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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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一月里,杜庭月在苏州家里和兄嫂一起过完元宵,夜里听到窗外潇潇地下起雨,第二天喉咙有小虫爬似的发痒,隔了一天,果不其然就病了。

他大哥杜庭风多年来见怪不怪,过来看他,一面打电话请家庭医生去灵岩山老宅,一面瞅着他笑:“雨水一过就病了,我看节气物候也没你准的。”

窗外阴雨,房里昏暗,杜庭月床头亮着一盏台灯,他整个人拢在那一团灯光里。杜庭月两颊因生病泛着点红,本来就长得瘦弱斯文,现下一病,看着比平时更和顺。

听到杜庭风的话,他也笑,哑着嗓子慢慢说:“哥,书里说有一种妖怪会巫术,叫春蛊,中蛊的人也是一到春天就病。这病普通医生看不好,你得给我请巫医。”

杜庭月说话常是这样一种不紧不慢的语调,多年病气搓磨,外头一把病骨支棱嶙峋,内里却被磨得不疾不徐、游刃有余。

“春蛊。”杜庭风听到他的胡话越发笑了,两手插兜站在他床前,“你这书里有没有说这东西还有别的用场?”

杜庭月看着他:“什么用场?”

杜庭风说:“《易经》里讲,‘女惑男,风落山谓之蛊’。你中的难道是这种蛊?”

杜庭月眨了眨眼,一时没领会杜庭风这个促狭的玩笑,嫂子唐寻南从门外进来:“什么《易经》,什么蛊?你俩聊什么呢?”

唐寻南一件灰绒针织衫套着下边剪裁合体的一身墨绿旗袍,手里捧着一个天青色梅瓶,里头供着疏疏落落一支白梅,在窗边的书桌上放下,回过身走到杜庭风身边来。她从前在昆曲剧团里唱旦,行动间风姿袅娜,杜庭月刚反应过来杜庭风话里的狎昵,抬眼又看到这样一个女人,心内微微一跳,很快转开眼望向窗边那枝白梅,说:“怎么下雨反而开了?”

“没呢。就这一支,怕被雨打了,就折了来。”唐寻南笑着说,她靠在杜庭风身边,又问,“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杜庭月看了看窗下白梅,将目光收了回来,微笑朝唐寻南告状:“寻南姐,杜教授跟我讲《易经》,欺负我大学没念完,书又读得少呢。”

话落看到唐寻南的手往杜庭风胳膊上轻轻一拍,又就此往上挽住,嗔怪:“你又胡说呢?”

“哪是我胡说?”杜庭风说:“庭月说他不是病,是中了邪,才会每年春月都病上一场。”

唐寻南信这些,讶然说:“中了邪?什么邪?”

杜庭风走过来拿过他膝头的一大本书,合上递给太太,指着上头《中国妖怪故事》几个字说:“这小子从小就爱看歪书说胡话。你别理他。”又笑说,“明天就送他回老宅,医生治不好,山里的神仙大概有办法。”

唐寻南却认真道:“别说啊。灵岩山有没有神仙不知道,但养人倒是真的,庭月每次生病,不是回山上老宅住一阵就好了?”

杜庭月听着这些话,从唐寻南手里接回书,抬眼又看到玻璃窗上雨水成注落下,流动的天光映在窗口仿佛盈盈一双泪眼,那眼里盛着枝节萧索的一枝春梅。

——上了山病就好了不假,可他这场病,最开始也是在山上得的。

“嗯。”杜庭月应了一声,淡淡笑说,“大概山里的神仙也想我了。”

唐寻南后来想起杜庭月这时的笑,往往要想起更早以前她在剧院里见过他的那一面。大概是杜庭风带着他来剧院看她唱戏,散场后,杜庭风来后台找她,杜庭月腿脚不便,就在外面等,后来杜庭风带着她出去见他。

从后台侧门出来就是剧场一边狭长的走廊,散场后顶灯就灭了,只留两边过道的几盏地灯。那时几百人的剧场空无一人,后台的嘈杂被几重帷幕隔得很远,远得像是另一个人间。广大的昏暗中,剧场一座成为巨大坟墓,鳞次栉比的座位成为憧憧鬼影,那条昏暗狭长的过道成为黄泉路,十几岁的杜庭月独自坐在轮椅上,坐在坟墓和地狱之口中,安安静静,仿佛已死,仿佛已成为一缕鬼魂。

“庭月。”杜庭风出声叫他。

那少年被叫回了魂,回过头来,看到她,面上浮起微笑,轻轻开口,叫她,“丽娘。”

唐寻南被他轻轻一句坠入恍惚,仿佛黄泉相见,她又成了台上那个魂游人间的杜丽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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