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竹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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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早朝,细嗓子的公公一声令下,一群小太监们便提着食盒埋首钻进叩拜的官员之中。

食盒里装着皇帝赏赐的各式早点,却不是人人都有,只那些长相清秀、身段标致的才有幸得一盒。

当朝皇帝朱芜辰,好男色。

“娄大人,今日您这也是独一份。”

小太监笑眯眯的说着恭维话,打开食盒,现出里头尤为精致的糕点。

娄白竹身长七尺,唇红齿白,相貌透着阴柔之美,那双如水的眸子总流转含情,多看两眼把魂都要勾了去。

于是皇帝跟前,他最得“宠”。

“辛苦公公。”娄白竹接过食盒,又悄悄塞去一些碎银子,小太监忙不迭的藏入袖中,点头哈腰的退了下去。

一个白胡子的老头儿正絮絮叨叨的禀报着什么,朱芜辰全无心思听,一手扶额做出思考的模样,实则在悄悄打量他的“爱臣们”。

梁大人今日的腰带是新的哇!惊喜!

张大人脸上的痘痘总算消了!好看!

徐大人都打了五天病条了,今日还是没能上朝,心疼!

“……请皇上明察。”白胡子老头儿作揖叫他。

“啊?哦!朕都听见了!朕很痛心。”朱芜辰做出一个痛心的表情。

“那,陈谋之怎么发落?”白胡子问。

“怎么发落……”

朱芜辰在堂下看了一圈,朝娄白竹投去一个求助的眼神。

娄白竹不可意会的撇了撇嘴。

“额……斩了!”朱芜辰大手一挥。

“斩了?这……”朝下窸窣。

“朕说斩了就是斩了,下一个!”

白胡子惶恐的退下,换了个黑胡子继续絮絮叨叨。

朱芜辰仍旧心不在焉,他这回专心的盯着娄白竹看起来,啧啧啧,俊美!

“……皇上?皇上!”黑胡子喊。

“哦!朕很痛心。”

朝下大臣们大眼瞪小眼。

皇帝身旁的公公凑近了提醒他:

“皇上,咱们又打胜仗了。带军的大将军章本竞正在堂外等着觐见呢。”

皇帝皱起脸。

章本竞是个魁梧的黑脸大糙汉,不喜欢!

“朕今日乏了,不见了,你挑些他担得起的宝贝送过去吧。”朱芜辰轻描淡写的说了这么一句,转而想起什么似的,喜出望外的指向娄白竹,“对了,娄卿!纳贤之事要快快提上日程啊!朕求贤似渴!”

“不不不!你还是一会儿就来朕的书房,陪朕批折子,顺便,朕与你好好商议纳贤的事!”

皇帝笑呵呵的说完,站起来拍拍屁股溜了,大臣们朝空空如也的龙椅大喊万岁。

章本竞从血汗沙场九死一生的拼了回来,众官员却都是些加官进爵之类的道贺,他很不屑,大家见状也都识趣的各走一边,只有娄白竹,对着冷眼迎了上去。

“啧,又搞的一身脏兮兮的。”他嫌弃的操起手。

章本竞横了眼不看他,“我身上的污渍是敌人的鲜血,是我保卫家国的荣耀,不像某些人,只知道想着法子讨好君主,不分是非,不明事理。”

娄白竹听了,冷笑一声凑上前去,“顺皇上的意,在你嘴里竟成了不分是非,不明事理?你我都还在宫城,说话可要小心了。”

“呵,只要还能分清黑白,谁不骂你想出来的那档子‘纳贤’之事?面上是招揽有才之士,实则如何谁人心里不知?你未免丧心病狂!若你父亲……”

“行行行,我早已不与你争论是非。”

娄白竹打着哈欠错开章本竞,刚抬脚要走,却又停下来开了口。

“对了,赤云前几天下了只小崽子,却通身雪白,怪可爱的。骨骼倒还算标致,有几分当年我们在猎场时初见赤云的样子,你若想要……”他顿了顿,脚步与声音一同响起。

“罢了。”

他一番话没头没尾,只无端让章本竞回忆起他们儿时。

娄白竹之父与章本竞之父交好,他们打小便形影不离的混在一起。

虽然俩人性格大相径庭——一个刚正不阿,一副正直做派,一个却爱耍小机灵,懂得察言观色,但却刚好互补,像一对铆合的齿轮。

两人小时候还曾约定,长大后谁都不承袭官位,一起行走江湖,锄强扶弱,做一对侠客兄弟。

但他们作为要臣之后,又难免参加一些你来我往的君臣聚会,其中唯一能引得他们兴趣的,就是冬猎。

冬猎有一个固定环节,叫猎场寻宝。

皇上命人把一个金铃铛藏在山中,再出一道能提示铃铛位置的诗迷,谁先解出诗,找到铃铛,谁就能得到皇上钦赐的宝物。

赤云,便是那年的宝物,一匹幼年的汗血宝马,通体火红,像一朵烧着的云。

章本竞那会儿刚学会骑马,正是对坐骑上心的时候,他跃跃欲试,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但苦于文学造诣不高,怎么也解不开诗,只有迈开腿靠蛮力去找。

皇家猎场圈了整整五座山,如若没有提示,要找一个拇指大小的铃铛谈何容易。

娄白竹对什么宝马并不感兴趣,他只当陪着章本竞玩儿,但看他渐渐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于心不忍,一咬牙,转身向山下跑去。

章本竞刚撸起袖管要爬到一棵大树上,却远远的听见驻地响起了锣声。

娄白竹找到金铃铛了。

他下山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家都钻进偌大的帐篷里享受笙歌美酒,只有娄白竹,一副乖乖的样子,在夜色里牵着小马的缰绳静静的等着,看见章本竞,便笑开了把缰绳递过去。

“你根本不爱这马。”章本竞冷冰冰的。

“但是你爱啊,喏。”娄白竹的手又伸了伸。

“就算你不帮我我也能找到金铃铛!”

看见章本竞生气的样子,娄白竹有些退却,手也耷拉了下来。

“我知道,凭你那股蛮劲,就算没有我你也会成功,我只是不想你把自己搞的脏兮兮的……”

章本竞转身走进帐篷,一眼不再看他,并未想过,这竟是二人最后一次以朋友的身份相见。

而后,先帝身体抱恙,朝堂之中明的暗的都选好了后主,章大人和娄大人分别支持不同的皇子,两人私下也闹到了断交的地步,不料后宫风云,最后,皇位竟被最没有治国之才的朱芜辰夺了去。

新帝上位,章本竞和娄白竹的父亲都被流放边疆,客死异乡,幸运的是没有株连,留下了他们两条小命。

章本竞被发配去了边疆当兵,娄白竹留在宫城的书院做了学童,十年之后,前者成为军功赫赫的大将军,后者成为皇上跟前最红的言官。

俩人却早已不再往来。

章本竞后又为陈谋之上奏请命,拿到退函时上头只书了四个字——

已阅,不批。

别人分辨不出,他却知道,这是娄白竹的字迹,纵使模仿皇帝的有百般像。

他狠狠的攥紧在手心。

一个深夜,章本竞将与他共谋“大事”的官员们聚在一起。

皇帝高坐金銮殿,不知百姓水深火热,同样,百姓也只知地方官员贪赃枉法,不知皇帝老儿更加猪狗不如。

章本竞一行一直苦于没有正当理由起义,怕日后夺了皇位被人诟病,谁想到朱芜辰却自己把名义送到了门前。

“老天有眼啊,姓朱的一纳贤,正好激起了民愤,这可是他自寻的死路!”

群臣激愤。

章本竞刚要说些什么,窗外却突然有人经过,有人赶紧吹灭了蜡烛,那人却在门上叩响了约定的暗号。

来人竟是原本该被斩首的陈谋之。

“陈大人?你怎么……”

“啊……费了好些功夫才逃脱出来,各位大人无恙。”

有人在桌上重重砸了一拳。

“可恶的奸臣娄白竹,起义那天定要诛之而后快!”

章本竞转身对月,未置可否。

纳贤队伍锣鼓喧天,百姓怨声载道,章本竞为确保不出差池已谋划多日,他瞅准时机,在民愤最高涨之时一举挥旗起义!

皇宫已被包围,但皇帝搬的救兵也逼近宫城,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一场输赢难分的恶战,一切只有看天意。

两军相见,拔刃相对,章本竞刚要鼓舞士气进攻,陈大人却高举圣旨站上前去。

“皇上手书有谕!”

两军将领都看傻了眼。

“朕自知治国无能,但膝下尚无子嗣,愿将皇位传给章本竞,由卿扶持天下大业!”

陈谋之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个盒子,一打开,里头装着的竟是玉玺和兵符。

敌军首领思考了片刻,得出了结论——

皇帝先降了。

他识时务的卸甲一跪。

章本竞夺过手谕,别人不认得,但是他认得出,这是娄白竹写的。

“娄大人说,有了这封手书,您可以干干净净的登上皇位,不遭任何口舌。”

陈谋之行的已经是君臣之礼。

朱芜辰被锁在牢笼里拉了出来,他早已吓得疯癫,一身污秽。

“旧帝如何处置?”陈谋之问。

“先行关押……”

话还没落音,朱芜辰突然发起狂来叫着娄白竹的名字,用的尽是恶毒之词,不堪入耳。

章本竞眉头一皱,拉开木笼。朱芜辰一下怂的噤了声。

“白竹一直不想我搞的脏兮兮的,可惜这次又白费了劲。”他大刀一挥,一下斩断了他的头颅。

“即刻发函!旧帝昏庸无道,扰乱民生,章本竞替天行道,带兵起义!朱芜辰当场便被正法!有异议者朝堂上辩!”

他举起大刀一拉缰绳,英勇的战马昂首嘶吼,刀刃上的鲜血顺着烈阳滴落地面,一众将士怒吼称快。

事了,新帝登基。

娄白竹早已没了踪影,章本竞也不去查究,只从他府中牵出了那匹依旧英姿飒爽的赤云,可却不见它那只洁白如雪的小崽子。

陈谋之也一一交待,他在牢里是被娄白竹救了出去,套出了计划,又通过手下一直传递信息,实时告知疏漏与帮衬。

现在想来,纳贤恐怕也是娄白竹替章本竞起义造的幌子。

“只是皇上,微臣还有一事不明……娄大人为何突然站到了我们这边?”

章本竞遥望一方江山,已经恢复了乐和平静,娄白竹恐怕已经去到了所谓的江湖过肆意人生。

“白竹,他一直都是我这边的。他可不希望我搞得脏兮兮的。”

娄白竹一袭素衣也足以在人群中熠熠生辉,他牵着白雪准备游历四方,刚要出城门,碰巧遇上几个小兵前来张贴告示,索性看看也无妨。

新帝登基,旧制更改,诸如此类无聊事。只是最后一句人情味十足。

“皇帝告示多为要紧之事,百姓多看有益无害。”

哦,百姓得多看。

娄白竹颇具意味的笑了笑,悠闲的牵着白雪晃出了城。

不过数月余,百姓们就发现了,这个新帝啊,废话着实有点多。

原本遇上大事才张贴的告示板,如今隔三差五便有新旨。

“仲夏炎热,百姓们注意避暑。”

“溪水凉爽,会游泳的百姓也注意安全。”

“迟迟山枫叶红了,百姓可以前往。”

渐渐的,大家也不爱去看告示板了,只有一位翩翩潇洒的男性百姓,依旧逢旨必看。

“南城的橘子熟的正好,喜欢吃橘子的百姓可以出发了。”

娄白竹轻轻一笑,拍了拍身边那匹英俊的坐骑,

“白雪,下一趟咱们去南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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