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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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我只是个太监,我能怎么办。

我低垂着头,任由将军掀起红盖头,周婆子的吉祥话卡在了半截,我唯唯诺诺的提着嫁衣伏在地上,心想这条贱命是要交代出去了,也罢,只望大将军眼明手快,让我离了这残破之身,早日投胎去吧。

公主不愿嫁大将军,大婚当日突然说想吃松子百合酥,又说绣鞋不合脚,支开众人后命墨香和春梅将嫁衣披在我身上。

公主说,“小德子,本宫素日待你不薄,如今本宫要与顾郎私奔,你就当帮帮本宫。”

我盖着盖头,心想公主究竟是心善,舍不得从小跟着她的春梅,也舍不得一直照顾她长大的墨香,选来选去,我,小德子,不远也不近,正好背这个锅。

将军府的地板又光又凉,脑海中想象的刀子一直没落下,听到众人退去房门关闭。

我又伏了一阵,怕自己已经死了却还不自知,便试着抬头四处看。

房内红绸红烛红双喜,喜气洋洋却无半点声响。

我想,原来死了是如此安静,下面就是等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了吧。

于是站起来整整衣服,这喜服是我小德子这辈子穿过的最好的衣裳,穿着这身衣裳上路,也算是走得体面。

突然后背一暖,一股压抑感传来,一个高大的人影悄无声息的紧贴在我身后。

当了鬼也会害怕吗!

我急急忙忙要转身,却左脚绊右脚,身子一歪就要倒地。

那人却很迅速的揽住我,如以前公主在话本子里读到的一样,一个转身划了半个圈我又定定的站在了那人面前。

是大将军,剑眉星目,峰鼻薄唇,宽肩阔背,身穿喜服。

他与大胜归来那日不同了,刮掉了胡子,面色白净了些。

半抱半扶的僵持了一会儿,将军笑了,那笑容仿佛一道和煦的光,照在我死灰一样的脸上。

再反应过来时,将军已经褪去了我的外衣,将我按在床上。

那一夜,我很清楚我没有死,因为鬼是不会感受到疼痛也不会感受到暖流。

将军伏尚义,老将军伏崞之孙,伏崞早年丧子,只有这唯一的孙子伏尚义,边关战事不尽,伏尚义入军时只有十岁,虽然年幼,但是个超凡的将才,十年来胜仗不断,不仅邻国不敢再犯,还拓展了三成疆土。

皇帝惧怕将军功高震主,命大将军班师回朝,封年迈的老将军冠军侯,封伏尚义为骠骑将军,赐婚大将军和公主。

将军弱冠之年,战功显赫,威风堂堂,可公主不喜欢,公主喜欢写话本子的顾郎。

我,小德子,赤条条躲在被子里,看着将军自己更衣穿靴。

本来,奴才的习惯让我早早的醒来,忍着身上的不适,将朝服熨好挂在衣架上,取来官靴正要摆在榻前,却被一只有力的臂膀拦腰抱起按回床上。

“怎么起这么早,比我起的都早”。

将军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嘟嘟囔囔,头发有些乱,精壮的宽肩压在我身上,我只觉呼吸有些错乱,心跳的快要蹦出来。

“我...我们做奴才的,应当比主子起得...”

那个早字还没说出口。

就发生了一个不可描述的事情。

但将军今日要上早朝,要面圣。

公主私奔的事情还没有下文,我这颗脑袋悬在半空,不上不下,实在是难受。

将军坐在床边鞋子穿好后,拍了拍我的头道,“你好好待在这,我很快就回来。”

我待在这,以什么身份呢?

若我是小德子,怕是连床都摸不得。

若我不是小德子,那我又是谁?

胡思乱想间我又睡着了,却又很快被噩梦吓醒。

索性强支着身子,穿上中衣,下了床才发现,两条腿已经酸软无力到一下地就斜倒在床边。

这时门外有脚步声,我避也不及,只得愣在原地。

门被小厮打开了,进来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小厮。

是老将军,我仿佛一下子哑了嗓子,空张着嘴巴。

老将军看了看凌乱的我和凌乱的床,眼神看起来是震惊,但他并未发怒,转了一圈道,“义儿这孩子莽莽撞撞又不会疼人,你受苦了。”

啊?

“皇帝欲要我孙做驸马卸我伏家大半的兵权,谁知他自己的妹妹不争气逃了,这下可好了哈哈哈哈”老将军大笑着自顾自的走了。

哈?

事情向着奇怪的方向发展下去了,但我只是个太监,朝堂上的事情,我不懂,主子一时兴起,拿我泄了火,玩腻了踢到一边。要生要死都由不得我,去留都是主子一句话的事情,还不如早早摆正位置。想到这,我便穿好中衣,将床铺收拾整齐。

喜服落在地上,依然那么好看,但我已经不能穿了,在这个将军府,没有我能穿的衣服。

我收起喜服,叠好放在柜子里,这房门我也是断不敢出的,桌椅床铺都是主子的东西,是我碰不得的。

于是我蜷着身子斜卧在了柜子旁的角落。

这才是我该在的地方,我很快就睡熟了。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一阵阵嘈杂声吵醒。

天已经黑了,窗外火把的光很刺眼,如果不是听到他们在喊找什么人,我还以为是将军府走水了。

我走到门口,探头出来,这时,一个小厮看到了我,瞪大了眼睛指着我大喊,在这!

瞬间,所有目光齐刷刷射向我,我吓得一抖。

不一会儿,大将军阔步走来,沉着脸抓住我的后衣领,半提半推我又回到了房内,我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大将军解着官袍,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我知道又要有一场恶战。

身体的疼痛让我想要躲,但伺候主子是奴才的本分,我在大将军脱了一半时伸手去帮忙,将军却顺势捉住我的手,将我拉至面前。

我低下头,默默等着。

“我爷爷,冒冒失失的又有些孩子气,你别往心里去。”

“不不,老将军很好,老将军很和善...”

他缆住我的腰贴近我,鼻子蹭着我的发,我心里一阵痒痒的,话也说不利索了。

“既不是为了我爷爷闯进房内,你又为躲起来?”

“奴才...奴才不敢睡在主子的床上,就找了个角落...”

我的腰部感受到他手掌的力量,“不要叫自己奴才,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

我低低的垂了眼,我是不信的,但若表现出来,大将军必定不喜,便应了一声“是”。

这一声不知是怎么了,激的大将军喘息声有些急促,但他今夜却很温柔。

这里有一个不可描述的事情,表明小德子确实是个太监。

一刻,我很庆幸,他的温柔欺骗了我,当我闭上眼睛,如果我回避他的身份,唤他一声阿义,那我是不是真的能变成他明媒正娶的妻?

醒来时他已经不在身边,想来是我这身子比我的脑子更早的叫嚣着不想做奴才伺候人了。

暗暗骂了自己一声,却听到床幔外有动静。

我拉开一个角,看到几个小厮奋力的往房内搬着箱子。有眼尖的丫鬟看到我醒了,忙过来伺候我更衣。

我小心翼翼地问,现在外面是什么光景了。

“快晌午了”小丫鬟说,“昨儿个将军就是这会子回来的,回来没瞧见您急的满府的找。”

我看到衣架上一件青色命妇冠服,问道,“这是公主的礼服吗?”

“那是您明日回门要穿的礼服。”丫鬟笑着答道,然后将一件翠碧的常服套在我身上,腰间束带,挂上玉佩香囊,是男子装扮。

“除那件礼服,其余的都是大将军吩咐的,昨天一天功夫赶出来的。”丫鬟边整衣服边说。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从她说“回门”这两个字开始,我就无法思考了。

“怎么一会儿不见,人就傻了?”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大将军衣角踢的飞起,不一会儿就站在了我面前。

我的脸开始发烫,不敢抬眼看他。

“你今日很好看”,说完他拉起我跨出了房门,第一次,我踏进了院子,仿佛从繁华丛中穿过,被花香和蝴蝶绕的晕晕乎乎。

我,小德子,十二岁入宫已有十二年,一半的人生都是在做奴才。

我左右不得什么,什么都看得很淡,就连死也是淡淡的,这世间没有什么是属于我的,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但现在我开始害怕,我害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我的理智叫我不要太投入,可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已经完全的,彻底的沦陷了。

不一会儿,来到一座凉亭。

老将军和另一位灰发男子坐着喝茶。

见我们来了爽朗地笑了吩咐上菜。

“今日也起晚啦?”老将军顽笑着说。

灰发男子推了老将军一把道,“你个老没正经的。”

尚义向我介绍道,“这位我祖父,你昨日见过了。”

老将军尴尬的咳了咳。

“这位是徐军师,也是我的老师。”尚义说完,我向二人行了礼。

老将军让我们二人坐下,边吃边聊了些体己话,末了嘱咐道,“既有此良缘能名正言顺的活在一处,就好好珍惜眼下。”

我望了望老将军和徐军师在石桌下紧握着的手,暗暗点了点头。

离开凉亭,尚义告诉我,爷爷和徐元超自小一块儿长大,爷爷投军作将士,徐元超就做谋士,军营枯燥二人情谊自不必多说。

一日徐元超告诉爷爷,他有了喜欢的人,爷爷方寸大乱,失魂落魄,后来爷爷越想越郁闷,于是策马狂奔,谁知营地遭遇了敌方偷袭,徐元超被俘,生死不明。

多年后来爷爷回乡,娶妻生子,后又应征入伍,在边境与徐元超相遇。

二人坦露心迹才知错过太多。

尚义说完将我按坐在廊下道,“所以我要牢牢抓紧你,再不要和你错过。”

我愕然,我只是一个太监。

伏尚义视角

我,伏尚义,我的父亲伏念元与祖父伏崞关系不好,自打父亲记事开始,他的母亲也就是我的祖母就一个人守着宅子,夜里以泪洗面。

直到我父亲长大从军跟着祖父伏崞后才发现那个取代他母亲位置的徐元超。

可恶的是自己的名字也暗指了这个令人不齿的关系。

父亲最终死在了战场上,只留下一子,就是我。

而林正德,我最爱的人。

正德哥哥生在富贵人家,三岁丧母,十岁丧父,他的二叔接管了林家的产业,他的二婶却不愿意养他这个闲人,于是他日日跑到我家门口,说要从军。

祖父和父亲都在边关,祖母和母亲向来都不是能拿主意的人,却也可怜正德哥哥无处可去,常常留他吃饭。

正德哥哥日日向府中的家丁询问兵法,用树枝切磋武艺,他或许以为将军府中的家丁也比一般人家的家丁要厉害吧。

我则每日跟在正德哥哥身后,觉得他比世上的男人都要厉害。

就这样快乐的过了两年,某一日,毫无征兆的,正德哥哥消失了。

我急急忙忙去找祖母和母亲,她们托人去打听,才知道正德哥哥那狠心的婶母担心他长大后分家产,命下人悄悄绑了他回去,私自将他净了身,打算送进宫里。

我捶胸顿足,正德哥哥的梦想是领兵打仗,这无异于杀了他。

我求祖母去找林家理论,祖母叹了口气说男人都不在家中,不敢出去硬碰。

我气我祖母怯懦但更担心正德哥哥,我偷偷蹲在林家后门,寻了个空子钻了进去,我的正德哥哥,被扔在了柴房,衣裤渗着血,面色如土,奄奄一息。

听林家下人们说,林二夫人是想他死了最好,若是死不了就送进宫。

我强忍着怒火,掏出些碎银子给柴房杂役,请他给我留门,我每日过来。

就这样,我每天从家里带来肉粥,又给正德哥哥换药擦身,8岁的孩子进进出出,林家下人竟没有一个人说漏嘴,还时常帮衬我。

我便明白了夫子说的“得道多助”的含义。

正德哥哥的身子一日日好了起来,可是面色再也回不到从前。

一日我去林家柴房,那里空空的,我知道林家将他送进宫了。

问遍了后院的下人,正德哥哥确实是一个字都没有留给我。

我回家难过了许久,正德哥哥真的从我的世界里离开了。

一年后我军大胜同时我的父亲战死沙场的消息传来,母亲哭到昏厥,祖母一病不起。

老皇帝还要我祖父笑着进宫受封领赏,大摆宴席让将士们感念皇恩。

我直直的往地上啐了一口,这是我伏家人和一众将士用血肉换来的太平。

我没有忘记托祖父帮我好好寻一寻那个叫林正德的孩子。

祖父的表情有些讶异,但还是答应了我。

那日祖父进宫受封后借机寻到了在浣衣局泡的十指肿烂的小德子,祖父使了银钱托大内总管常公公照顾小德子,便匆匆离开了。

祖母身子越来越差,已经认不得人了,祖父在祖母床前,满脸愧疚。

祖母在一个夜里,是在梦中走的。

接连的白事让伏家死气沉沉,但边疆尚未稳定,敌人随时可能反扑。祖父很快又要率领大军去边疆了。

出发前夜我给母亲留了一封信,然后偷偷上了运粮草的马车,我希望母亲余生能再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想成为祖父一样的人,我想保护我珍视的人。

不到半日我就被发现了,祖父呵斥我说我胡闹,要送我回去,我哭着求祖父,我说我想替正德哥哥完成他的梦想。

祖父说:“若这是别人的梦想,我劝你还是回去吧,边疆苦寒,你这个哭包坚持不了的。”

我立刻止住了哭声道,“我想变强”。

祖父的鼻子哼了一下,我以为他不会答应,捏紧了拳头梗着脖子龇牙说道,“我要变强!”

谁知祖父转身将我抱上马背,马背摇晃我心中却很是安定,暗暗下决定要建功立业。

我拜徐元超学为师学习兵法,十岁排兵布阵能破师傅推演,十二岁领兵操练,十四岁打了第一场胜仗。

每攻下一座城,我都要教化这里的民众,我想把打下的世界变成温暖的,今后正德哥哥可以在这没有偏见的世界里无忧无虑。

脑海中的正德哥哥一直都是自信满满意气风发的少年,我很想他。

皇帝下诏命祖父与我回京,祖父说来者不善,但我心里是期待的,十二年了,不知他现在是什么模样,还记不记得我。

我们只带了一小部分人马入城,皇帝亲自来迎,身边还有他娇蛮任性的妹妹。

这公主仿佛一直在拿鼻孔看人,令我很不舒服,听说常公公后来想办法将正德安置在公主身边伺候,也不知道他在公主那里有没有受委屈。

我的副将张诚打听到公主常常在茶馆听书,我想或许正德哥哥也会在。

于是第二天刮了胡子换了身新衣裳,和张诚一同去了茶馆,点了一壶茶。说书先生说了一段编排我祖父的奇闻逸事,说到精彩处,张诚激动的差点蹦起来,四周坐着的人仿佛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们。

第二段是说了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听的我俩昏昏欲睡,台下却满堂喝彩。

第三段时来的人明显多了,二楼一直空置的雅间也上了座,里面传来那个傲慢公主的声音,说我,伏尚义,不如顾郎。

这顾郎是何人,还不待我问上茶的小二,公主身边那低眉顺眼的太监突然抬起头来道,“大将军保家卫国,是真正的好儿郎,怎么会比不得一个写莺莺燕燕的酸秀才。”

我几乎要不认识他了,那个倔强着要从军的正德哥哥。

啪,那是正德被公主赏了一个耳光。

我气的满脸通红,正要跳出来却被张诚按住,“将军,毕竟是公主,此处人多。”

我走出茶馆,打听顾郎,顾郎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专给茶楼说书的写话本子。

使了点小钱让他最近多写一些公主与平民书生苟合私奔的故事。

谁知皇帝眼线众多,我那日在茶馆对着二楼的公主红了脸的消息不胫而走,坊间都在传我即将迎娶公主。

皇帝也很满意,一旦我做了驸马,就不能再领兵,于是真的赐婚了,三个月后完婚。

我有些慌了,还好张诚脑子活络,又使了些手段将顾郎弄进了公主府,日日给公主单独说故事。

本来只是想弄的公主声名狼藉,毁了婚约,没成想她竟然蠢到真的要丢了公主的身份去私奔。

而且,还将我的心上人送到我身边,真让我感念老天有眼。

可我的正德哥哥还是变了,他变得唯唯诺诺,眼里失了光彩。

但我不生气,十二年积攒的痛苦不会一朝一夕就消散。

余生,我要好好待他。

大结局

我,林正德,好久没有人唤我正德了,我还以为我已经完全忘了入宫前的事情了。因为忘记那些美好,才不至于衬托出我在宫里如此悲惨。

他是尚义,那年他才到我肩膀高,却比我聪明很多,善良又正义,所以他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

我在他怀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感觉好幸福。

公主也是要三朝回门的,虽然全世界都知道真的公主已经跑了,但为了皇家颜面,皇帝还是咬碎了牙齿让我跟着尚义进宫面圣。

见到我的那一刻,皇帝的眼神由惊讶转变为狂喜。

或许是尚义承诺戍边永不回皇城,亦或许是知道我和尚义不可能有子嗣,纵使有泼天的富贵终有一日都会化作一抔黄土。

我们即日启程,离开这个痛苦的地方,奔赴我们的新世界。

皇帝永远都不会知道,边塞被尚义治理的有多好。

“正德,正德,正德”

我与尚义共骑一马,我第一次骑马,他铁一样的手臂牢牢将我圈住,马背摇晃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他已经喊了我一百遍了,同行的将士都在偷笑,我的头越埋越低,脖子被蹭的痒痒的,但我依然不觉得烦。

“尚义,我好幸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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