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2-02-15 来源:长佩 分类:现代 作者:李不火 主角:冉清 棠泊羡
我与先生相识于2005年秋期,彼时枫叶正红,湖水青绿,先生十九岁,我十八岁,我们在彼此最好的年纪相遇。
2005年秋。
我被保送于R大,赶着秋老虎,我在秋初临脚在学院见到了先生。
先生名唤棠泊羡,和先生在一起时我喜欢喊做棠先生。
棠先生长相文雅,鼻梁架着副金丝眼镜,看人的时候会很认真的注视着你的眼睛,他的眼角细长遐魅,也是那双眼,把我的心勾走。
我来自北方,学院在南方,去的时候甚不适应,背着背包我按照花名册上的名字,找到了自己所在的寝室,寝室是四人寝,几个同学家长也来了,人满为患,已经没有落脚的地儿,我站在寝室门口等着进去,这时候,从寝室里走出来一个人。
便是我现在的先生。
我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他回头看了看寝室,问我是大一新生吗?
我点点头,说:“你好,我叫冉清。”
先生“嗯”了一声,说:“我叫棠泊羡。”
棠泊羡,棠泊羡。
我在心里默念,心想这个名字真好听。
先生说寝室他们大概还有很久才会出来,约我一起去买点生活用品。
我跟在先生后面,说了声好。
先生长得乍眼,身材高挑,与那时瘦小的我形成鲜明的对比,我就像个小鹌鹑一样,跟着漂亮的孔雀后面。
生活超市的女孩们都躲在角落偷看着先生,咿咿呀呀的不知说些什么,先生瞧着我,问我需要什么?
我挑了些干馍片,说我挺喜欢吃这个。
最后结账的时候塑料袋里不少干馍片,出了生活超市,先生把干馍片全给我,说:“给你买的,多吃点。”
我瞪大了眼,惊讶道:“那也不用这么多吧?”
先生笑笑:“好东西不怕多。”
记得后来为了干馍片不过期,我生生啃了两周。
回去后寝室已经没有人了,我与先生一起去生活阿姨处领了被褥,先生帮我抱着被褥,看着这一片人间烟火的气息,我总觉得先生是天使下凡历劫来的。
先生帮我收拾好床铺,我瘫软的趴在床上,先生捏了捏我的腰,笑我像个好吃懒做的猪。
我枕在松软的枕头上,阖上眼说:“小猪不可爱吗?”
先生好像是说很可爱,可我已经睡熟了,只记得睡梦中有人说了句可爱的小猪。
大一时候的课程很紧,先生和我不在同一个专业,上下课时间不同,时常不是我上课的时候他在寝室,就是我在寝室的时候他在上课,也只有刚开学见了一面,后来匆匆忙忙的有时候吃个饭而已。
再一次和先生说话的时候是在开学后一个月,选修课我手误选错了,没想到在课程上看到了先生。
先生看见我也很惊讶,我走到他身边坐下,先生问我怎么会选这门课业?
我尴尬的解释道选错了。
我看见先生眼里有些失落,像是原本期待什么没达到预期,可一眨眼又消失不见,好似只是我的错觉而已。
选修课业很难,我听的吃力,先生专业正好挂勾,他学的轻松,时常我费力想破头都听不懂的课题先生已经在纸上写完了。
我垂丧着脑袋,小声哀叹一声好难。
先生笑着摸摸我的头,说:“小家伙好好学。”
我咬着笔头,看了先生一眼,说:“要不你教我吧?”
先生思索了一会儿,答应下来。
我雀跃的笑了,像是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
先生讲的很通透,外加给我买了相关教材,我学的细致,后来就可以自学起来了。
再一次自己做完了课题后向先生展示,炫耀般说:“我聪明吧?”
先生笑了,那双眼睛亮透了我的心,说:“小家伙最聪明了。”
“扑通扑通扑通”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明明以前叫我小家伙我总是嫌弃他说我小,现在听到,我反而羞红了脸。
背过身翘起嘴角继续做课题,不过那夜我脸红心跳也没做了多少。
和先生熟悉后我们时常周末结伴去图书馆看书,我们两个都是大书虫,我文科专业,更是书不离手,一本书能从早读到晚,读的忘了时间休息。
先生还好一点,还会记着叫我吃饭。
也因此,我从小到大的胃病在先生的准时饭点下缓解了不少。
大一下班学期,学校总有传闻先生交了女朋友。
刚开始我并没有怎么在意,因为先生经常和我在一起,想必是没有时间的。可春末那几周,先生总是推脱我看书的邀约,也不和我说话,晚上早睡早上早起,我后知后觉的感觉,先生似乎不对劲。
直到有一天我在学校路上看见了先生和一位女生结伴散步,他与女孩有说有笑的走着,似是一对璧人。
和我同行的室友也看到了他们,对我说:“难怪泊羡最近早出晚归,原来是和他们系的知音学姐在一起了。”
我疑问:“知音学姐?”
室友说:“方知音是理科女,家境好长相漂亮,狼多肉少的理科系都巴不得追上她,没想到倒是被棠泊羡截胡了?”
我“嗯”了一声,抬头看见那对璧人已经走去了鸳鸯湖,我咬了咬指尖,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涩。
和先生的第一次争吵发生在那之后不久。
起因是原先先生答应了我去图书馆,我已经坐在图书馆等,他却来了电话说有事来不了,我失落的说好吧,然后看了一天的书,晚上食堂关门,我让先生给我捎点小吃,饿的躺在床上快睡着了先生才回来,他回来看见我才忽然想起给我答应买小吃。
我闻到了他身上女孩清新的香水味。
想着他今天大概是和知音学姐在一起呆了一天才会鸽了自己,我不由得心里一阵委屈,我吸了吸鼻子,眼睛红红的看着他,说:“我真的好饿啊。”
先生从他抽屉里翻出来几包干馍片递给我,我生气的甩掉干馍片,吼他:“我说我饿了啊,你就给我吃这个?”
我气得上了床,躲在被子里,先生没有像以前那些哄我小家伙,我带你去吃饭,而是默默的站在原地,我听着他的动静,半晌后,听到了他出门的声音。
那晚他没有回来,我躲在被子难过了一整晚。
因为我心里装着一个说不出口的人。
后来,我单方面开始了冷战。
一个人的世界是很孤寂的,尤其是原来明明是两个人结伴,忽然只有自己后会很不适应。
我向导员走后门换掉了选修课,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再也没有和先生说过话。
发生转折是在大一时期下半学期。
大一下半学期室友生日,请我们去吃学校门口的大排档,正逢周末,大家都有时间,我不好推辞,于是去了。
去的时候我看见先生也在,他看了我一眼又低下了头,我挑了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和室友坐在一起。
桌上摆着不少烧烤,我胃不好,尽挑些清淡的静静的吃,室友他们生日开心玩的嗨,让老板上了不少啤酒,然后几个人对瓶吹。
我抬头看见先生也在喝酒,室友说作为第一个脱单的一定得可劲了灌,于是在先生面前摆了不少瓶。
我听的刺耳,不想听他们说关于知音学姐的事情,我要了瓶啤酒,自己闷闷的喝着。
再抬头的时候我看见先生脸已经醉红,他手里抱着啤酒瓶还在往嘴里灌,我看得有些急,我怕先生喝太醉头痛,其他几个室友去前台结账了,我走到先生面前蹲下,说你喝醉了,别喝了。
先生摇摇头,捏着我的鼻子说:“我没醉,小家伙。”
听到小家伙的那一刻我快难过哭了,红着眼说:“我们回寝室好不好?”
先生站起身说:“我要去厕所。”
我说:好。
看着先生跌跌撞撞走不稳的样子我怕他摔着,于是跟了上去。
走到厕所门口的时候先生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朝我走来,正当我以为他要做什么的时候他把我推在墙上。
接着,就吻上了我。
淡淡的酒香萦绕在我的唇齿间,先生摩挲着我的唇,而后又咬了咬我的脖颈,对我说:“早就想这么对你了。”
我愣愣的看着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先生在干嘛,他为什么要亲我,他是喜欢我吗?
我的心跳很快,快的我捂不住它。
在一片晕乎乎中,我听到先生说他喜欢我。
我与先生相恋于2006年夏末,彼时天气炎热,蜻蜓飞空,先生二十岁,我十九岁,我们在彼此最炽热的年纪相恋。
先生的告白只是一场醉酒后,但我们的爱情却是正式启程。
我和先生顺理成章的确定了恋爱关系。
大一下半学期结束前我们在校外租了房子,开始了同居生活。
我问先生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先生把我抱在怀里,吻了吻我的额头,说,他对我的喜欢始于很久以前,甚至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等沉入进去后一发不可收拾,可他怕我害怕他对我的觊觎之心,于是想找个女友试试自己能不能挽回,可是对着知音学姐,他脑海里只有我。
我笑了笑,对先生说:“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就像情侣生活一样,我们在那个温馨的小屋过着属于我们的生活,白天去学校,晚上回出租屋,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睡觉,我们会接吻,先生总说吻我会很甜,他喜欢喊我清清,有时候抱着我在床上看DVD磁盘的电影时会边吻我,边喊我清清。
那阵子我和先生都很开心,恋爱中的我们总觉得未来可期,我们盘算着将来,在那个时候,我们遥想着以后我们的婚礼。
先生生的好看,他穿白西装,我就穿个黑西装,我们牵着手,在教父的注视下接吻,交换戒指,如果没有亲朋好友,那就草地作伴,花朵围观,我们在万物的祝贺下相爱,结婚,至白头偕老。
2006年冬末,我与先生相恋半年,凌冽的寒冬,我们相依偎在狭小的出租屋,我们把禁忌的爱恋藏在心里。
只有我们知道,我们是相依恋的。
跨年那晚,我们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的烟花闪闪,我躺在先生怀里,对先生说:“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年头。”
也是我与先生相恋的第一个年头。
先生说,以后在一起的每一个年都要一起跨。
即使在这个不允许两个男人相爱的年代,我们也要抵过世俗,扛过流言蜚语,然后不顾一切都在一起。
我笑着亲吻先生,说:“冉先生只想和棠先生度过一生。”
冉先生和棠先生的爱情被发现了。
在2007年春初,学校通告栏上贴着匿名信,说理科专业的棠泊羡和文科专业的冉清两个男人不顾人伦道德,素质低下,做着苟且之事。
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对我和先生指指点点。
很快,棠先生的父母来到学校,在大庭广众下,他们跪在地上求我,求我放过先生,说先生还有很好的前途不能因为这种事情阻挡住他的脚步。
年迈的父亲也在次日来到学校,他那根拐杖残旧的不稳,我看着他跛着脚走到我面前,用那根拐杖打我。
很疼。
父亲用了他所有了力气。
什么都没说。
然后转身离开。
先生抱着我,我的肩头湿润,是他在哭,他说别不要他,他真的很爱我。
那是我最后一次亲吻先生,在人们的注视下,我环着先生的脖颈,踮起脚尖,用我毕生最大的勇气去亲吻先生。
我说:“棠泊羡,我也爱你。”
甚至我比想象中更爱你。
我的棠先生。
可是,我只能仅限于此了。
我们被发现了,我们的爱情被葬入了埋骨之地。
我与先生分离于2007年春末,彼时杨柳依依,小桥流水,先生二十一岁,我二十岁,我们在彼此最艰难的年纪分离。
我选择了休学离开,为了棠先生父母口中棠先生的前途。
手续办的很快,我拿到东西后回了出租屋收拾行李,棠先生坐在床位沉着气息,我的东西也不多,很快就收拾好,临了出门的时候我对棠先生说:“我要走了。”
棠先生没说话。
我轻轻的阖上门,拖着行李孤寂离去,我想,我的背影一定是很瘦弱的,肩头承载了太多太多,我累得负荷不起了。
在下楼要坐车离开的时候我听到身后匆忙的脚步声,我转过头,先生朝我奔来,跑到我面前立刻抱住了我。
他的哭声很压抑,闷闷的,他一定很难过,他把我抱的很紧,我快要喘不过气来,可我也不愿意让他松开。
先生那双眼睛里亮晶晶的,装满了难过,他看着我,吻上了我,像第一次醉酒告白一样,他对我说:“我喜欢你。”
我叹了口气,说:“我也喜欢你。”
先生哭的时候也很好看,可是我舍不得他哭,可我做不了什么,我也很难受。
先生在司机的催促声中最后吻了我,在离别之际告诉我:“你一定要等我,棠先生只想和冉先生度过一生。”
我上了车,在车窗探出头,迎着清风徐来,答应了棠先生:“冉先生会等棠先生的。”
2007年秋末,我在家里忙着农活,棠先生时常打来电话,我和他煲着电话粥,听他说着有趣的校园生活,自己拿到奖学金了,室友都找到女朋友了,A食堂的阿姨和保安大叔黄昏恋了,每天空闲时间就在操场散步,惹得没对象的气哭了。B食堂的菜变难吃了,食堂厨子可能换人了……等等……
最后的最后,棠先生说:“清清,我说这么多,其实是想对你说,生活还在继续,棠先生在努力,冉先生不要放弃,我真的很爱你。”
我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2007年年冬初,父亲快不行了,每天躺在炕上,火炉子上天天熬着中药,屋子里一股子药味,父亲的身子快要瘦成一架骨头,夜里父亲总哼着身上疼,我无能为力,看着父亲慢慢变老。
父亲吃不下去药了,他咳嗽的痰中混着血丝,已经吞咽不下去任何东西了。
父亲停了中药,每天只能靠打着营养针存活下去,父亲说他太痛苦了,想走了。
我抱着父亲哭,“爸,别离开我。”
父亲看了看我,眼里泛着泪,我知道,他也放不下我。
父亲离去的那天早上阳光明媚,父亲让我推他去院里晒太阳,父亲拉着我的手,对我说:“我知道,你和那个男娃不是个事,但是我走了就你一个人了,要是那个男娃稀罕你,你愿意的话,你们就好吧,别让街坊邻居知道就行了,这样,爸也放心了。”
我眼里噙着泪,对父亲说:“对不起,爸,我让你为难了。”
父亲当初打我的那一棍,一是为了他自己没有教好我,二是为了我的幸福。
他舍不得打我,所以只打我一棍子,那一棍子就代表了他的态度,他想让我好好过日子。
父亲在那天夕阳落下后闭上了眼,前一秒还吵着吃冰糖,我正忙活给他找,后一秒父亲便与世长辞。
我捂着嘴,手里的冰糖掉一地,哭着:“爸……我对不起你……”
2007年冬末,我再没接过棠先生的电话,他给我发来好多短信,忙着父亲的丧事,我第一次感到心力交瘁,我忽然想,要不算了吧?
我太累了,我快坚持不住了。
2008年年初,我给棠先生打电话,在他的欢喜中给了他致命一击:“我打算结婚了。”
我听到棠先生的声音在颤抖,“你什么意思?冉清?”
“我累了。”我说,“棠先生,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和先生相恋的第二个年头,我们分开了,彻底断了联系。
结婚只是个幌子,邻里八村谁家姑娘会愿意和一个同性恋结婚,我在家里自学课本,打算考研,在空闲时间去给乡里的小孩做家教赚点小钱,只是为了不那么孤独罢了,也为了自己有事做。
2008年5月,汶川大地震,波及了我们地区,成功躲过后我去了汶川做志愿者。
我看到了很多生命的流逝,小孩子弱小的身体被砸的稀巴烂,大人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因为缺药医治死去,在抗灾现场,我看见一对男孩紧拥身体从土堆里被挖出来,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都没有放手。
我震撼于他们的爱。
我们去了重灾区最严重的地方,临行前组长让我们写了封遗书,然后打电话给亲人,告诉他们做好准备。
我打给了棠先生。
电话被接起。
“棠先生……”我对电话那头说。
“清清……?”先生愣了愣。
我“嗯”了一声,然后说,“先生,我来汶川当志愿者了,这也许是我最后一个电话,所以我打给你了,我就是想说,棠先生,我也很爱你,如果我再也没有回来,那么,你一定要找个比我更爱你的人和你在一起,那样才对得起我的喜欢,如果我回来了,你……你就来娶我吧,我真的好想嫁你。”
“清清,你在汶川哪?”我听到先生的声音很急切。
我正要回答,发现信号中断了,随后脚下大地开始摇晃……
帐篷塌了,里面的东西摇晃不停,我双手抱头躲在空旷地,第一次我感到自己离死亡这么近,好似一瞬间,我就会化为蚀骨,永眠地下。
余震持续很久,从重灾区出去的时候大组长说外面有个人一直找我,跟疯了一样。
我愣了愣,说,怎么会有人找我?
大组长说不认识,但是很好看的男孩。
我懵了,心想不可能是棠先生吧?
果不其然,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还在外边寻我。
我站在原地,看着先生看到我后朝我奔来的模样。
他抱着我哭个不停,“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擦了擦他的眼泪,说:“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先生抽噎两声,说:“还不是你成天让我担心?”
我笑了笑,说:“这不是没事吗?”
先生抱着我,问我:“电话里的话还作数吗?”
我愣了,“什么事?”
“就是你说要嫁给我啊?”先生说,“你不能赖账吧?”
“啊?”我早就忘了这茬了,当时是情势所迫才这样奖最后的遗愿,现在反倒是有些羞耻。
先生吻着我,说,快回答。
我低着头,耳尖微红,点点头,说:“算数,我真的想嫁给你。”
2008年5月,在灾难面前,我们没有退缩,先生说要娶我,我说要嫁给先生。
我们把最好的爱情奉献给了2008年。
独属于两个男孩的爱情。
我与先生复合于2008年夏初,彼时国情危难,男儿有志,先生二十二岁,我二十一岁,我们在彼此最沉稳的年纪复合。
我同先生一起做了志愿者,在灾难面前,男儿当自强,先生的母亲是医生,他学过一点护理知识,伤情不严重的先生会帮忙包扎,先生说,希望这次灾情积的德以后会攒成我们在一起的福分。
我对先生说,一定会的。
我们救了很多人,还有些漂亮的小朋友,他们看见先生眼睛都呆了,非要喊着让先生包扎,先生无奈的哄着小孩子给他们消毒。
有个特殊的小朋友不会说话,地震时他正在草坪玩耍,看到房子倒塌他立即反应过来,可是因为不会说话只能抓着一旁的路人嗯嗯啊啊的指着倒塌的房子,路人被吓了一跳,连忙大喊地震了,可已经有不少人已经埋在废墟,小朋友当时急得快哭,也第一次为自己不会说话这么难过,后来去废墟刨人,又因为余震失去了半条胳膊。
小朋友哭的厉害,不只因为疼,更是为了自己的无能。
我看着小孩,他坐在空地上,组长说小孩得调节调节,这不是他的错。
我思索了一会儿,走到他身旁,问他:“你害怕吗?”
小孩看着我,摇摇头。
我抱了抱小孩,我能感受到他瘦小的身子在被外人抱时的颤抖,他太弱小了,却想用自己的力量去帮助他人。
我忍不住流着泪,捏了捏小孩的脸颊,给他竖了个大拇指,我说:“你太棒了,你就是个小英雄。”
小英雄看着我,眼里呈出亮堂堂的光,好像在说,是吗?
先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说:“你是最棒的孩子。”
小英雄开心的笑了。
组长说,果然长得好看才是正道,我笑笑,“再好看,先生不也是我的吗?”
我想,攒了这么多福分,总能让我和先生一起到老吧?
2008年夏中,奥运会开幕式举行,彼时灾情缓解,所有人缓了口气,我和先生回到R市,在傍晚守在彩电前等着奥运会。
祖国很伟大,中国人民也很伟大,我们知道,总有一天,祖国会发展的很厉害,我们可以骄傲的说出,我们是中国人。
奥运会很辉煌,我躺在先生怀里看了一晚,先生抱着我,说:真好。
我抬头吻了吻先生,说,“我们在一起,更好。”
先生保研了,我自学课本,考上了他保研的学校。
2008年夏末秋初,我们一起去了W大。
在学校里,我遇到了知音学姐。
学姐看到我遮遮掩掩,我很奇怪,明明我们不认识,她怎么会看到我眼神闪躲。
先生告诉我,检举信是方知音写的,她嫉妒于我,于是背地下黑手,我休学后,先生和几个室友把她揪出来了。
先生碍着面子不好说知音学姐,可另外几个室友不是吃素的,各种烂话脏话都说出来了,知音学姐气不过,说了句同性恋不恶心吗?男人和男人怎么能在一起?这是违德的。
先生第一次动了怒气,他嗤笑了一声,对知音学姐说:“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算我看错了人。”
知音学姐何等高傲自大的美貌女神,第一次被人用这种语气说,当时就愣住了,再然后先生说,再也没见过她了。
先生说,人的狭隘有时候会毁掉一个人的一辈子。
我点点头,并没有怪知音学姐,说:“好在我们还能在一起。”
课业很顺利,我和先生经导员协调住入同一寝室,寝室不小,两张小床,我和先生悄悄把床拼凑在一块,晚上睡觉的时候紧紧抱在一起,享受这安然的时光。
研二下半学期,大学室友三胖给我们发来喜帖,他毕业后去了家高企上班,在公司认识了现在的爱人,这次办婚礼邀请了我和先生。
我和先生手忙脚乱的挑选着去时穿的西装,当时被爆出来我和先生的事情后,三胖没有像其他同学嫌恶的指指点点我们,而是在我身上杵了一拳头,说:“兄弟怎么不告诉我们,太不够意思了,好歹我们还能多担待点。”
所以三胖对我们来说,是室友更是兄弟。
三胖结婚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早上下过雨,天边还挂着道彩虹,三胖和新娘子站在台上,三胖看起来很紧张,交换戒指的时候戒指不小心被他打掉,捡半天才捡起来,乐呵呵的傻笑说我第一次结婚,没什么经验。
新娘子踩了他一脚,娇怒道:“你说什么?”
三胖以吻回击,说:“这也是最后一次结婚。”
新娘子一脸害羞的捂着脸。
在台下,我偷偷牵着先生的手,说:“我也想和你结婚。”
先生和我十指相扣,说:“会有这么一天的。”
新娘子投彩球的时候先生喊我过去抢,我说一群单身小姑娘抢以后找对象,我一个有主的男人去干嘛,先生说,保佑我们长长久久啊?
我立马上前去抢,好巧不巧,我刚过去,彩球就掉我怀里,三胖乐的看我,说:“你俩简直天注定的缘分。”
我把彩球给先生,笑着说:“缘分到了,我们就是死也要死一起。”
那时候的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多年之后成了真言。
和先生研究生毕业后先生带我去见了他父母,那时我才知道,从我和先生在大学分开后先生再没要过家里一分钱,他向父母证明,我不会误了他的前途,如今带我回家见父母,就是为了给我一个名分。
他想告诉父母,他这辈子就是我了。
棠母看见是我,拉着棠父一起进了房间,“砰”的一声门响,好像在告诉我,他们不欢迎我。
我能理解他们不喜欢我,毕竟谁也不愿意自己的儿子是个同性恋。
我们碰了一鼻子灰,先生在客厅留下一张卡,站在棠父母门外,跟他们说留了钱,什么时候他们想通了我们再来。
我们刚离开,我就听到里面的房门被打开,棠母唉声叹气不知道说了声什么。
2010年冬末,先生创业失败,被骗了不少钱,我们住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半夜先生抱着我哭,说害怕给不了我幸福。
我靠在先生怀里,替他擦着泪,拿出自己这些年省吃俭用大打零工的钱,说总会成功的。
先生其实不坚强,他只在我面前哭。
第二天我们去银行取钱,他拿钱的手在颤抖,说他对不起我,让我受苦了。
我对先生说,“只要你在,我就不受苦。”
取完钱我们去吃面,棠父打来电话,不知道说了什么,先生又在流泪,眼泪掉进汤碗荡起一层层涟漪,我想,那碗汤一定很咸。
棠父始终放不下先生,虽然说着不联系,可心疼自己儿子受苦,往先生账户里打了不少钱。
棠父怕先生不要,说,钱你是肯定要还的,等你有钱了再还吧。
先生“嗯”了一声,说:“爸,我对不起你。”
棠父“哼”了一声,说:“心头的肉,能怎样?”
许是棠父拉不下脸,最后棠母接过电话,跟先生说今年过年把我也带回来,好好过个团圆年。
先生愣了愣,连忙“哎”了一声,说:“谢谢爸妈。”
挂了电话后,先生的开心喜于言表,大庭广众之下,握着我的手说:“小家伙,今年我们一起回家过年了!”
2010年除夕,我与先生一起回了家。
棠父母一改原来的冷漠,变得很热情,做了不少菜,我的面前全是我爱吃的,后来先生告诉我,提前好几天老两口就开始打听我喜欢吃什么菜。
我心里一阵酸楚,我生长在很传统的农村家庭,母亲很早去世,我记事起就没有母亲的身影,父亲老来得子,总是拖着年迈的身躯东奔西走给我安置学校,后来我努力考上了R大,我仍旧记得,父亲当时满脸的喜悦,他说,你要走出农村。
我从农村走出城市,一朝一夕又从城市回到农村,父亲从没有说过什么,其实在老一辈的眼里,两个男人什么都是骇人听闻的,父亲喜欢抽旱烟,我记得我休学回来的时候家里的旱烟少了一半,父亲整夜整夜的咳,我在隔壁屋都能听到父亲的唉声叹气声,多少次他想开口最后却又咽了下去。
他想让我好,却觉得两个男人不是个事。
面前搁了饺子,一旁的空碗装满了各种菜,我边吃边眼泪流,我想,我又有家了。
先生给我擦了擦泪,往我嘴里夹了个饺子,说:“别哭,吃点饺子。”
我“嗯”了一声,咬着嘴里的饺子,“咯噔”一下咬到一块硬物,我吐了出来,是一块硬币。
棠母乐了,说,小清吃到了“福”!!!今年一定顺顺利利!
2010年除夕,我拥有了父母,又有了一个家。
2013年夏末,我和先生恋爱已经七年,熬过了七年之痒。
先生的公司已经步入正轨,我们赚了很多钱,每个月定期捐赠一些给福利院。棠父的钱已经还清,我们还会偶尔给父母打钱,三胖得了个大胖小子,每天在微信里发各种图片,惹得人艳羡,一切看起来是多么顺利。
我们和父母住在一起,整栋楼都知道棠家儿子的媳妇是个男人,楼里总有碎嘴的老阿姨,在背后说着闲话,棠母听到后总是反驳,我家两个儿子给我们赚了不少钱,我们不急钱,你家一个儿子一个媳妇整天还省吃俭用吧?
碎嘴的阿姨闭了嘴,后来楼里的传言变成了棠家有两个儿子,把老两口伺候的啥事没有,整天在家闲着。
我和先生商量着去福利院领养个小孩,后来因为各种琐事事没能提上日程。
我的专业和先生的公司不挂钩,我自己在另一家公司上班,夏末,我要出差一个月,先生从没和我分开这么久,临走时牵着我的手扭扭捏捏的说:“你真的要离开我吗?”
我直接笑了,亲了亲先生,“也就一个月,至于吗?”
先生抱着我,我看着他眼里攒着泪,我立马打住:“别,别哭,真是受不了你。”
先生“哼”了一声,“我真的舍不得你啊。”
我放下行李,往先生脖上留下个吻痕,说:“我走了你可别被别人拐走啊?”
先生捏了捏我脸,“家里有你,我哪里会被别人拐走?”
说来奇怪,我长得不好看,很普通的样子,又很懒散,爱发小脾气,爱吃醋,这样一个差劲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被先生看上了。
还一喜欢就喜欢了这么些年。
2016年夏末,我与先生撑过了十年之痛。
距离我们相识恋爱已经度过了十余年。我们偶尔会吵架,但通常先生一哭我就心软了。
谁能理解,我有个爱哭的先生?
分手哭,在一起哭,复合哭,吵架哭,晚上疼我的时候还哭,我都无奈了,我还没哭,先生就哭了。
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一哭我就放不下了。
恋爱纪念日这天,先生请我吃饭,我收拾整洁以为要去大餐厅,结果先生把我带到了大学时候的大排档。
大排档现在变成一家门店,一到夜晚客流量多,店里就爆满,先生提前订了位置,我们去的时候已经不少人了。先生给我点了不少清淡的烤素菜。
我吃的津津有味,说还是老味道,先生说,好吃就好。
先生喝了酒,我本来想劝他,可是一想今天是纪念日先生任性点也没事,先生给自己灌了不少酒,他喝酒会上脸,脸上被熏红,眼睛也亮亮的看着我。
忽然我想接吻了。
先生没有给我机会,换句话说,没有给我主动的机会。
因为在我蠢蠢欲动的时候,店老板送来一束玫瑰,说是您先生送的。
我愣了愣,看向先生,先生站起身,从店老板手里拿过那束花,然后单膝下跪。
店里的客人全都看向了我们。
先生从口袋掏出一枚戒指,用着俗套的方式,对我说:“清清,嫁给我吧?”
我听到周围的声音有谩骂有嘲讽也有支持的。
坐在前排的几个女孩起哄很厉害,“嫁给他嫁给他,嫁给爱情。”说着还白眼那几个说恶心的男生。
我羞红了脸,低着头伸出手,说:“还不给我戴上。”
先生“哎”了一声,给我戴上了戒指。
我们大庭广众下接吻,我听到周围的支持声大过于谩骂声。
先生在世俗里牵起我的手,向世界宣告,冉先生是棠先生的。
我们在无人知晓的街道里牵手相爱,白酌月光为我们相伴,晶澈水洼映照我们的影子,那一刻,棠先生说他永远是我的。
我与先生相爱已至2016年夏末,彼时枫林正晚,雨声停息,先生三十岁,我二十九岁,我们在彼此最坚韧的年纪相爱已十年。
2019年冬末,寒风刺骨,我裹着棉被起身量了量体温,一切正常,和先生打电话,告诉先生我体温正常。
先生在电话里“嗯”了一声,告诉我,他在来x市的路上,即将下车。
半个月前,我来x市出差,一周前被爆出x市不明原因传染病,我担心自己感染不愿意回家,于是一直在x市隔离。
和先生拨过电话后先生吵着来x市,我劝他:“我过段时间就回去,你先在家待着好吗?这边太危险了。”
先生不愿意,在电话里说:“已经订了票。”
我生气的骂他:“你是来送死吗?非要来?我过段时间就回去了啊?”
我听到先生又哭了,我第一次没有心软,我说:“你要是来,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没听他回答就挂了电话。
几分钟后,我听到先生发来一条语音,他嗫泣着声音,“小家伙,我想你了啊。”
我立刻红了眼眶。
我默认着先生来了x市,见面后我同先生商量一起做志愿者。
先生购买了大量口罩,发放给有需要的人。我们在各个小区门口宣传佩戴口罩的重要性,做人流量统计,意外的我们遇到了08年汶川地震时的那个不会说话的小朋友。
小朋友如今长成了个大男孩,他也来做了志愿者,他不会说话,就做统计签字,和志愿者们配合的很好。
我和先生走动了好几个小区,宣传了数十天。
我们在宣传的第二周遇见了一个倔脾气的老头子,老头子孤寡一人,据说没儿女,也没有人给他买口罩,整天在小区乱转悠,我和先生说破嘴皮也没把人劝回去,只能调查监控提示老头子转悠过的地方有居民走过的及时量体温汇报情况。
老头子性子太倔,经过居民了解后我们知道老头子的老伴前几天入了院没救回来,老头子一时心里没主,就走老伴生前喜欢走过的地方惦念老伴。
我劝老头子:“老爷子,您老伴肯定不希望您这样,这传染病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感染了,这就是整个小区的事儿,您想想,您老伴要是在她会这么愿意吗?”
先生也在旁边附和着:“是啊,老爷子,您去做下核酸检测,您一定要好好活着,您老伴一定有希望你好好活着。”
老爷子在我们劝说了好几天后才戴上了口罩,答应了去做核酸检测,与此同时,先生病倒了,我也开始咳嗽。
我和先生第一时间做了检测,等结果要很久,我和先生自主隔离。
晚上,我给先生做了他最爱吃的拌面,先生抱着我说,“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顿饭了?”
我锤了他一拳,说,“你别胡说!”
先生头埋在我的颈窝,他又哭了,先生说,“对不起,我没照顾好你。”
我歪着脖子头靠向他,说:“别这么说,倒是我,连累你了。”
先生摇摇头,说:“清清,怪我欠你一个婚礼。”
我吻了吻他额角,说:“如果熬过去了,我真的嫁给你了。”
结果出来后,我与先生同确诊为传染病,同一时间,我们入住了医院。
我和先生住在一个病房,先生说他浑身软弱无力,脑袋昏沉,让我不要碰他,我难过的坐在床头,看着先生。
先生开始很爱睡觉,我醒来的时候他总是睡着,我开始自责,我真的小瞧了传染疫情,我不该默认让先生来的。
病源尚未知道,医院只能暂时抑制住病情,先生身体不好,我感觉他有些撑不住了。
医生给我拿了电话,让我和家人联系,我打给棠父母,我向他们哭诉说我对不起他们。
棠母让我不要哭,安慰我们,说总会好起来的。我悄悄握着先生的手,对着沉睡中的先生说,你醒来我就嫁你。
先生在第二天清晨醒来,我熬了一夜,眼眶已经红了,看到先生醒来我惊喜万分,我对先生说,我们现在就办婚礼吧。
护士们来做亲朋好友,我和先生在偌大的病房里牵着手,一旁的病友敲着盆,唱着“铛铛铛铛……”就像是真实的婚礼一样。
先生的眼睛变得昏暗,我再也看不见里面的星星了,里面黑漆漆的,只有我的身影。
我咳嗽着,说棠先生是否愿与冉先生结为夫妻,永生永世,生生世世!
先生的眼眶红了,他又流泪了,他说:“我愿意。”
我们隔着口罩亲吻,先生用生命告诉我,他愿意。
先生湿热的眼泪滚到我的脸上,我抱着先生,说,“下辈子我们也要在一起。”
先生点点头,说:“一定,小家伙。”
先生彻底昏睡过去了,我也没再能等到他醒来。
我没有再接受治疗,我想,应该药资留给更有用的人,我心悦先生,我只想与他同归。
隔着过道,我躺在床上,先生死去了,我牵着先生的手,十指相扣,我轻轻吻了他的手指,那根戴着戒指的手指,我对先生说,“我们来世再见!”
棠先生和冉先生永远的在一起。
我与先生同葬于2020年春末,彼时樱花拂面,暖风席来,先生三十四岁,我三十三岁,我们在彼此最相爱的年纪离世。