

白贺很喜欢看钱遇丹写字,尤其是对方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不同于钱遇丹写的“钱遇丹”,“白贺”二字的笔锋收着,没那么凌厉,像是网上那些花俏的卖萌字体,挺衬一旁的简笔猫。

“客人,会,会很喜欢的。”白贺在一旁评价道。

“那你喜欢吗?”听到白贺这么说,钱遇丹不经起了逗弄对方的心思。

白贺的脸倏忽一红,赶忙将西柚三重奏推到钱遇丹跟前,生硬地转换了话题:“你,你,每天,都下班,这,这么,晚吗?”结巴被羞涩打回了原形,简单的一句话中间停顿了许多次。

钱遇丹晃了晃手中的饮品,白贺已经替他插好了吸管。他喝了一口,还是那股清爽的果茶味,伴着爽口的西柚果粒,“嗯,最近有个重要的项目,每天都会加班。”

白贺从未踏入过那些正经八百的职场,不懂重要的项目究竟意味着什么。不过既然钱遇丹加班,作为他同事的Summer姐也一定会加班。这么想,他们公司的职员也真不容易,一天到晚都得束缚进这些古板单调的衣物里,还得面临来自上司的庞大压力。

相比较下来,白贺突然觉得自己挺轻松的。每天自由自在,最大的职责大概就是让顾客满意。

于是,不知道眼前站着的人就是他口中吐槽的周扒皮上司本上司的白贺天真且意味深长地对钱遇丹道了一句:“喝,喝甜品,可以,减压。”

末了想了想对方每天都要摄入两杯高卡饮品,着实有些过火,又追加了一句贴心提示:“不过,不,不能多喝。不,不健康,还,还会胖。”

钱遇丹:“……”

他漆黑的瞳孔盯着一脸认真的白贺,尔后,脸上突然绽出一个灿烂的笑。

白贺又看呆了。

入秋的时候,白贺收到了一条来自福利院院长的微信。

从奶茶店开始盈利后,白贺每个月都会定时给福利院捐一笔钱。数额不多,只够给福利院那群小孩子买点零食。

白贺曾经有自己的家。他和福利院其实没什么关系,只是纯粹喜欢小孩子罢了。偶然被橙子带去福利院过一次,之后他有时间就会抽空去做义工,然后再捐点小钱。后来店里的生意忙了,要两三个月他才有空去福利院一趟,不过捐款倒是从未断过。

福利院的邱院长很感谢他,每个月都会发条聊表谢意的微信,然后走上老生常谈的路,好心想给白贺介绍女朋友。

白贺不喜欢女生。他从初中的时候就明白了自己的性取向。

不过如今社会对同性恋群体的包容度还不是很高。他总不能贸然地告诉邱院长他是同性恋。这样容易吓着好心的院长。

这回邱院长除了照例感谢他的善心以外,还有一件事想求他帮忙。

白贺想也没想,很果断地就在回复框里啪啪打下几个字。

小野鹤:您请说。

邱院长说周末有公司来福利院做公益活动,届时该公司的员工会和小孩子们进行亲密接触。不过邱院长担心那几个患有自闭症的特殊儿童会不适应面对一大群陌生人,他打算请一些已经和孩子们玩熟了的志愿者来帮忙,减轻孩子们心中不安的同时也能教那些公司职员如何和这群小天使们相处。

邱院长问白贺愿不愿意来帮忙。

白贺想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过福利院了。这次是个回去看看的好机会。

小野鹤:没问题。周末我有时间。

营业的事就交给橙子和小林了。暂不提小林,橙子跟了他那么久,已经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了。

小野鹤:邱院长,请问那天会有多少人?我想可能的话,准备些甜点带过来。

奶茶店筹备阶段时,白贺考虑过做烘焙。于是报了门西点课,学了半年的时间。后来因为时间和成本的缘故,甜品没能摆上菜单。不过每回去福利院,白贺都会提前一天做一些小饼干带给孩子们吃。其中几个每次见他来,都要缠着他好一会儿,直把他身上装的所有饼干讨完为止。

邱院长:不用那么麻烦。那家公司的老板已经报了当天所有人的餐费,孩子们喜欢吃的甜点也包含在里面。

邱院长:不过圆圆很想你的红糖饼干。如果你实在有时间,就还是准备那几个孩子吃的量吧。

小野鹤:好^_^

店里没有烤箱。唯一的小烤箱放在白贺住的小公寓里。

于是去福利院的前一晚,白贺决定提前闭店,早点回去做饼干。

说是提前,其实也不过是提前了半小时。

白贺怕钱遇丹晚上下班来会扑个空,于是专候着钱遇丹买完了西柚三重奏才准备闭店。

钱遇丹到的时候发现白贺正在操作间里收拾冰柜和机器。

小男生做事时的动作十分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了操作间。一扭头见钱遇丹就立在收银台前看着自己,不禁愣了愣,而后飞快地将手里的抹布扔进水池,快步走出来问:“今天,还,还喝,西柚三重奏吗?”

钱遇丹点点头,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收拾干净的操作间,“我来的是不是很不巧。你要闭店了?”

白贺将小票给他,摇摇头又点点头,“没,没,明天有事,要早点回去。不,不过,做一杯西柚三重奏,是没有问题的。很巧的。”

他这么说是怕钱遇丹心里不舒服。

他不想让他的客人觉得不舒服。

白贺将操作间的灯关了以后,就拿着自己的那杯西柚三重奏回到了收银台前。

他也不核对今天的流水了,打算拿了钥匙就走。

然而这时他抬头才发现钱遇丹居然还没走,正啜着他那杯饮品,坐在门旁边的高脚凳上。

“钱,钱先生,还有,事吗?”说话时他不自然地将手里的那杯饮品往怀里掖了掖,像怕对方看到这杯同款饮品似的。

钱遇丹将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越是接触白贺,就越发现像他这种不谙世事的小男生真是百年难得一见,“外面打雷了。你要怎么回去?”

“啊?”白贺睁大眼睛,瞄了眼窗外。除了昏暗的路灯和五彩的霓虹灯外,外面没什么人影。两人正说话间,豆粒大的雨点突然从天而降,砸在店铺的玻璃上,噼噼啪啪好不热闹。

白贺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双肩包。早上出门没看天气预报,他没带伞。

最近的公交站台在五百米外,冒雨还得走好一会儿。

白贺的脸突然垮下来了,忘了对面的钱遇丹,一心纠结要不要打个车。

就在这时,钱遇丹的声音仿佛天神救世般,说道:“我开了车。顺路的话,我送你回去?”

小男生的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可,可以吗?”

不过没一会儿又暗了下来,“太,太麻烦了。我,我还是,打车。谢谢您,钱,钱先生。”

白贺最后还是难拗钱遇丹的盛情,上了对方的车。

路上,雨越下越大。豆粒大的雨点成了不断的粗线,从远处的天边滚来几声闷雷,又过了几分钟,一道骇人的闪电当空劈过,照亮了大半个天际。

白贺不喜欢这样的天气。闪电像打在他的心头,他冷不防打了个激灵,并紧双腿,企图从自己身上找一点安全感。

钱遇丹按了一下雨刷器的键,余光瞄到小男生瑟缩的样子,忍不住问他:“你怕打雷?”低沉的声线陡然打破宁静,在白贺听来竟有些暖意,正正好抚慰了他心中的不安。

他微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努力放松四肢,回答的语气里却透着倔强:“也,也不是,怕。就,就是,不喜欢。”

许许多多不开心的事就发生在这样的天气。这种天气充斥着的不单单是痛苦,还有令人喘不过气的悲伤。

钱遇丹感觉到身边的小男生的情绪低落了下来。他打开车上的广播,扭到平时收听的那个频道。意料之中的那个频道正在放最近流行的欧美单曲,大多是节奏感极强的说唱,伴着几首轻快的乡村民谣。

放到Panic! At The Disco的High Hopes时,小男生突然跟着轻轻地哼唱了起来。不同于他说话时的断断续续,旋律流畅地从小男生的喉间钻出。不过大概是碍于钱遇丹在场,他并不敢把英文单词唱出来,就连哼唱也都是极小心翼翼的。

小男生的脑袋扭向一侧,看着被车窗上的雨滴给扭曲掉的外面的五彩世界,就像在享受孤独。

钱遇丹把白贺送到了小区楼下。

那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开门,一阵雨后的清新空气便扑面而来,夹杂着一丝凉意。

白贺裹紧了自己只有一层单薄布料的外套,弯下腰连对车里的钱遇丹说了三声“谢谢”。

钱遇丹看着他,整个人笼罩在车顶的昏暗灯光下,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举手之劳。那下周见。”

白贺点点头,退后一步打算关门。

不过就在把车门彻底关上以前,骨子里的好客和善心又驱使着他把门重新打开。

车里的钱遇丹不解地挑眉看他。

白贺的视线没能迎上对方的目光,“天,天气冷了,上,上来,喝杯,热茶吧。”

后来钱遇丹问过白贺那天晚上为什么如此主动,一点都不像内向的他会做出的事。

白贺回话时的耳根子又红了。不过他解释得十分认真,“因为,看你在车里,哪怕你在笑,我却觉得你很孤独。”

白贺的公寓很小,收拾得却很干净整洁。

他将钱遇丹迎进了屋,请他坐在小客厅的双人沙发上,尔后自己闪进了逼仄的厨房内,烧上了一壶热水。

直到水开,他就一直躲在厨房里。

白贺的脑子变得晕乎乎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请人上来坐坐。明明这种客套寒暄的话不说也罢,他说了也就算了,偏偏对方还当真了。

啪地一声水开了。

白贺端了杯脱咖啡因红茶出来,正巧钱遇丹刚挂完电话。

“很,很忙吗?”白贺将杯子放在钱遇丹腿前的小茶几上。

钱遇丹抬眸,一条蓝白条纹围裙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跑到小男生的身上了。他乖巧的模样配上这条围裙,倒显得意外的居家。

如果......

钱遇丹及时刹住自己危险的念头。

滚烫的红茶要候很久才能喝。

白贺意识到这点的时候肠子都快悔青了。

钱先生会觉得他是故意的吗?会觉得他随便吗?他这样子邀请人家到底是正常还是不正常?还有他的小饼干该怎么办?钱先生好像还没有走的意思,总不能赶人家吧?!

白贺这样胡思乱想着,人却不自禁地跑去厨房把做饼干所需的材料全都从柜子里取出来。

厨房的空间不够他施展手脚,最后东西全摊在了兼做餐厅的客厅里——当着钱遇丹的面。

钱遇丹捧着温热的杯子,看着小男生在餐桌前忙碌。

明明是对方邀请自己上来的,这个当主人的现在却默不作声地在搅面团。

小男生内敛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像能从零开始做起的创业者。光是和新客打交道、巩固老顾客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钱遇丹盯着白贺随着动作微微起伏的瘦削肩膀,忽然起了探究对方背景的心思。

而小男生似乎感受到了他灼热的视线,在将面粉筛进不锈钢盆里以前,木讷地抬头看了钱遇丹一眼,“怎,怎么了?我,脸上,是有,什,什么东西吗?”

钱遇丹啜了一口红茶,温热的茶液好似滚进他的心头。他笑了笑,“你开店多少年了?”

“四,四年了。”白贺不知道钱遇丹问这个干嘛。不过两人能这样闲扯一会儿也总好过尴尬的沉静。

“大学毕业以后开的吗?”钱遇丹心下默算,没想到小男生不是真的小男生,甚至比自己还长一岁。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就看见白贺在摇头,“不,不是。我没,上大学。高,高中,毕业以后,开,开的店。”说着说着,声音就弱了下去。

学历一直是白贺心尖的一道坎。他会为自己没上过大学而感到自卑,不过这也是现实无可奈何的事。

钱遇丹:“才?还真是年少有为。”

白贺显然没想到说出这么一件令自己自卑的事居然会得来钱遇丹的恭维。他再看着钱遇丹的目光里染上了几分迷茫——很少有人会夸他。以往顾客会夸他家饮品好喝,却鲜少有人说这是店主的功劳。

钱遇丹的恭维虽没那么夸张,却还是触碰了白贺心底的一根细弦。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对方的恭维,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饼,饼干,很,很快就好。吃,吃吗?”

说完就又后悔了。

不过钱遇丹最后没有留下来吃饼干。

白贺将模具拿出来的时候,钱遇丹接到一通电话。看起来对方是有急事的样子,钱遇丹一挂完电话就站了起来,顺手捞起沙发扶手上的西装外套,“谢谢你的红茶。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白贺立马放下手中的东西,像个小学生似的乖乖站好在钱遇丹面前,两手在围裙上揩了揩,“我,送你。”

“不用了。”小男生的头刚到钱遇丹的下巴颏。那股想要抚摸对方柔软黑发的冲动又涌上了钱遇丹的心头。他轻咳一声,像是心虚掩饰,“我认得路。你早点休息,下周见。”

“好,好。”白贺侧身让钱遇丹离开。等到玄关的门彻底关上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小声回了句,“下周见。”

白贺早上八点就拎着包装好了的红糖饼干,进了福利院的门。

那家做公益活动的公司派了七八个人过来先布置场地,大头要等上午十点才到。

孩子们一早就被院里的老师叫了起来。他们穿着统一的蓝色上衣,吃完早餐以后就在活动室里做游戏。

白贺推门进活动室的时候,几十个孩子散在活动室的各个地方。这儿扎一堆,那儿聚一团的。

白贺将装饼干的袋子交给了熟悉的何老师。两人想一块儿去了,觉得要留到下午的时候再把饼干分出去。

就在白贺和何老师说话的空档,一个扎冲天辫、穿着碎花粉裙子的小孩儿突然朝他扑过来,紧紧地拦腰抱住他。小脸就埋在他的腰窝里,“哥哥,哥哥,你好久没来了。圆圆好想你。”

这个孩子就是邱院长口中喜欢吃白贺做的红糖饼干的圆圆。

“圆圆,今天,很好看。”白贺扭身,尔后弯下腰,用指尖点了点圆圆脸颊一侧的小酒窝。

自打钱父正式把公司交到钱遇丹手里后,钱遇丹摒弃了许多传统无用的形式主义,其中就包括盲目喊口号式的团建活动。

取而代之的,钱遇丹简单策划了几次公益活动,其细节交由下属完善。他这样做并非心血来潮——

嘉天靠实业发的家,比起其他产业,肩上担负的社会责任更重。

做公益活动不仅能为社会做出贡献,还能在其中达成团建的目的。如此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而这回公益活动选在城西的福利院举行。除了各项杂七杂八的活动经费外,嘉天还捐了两百万给福利院。

上午九点半。

邱院长和院内另一位负责人领着钱遇丹一行人参观福利院。

邱院长一面走一面介绍福利院的历史以及眼下院内孩子们的情况。

钱遇丹默默听着,在他们站定在一间大教室前时,诚恳地道了一句:“您辛苦了。”

大教室里传来孩子们银铃般的嬉闹声,无忧无虑、天真快活。

邱院长隔着玻璃窗,笑眯眯地看着屋里的孩子们,又道:“辛苦不辛苦。孩子嘛,好相处。喏,这就是我们的活动室,现在除了几个害羞的孩子,剩下的都在这里玩呢。”

钱遇丹顺着邱院长的目光向里看去,刚巧目光落在一个清癯的背影上。

那人背对着他,正在低声安慰一个啜泣的小孩儿。

玻璃的隔音效果一般,钱遇丹能勉强听到那个小孩儿在控诉一旁拿着玩具枪的小男孩。小孩儿哭得抽抽搭搭的,说话的语气却很凶,“阿伟是笨蛋!呜,阿伟就知道欺负圆圆!圆圆讨厌阿伟!”

那个清癯的背影温柔地替圆圆拭去脸上的泪水。

邱院长也看到了这一幕,语气里有丝尴尬,“小孩子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那位,就是安慰圆圆的小男生,是我们今天的志愿者之一。他和这些小孩儿熟,过会儿会带着贵公司的人熟悉这些小孩儿。”

钱遇丹点头,“有劳。”目光却还留在活动室里。

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那抹背影越看越眼熟。

而下一秒,他就得到了答案。

背影微微侧过身,一只手牵着圆圆的手,另一只手将叫阿伟的小男孩拉到自己的怀里。

他的眉头微蹙,少见的烦心的模样,平日里的那丝内敛腼腆消失得无影无踪,倒像个严师,“阿伟,不,不能这么说圆圆。每个人,都不一样。你,和我,不一样;我和圆圆,不一样;你,你要学会,尊重,别人的不,不同。明白吗?”

阿伟低头玩着手里的玩具枪,嗫嚅道:“可是我没有说错。圆圆明明有小弟弟,却还要穿成女孩子的样子。他就是娘娘腔......”语气却越说越弱。

“圆圆不是娘娘腔!”一听到这个敏感的词,圆圆又哭嚎了起来。

白贺让阿伟先走,然后将圆圆抱在怀里,轻声劝慰:“圆圆不是。圆圆,很可爱。不,不哭,哭了就,不,不可爱了。”

钱遇丹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白贺。难道他昨晚说的有事,就是指这件事吗?

就在他意外会遇见白贺时,身边的邱院长又开口了,不过口气却没有之前那么轻松,“唉。如您所见,这些孩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亲生父母抛弃。圆圆这孩子有性别认知障碍,岁的时候被丢在福利院门口。孩子虽然很坚强,但难免会遇上皮一点的孩子嘲弄他。孩子们的心理状况一直是我担心的事。和钱先生你说实话,多亏您的善款,这下我可有资金聘请一些国内顶级的心理学者过来了。”

钱遇丹终于舍得将目光收回来。

他面上回复着邱院长的话,心下却有了个新的计划。

圆圆哭得很厉害。

白贺一直陪着他,于是就错过了外面的活动开幕式。

圆圆被丢在福利院门口的那天,白贺刚好过来当志愿者。

办公室的老师们一直在讨论怎么一个健健康康的小男孩会被如此残忍地抛弃在福利院门口。是父母出了意外还是这是哪家走丢的小孩。

邱院长联系了警方,调出监控来看,发现是有人故意将小孩儿丢在了门口——那人伪装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清面貌。

邱院长和蔼可亲地问圆圆还记不记得自己叫什么、家在哪里。

圆圆眨巴着天真无辜的大眼睛,回答:“我叫圆圆。家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圆圆来院里一周,和其他开智以后被送到福利院的小孩儿不同,他不哭也不闹,从没有听他说过想家或是父母。

圆圆身上藏着很多谜,直到有一天负责照顾他的老师发现圆圆偷了临屋小女孩的花裙子以后才渐渐猜出了些端倪——

圆圆有性别认知障碍。他觉得自己是女生。

圆圆也从不遮掩他强烈渴望把自己打扮成小公主的念头。于是纸包不住火,过几天就不再是老师知道圆圆的“小问题”,剩下的爱闹腾的几个孩子开始张口一个娘娘腔闭口一个娘娘腔地嘲弄圆圆。

白贺对圆圆的怜惜之情就是从这而来。

“娘娘腔”曾是烙印在白贺脊梁骨上的印迹,灼得他在光天化日之下不敢抬头挺胸地过活。

圆圆还小,尚且不明白这个字眼潜藏的巨大杀伤力,单是被人嘲弄的语气眼神给吓坏了。

白贺疼圆圆,更多的原因是不想看见圆圆重蹈自己的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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